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八方埋伏
眼見這位二姊夫就要到跟前,凌雲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不好見人,輕輕一推玄霸,示意他去好好答話,自己微微屈身行了禮,隨即便低頭避到了一旁。
好在這元姊夫只瞧了她了一眼便沒再留意,還是笑吟吟地對玄霸道;“適才說到馬球,不知三郎哪日……”玄霸此時哪裏還有心思跟人談論馬球,不等他說完便抱手道:“姊夫恕罪,此事日後再說,玄霸還有些事,先失陪了。”
凌雲聽得心裏一緊:糟糕,自己忘了多叮嚀一句了,這位二姊夫也是好意,玄霸這般回話也太過失禮了,二姊夫只怕要惱……
誰知對方愣了一下之後,卻是笑着道了歉:“是仁觀失禮了,三郎且去忙,回頭得空了,我再為三郎洗塵,到時三郎可莫再嫌我打擾。”
玄霸隨口道了謝,拉了凌雲便往花園走。倒是凌雲走出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瞧了一眼,卻見這元仁觀正目送他們離開,臉上竟然依舊滿是笑容。
這位二姊夫的脾氣這麼好?或者說,他是愛屋及烏?
不知為什麼,凌雲心裏突然有些隱隱疑惑,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大對,似乎很久以前她曾聽說……只是她還沒想起自己到底聽說過什麼,玄霸已拉着她走到花園的涼亭之中,斷然道,“我已經想好了,阿姊,無論如何,這次我一定要送你出嫁!”
凌雲一驚,再也顧不得別的。她剛要開口,玄霸已擺了擺手:“阿姊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阿姊是擔心我,怕我孤單,怕我沒人照顧。可是我馬上就十五了,不再是七八歲的娃娃,在長安市坊里,多少人在我這個年紀已經孤身出來闖蕩?我又不用去掙生活,還有那麼多婢女僕從,怎麼就過不了日子了?”
“倒是阿姊你,你都已經十八了,四姊姊還比你小兩個月,如今已是嫁了第二回!竇家哥哥難道能一直等下去?若是因為我的事再耽誤了阿姊,那我成什麼人了?阿姊你且想想,若是我因為你而耽誤了終身大事,你心裏過得去?”
“阿姊,就算為了我,你也別再跟母親鬥氣了,好好待嫁,好好嫁人。我保證,以後我絕不會再闖禍,再讓你擔心了。”
凌雲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她看得出玄霸眼裏的堅決,就在這半日裏,他好像已經大了兩歲,再不是那個在市井間胡鬧卻自以為是行俠仗義的頑皮少年。她心裏不由又是欣慰又有些難過,半晌才道:“你容阿姊再想想。”
是啊,自己就算不想讓玄霸孤單度日,也不能硬逼着母親把他留下,讓他從此在母親的冷眼裏度日,她的確還要好好想想……
玄霸知道她這麼說就是有的商量了,連忙點頭:“好,那阿姊趕緊回自己的院子,先上點葯再說,回頭阿耶就該到家了,要讓他看見了,還不定怎麼嘆氣呢!”
提到久未見面的父親,姐弟倆的臉上倒是都露出了微笑。玄霸隨手招了個僕人來帶路,兩人並肩而行,很快就消失在樹木山石之間。
他們自然沒有看見,元仁觀不知何時已出了正院,也轉到了花園這邊。遠遠瞧着姐弟倆的背影,他的臉上又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招手叫來自己的心腹長隨,他含笑低聲道:“你先回去稟告父親一聲,就說他吩咐我的事已成了大半,這李家三郎年幼輕躁,不足為懼;倒是家裏那位李氏,這幾天一定得好好看嚴了,她的院子,便是蒼蠅也不許飛出去一隻!”
長隨點頭應是,“那您還要留下與他們應酬?”
元仁觀笑得更愉快了:“我自然還要留下來拜見泰山大人,要讓李三郎儘快入縠,還得由泰山大人再推上一把才是。想來,不用等多久了……”
此時,國公府的門口,李淵已然翻身下馬。
他個頭不算高,四十多歲年紀,臉上皺紋卻已不少,紋路還頗有些特別,不笑看着也像在笑。不過眼下這笑臉的紋路里卻多少有些沉重。他一言不發地把馬鞭扔給隨從,罷手讓人不必跟隨,自己快步走進了正院。
正院上房裏,竇氏原本一直在怔怔地坐着,聽見外頭下人打帘子問候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瞧瞧天色,她微覺意外,待李淵面無表情地大步走進屋裏,她更是知道不對,忙揮手讓婢女們退下,自己親自上前,一面為李淵換下了衣服,一面低聲問他:“可是出什麼事了?”
李淵有點煩躁地扯開外袍上的系帶,長長地出了口氣:“說起來也沒什麼,只是今日有旨,讓我交了差事,等候另行任命。”
竇氏的手頓住了,“就你一個么?可有緣由?”
李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是我一個,殿內省里的主事、令史很有幾個要另行安排的,說是陛下過完年就要二征高麗,屆時得由大家去主持各項事宜,只是具體任命都要等年後再定了。”
這話倒也說得過去,但瞧瞧李淵的臉色,竇氏心知還有蹊蹺:“實則並非如此?”
李淵忍不住一聲長嘆:“的確如此,我出宮之後遇到了柴家大郎,他倒是主動跟我說了兩句,我這才知道,他們侍衛那邊這兩日也是好一番整頓,柴大郎就被派回長安值守大興宮了,說是過完年就要動身。”
柴大郎柴紹?竇氏更詫異了,她當然知道柴紹,他慷慨豪邁,武藝超群,原是年輕一輩里數得着的人才,和自家也算有些淵源,當初自己那婆母曾為大娘子打過他的主意,自己還暗中攔了一道,只是此人父母早逝,無人提點,近年來仕途不濟,卻不至於被趕回長安吧,“怎麼會?如今誰不知陛下不愛在長安逗留,讓他回去值守大興宮,與發配又有何異?”
李淵嘆道:“可不是,我也納悶,就算整頓親衛,為何打發了他?柴大郎倒是說了一句,如今親衛里能留在紫薇城的,都是東宮舊人。我想了想才發覺,殿內省這邊似乎也是如此。”
侍衛和監官只用東宮舊人,皇帝竟已多疑至此了?竇氏心神劇震,一時拿着李淵換下的蹀躞帶竟是忘了放下,“那這幾日,朝中或是宮裏,到底出了什麼事?”
李淵想了想,搖頭道:“我也反覆想過,但這幾日裏外朝內宮實在並無異樣。”
竇氏神色越發凝重:“不,一定有!就算風起萍末,也必有因果可循,這般大變,越是不知道緣由,越得小心謹慎。畢竟自古以來,伴君之道,如履虎尾……”
李淵見她怔悚出神,倒有些後悔嚇着她了,自己從她手裏拿過蹀躞帶掛在案頭,嘴裏安慰道:“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又不是我一個,大不了就是被發到外地去,橫豎三娘和二郎的親事都已定下,等他們完婚,咱們哪裏去不得?對了,三娘和三郎都到家了吧,咱們待會兒且不跟孩子們提這個,一家人好好團聚要緊。”
竇氏心裏原就不安,聽丈夫提到三娘,脫口冷笑道:“完婚?三娘如今可是長進了,今日還沒進家門就放出話來,三郎不回家,她就不出嫁。”
李淵愣了一下,這孩子!他有些想笑,覷着竇氏的臉色又不敢笑出來,咳了兩聲才道:“不過是氣話而已,你莫要當真,三娘一直倔性,又重情誼,咱們好生跟她說說就是。再說了,咱們若真去外地為官,原是不妨帶上三郎……”
他話未說完,竇氏已銳聲道:“不行!”
李淵嚇了一跳,“這又為何?”
竇氏只覺頭疼,她着實不願多提此事,揉了揉額角道,“這都是小事,回頭再說,倒是你今日打聽過沒有,咱們那親家是否也被打發了?”
李淵見她臉色不好,倒也不敢追問,隨口回道:“他自然無事,畢竟是曾經跟着陛下到江南平陳的舊人。”
竇氏忍不住嘆氣:“舊人?難不成比你這表兄還能舊些。有機會你還是向他打聽打聽,畢竟你二人輪流在宮中值守,或許有事他知你不知。對了,今日他家大郎倒是過來了,可惜二娘沒來,說是傷了腳,不然倒是可以讓二娘……”
李淵卻斷然搖頭:“罷了罷了,他家你還不知,只怕讓二郎去問他還容易些。”
竇氏皺眉道,“適才他來在這邊倒是遇到了三郎,聽說相談甚歡,還說改日要給三郎洗塵,要帶他玩馬球。竟不知三郎為何入了他的眼,我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淵理直氣壯道:“這有什麼好為何的,我家三郎何等人品,誰見了能不喜歡?今日柴大郎還跟我打聽了一句,似乎是三郎在長安時幫了他一個忙,他也不肯細說,只道這兩日還要來當面致謝呢。”
“這元大郎要帶三郎玩耍自是好事,三郎可憐見的,在長安也沒人帶他玩這些,嗯,我這就去馬廄給他挑匹好馬出來,也算是為父的一點心意!”
說著,他興興頭頭地穿上了身家常的窄袖袍子,剛要走,突然又有了新主意,一疊聲讓人去把兩個兒子三個女婿都叫上,“一道去馬廄箭道,就說我要考究考究他們,贏的自有一份大彩頭!”
轉頭見竇氏還是皺眉不語,他哈哈一笑:“你就別再多想了,要我說,你平日裏就是思慮太多,當初我找了幾匹好馬,你也讓我都拿去獻給陛下;虧我當初沒全聽你的,我要是把駿馬都獻了,如今又拿什麼給這幾個小的?行了,你也別愁,讓那姊妹三個也陪你樂樂,比什麼不強?”
見他萬事轉眼拋在腦後的模樣,竇氏只覺得太陽穴里一抽一抽的更疼了。猶豫片刻后,她還是找人吩咐道:“去給三郎傳句話,讓他小心些,萬萬莫要逞強。”
花園裏,元仁觀總算聽到了這句他期待已久的“國公有請”,笑得眉眼都舒展開來:“仁觀求之不得!”
國公府外,打馬而過的柴紹也拉住了韁繩,瞧着那烏頭大門和門旁丈高的閥閱,想着適才李淵的話語,他稜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長安第一好漢李玄霸,很好!只是看來唐國公竟是絲毫不知,也罷,柴某就改日再來一會!”
而國公府內,李玄霸聽着下人的傳話,白皙俊秀的臉孔上卻漸漸地滿是冰霜。
“夫人說了,讓您小心些,萬萬莫要逞強。”
父親要考究大家騎射,母親就讓自己萬萬莫要逞強?就在這時,裏屋傳出了婢女小魚的驚呼:“哎呀,怎麼嘴裏面也破了,夫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玄霸臉色頓時更冷了,他慢慢站了起來,吩咐小廝道:“去,把我的弓拿來!”
凌雲正被小魚和小七按着,齜牙咧嘴地上着葯,心裏暗暗懷疑,這兩個丫頭是在藉機泄憤:嘴裏破了,自然是牙齒碰的,難不成還能是母親發功隔山打牛?以前也沒見她們這麼大驚小怪……隱隱聽到外頭動靜,她察覺不對,趕緊起身追了出去。卻見院門口衣角一閃而沒,玄霸已然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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