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屠四的新婚賀禮
在20日內,一個讓每個人聽到了都會微笑的消息,像水一樣淹沒了江湖:年後,四月初八,碧玉山莊要辦喜事,婚宴大典,燕三公子和風景如畫要成婚了。
整個江湖都在為了這個消息沸騰。
“你去嗎?”
“去。”
“可是......”
“送份賀禮,喝杯水酒,不礙公子大事,再說還能親睹碧玉公子和江湖第一美人的風采,誰不想去?”
“不知這次會有多少人去,誰才有幸坐在婚宴廳堂里,喝下燕三公子倒上的一杯喜酒......”
“燕莊主廣發喜帖,而且通傳江湖,說是只要肯施薄面前去的,有無帖子,都是碧玉山莊的貴客,現在山莊就在拓平門前土石山丘,點綴草木流水,用作宴客。明年成婚時正值春暖花開,江湖一大盛事,你......不想去?”
“想得很。”
“那......不是正好?”
“就怕去了,連碧玉山上都站滿了人。”
“那倒是,不過不去怎麼知道?再說,人多,我們送上賀禮就走,有何大礙?”
“說到底,你我兄弟兩人都該去的。”
“我看這個江湖上的大多數人都該去,這點情誼都不肯交代,心下如何能安?”
“你說的是。”
“那就同去嘛。”
“那就同去。”
......
屠四爺收到喜帖的時候,剛剛喜不自勝幾下,就開始不停的摸着他的光頭,唉聲嘆氣。因為他一時想不出來,送給燕三公子的新婚賀禮,應該是件什麼東西,才算妥當。一直到鐵依涼也拿着喜帖,兩人一碰頭一合計,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鐵依涼說了一句話:“賀禮的事情你不必太過發愁,想必這並非燕莊主請你去赴婚宴的本意,而且,以燕三公子的胸懷氣度,怎麼會去在意這些小事?盡到心意即好。”屠四呵呵大笑,覺得鐵兄這話極有道理,豁然開朗。接着就催着鐵依涼幫着拿主意。
鐵依涼當時暗嘆口氣,心下知道,這主意是非拿不可的。這位仁兄早年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傳奇經歷:當年屠四剛號集了一幫烏合之眾,開始做私鹽的買賣,數月間就發了財,正是財大氣粗神采飛揚時,聽聞一發小正逢新婚,喜不自勝,一拍手,花了15萬兩白銀,買下了當時江淮一帶極富盛名的一位艷伎,於新婚晚宴時,送到了朋友府上。
而且為表真誠和隆重,還找了幫人一路吹吹打打,披紅掛綠,用一頂四抬大轎給送去的,一路閑人圍觀無數,聲勢奪人。
屠四稱之為:新婚賀禮。
這位幸運的發小看到屠四和這件賀禮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口水就立刻垂到了地上,口鼻歪斜。屠四急忙照着臉連扇了兩巴掌,又壓着胸口度了一段內息過去,這才醒轉,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凝了凝神,瞪住了屠四,一張臉,已經長的幾乎也要垂到地上。
屠四雖莽撞,也不認識幾個字,不過人倒不笨,看着這張臉,呆了片刻,立刻哈哈大笑,一邊用力拍着發小的肩膀:“瞅你那小樣,讀了幾年書,裝起斯文來了?咱倆光着屁股一起長大,你那點花花腸子,我老四還不知道?別裝了啊,趕緊,痛痛快快把這小娘子給領進房去。”然後又附在發小耳邊低聲說:“老四這件禮如何?合心吧?正好應景兒,好禮吧?”面有得色。
發小也低聲問:“應景兒?”
“啊,你這不正娶老婆呢嗎?這不今晚就正好辦事嗎?辦一個也是辦,辦倆也是辦,這叫喜上加喜,全當著老四給你助興了,夠朋友吧?”
發小立刻退了兩步,揚聲說:“小生今日婚配,明媒正娶,你助的什麼興?”一般從痴獃狀態剛恢復回來,高興的不太多,要麼呼天搶地,要麼暴跳如雷。這位發小其實早就想跳起發雷,無奈一想起面前這位已經入了黑道,而且傳聞混得還不錯,手下一幫小弟,就忍住了。
如今實在是忍無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今晚辦事,要你他***流氓黑社會,來助的哪門子的狗屁興?
這句話一出來,滿廳正在交頭接耳的親朋賓客,立刻鴉雀無聲。
屠四爺的臉也掛不住了,這分明就是狗咬呂洞賓,十五萬兩的應景兒賀禮,竟換來這麼個結果。
不過四爺大度,呵呵笑了幾聲,說道:“吃了婚宴就要入洞房,入了洞房就是床上那麼點子事,一個新娘雖好,再加個美娘不是更好?這不是助興,這是什麼?你說這是什麼?”
屠四沒忍住,聲調也高了不少,連大街上都能聽見。
發小抬起手指着屠四,半天罵了句:“禽獸!”晃了晃,仰頭便倒。
這次屠四連臉都沒扇,拂袖而去。
這他***才叫好心當作驢肝肺。
好人被狗咬。
此後屠四就決定和這位不識好歹的發小斷交,老死不相往來。
此後街坊鄰居們經常茶餘飯後大罵:“衚衕口那宅子,當真荒唐,那後生,娶個老婆,還順便娶回房小妾,兩件事一天就給辦了,這......成何體統?”
“那小子還人模狗樣的,據說還是一書生,要考功名,舉孝廉的,唉,這世道,真不一樣了。”
“呸,整天端着個書生架子,什麼東西?斯文敗類,衣冠禽獸,我看他連個龜公都不如。”
“據說那小妾,倒的確美艷......”
“狗屁,這種小兔崽子,也就是裝個小白臉兒,騙騙女人,混口飯吃。”
“我昨天聽四嬸說,他爹,早年也有那麼點兒......”
“切......不是老鼠,能生出打洞的兒子?”
“你這話的意思,莫非......”
“你還不知道?......”
次日清晨,美伎就被送回了屠四的黑幫總舵。當時屠四正在吃早飯,一巴掌拍爛了桌子,“他***,這個畜牲,禽獸!......”痛罵了一番,罵順了氣,摸摸光頭,大笑:“也好,給四爺我省了不少銀子。”馬上帶着兩個手下去樓子裏退貨。
樓子裏的老鴇,也不是省油的燈:“哎呦四爺,您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姑娘贖出了門,還有過了夜送回來的?”
屠四摸摸腦袋,也覺的有點理虧,雖說昨晚自己倒是什麼都沒辦過,可是畢竟是過了夜的。再說那畜牲......誰能保證他沒順手偷個腥?男人嘛,這美人魚都送到眼前了,還有不吃的貓?心下立刻虛了,面上卻鐵青了起來:“我屠四說沒碰過,就沒碰過,你敢不信?”
老鴇也是見慣了場面的,先是笑個滿臉水粉直落,才說道:“四爺說的話,我這婦道人家,那裏敢不信?”
“信就好,退了吧。”
“四爺說退咱就退。”
退回一萬五千兩。
四爺的火氣立刻就上來了:“你他娘的拿我屠四當羊耍?”
老鴇的臉馬上也板平了,就像塊招牌:“四爺,這樓子能在江淮兩岸吃得開,全仗着各路兄弟爺們兒給面子,這一萬五千兩,不是小數目,夠我這樓子賺兩年的,四爺的面子,我這女流不敢不給,不過四爺也別連碗帶鍋,想把我們這樓子一鍋端了。”
“老子花了15萬兩,就算過了夜才送回來,你打個對摺,我屠四認了,你出這價錢,留着你門口那龜兒子打發要飯的。”
老鴇這次痛快了,開門見山:“就這數目,你四爺,要麼拿錢走,要麼領人走,看着辦。”十五萬兩賣出一姑娘,誰肯退啊?十五萬兩能把這樓子整個買下來,連艷伎加姑娘再加龜公,還加上老鴇自己。
屠四不蠢,知道自己這次是被吃定了,呵呵笑了兩聲:“我屠四不走了,你咬我?”
老鴇也馬上喜笑顏開:“四爺不走,姑娘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都說四爺出手大方,純爺們兒,不如四爺就在這裏住上一年半載,只要按期把房錢給足了,我還巴不得呢。”
這句話直接把屠四頂到牆角去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江湖的一大規矩就是不欠花賬,屠四真要在這裏吃霸王花,轉瞬間就會成為道上的笑柄,估計等自己回去,連小弟們都跑光了。
再說整天在花樓泡着,成何體統?在花樓里販私鹽?你以為你是滿樓紅袖招,四顧無牽挂,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屠四決定換個戰略,正好那發小就惹了他一肚子氣,如今全發在這老不知恥的老鴇身上:“我他***把你這樓拆了,不退貨了。”這句話,他是說得咬牙切齒,真心實意。
老鴇頓了半晌,才緩着氣說:“對你四爺,小女子向來高看一眼,不過聽你剛才那話,你四爺的耳目,還不大靈便。”
屠四正要冷笑幾聲,說點毫言壯語,忽然覺得自己的袖子被牽了牽,轉頭看去,看到艷伎對着他笑了笑,可是雙目下,已經是兩道淚痕。
屠四恍然,也有些黯然,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把這小姑娘送來轉去,如今又為了退貨吵的臉紅脖子粗,這小姑娘,好歹,還是個人。
屠四再考慮的另外一點是:這小姑娘扯自己袖子,又含淚笑了笑,那是好意勸止了。難道,這樓子真有些來頭?什麼來頭??”
行走江湖,人是不能不變聰明的,不然就是上秋處斬,被砍了腦袋。要麼就是陰溝里橫屍,被砍的臉都認不出來。
正想着,看見門口人影一閃,照了個面,再一閃,沒了。
這人屠四認得,這人是水政司大人的管家。
屠四覺得有點熱,停了停,說:“四爺我有點餓,你去備桌上好酒席,找幾個最好的姑娘,就算在被窩裏的,你也給我拉出來,這小姑娘的事,回頭再說。”
老鴇施了個禮,笑着說:“四爺果然是個人物,小女子我算是沒看錯人,小女子也是在人手下混口飯吃,實在是不敢得罪四爺的。”
屠四揮了揮手。
老鴇卻沒走,繼續說道:“這位紅姑娘,是我們樓子裏的頭牌,這名頭,想必四爺也知道。這丫頭五歲就進了樓子,原是官家小姐,可惜,自家父親不爭氣,得罪了朝廷大官,這才問了斬,留下這丫頭,輾轉送來了這裏,這些年光是調教這丫頭,樓子裏的錢就花的像流水似的。四爺給的價錢,憑良心說,也不低,可這丫頭,出身好,長相身材更是沒得說,琴棋書畫唱念,沒一樣不通的,年方19,還是清水兒,誰能領回家去,那是福氣。”附耳在屠四光頭邊上低聲說:“就連床第媚功,也都調理的順順噹噹,沒一樣兒不懂的。四爺就算還沒嘗過,領回家嘗一嘗,也絕不會後悔。”
屠四抬頭:“哦?”滿面紅光。轉頭去看,紅姑娘淚還沒幹,已經羞的滿面粉紅。
屠四雙目閃亮,頭皮都紅了,摸了摸,呵呵笑了幾聲。
老鴇笑得更是燦爛,移開了身子,揚聲說:“四爺吩咐,還沒聽見?”
門口的茶壺一聲唱應,跑下樓去了。
老鴇施禮:“四爺稍待,今兒這房錢,就算樓子裏孝敬四爺的。”拋了個媚眼兒,又掃了眼紅姑娘,轉身出房。
屠四等老鴇一關上房門,立刻低聲對倆手下說:“去給我請水政司府上管家,跑着去。”
管家來的極快,進了門還有些氣喘,屠四一看這架勢,心下已經明白,這回自己真是撞上蹄子了,這禍因已經起了頭,好在窯里取炭,半路鬆手,還沒燒到身上。
管家只喘氣,也不說話,脫了外套拋在几上,屠四揮手,倆手下出去,才急忙倒上茶水,連倒了五杯,管家才停下。
停下就是一頓臭罵:“你***光頭四,你吃了豹子膽了,這裏你也敢來撒野?你什麼斤兩,誰賞給你口飯吃的?”
老四滿面發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悶着聲顫着嗓子:“你***說話給我規矩點,你當我不知道你是誰?我老四平常也沒虧待你這龜兒子,今天找你來,就是讓你幫兄弟把的,你先來頓臭罵,當我屠四是土鱉?”
紅姑娘已經進了裏間,坐在床上,想着什麼。
管家看了看屠四,嘆了口氣,舉手又喝了杯茶,屠四倒滿。
“四爺......唉,你這人心地不錯,待兄弟們也好,人也不傻,豪爽,對朋友真心實意,黑白兩道你都吃得開,就是你這驢脾氣,上來一陣子就犯驢氣,犯了驢氣就成驢了,你就不能改改?”
屠四沒說話,他知道這位管家還把他當朋友。這件事雖然過了線,不過沒出後果,還能轉寰。
“一大早樓子裏就派人去了府里,說是你這光頭正在鬧事。”管家停住了語聲。
屠四問道:“大人......”
管家拿起只筷子,看了看,往旁邊指了指。
“是夫人......”
管家又往旁邊指了指。
“他***,原來冒出個狗屁小舅子。”屠四罵了句。
管家放下筷子,“你這光頭還不太蠢,不過我可是什麼都沒說,說了,飯碗沒了,腦袋都不好說。”
“上午的事,你攔住了?”
“我攔不住,還來這裏給你照個面,你當我是唱戲的?”
“兄弟辛苦,我老四也不是唱戲的。”
管家嘆了口氣。
“你放出聲來。”
“早上直接報到師爺那裏,師爺看老爺操勞,看我還像點樣子,直接跟我通的氣,四爺你,還有機會。”
“兄弟你搞得定吧?”
管家點了點頭。
“兄弟你都能為我老四救難,還怕我老四真在唱戲給你聽?”
管家笑了起來,“這樓子,還是要麻煩四爺,找幫兄弟,沒事多來唱幾齣戲,我這一任府上管家,在府里,一樣能唱上幾齣。”
屠四哈哈大笑,“這事就說過了,管家大人,不急着回去吧?”
“不急。”
“那就陪老四喝幾杯。”揚聲:“上菜。”
這聲喊下去,倒是八位姑娘先沖了進來,立時鸚歌燕語,*無邊。
滿堂生暖。
屠四掃了眼,老鴇的確是儘力了,呵呵再笑。
江湖嗎,道上嗎,講的無非是個面子,大家下得來台上得去場,以後繼續捧場。
畢竟人是離不開人群的。
屠四爺如今在江淮道上的分量,也不是唱戲用的。
面子的關鍵是:彼此彼此。
況且,老鴇這次給的,是兩個人的面子。
第二天,屠四就把這樓子包了,對手下們說:“你們這些小子,忙了大半年了,四爺我今天請你們玩個痛快。”
手下們痛快了半個月。
管家喝了幾杯酒,吃了幾口菜,又親了幾個嘴兒,還脫了幾件衣服,嘻嘻笑着:“老四,紅姑娘......睡了?”
屠四抱住個身邊的姑娘,硬灌了杯酒下去。
管家繼續嬉笑:“據說,四爺想把這小姑娘給退了,想必,不合四爺的意,不如......喚出來一起喝幾杯?”
屠四依然沉默。心下吐了口口水,還罵了幾句。
紅姑娘這時候,開了裏間的門,出來了,無聲無息的站在屠四身後。
屠四立刻一推身邊的那個姑娘,“你去幫我兄弟醒醒酒氣。”
位子剛一空下來,紅姑娘立刻坐在了屠四的身邊,滿面喜色的貼在屠四耳邊,幾乎貼着臉,邊笑邊說了好長一段。
屠四哈哈大笑。
笑完了,舉起了酒杯:“兄弟要找我這紅姑娘喝酒?”轉頭對紅姑娘說:“不如你就敬我這兄弟一杯。”
紅姑娘笑着舉起了酒杯,在屠四身邊,兩隻杯子,相映成趣。
管家訕訕,一飲而盡,埋頭到身邊一懷裏,繼續脫衣罰酒。
過了不到一個月,屠四府上也開始辦喜事,在紅姑娘變成屠夫人的第二天,屠四笑嘻嘻的讓一群手下給老鴇送去了一份重禮。
看來價錢雖不厚道,貨物卻很讓人滿意。
這是屠四爺某次送禮的詳細經過。
這個經過,在江淮一帶的江湖上近乎無人不知。
鐵依涼當然更清楚,笑着說:“如此也好,這份賀禮,你就別操心了,回頭我備好了,直接命人送到你府上。”隨手翻開喜帖,仔細又看了一眼。
喜帖很考究,尊貴隆重,無可挑剔。
據說每張喜帖,都是穆隨風親手製作的,而喜帖上的每個字,都是穆隨風和燕出玉親手寫就的。
其實真的收到這種親筆喜帖的江湖人士並不算太多,只是包含了碧玉山莊裏每個人的親朋故舊,其中甚至包含一大幫廚師。
甚至還有那個曾經賣馬給燕碧城的馬二,因為他是一陣風的師弟。
喜帖的發送名單,是由雲飛一手敲定的。
這是一件繁瑣,沉冗的工作。
雲飛只用了三天,就把一份完整工整的名單,報給了燕出玉,而且每個名字後面都附上了人物簡介和受邀理由。
甚至還有背景資料的,簡要,卻重要的描述。
燕出玉看着這份名單的時候,燕碧城正坐在旁邊喝着茶四處張望,一邊還唉聲嘆氣,渾身扭動。
燕出玉只是凝神翻了幾頁,就微笑起來:“好極了,辛苦飛兒。”
雲飛只是躬身更低,卻沒有說話。
“小三子,你這幾天在忙什麼?”燕出玉也喝了口茶水,蓋上杯蓋的時候,隨意問道。
小三子有點出神,“飛兒”這個詞,忽然有些讓他魂不守舍。
“我......”小三子端起茶碗,看着裏面碧綠的茶葉,依然神飛四溢,“我在幫穆伯父。”
“哦。”燕出玉點了點頭,“你一定在幫你伯父劈柴,難怪我這幾天一直在你穆伯父那裏,卻沒有見過你,後院倒是總有些響動。”
劈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