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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錯過
奚墨卻很執着,目光開始四處逡巡,嘴裏說著:“箱子雖然沒破,但是可能搬運的時候,紙箱子上方的膠帶並沒有封好,萬一期間沒有搬穩,從頂部的口子裏掉出來了呢?從邏輯上來說,也是有這個可能的。”
這個可能很小,很小。
她只是……不甘心。
更多是難以形容的悔意。
不知道該怎麼排遣,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進行彌補。
阮夜笙這下被她的執拗感染了,由着奚墨在那四處找,如果奚墨不去找一找,恐怕難以釋懷。
她走到裝自己禮物和信件的箱子旁仔細看了看,似乎是在安慰奚墨說:“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個箱子上有兩三層膠帶,可能是第一層沒有貼好,後面搬進來后又補了膠帶,只要有沒貼好的可能,那的確會產生缺口。”
這個房間裏有許多箱子,翻曬時各項東西都十分繁瑣,肯定會有這種一開始封箱膠帶沒有貼好,後面放上墊板后再補膠帶的情況。當時庄園裏都在忙,甚至有時候箱子疏忽之下沒有貼膠帶,就被人搬了進來,再由在房間裏檢查清點的人補好膠帶,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信封狹窄細小,是比別的東西更容易從這種缺口中漏下來。
奚墨就是抓着這麼些微的可能性,在那認真尋找。
阮夜笙明白她,也幫着一起在房間裏仔細查看。
她們穿梭在箱子與箱子之間,該看的都看了,就連箱子與箱子之間的空隙也不放過,尤其奚墨居然還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去看那些墊板底下,弄得頗有些狼狽。這若是擱在奚墨以前,是根本無法想像的。
“你當時都是找周文許轉交的嗎?”奚墨邊打着手機照明,往墊板底下瞧,邊問,語氣聽着似乎是憋着幾分不悅。
她並不是在生周文許的氣。
而是在生自己的氣。
如果當初周文許拿給她的時候,她能再上心一些,也不至於會把那些禮物和信與別的粉絲的禮物信件混在一起了。
是她當初……不懂得珍惜,心思根本就沒在那上面。
“別的都是拿給二先生的。”阮夜笙也跟着她往另外的墊板底下瞧,她剛才清點了下信件,知道丟的是哪一封,面色有些複雜:“不過丟的那封不是,是我請丁叔叔幫我拿給你的。”
“丁叔叔?”奚墨暫時停了動作。
阮夜笙面色微黯:“那封信,我其實是想親自交給你,當時我都到奚家莊園外面了,但是我不敢進去,就在外面轉悠。丁叔叔過來問我怎麼不進去,是不是要去找你,準備帶我進去,但是我……我最終還是沒有進去,就把那封信拿給丁叔叔,請他拿進去給你。”
終究還是當初的那個她怯懦了,沒有邁出那一步。
她甚至都拜託丁儒不要先對奚墨說是她的信,當初讓周文許轉交的時候,也沒有讓周文許提自己的名字。
她的信封上,只有她的標記,沒有落款。
“……那是什麼時候?”奚墨回想了下,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少印象,趕緊問時間:“有時候丁叔叔是會給我拿幾封信或者禮物過來,是他的熟人拜託轉交給我的,你轉交的那次是什麼時候?”
阮夜笙對那一天無法忘卻,告知了奚墨當時的具體時間,又說:“那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奚墨怔住了。
她並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但是自從那天之後,她是沒有再私底下見過阮夜笙了。阮夜笙不再聯繫她,不再找她,也不再出席任何活動盛典,更沒有接新作品。
阮夜笙淡出了圈子,沒有資源,毫無疑問會慢慢過氣,而她卻越來越紅,和阮夜笙漸行漸遠,最終成為了兩個世界的人。
“我好像記得那天丁叔叔是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好好看看。”奚墨越是回憶,渾身越像是趨近無力,因為她發覺自己連對那封信的印象都不是很深,這足見當年的她是多麼冷淡。
而越意識到這一點,奚墨的後悔就越像是海水翻湧,狠狠地將她淹沒。
“他沒說信是誰寫的。”奚墨垂下頭來:“我接過來,就隨手放在茶几上。”
“所以你當初是收到了那封么?”阮夜笙看着她這副模樣,心中無比唏噓。
明明收到了的,奚墨還是沒有看。
“如果是你說的那一天,我的確是收到了。”奚墨聲音很低:“我當時很忙,就想忙完再看,而且我也不知道那是你的信,我隨便掃了一眼,上面沒有名字。”
“信封背面有我的標記,還是和你一起設計的。”阮夜笙苦笑。
她不是在怪奚墨。
而是怪當初的自己,是多麼的可笑。
如果她每一封信,每一個禮物上面都寫上自己的名字,並且告知周文許和丁儒轉交的時候,說是她送的,奚墨有沒有可能不會錯過呢?但是那時候她偏偏沒有這麼做,她的信是那樣曲折,藏着她更為婉轉的心思,希望奚墨能發現她的秘密。
是她對奚墨有着超過界限的期盼。
如果奚墨能看到那個標記,可能會知道是她送的,畢竟是她和奚墨一起設計的標記。
她當時是這麼想的。
她懷揣着這樣自我臆想的期待,卻沒有考慮到冰冷的現實。
喜歡一個人,盼着她能發現自己精心準備的秘密。
但那個人……並不喜歡她啊。
希望那個人發現,就會發現么?這不可能的。
她只是做了一個多麼不切實際的年少之夢。
“我……我沒有太認真看。”奚墨緊張到幾乎有些磕巴起來,卻還是老實承認她當時的感受:“丁叔叔有不少熟人是粉絲,托他送東西和信給我,我……收到太多了,沒有怎麼在意。”
“我……沒有翻看背面。”奚墨的頭越垂越低:“夜笙……對不起。”
如果她能穿梭時光回到那一天,她會先把那一天的自己打一頓。
“是我的錯。”阮夜笙見奚墨道歉,心裏反倒抽疼,輕聲說:“是我沒有寫名字,也讓二先生和丁叔叔不要說是我,我想等你親自發現。”
奚墨越發懊悔,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沒有發現。
“如果我寫了名字上去,又讓他們說是我送的,你會很快拆開嗎?”阮夜笙問奚墨。
良久,奚墨點了點頭:“……會。”
“這就夠了。”阮夜笙的眸中隱約有了水光,微微一笑:“你不要自責。”
她也滿足了。
“我……”奚墨眼中的愧疚之色卻有增無減。
“你說你把我的那封信放在茶几上,後面就忘了是嗎?”阮夜笙大概都能猜到當時的情形,問道:“不知道收到哪裏去了?”
“不是。”奚墨忙說:“我沒有忘,忙完我就準備去看的。畢竟是丁叔叔叮囑說讓我一定要看,我也不好拂了他的意,但等我去茶几拿信的時候,信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阮夜笙訝然。
“對,我當時找了好一會,還問是不是周嬸幫我收拾了,周嬸說沒有。”奚墨的記憶似乎一點一點地涌了回來,逐漸清晰。
“有沒有可能是奚叔叔幫你拿起來了?”阮夜笙問完,又立馬自己否定了:“不對,奚叔叔也不會這樣做,他不像是會動你東西的人。”
“我爸那天根本就不在。”奚墨蹙眉:“丁叔叔也不是來找他的,而是來接他的狗回去。他忙的時候,狗有時候會放在我家養。”
“那信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嗎?”阮夜笙得知那天的真相,這下好奇得不行。
“唔……反正我沒找到。”奚墨慚愧不已,卻不想隱瞞阮夜笙,而是和盤托出:“我也不敢去問丁叔叔。丁叔叔後面問我看完信沒,我……我說我看完了,不敢把信丟了的事情告訴他,怕他生氣來着,畢竟他特地叮囑讓我看的。”
阮夜笙這下聽得莫名有些想笑。
其實奚墨在外不管多驕矜,在家裏反倒十分乖,也有些敬畏長輩。她那時候怕她爸爸,弄丟了信又怕丁叔叔說她,在家的時候蘭姨還會懟得她啞口無言。
奚墨發現了阮夜笙唇邊的笑,說:“……你笑我?”
“我是沒想到,你有時候像個小女生一樣。”阮夜笙在唇舌上輕輕咂摸了個用詞:“可愛。”
奚墨:“……”
阮夜笙感覺輕鬆了些許,本來這事就不能怪奚墨,全是自己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寫名字,還不讓告知是她送的,奢望奚墨能注意到她的標記,才惹出來的一場錯過。
“算了,不用找了。”阮夜笙笑起來:“這其實是我們沒有緣分,不然怎麼收個禮物和信,會這麼曲折坎坷。”
奚墨聽了,面色一沉,看上去又不高興了。
她偏要找。
奚墨沒有吭聲,繼續四處翻看。
“我直接告訴你信的內容就好。”阮夜笙怕她糾結,主動說:“不過時間那麼久了,我也不可能背給你聽,大意就是想和你告別,約你見面吃個飯,問你有沒有時間見我。”
“告別?”奚墨正彎着腰,手撐在墊板的一角,這下回頭看她。
“我當時決定退出娛樂圈了。”阮夜笙在她身邊蹲下來:“你在娛樂圈發展,我離開的話,我們以後就沒有多少交集了,就想跟你說說,道個別。”
“你信里寫了吃飯的時間和地點嗎?”奚墨問。
她總覺得以阮夜笙的性子,既然沒有當面告訴她,估計會把吃飯地點也寫在信里,就像是當初把海洋館的票放在禮物盒裏一樣。
“寫了。”阮夜笙說:“在我家,我想給你做一頓飯吃。”
“你……做了?”奚墨心裏顫了下。
“做了啊。”阮夜笙笑意不減:“我做好飯,在家裏等你來做客。其實我也不確定你會不會來,我心裏希望你來,但是等到後面菜涼了,你還是沒來,我其實也沒有太意外的。”
奚墨擰眉不語。
阮夜笙雙手抱着膝蓋,靠在身後一個箱子上,有些放鬆地看着奚墨,說:“我給你寫信,送禮物,不寫名字只寫標記,那只是我的一個願望,我並不會篤定你能看到。如果你能發現,我會非常開心,如果你沒發現或者沒有回應,我也能接受的。在海洋館等你,在家裏做了飯等你,你都沒有來,但是你不必內疚,那也只是我的一個願望而已。”
奚墨試圖揣摩阮夜笙這番話的意思。
“一個願望,希望它會發生,如果發生了,多好,懷揣着那樣的心情等待着。”阮夜笙似乎是釋然了似的,向奚墨敞開心扉訴說她那時候的心情:“但我也知道,你很可能也不會來。它並非你我之約,你不需要,更沒有義務來赴約。”
“我只是,希望如此而已。”阮夜笙說完,目光看向奚墨:“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自責。”
“誰說是你的事情?”奚墨卻瞪了她一眼。
“那不是我的事情,還是你的事情啊?”阮夜笙又想笑。
奚墨:“……”
她覺得這是她和阮夜笙的事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奚墨,奚墨。”奚墨正一口氣堵在心頭,阮夜笙卻開始搖她的手臂:“墊板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
奚墨循着阮夜笙的目光,將身體壓下去,用手機照向底部。
只見她和阮夜笙現在挨着的這塊墊板底下,正躺着一個信封。奚墨趕緊伸手將那信封扒拉出來,發現這信封幾乎都皺縮在一起了,上面覆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不是阮夜笙的信封。
它看上去十分舊了,連紙張都是那樣脆弱,稍不小心就可能碎掉似的。
“是不是你媽媽的東西?”阮夜笙盯着這個信封,問:“搬運過程中掉下來,沒有注意,不小心踢到墊板底下?”
這裏全都是簡芫的遺物,除此以外,阮夜笙想不到別的可能。
信封是空白的,上面沒有任何收寄信息,奚墨感覺到信封里是有東西的,撐開信封口,從裏面取出一張信紙來。
信紙上寫了幾句話,字跡很秀氣。
“我感覺到不太對勁,總感覺有什麼人在盯着我似的。下個月我會去一趟長沙,我們老地方見,我把那件貨帶過來,它變得越來越奇怪,你幫我看看。”
沒有落款,但奚墨知道這是她媽媽的字跡。
簡芫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走了,但家裏保留了很多簡芫寫過的東西,包括文件,信件等,奚墨以前看過。
“我媽媽寫的。”奚墨看着阮夜笙,說。
“沒有寫收寄地址和收件人,這封信到底是作廢了,你媽媽又重新寫了一份寄走,把這份廢信留下了,還是說你媽媽寫完信后,改變主意,並沒有寄出去?”阮夜笙問她。
“……不知道。”奚墨滿是猶疑:“她這是準備要寄給誰?看這個口吻,應該是她非常信任的人。”
“她當年在長沙有沒有非常要好的朋友?”阮夜笙琢磨。
“這我不知道,得問我爸。”奚墨說:“不過我媽媽做古玩生意,和長沙那邊做古貨的一些人常有來往,就是不知道這封信是寫給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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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那些禮物和信件,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錯過了,那時候兩個人也不成熟,但是還好並沒有丟,其實現在看到,要比曾經看到,要好很多。
時間就是這麼有趣的東西,而如果她們不交換身體,更不可能有如今的關係。所以說緣分也是這麼有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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