一杯熱茶

一杯熱茶

那邊葉雙去收拾殘局,龍翌立在邊上,甚覺無趣,忍不住轉身趴在門縫上,偷偷窺視葉雙如何收拾。

魔族奉行火葬,以骨灰焚化,隨風散去為安,衡翌軍每次除魔之後,都會循了他們的習俗,為其火葬。

葉雙在院中轉了一圈,將老翁屍身包裹了,搬了出來遞給屬下,又從腰上掛着的錦囊中掏出一顆金色的丹丸,拋在院中小女孩所化的魔物屍身上。

過了一會兒,火焰衝天而起,魔物屍身瞬間便化為了灰燼,同時一股惡臭從火焰中騰起,散了滿院子都是。

葉雙連連捂鼻,跺腳大罵,向院門處奪路狂奔了過來。

葉雙身形魁偉,生了一身虯結的肌肉,來勢又急,龍翌在門上見他就要撞過來,連忙後退,眼看就要與葉雙撞個滿懷,卻有人拽住了他后領,將他向後一拉,讓開了葉雙去路。

耳畔又是那淡淡語聲說道,“小心了。”

龍翌腳步踉蹌,一不小心再次撞進了葉夢淵懷中。

葉夢淵身上冷香頓時溢滿了龍翌鼻端,方才院中惡臭撲鼻,熏的龍翌幾欲作嘔,此時有如此香氣沁人心脾,仿若置身無人幽谷,又似身傍林間清泉,龍翌哪裏還顧上那麼多,立刻貪婪的吸了幾口。

上方傳來葉夢淵略帶不耐的聲音,“你聞夠了嗎?”

龍翌慌忙閃身躲開,正不知說什麼好,葉夢淵已轉身對葉雙道,“你今日怎又忘了設結界,傷了無辜百姓如何是好,趕緊服了解藥,再去找葉一領罰。”

葉雙哭喪着臉去了,葉夢淵又對龍翌道,“魔物屍身所化之氣有毒,你方才在院門外吸了一些,去向葉雙討顆解讀丸藥來服下。”

龍翌靈息運轉一個周天,並未發現自己有中毒之象,於是奇怪道,“並沒有啊。”

葉夢淵執起龍翌腕脈,靈息探入,查他是否中毒,卻發現龍翌體內靈息極厚,宛如浩瀚海洋,如此小毒,確實對他無礙。

葉夢淵吃了一驚,他已看出這個少年雖不通術法,但輕功卓絕,沒想到他靈息竟也如此精純。

“既然你沒中毒,那就走吧。”葉夢淵揮了揮手道。

幾人回程,葉夢淵護着熙黛在先,龍翌居中,葉雙等人隨後。熙黛若有若無的放慢了腳步,等着龍翌跟上來,葉夢淵看得明白,笑着搖了搖頭,自己一人當先行去。

葉夢淵走了沒一會兒,卻聽有人在身後道,“今日中午在集市上撞了葉將軍,在下還未道歉。”

葉夢淵回頭見是龍翌跟了上來,便道,“不妨事。”

兩人又並肩行了幾步,葉夢淵明顯的不想多說話,面色亦漠然,龍翌卻是跟誰都能自來熟的,於是沒話找話道,“葉將軍中午買糕點,可是為了看望尊師?”

“嗯。”

“最近無戰事,葉將軍不在淵都,卻到了此處,可是專門為了看望尊師而來?”

葉夢淵這次乾脆不答。

兩人之間一陣難堪的靜默,龍翌正絞盡腦汁想再說點什麼緩和氣氛,葉夢淵卻突然問道,“你可是蓬萊仙門中人?”

龍翌本想套問一下葉夢淵的情況,沒想到反被他說出了自己師承門派,呆了一呆,只得答道,“是又如何?”

哪知道葉夢淵繼續問道,“聽說太子殿下也在蓬萊門下修習,你可認得他?”

龍翌立刻心中狂跳,手心出汗,低頭道,“不,不認得,我只是個低階小仙,哪認得太子殿下…”

葉夢淵仔細的看了看他,沒再多問,負手當先行去,龍翌再不敢追着葉夢淵亂說話,默默的跟在後面。

回到蓮語真人府中,葉一果然辦事妥帖,早已領人採辦了棺槨和壽衣回來,連靈堂都佈置好了,大廳中間兩根白燭高燃,一個“奠”字書在正中,只等葉夢淵與熙黛回來主持喪事。

葉夢淵與熙黛兩人合力,為蓮語真人擦凈身上血跡,更了壽衣,停在了靈堂上。兩人換了白麻衣,在蓮語真人靈前跪下。

仙界只有凡人才行土葬,修真之人亦或仙君,都須行水葬,如若將其屍體入土,則泥土掩其靈息,日久必會生變。北冥海支脈眾多,只需將靈柩推入水中,棺槨便會順水飄進北冥海,最終在海中散為片片星芒。

按規矩,逝者停靈一天,第二日辰時送靈,而當夜則需徹夜守靈。

夜色濃了,白燭滴淚,漏刻傳更,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葉夢淵與熙黛一直守在靈前,葉夢淵見熙黛身子簌簌發著抖,眼看就要歪倒下來,便對熙黛道,“熙黛,你便先去休息,恩師靈前,還有師兄在。”

“如此,便謝謝師兄了。”

葉夢淵鄭重道,“熙黛,我自小受恩師大恩,早已視之如父,如今所做,都是本分。”

葉夢淵本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誰,尚在襁褓之中時,在水邊被一戶姓葉的大族人家撿到收養。蓮語真人在他十歲時去葉家講道,巧遇了剛剛顯露靈根的葉夢淵,才將他帶回了自己家中。

蓮語真人對葉夢淵視同己出,悉心養育,又教他經史子集,治國韜略,雖然後來葉夢淵又拜了別師習武,可與蓮語真人的感情一直極為親厚。

葉夢淵從軍之後常年征戰,與蓮語真人見面次數不多,但如有機會,定來看望恩師,這次,他像往常一樣來此拜望恩師,本以為恩師亦會煮了家中最好的茶來招待他,與他講道論世,再添幾句對熙黛終身大事的擔憂,像往常一樣嘮里嘮叨,然而見到的卻是恩師冰冷的屍身。

當再也聽不到這些嘮叨,感受不到這些細微的關心,葉夢淵才知自己以往覺得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到了如今已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望。

蓮語真人並非龍翌親眷,龍翌並不需守靈,本可以尋個客房歇息,但見葉夢淵一直跪在靈前,自己又實在歇不下去,便在府中轉了轉,尋到廚下,找到水壺燒了些開水,又找到了些茶葉,沏了一杯熱茶,端了過來。

葉夢淵本在出神,忽然一個青瓷茶杯出現在面前,杯中熱氣裊裊,茶水清冽,水面上的新茶正在慢慢舒展着葉子。葉夢淵一怔抬頭,見龍翌躬身站在自己身側,正捧着杯熱茶,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靈堂陰冷,葉將軍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葉夢淵在帝君座下效力多年,麾下幾十萬大軍,將校幾千人,又怎不會看人,恩師死後,他探恩師腕脈,明顯感覺脈象中殘留一股木靈護持之力,與他方才探龍翌腕脈所覺一致,龍翌方才定是努力想救護恩師。

且如若龍翌當真如此狡詐,善於做偽,方才他探龍翌脈搏時,龍翌又怎會毫不設防的將手腕交給自己。

龍翌應是並未說謊,這個少年確是個心思純凈之人。

但恩師之死牽涉重大,甚至可能牽涉帝君在內,龍翌又是唯一親見兇手之人,抓住兇手,還須着落在龍翌身上,他實在不能輕易放他離去。

葉夢淵歉意道,“多謝你,以後除了人前,不必叫我將軍,夢淵是我的表字,你以後叫我夢淵就是。”

從龍翌的角度看過去,便見葉夢淵額頭潔白如玉,眼睫如蝶翼般輕顫,鼻樑秀挺,脖頸被潑墨般的青絲襯着,更顯白皙秀美,頸上喉結如一顆玉珠,隨着他說話微微顫着。

葉夢淵的身手他約略見過兩次,龍翌從未見過力與美能在一個人身上如此完美的結合,心中震撼,視線便情不自禁沿着葉夢淵頸線看下去,便見一顆淺粉色的小痣在玉頸與衣領之間若隱若現。

不知為何,龍翌身上竟燥熱了起來。

此時葉夢淵已從他手中接過杯子,手指無意間蹭過龍翌掌心,龍翌觸到了葉夢淵手指邊緣,卻是一愣。

這靈堂冷是冷了些,可葉夢淵的手指竟冷的有如寒冰,而他明顯是個火屬,實在令人奇怪。

“葉將…夢淵,你的手怎會如此冰冷?”龍翌率直問道。

葉夢淵一怔,自己怎只是手冷,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這麼久,雙腳更是早已經要凍僵了。

他從軍沒幾年時,剛升任了隊長,年少領兵,意氣風發,卻因大意輕敵,全隊被魔族困在一個山谷之中,谷中冰天雪地,終日飄雪,他伏在谷口兩天兩夜,才終於等到了來此巡視的魔族首領,一擊而中,以他為挾,才讓全隊人馬全身而退。

這手足冰冷的毛病,便是那時落下的。此後,但有陰雨天氣,亦或久站不動,手足便會血脈凝滯,僵冷如冰。

“無妨,舊疾而已。”葉夢淵喝了一口茶,慢慢感受手中的滾燙和腹中的溫熱,輕描淡寫道。

龍翌見葉夢淵話語間垂下了長睫,明顯是不願多說,也不好再問,想了想,便走了開去。

過了片刻,葉夢淵便覺靈堂中暖了起來,他回頭一看,竟見身後不知何時放了兩個炭火盆子,錯愕間,一件大氅已從上方落下,披在了自己肩頭。

緊接着,一雙手接過了自己手中已經微涼的茶盞,又伸過來,要為自己繫上那大氅的帶子。

葉夢淵從小便是孤兒,蓮語真人雖待他如同己出,但蓮語真人妻子早喪,自己亦粗枝大葉,葉夢淵成長過程中畢竟缺少了母親的溫暖,以後在戰場上,戰友屬下都是粗豪漢子,見的都是吃人的魔物和血肉橫飛的酷烈戰場,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是所有人的依靠,他們習慣依賴他,對他惟命是遵,卻不會有人想到要去關心一下他。

於是葉夢淵也不習慣有人向他伸出溫熱的手,問他一句冷不冷。

葉夢淵立刻抬手,打開了龍翌的手,想了想,仍是勉為其難接受了這件大氅,他系好帶子,對龍翌道,“你不必跟我一起守着,這裏客房甚多,你隨便找一間歇着就是。”

龍翌笑道,“夢淵不是要押我回京城受審,怎放心讓我脫離你視線,一個人遊走,不若我就留在你眼前,好讓你心安。”

葉夢淵哼了一聲,“怎會,我已命葉雙在整個府中都設了結界,便是為了看管於你。”

龍翌語塞,抬起頭來,果然一層霧朦朦的結界籠罩在上空,這結界色做醬紫,上面斑紋錯亂,隱隱約約一股怪味,委實毫無品味,一看便是葉雙那廝的手筆。喜歡戰神墮凡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戰神墮凡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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