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二
吃完了自己好不容易做成的晚飯(兩個菜,白飯是電鍋燒的),秦墨收拾了碗筷,這時天色斂去了最後一絲明亮,夜幕完全降臨。
秦墨鎖了前院的大門,打着手電房前屋后地轉了一圈將各處都檢查了一遍。
秦家的房子是典型的農家小院,凹字型白牆黛瓦(雖然年頭久了白牆變成了黃褐色)的老式平房,中間是坐北朝南的三間正屋,大門開在正中間,進門是堂屋,作客廳餐廳用,左右兩邊牆各開一扇門,左邊是秦老爺子的房間,右邊是秦墨的房間。東廂是一間大屋,中間有隔斷,外間算是秦老爺子的診療室兼製藥室,裏間則是藥房,而西廂是一間廚房一間倉房,外加一間後來才搭出來的浴室,廁所在屋后。前院為了方便晾曬糧食藥材鋪了水泥地,靠近廚房的地方還打了一口井,水質清澈甘洌,雖然現在家家都通了自來水,但秦老爺子依舊喜歡用自家的井水泡茶。而後院則是秦家的菜地兼草藥院子了。
前後院都沒發現什麼異常,秦墨進浴室囫圇沖了個涼,進屋關門落鎖。
他沒有直接回自己房間,而是進了原來秦老爺子的房間,進屋時拽了下在門邊的拉繩,昏黃又溫柔的光線在不太大的房間裏亮起。房間裏一如往常的乾淨整潔,秦老爺子留下的每一樣東西,秦墨都小心翼翼地整理保存着。
秦墨走到靠窗的書架前,用料實在的書架在燈光下泛着陳年老木器特有的桐油光澤,書架上擺的滿滿當當,大多是中醫藥類的書籍,不少都紙頁泛黃有了年頭,其中還不乏豎向排版的線裝書,雖然這些書都有經常被翻看的痕迹,但每一本都邊角齊整的被保護的很好,有些還包上了書皮。
手指在這些書的書脊上一一劃過,停在了秦老爺子還在時最後給他講解的那本書——《傷寒雜病論》上。他將書抽了出來,拿着坐到了書架一旁的書桌邊,輕輕翻開,就像爺爺還在時那樣。
《傷寒雜病論》是東漢末年醫聖張仲景所著,被稱為「眾方之祖」,是與《黃帝內經》,《難經》,《神農本草經》並稱為中醫四大經典的中醫學巨著。秦老爺子給秦墨上的中醫課正好講到這本書,前陣子因為秦墨要中考,所以暫停了幾個月,只是沒想到這一暫停,秦墨永遠也沒辦法聽秦老爺子把這本書給他講完了。
秦墨逐字逐句地看着書中所述,沒有人給他講解,這書對於此時文化程度僅僅初級中學本科畢業,雖然語文成績非常不錯但對文言文仍然一知半解的秦墨來說,讀起來過於艱澀難懂了,幸虧每一頁的空白處都有秦老爺子用工整的蠅頭小楷標註的註解和體悟,秦墨讀起來雖然有些困難,但不至於完全無法通讀理解。
看着看着,秦墨發覺書中所記載的某些脈象與爺爺曾經遇到過的病症有些相似,那些病症的診斷和治療的思路和藥方爺爺似乎是記在了他的醫案裏面。想着,他便扭頭看向床邊的矮櫃,爺爺的老習慣,將一直使用着的藥箱擺在最順手能拿到的地方,附近村子裏要是有人得急病可以拎起藥箱就走。每天晚上,藥箱都在這矮柜上,爺爺的醫案是一直放在這藥箱裏的。
從矮柜上拿過藥箱,這藥箱和秦家的醫術一樣,也是秦家人一代代傳下來的,年代久遠的木製藥箱邊角磨損的厲害,上面的雕花也被歲月模糊了。秦墨打開藥箱,裏邊的東西整整齊齊:脈枕,針包,藥瓶子,自製的膏藥,繃帶,紙筆,甚至還有秦老爺子後來添置的聽診器,體溫計,血壓計,壓舌板,電筒等等,秦老爺子的醫案就和紙筆一起,壓在脈枕下面。
秦墨拿起那個藍白花土布脈枕,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拿下面那本醫案,注意力就被這乾乾淨淨但已經洗的褪了顏色的脈枕吸引了,爺爺親手縫製,用了多年的脈枕,不知何時開了線,露出了其中的棉絮。
秦墨捏了捏脈枕,用手指捅了捅脈枕開線處,想順手將露出來的棉絮塞回去,這一捏,就捏出了問題,手中的觸感不僅僅是棉絮的柔軟,似乎這柔軟之中還包裹着某種堅硬,秦墨將脈枕又上上下下仔細捏了捏,捏出了約莫有半個掌心大的片狀硬物,這脈枕中藏着東西?
秦墨的好奇心冒了出來,爺爺的脈枕中藏着的東西象是長了小鉤子似的鉤着他想要一看究竟,他連猶豫都沒有,將脈枕的破口處擴大,把裏面藏着的東西連同棉絮一起掏了出來,撥開棉絮,裏面的硬物露出了真容。
這東西,似乎……應該稱之為玉佩吧,雖然秦墨覺得它更應該叫「石佩」。半個手掌大小,半指厚的圓形,正反兩面都是四周浮雕祥雲紋圍繞着中間的八卦圖形,正中心的太極陰陽魚摟雕成可活動的圓珠,卡在正中間可以隨意滾動,但不會掉出來,整塊玉佩雕刻紋理清晰,線條幹凈流暢,雕工細膩精巧。可是再看質地,卻是無論什麼人都無法違心地說這是個好東西的,再好的雕工都無法掩飾這灰白色,乾澀粗糙沒有一星半點通透油潤,類似白色花崗岩似的底子,上邊還隱約有些乾裂的小細紋,只能說,這是個非常精細的……石雕,雖然它上面拴了根已然有些磨損褪色的紅繩兒,似乎是可以掛在脖子上冒充一把玉佩,姑且就叫它玉佩吧。
這東西秦墨從來沒有見過,也沒聽爺爺提起來過,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也不知道爺爺為什麼把它藏在脈枕里,但當把它握在手中時會有一種打心底冒出來的親切熟悉,好像這東西已經陪伴了他很多年似的,讓他捨不得放下。
秦墨把玉佩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看出個花來,他不懂玉,但玉佩用質地這麼糙的石料雕也是非常奇怪的事情,這料子不像啥值錢的,但是這麼小心地隱藏,難道有啥特殊紀念意義?忽略掉那種不知道怎麼產生的奇怪感覺,秦墨直覺這應該是個很重要的東西,不然爺爺也不會把它藏在一般人都不會太注意的脈枕里,這裏面到底有個什麼講究?秦墨把自己折騰了一腦袋問號,可現如今家裏就剩他一個人,自然是沒有人來給他解惑的。
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秦墨用棉絮將玉佩重新團吧團吧包着塞回脈枕。可剛放下脈枕,還沒等秦墨轉身去找針線包把脈枕的破口補起來,心裏居然湧出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好像落下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明明應該只是心理狀態卻像是飢餓、疼痛之類生理感覺一般能那麼明顯地被感知。再次拿起脈枕,那種感覺立刻就消失了。這就比較詭異了,於是秦墨試着放下脈枕,空虛感再次湧出,拿起脈枕,感覺又消失,反反覆複試了幾次,都是如此。
當然,秦墨很清楚給他這種感覺的一定不是脈枕本身,而是裏面的玉佩,這玉佩啥意思?這是粘上他了?
秦墨再次將玉佩從脈枕中掏出來,手指一碰到玉佩,那種熟悉感又一次湧出,這是一種讓他覺得非常安心的感覺,好像只要有它在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自從爺爺出事之後這麼多天的悲傷,孤獨,無助,彷徨都被撫慰了,心情一下子平靜了許多。剛才秦墨忙着研究玉佩,感覺還不是很明顯,現在一心感知,安撫的效果就愈加突出。
如果這撫慰安神的效果是出自這古怪玉佩,那這玉佩就真的不是普通東西,那种放下玉佩的空虛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告訴他他現在心理狀態不好,需要玉佩的安撫?這療效可比心理醫生有效果多了,要真這麼神奇,那這玉佩可真就是寶物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石不可貌相,這是一種罕見的特殊石頭,這東西其實是秦家的傳家寶,價值連城,所以爺爺要把它藏在脈枕里?
在此之前秦墨一直以為老秦家的寶貝就是爺爺的那些藏在床底下箱子裏的醫書、手札等和他這個老秦家目前唯一(不知道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爹有沒有再生出一、二個兒子來)的大孫子來着。
這時的秦墨只猜對了一半,這還真是秦家的傳家寶,但此時的他並不知道,這玉佩的神奇之處遠比他想像的要逆天的多,還在不久的將來將他那因為之後的一連串經歷變的搖搖欲墜的世界觀徹底地粉碎重組了。
現在的秦墨只是尋思着這傳家寶玉佩既然指示(?)他要貼身帶着,那他乾脆就把它掛在脖子上好了,藏在衣服裏面,別人也看不到。
於是他收拾了脈枕的殘骸,把藥箱放回原處,又把針線包找了出來。剪掉了玉佩上原來那根老化的繩子,找了根結實的紅繩重新穿上,量了長度,打了個死結,用力地拽了拽,紋絲不動,很牢,挺好。接着秦墨把玉佩往脖子上一套,齊活。
折騰完新發現的傳家寶,秦墨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時針直指十點大關,到他每天休息的時間了。於是,他醫書也不看了,把《傷寒雜病論》放回書架,關燈出屋,回自己那屋會周公去了,只是這時的秦墨還沒有意識到當他把玉佩掛上脖子的那一刻成為了他一生的最重要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