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第二日的太陽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朝堂上依舊是客氣的一統虛禮,沒話找話。

待大家準備散會去坐班之際,紫色衣袍的金陵月脫離隊伍,恭敬的捧着奏章跪於殿前。

殿前的公公疑惑的接過還帶有金陵月掌心溫度的奏章,交於皇帝手中,站到一側觀察皇帝臉上的表情變化。

隨着那本奏章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皇帝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

合上奏章,皇帝少有的威嚴聲在大殿裏響起:“陳尚書,金掌事,你們隨朕到後殿來,其他人,退下吧。”

眾人皆是一臉錯愕。

被點名的戶部尚書陳尚書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迷迷糊糊的跪到了殿前。

倒是人群中的白玉輝看着金陵月筆直的背影,輕笑出聲,“有意思。”

不出半日,關於在後殿,皇帝訓斥戶部尚書的消息已經飛遍了整個京城。

至於具體原因,知道的就只有極少數的人。

畢竟看熱鬧的人多,解決問題的人少。

白玉輝端着茶盞,靠在圈椅里,聽着手下打探回來的消息。

聖金國的二月,寒冷無比。

今年的二月更是比以往更寒幾分。

饒是牧民們提前將牛羊馬都趕近了提前搭建好的畜生棚子,也抵不過這呼嘯而過的寒風。

不足半月,牧場上的牲畜已經死了將近一半。

發展到後來,不光是牲畜,就連周邊一些村鎮的活人,也凍死了不少。

前幾日飛奔進京的旌旗,就是一封一封的災情報急。

霜凍災害已經慢慢的在聖金國周邊越演越烈。

以至於一些個受霜凍災害的富人動了舉家遷出的腦子。

富人一走,當地的經濟飛流直下,平民小百姓既要忍受霜凍,又要忍受沒有銀錢來的困境。

一個能忍,兩個能忍,成百上千的貧苦百姓聚集到了一起,就忍不住要bao亂了。

朝廷在每個地方都有安排了駐守地方的禁衛兵,為的就是防止這種突然而來的bao亂。

而禁衛兵的數量,是根據當地的人口比例分配下去的,很有門道。

不成想,幾次bao亂下來,領皇糧的禁衛兵一點好處都沒有佔到,反倒差點被發瘋的民眾給生吞活剝。

事情傳入京城,皇帝也只是加派了更多的禁衛兵前去鎮壓,還從國庫撥出了翻倍的銀錢前去救濟。

事情在前兩天,終於稍微有所緩和。

然,就在一個時辰前,金陵月將一份奏章呈到了皇帝的眼前,讓這件事又重新被折騰了起來。

如果禁衛軍確實是按照預估的數量委派過去,bao亂可能會發生,但是不會像今天這般,死傷無數。

這隻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禁衛軍的駐紮人數少了,形成的兵力不足以應對突發情況。

另一種是,被駐守的平民人數,過多,多到禁衛軍不知所措。

金陵月查閱了今年新呈報上來的參軍記錄。

意外的發現,這次受災的幾個地區,參軍人數不足百人。

徵兵是半年前開始,那時候花好月圓的,並不曾有天災人禍。

怎會征上來這麼點人數?

金陵月又翻閱了之前的幾年徵兵冊,結果發現從五年前,這幾個地區的徵兵人數就在驟然下降,從幾千人到幾百人,最後到了這幾百人,竟沒人質疑。

金陵月將此事呈報給了老尚書,老尚書摸着一把鬍子不住的點頭,轉頭就呈報給了右丞相。

事出蹊蹺必有妖。

“查下去。”右丞相只回了三個字。

右丞相底下的三部立馬連夜開了小會,分配了各自的任務,沿着這條道兒查了下去。

兩天的功夫,關於戶部尚書陳大人戶籍作假欺上瞞下,偷漏賦稅的條條件件就被擺上了檯面。

偏遠地區的人口本就分佈廣闊,不集中,想要統計清楚確實需要一番功夫。

地方官想要少向朝廷繳納賦稅,藉此吃點差價,便把腦筋動到了戶籍上。

朝廷的賦稅是按照人頭徵收,人數少了,這個地區的賦稅自然就少。

地方官照常收着正常人數的賦稅,卻瞞報了實際的人數,交了少部分的銀錢給國家,大部分的銀錢就順理成章的進了自己的腰包口袋。

這個小伎倆,身為戶部的最高長官,其實心知肚明。

但是誰不喜歡白花花的銀子呢?多少句清正廉明也比不過銀子砸出來的一壺美酒來的實惠,便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戶部當了睜眼瞎,這個地方的兵源就被大大縮減。

總不能一千口百姓里,八百人去當兵吧?

所以每當徵兵之際,地方官便開始搞把戲,想要當兵,可以,來比試。

合格的,順利去當兵,不合格的,回家待着。

這麼重重選出來的兵源,倒是極好的。

但是適齡的青壯年滯留在家的就多的不計其數了。

此次bao亂,主力軍就是這些閑賦在家的青壯年。

他們各個人高馬大,本應該報效國家保衛百姓,如今卻刨地種菜,保衛蘿蔔,他們心裏也憋屈。

金陵月的奏章將這幾個bao亂地區的徵兵數量一年一年的並排列好,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其中的問題。

皇帝拿着那本厚厚的奏章,扶額輕嘆,“陳尚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陳尚書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這麼提出來,一時間有些語塞,跪在地上沉默不語。

皇帝氣急,將奏章連同沒有喝完的熱茶一股腦砸到了陳尚書的頭上。

寒冷的天喝杯熱茶是極舒服的事情,但是被熱水澆下來,無論是什麼天,都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陳尚書明顯覺得額頭有液體往下滴,也不敢用手擦,仍舊跪直了身子低頭不語。

皇帝屏退了金陵月,讓陳尚書去殿門口跪三個時辰再說。

白玉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陳尚書已經在殿門口的背陰處跪了一個時辰。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授意,每過半個時辰,就會有小婢女在陳尚書面前灑下一碗涼水。

此處背陰,通風,若是夏日定是個極好的避暑之地。

眼前對於陳尚書而言,就像是極刑之地。

膝蓋下是段小小的斜坡,那涼水不偏不倚,順着斜坡流到自己的膝蓋底下。

寒風一吹,立時結冰,刺骨的疼扎進膝蓋處,陳尚書的眉頭越皺越緊。

與此同時,在右丞相的大本營里,金陵月正在接受右丞相的稱讚和獎賞。

在坐的還有禮部尚書和工部尚書。

一眾人里,只有金陵月一個年輕人站在堂下,幾個老頭子左一句“做得好”,右一句“總算出了口惡氣,給老尚書報了仇。”頗有金陵月小時候給長輩拜年的氛圍。

只不過那時候長輩們教他的是謙虛有禮,自持有度。如今的長輩們,教他的卻是,無毒不丈夫,不擇手段。

思及小時候,金陵月覺得身上暖暖的,忍不住走了個神。

端坐首位的右丞相孟則,眼角瞟到金陵月似是在走神,不動聲色道:“我聽聞昨晚你遇到了些麻煩?”

金陵月忙收回神遊,回道:“小事而已,不勞丞相掛心。”

孟則慈祥的笑道:“可是我聽說,昨晚是見了血的。”

在坐的其餘幾人皆是目露驚色,忙去打量金陵月的胳膊腿有沒有損傷。

“回丞相,多虧禁城軍統領及時趕到,下官並未受傷。”

右丞相面不改色的繼續和聲問道:“還好有驚無險。只是你府里是該添幾個得力的人了。這樣吧,一會老夫從我府里抽調幾個還算有用的送到你府上,權當老夫迎接你入京的禮物了,你看如何?”

金陵月思忖了一瞬,俯首道謝。

幾個人又客氣一番,便各自散去,只等着那個跪也能跪去半條命的戶部尚書的最後結果。

白玉輝散了班就被李副官拉到官道的牆根。

“你說金掌事這是做什麼?昨日還同我們吃吃喝喝,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金陵月苦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人家本來可沒想同你吃吃喝喝,是你硬拉來的。”

……李副官語塞半晌。

忽然,辯駁道:“他要走的時候,明明是你讓我留下的啊。”

白玉輝彈去過道上掉在衣服上的細碎冰沫,輕笑道:“我說過嗎?”

“沒…沒有嗎?”李副官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酒喝得太多果然不好,辯駁起來都沒什麼底氣。

“你明知他不是我們的人,還拉着他一起喝酒,這事兒傳到左丞相耳中,高興了說你是準備誘敵深入,不高興了,只怕你的那顆紅心,就要掏出來看看是紅是黑了。”白玉輝側首,看到宮門外飄過一抹紫色衣擺,想要追上去。

李副官一把拉住他,委屈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嗎?我以為你讓我把他留下來。哎,早知道今天這一出,我昨兒就不搭理他好了。你說現在我們怎麼辦?眼看着陳尚書在那兒冰天雪地的跪着嗎?再跪下去,這膝蓋就要廢了啊。”

眼看着那抹紫色已經越走越遠,斷然是追不上了,白玉輝倒回幾步靠在宮牆上,徐徐說道:“他倆平日無冤近日無仇,同在官場,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能鬧開,擺明了是對人不對事。你覺得他們針對的是誰?

李副官脫口說道:“左丞相。”

“嗯,還不算太笨。既然根結在左丞相,你說想要救陳尚書,要從哪兒下手?你不會天真到準備去御前跪着求情吧?”白玉輝分析道。

李副官瞬間臉紅,他還真打算拉着白玉回去跪着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感動皇帝,免了陳尚書的責罰。

白玉輝嘆口氣說道:“你難道沒發現今天散了朝堂,就沒有見到你的頂頭刑部尚書大人嗎?”

李副官後知後覺道,“對啊,一直沒看見,他去哪兒了?”

白玉輝無奈的繞過李副官,緩步前行,“你去丞相府門口看看,說不定能遇到。”

走了幾步,回頭說道:“不過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去,於公於私,這件事你去都不合適。老實的回你的刑部把該做的班坐了,就算是給兩位尚書大人幫了大忙了。”

李副官抱着腦袋蹲在牆根,想來想去,終於想明白了點,自己這麼跑去求情,確實不妥。

白玉輝,你果然是狐狸托生。

李副官在心底暗暗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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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腦的奸臣們如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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