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雨水砸落在地面。
天空陰沉沉的,暗色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潮濕的空氣里瀰漫著洗不凈的、濃重的血腥味。
蝙蝠俠的黑色制服完美的掩蓋住本應刺目無比的紅色,那些血跡順着他厚重的披風滴落在地上,又被不斷沖刷下來的雨水稀釋、洗去。
厄貝里斯特抱着蝙蝠俠的身體,面具未遮住的一小截下巴蒼白的沒有血色,可他金黃色的豎瞳卻猛烈的跳動着,在這灰暗的場景下彷彿劇烈跳動的火焰,冰冷,但帶着焚燒一切的欲/望。
韋恩庄園裏,阿爾弗雷德為超人和神奇女俠端來了茶。
“……我很抱歉告訴你們這個。”超人英俊的面孔上帶着失去好友后的悲痛,他看着阿爾弗雷德,有些擔憂的問道:“阿福,你還好嗎?”
“……我‘還好嗎’?”
阿爾弗雷德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先生,我不好。”
“我的孩子死了。”
然後他們一齊沉默下來。
厄貝里斯特將蝙蝠俠的身體安置在莊園下的蝙蝠洞裏。夜翼和紅羅賓已經趕了回來,紅頭罩和正義聯盟知曉蝙蝠俠身份的各位成員也在陸陸續續的往這裏聚集。他沒有上去接受大家的慰問,也沒有去安慰布魯斯的管家和幾位兒子,他不配去做這個。
厄貝里斯特靜靜地端詳了布魯斯的面孔一會,轉身向蝙蝠洞外走去。
“等等,該死的,你要去哪?”達米安氣急敗壞、飽含憤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害死了他,現在你又想跑去哪裏?你這沒有感情的怪物,你為什麼沒有和他一起去!”
厄貝里斯特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停頓,他的身影徑直消失在了空氣里。
……
“……所以你為什麼來找我?”奇異博士看着他,身後的斗篷鼓盪的很厲害,像是想要過來打個招呼,但是又因為氣氛不大合適,於是將自己擰成了一個糾結的麻花。奇異博士低頭把自己的斗篷拍平了:“據我所知,他的死和你沒什麼關係,你們的契約應該在他死亡的那一刻解除,現在你自由了。”
厄貝里斯特已經摘掉了他的面具,他英俊的下頜崩的緊緊的,和那位黑暗騎士有種驚人的相似。他沒有回答,只是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要借用你的阿戈摩托之眼。”
奇異博士為他的大膽愣了一下:“你認真的?”他皺着眉,打量了對方好一會兒,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緩慢的道:“你應該知道,身為它的守護者,我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人。”
厄貝里斯特聲音低啞:“……你會同意的。”
奇異博士果然同意了。厄貝里斯特開出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對一位守護地球的至尊法師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
永遠是地球的未來。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奇異博士不斷顫動的指尖輕微的互相碰觸着,謹慎的尋找着合適的措辭:“就在距今不久后的未來,將會有一場來自宇宙的災難。這場災難對人類,乃至整個宇宙的影響都非常,非常……惡劣。”
“我需要你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保護好會參加戰鬥的那些人。”
厄貝里斯特道:“不需要我在危機來臨時做什麼?”
奇異博士笑了一下,聖所里稍顯晦暗的光源映照在臉上,這讓他的笑容顯得十分神秘。他說:“你總會明白的。”
“我答應你。”厄貝里斯特沒有詢問過多,魔法側的事情總是顯得神秘莫測,與時間有關的尤其是。即使是他,也無法完全理解時間這一規則在魔法中的影響。
奇異博士的雙手在胸前做了個手勢,阿戈摩托之眼閃爍起神秘的綠光,,隨着奇異博士伸出手的姿勢飄到厄貝里斯特的掌心裏。
“感謝你,博士。”厄貝里斯特認真的看了奇異博士一眼,轉身準備離去了。
“你應該知道,”奇異博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語調緩慢:“無論你的魔法造詣多麼精妙,穿越時間這件事總不會像你說的那麼簡單——時間本身充滿了不確定。”
你是否理解自己將會承受的傷害,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危險?
厄貝里斯特停下了腳步,他微微側頭,唇邊的微笑一閃而逝:“當然,博士。”
然後他踏出聖所的大門,身影消失在門外。
王從樓梯上走下來,站到奇異博士身邊,充滿詫異的打量他:“你就這麼把阿戈摩托之眼給他了?”
“嗯哼。”奇異博士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他會是最優解。”
“好吧,你是至尊法師,你說了算。”王瞪着他:“鑒於我們頭頂上很快就會有一個紫色的大塊頭要來搶奪六塊寶石,在這時把阿戈摩托之眼交出去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是吧?”
奇異博士沒有理會他的挖苦,他聳了聳肩,身上充滿神秘氣息的藏藍色法師袍頓時變成了現代人的穿着:“我估計這個時間線馬上就要消失了,在此之前我們要不要抓緊時間去吃個金槍魚三明治?我請客。”
王目瞪口呆:“在世界毀滅之前你就只請我吃三明治?!”
“只是時間倒流而已,王。”奇異博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至於為什麼只有三明治……拜託,難道你有多餘的錢?”
……
厄貝里斯特沒有回蝙蝠洞,他不想面對任何質問和指責,那會讓他感到更加愧疚和自責。儘管理智十分清楚的告訴他,奇異博士說的非常正確,蝙蝠俠的死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任何時候都保持着敏銳和疑心的超級英雄還沒有完全信任他,也當然不會告訴他這次的任務目標和地點。
但厄貝里斯特就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如果他想,他有幾百種方法悄悄參與蝙蝠俠的行動,就算是在哥譚立足多年的黑暗騎士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發現他——誰叫蝙蝠俠擅長的並不是魔法領域?
但他沒有。他早就在蝙蝠俠一次次的懷疑中消耗掉了耐心。他承認一開始他們的見面並不美好,或者說,非常糟糕,但之後厄貝里斯特的行為都堪稱溫順至極。他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弱點,將可以傷害他,甚至殺死他的東西拱手送上,並且在一個小小的實驗中驗證了他的話的真實性。蝙蝠俠命令他不能殺人,他就遏制住自己的慾望,將尖利的爪牙收斂起來,作出無害的樣子。
但即使是這樣,該死的,蝙蝠俠還是不能相信他!
有時候厄貝里斯特會覺得難以置信,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多疑的人?他知道向他低頭,甚至允許他騎到自己背上的是一條龍嗎?
一條龍對他表露出這樣的態度,這之後所代表的含義,蝙蝠俠難道會不了解?
作為一條誕生於古老的黑暗深淵,但還年輕氣盛的龍,厄貝里斯特簡直要被蝙蝠俠的所作所為氣瘋了。
他是說,他的確已經誕生了很多年,只是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龍族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他不用學習就知道絕大部分知識,但這不代表他擁有足夠的閱歷去理解消化這一切。
至少他就完全不能理解蝙蝠俠對他的態度為什麼一直這麼糟糕。
因此在蝙蝠俠又一次拒絕了厄貝里斯特的跟隨請求之後,厄貝里斯特心想:“管他的,既然他不信任我,我為什麼非得上趕着跟着他?”
他選擇留在庄園裏,跟同樣被留下的達米安大眼瞪小眼。
厄貝里斯特百無聊賴的坐在莊園門口的台階上,撐着下巴看達米安拿着刀摧殘花園裏修剪得宜的灌木。
阿福看見這一幕會崩潰的,他想,畢竟韋恩庄園裏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他在打理,花園也不例外。他又坐在那看了一會,趁着達米安不注意的時候,食指輕輕一勾,那些只剩下半截的可憐灌木忽然簌簌瘋長起來,很快就又神奇的長回了原狀。
“十分感謝您,洛特凱亞先生。”老管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如果只有我一個人,那清理和復原工作就太麻煩了。”
厄貝里斯特對蝙蝠俠給自己起的人類名字還不太熟悉,稍稍反應了一下才回應道:“哦……沒什麼,我是說,這對我來說很簡單。”
阿爾弗雷德微微笑了一下,聲音放的溫和了一些:“請不用推脫,您的幫助對我很有必要。”
“你也不用對我這麼客氣,阿福。”厄貝里斯特站起來:“用你們人類的說法,你和我都是布魯斯的僕人,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當然,阿福在布魯斯心裏的地位可比他重要多了,他在心裏補充,並對這個事實苦惱起來。
他當然知道,對於人類而言,時間和陪伴是他們加深感情的一種重要方式,老管家待在布魯斯身邊的時間幾乎和布魯斯的年紀一樣長,他們之間的感情自然不言而喻。厄貝里斯特只是煩惱於布魯斯對待他的態度,而這使他的自尊心嚴重受挫。
他確信他沒有表現出這一點,但阿爾弗雷德卻像瞧出了什麼一樣,轉身面向還在當瘋狂伐木工的達米安,意有所指的微笑道:“韋恩家的男孩兒都很有個性,對吧?”
厄貝里斯特想想包括達米安在內的四個羅賓,又想想布魯斯本人,點點頭:“對。”
“布魯斯老爺從他小的時候就表現出了驚人的好奇心,或者說,疑心病。”他看着厄貝里斯特略帶驚訝的眼神,笑了:“我沒有誇大其詞,他就是有很重的疑心病,而且這一點到現在還存在,我想他也把它傳染給了他的孩子們,不然沒法解釋他們在那些‘小團體’里的名聲。”
厄貝里斯特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心想疑心病重阿福倒是沒有誇大其詞,他只是沒有想到阿福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果然阿爾弗雷德也對此多有吐槽了吧!
“所以你知道,洛特凱亞,”阿爾弗雷德沖他眨了眨眼睛:“讓他在短時間內接受一個人是不可能的,他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心態。”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厄貝里斯特被安慰到了,真心實意的說:“謝謝你,阿福。”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
厄貝里斯特閉了閉眼睛,阿戈摩托之眼的稜角刺痛了他的手掌,他冷靜下來,吟誦起龍語魔法。
腳下的魔法陣隨着龍語音符漸漸閃爍起光芒,手中的阿戈摩托之眼砰然破碎,化作綠色的液體,滴落在龍血刻畫的魔法陣上,並漸漸與那些線條融為一體,發出強烈的,不可忽視的綠光。
他最後看了哥譚的方向一眼,在心裏默默道:
再見。
再見,布魯斯。
最後一個龍語音符從他口中吐出,世界像是突然被摁下了靜止鍵。颯颯作響的樹葉停止晃動,河流不再奔涌,火焰像是被塗上噴漆的雕塑。
然後一切飛快的倒退,像是一隻看不見的手逆時針方向撥動了時鐘。太陽和月亮飛快的升起又落下,樹木退化成幼苗,遠處高聳的建築物低矮下去,河床漲漲落落的像是經歷了許多個四季。
在一串嘈雜密集的噪音過後,厄貝里斯特感覺自己穿破了一堵厚重粘膩而又堅硬鋒利的牆,雙腳再一次站在堅硬的土地上。
逆轉時空讓他耗費了太多魔力來保護自身不被時間同化,而穿越時空壁壘,直面時間亂流令他堅硬的皮膚也承受不住出現了許多傷痕。他幾乎要保持不住自己的人類形態,指甲變得漆黑尖利,而後又縮短回正常的圓鈍,額頭上即將破體而出的雙角被壓制在皮膚下,眼中金黃的光芒閃爍着退去,最終定格在淺淡的冰藍色。
用最後一點魔力保持住自己的形象,厄貝里斯特踉蹌着扶住旁邊的牆壁,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呻/吟。
他現在的樣子一定非常難看,黑髮狼狽的貼在臉頰上,額上滿是冷汗,厄貝里斯特甚至能感覺到粘膩的血液從他垂落的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失血過多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急促的喘息了幾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確信自己身處哥譚,這座沉淪於黑暗泥沼中的城市,這個滿身傷痕與風塵的黑衣美人。
他胸口那殘破不全的契約圖紋還殘留着黑暗騎士的氣息,逆轉時空的魔法陣以此為聯繫發動,他降落的地點一定離布魯斯不遠。
而厄貝里斯特絕不希望他以這種形象出現在他的主人面前。
但事實是他現在渾身無力,雙腿沉得像是灌了鉛,連挪動一下都十分困難。他的肺像是扎滿了碎瓷片,一呼一吸都在體會着疼痛。
厄貝里斯特發誓,從他出生以來他從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而且他的虛弱感還在加劇。
就在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糟時,已經開始模糊的眼前忽然出現兩個人的影子,接着他聽見一個女人的驚叫聲:“天啊,托馬斯,你看——”
有人發現了他,在哥譚,這實在是太糟糕了。
厄貝里斯特這麼想着,然後他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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