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這裏的草木茂盛。樹，跟史前時代似的，全是參天大樹，七八十米都未必打得住，一棵棵大樹壯得跟摩天大樓似的。地上的灌木、草叢茂盛到，能把二層小別墅埋得影都沒有。這些植物盤根錯節地纏繞在一起，灌木叢中攀着藤蔓，各式各樣的植物你絞我、我纏你，連伸只手過去的縫隙都沒有，就更別提過人了。

張大佬厲害呀，人家能飛，草上飛，人家踩在草尖上、樹葉上跟踩在平地上似的，直接踩在這被草叢植被的表面往前走，如覆平地。

柳雨也想那樣，但……鬼知道張大佬是怎麼辦到的。她根本沒看見張大佬有釋放她這種小花瓣特效，倒是隱約能看見張大佬的腳下生風，有小小的氣流旋渦，張大佬的衣服還自帶鼓風機效果，那山寨版道袍的衣擺、袖子都被風托得飄起來，仙風道骨風範十足。

柳雨羨慕不來，只能按照自己會的操作走。她果斷地釋放出一片小花瓣紅霧托在腳下，跟腳踩祥雲似的跟上去。

可這麼多年，遇到這種需要飛的時候，她都是直接變成一團紅霧，這種密林隨便鑽，再小的縫隙都過得去。她基本上沒有用過這種變成人的方式走路，一來，不實用，二來，漂亮給誰看呀？那鬼地方，連個同類都沒有。物種不同，那審美觀都不一樣，況且，她在那一片山頭是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其餘的東西都是它的……啊呸，她的食物，誰會漂漂亮亮地給食物看呀。

她想要維持人形，大部分的力量都積蓄在“人”這麼個形態上，能夠用在腳下把自己托起來的“小花瓣”就很少，這就導致頭重腳輕，要麼走着走着，直接把草木踩踏往下陷，嚇得她趕緊加多力量到腳底下把自己托起來，然後……一雙腿沒了！全變成了小花瓣，自己的造型頓時變成另類幽靈，沒腿的那種。

有時候一激動，沒操作好，呼地一下子，身子都沒半截，直接成為漂亮版貞子。

張大佬走得快，眼看就要走遠了，她只好變成一團紅霧追趕。

她變成紅霧飛，那簡直如魚得水，想怎麼飛就怎麼飛。給個針眼大的縫隙都能隨便鑽過去，植物間的那些縫隙對變成紅霧的她來說，簡直就是康庄大道，她還能讓自己的紅霧變着形態來。

畢竟有同類了，要注意點形象，不能鬧得跟妖怪出場似的，雖然很可能她現在的品種真是妖，但怎麼都得讓自己像個人，於是，盡量地，把紅霧的形狀聚成人跟在張大佬的身後飛。

張汐顏走出一段過後，忍無可忍地停下來，回頭看向一路上作妖不斷的柳雨。

千年了！

白素貞都能修鍊成人形嫁給許仙報恩生孩子了，這貨修為退化到連路都不會走了，人形都聚不穩了，稍微出點意外情況就散架。大概這貨也覺得自己一直散架太丟人，變成蠱霧追上來，一團通紅色的人形霧體跟在身後飄，只有輪廓，沒有具體五官，活脫脫的精怪出沒，看得她手癢，真想隨手一掌把她劈個煙消雲散全當除妖滅怪了。

柳雨見到張大佬停下來等她，立即又變成人形，美美地立在張大佬的身後，面帶微笑地說，“大佬，您這速度我跟得上，不用停下來特意等我。”

千年時間，修為倒退得不成樣子，臉，一如既往的大，臉皮，一如既往的厚。

張汐顏又不能真一巴掌把她給劈了，氣得扭頭就走。

柳雨感覺到張大佬的怒氣值上漲，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速度慢，被嫌棄了，於是緊緊地跟在大佬身後半步遠的距離，半點不敢落下。

這在張汐顏看來，如同身後貼了個後背靈。

柳雨已經徹底蠱化，完全不是人了。蠱性屬陰，她又在鬼界生活多年，不知道吃過多少鬼物，陰氣積聚極重，跟鬼一樣。以她現在的樣子，把她歸為陰靈類都不算委屈她。

如果把柳雨這情況找個貼切的比喻，那就是拿着考上北大清華的成績去念了個三本，還沒畢得了業，連高中學的東西都快忘光了。

張汐顏無話可說，懶得搭理她。

她走出小半天，忽然聽到有隱隱約約的蜜蜂群的嗡鳴聲從遠處傳來。她側耳仔細聽了下，朝着蜂群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沒走多遠，就又聽到蜜蜂飛行的聲音，抬起頭便見到一群體長足有四十五厘米的巨型蜜蜂飛過。

這蜜蜂通體呈金黃色，體表泛着金屬的光澤，身上覆蓋的絨毛宛若鋒利的鋼針，身後的翅膀呈透明狀卻泛着流光溢彩的光澤。

黃金巨王蜂！

它的蜂蜜是上等藥材，那層帶着金屬光澤的外殼、身後的翅膀經過提煉過後，不僅可以入葯，還能用在布料、皮革等許多東西的加工中。人屬陽，鬼屬陰，陰與陽如同水與火。活人地界的東西帶到鬼靈地界，會受到陰氣侵蝕，同樣，鬼靈地界的東西帶到活人地界，會被陽氣灼燒損毀。

黃金巨王蜂生活在鬼巫峽邊緣地帶，能夠隨意出沒於陰陽兩界之間。如果在加工製造東西時，加入從它的翅膀和外殼中提純出來的粉末后，便能有這效果。

張汐顏常年行走陰陽兩界，如果她穿普通衣服，去到陰間地界，打一場架下來，很可能衣服就讓陰氣腐飾成爛泥了。如果穿陰間鬼靈的衣服，最便宜的那種用紙做的燒過去的，到陽間，太陽一曬就化，瞬間裸奔。如果在製紙衣服時，加上點蜂翅粉或者是蜂殼粉，就能把紙衣服穿到陽間。結不結實另說，至少不會被太陽曬毀。不僅是衣服，許多陰間的東西要帶到陽間，或者是陽間的東西要帶去陰間，都得塗層這樣的包裹，能夠更好地保存。這使得它的用途極多、用量極大，但……產出只在鬼巫峽有。

張汐顏這次進鬼巫峽就是為了找材料，而黃金巨王峰是她要找的東西之一。

它的蜂巢也是好東西之一，賣價極貴。張汐顏向來是留作自用，極少對外出售。

她當即追着空中的那群出來采蜜的黃金巨王蜂朝着蜂群聲傳來的方向過去了。

柳雨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自然是張大佬到哪，她跟到哪。在翻過兩座山頭后，忽然，前面在群山環抱之中竟然有一塊平地，有一片巨大的花海。

這花呈紫紅相間，花朵約有一元硬幣大小，有點像野菊花，連成片，望不到頭。她見多了各種長相奇怪極為恐怖的植物，乍然見到這樣的花海，頓時有種重回城市逛公園的感覺。

不過，多年生存的本能告訴她，在這鬼地方，看似越無害的東西越危險，在這片花海的底下似乎潛藏着巨大的危機。

天空中，有成群的大蜜蜂來回飛舞，宛若到了采蜜的季節，除了蜜蜂的個頭大得有點嚇人了點、看起來凶了點，似乎又是一片祥和。

柳雨有點拿不準了，原本想着出於安全着想，先觀察，或者是趕別的動物進去探探路，卻見張大佬連絲猶豫都沒有，腳下飄出一團紅霧飄起來，跟腳踩紅色祥雲似的朝着花海深處蜜蜂扎堆的地方去了。

有張大佬帶路，怕什麼！

柳雨當即有樣學樣，一團紅霧托起自己，追着張大佬的步伐就去了。

大佬是大佬，她是她！柳雨是真不習慣這麼飛，忽然，又一腳踩滑，兩條腿一下子就踩到了花海里，那感覺就像是踩到了爛泥中，一下子就陷了進去。

就這麼一瞬間，柳雨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巨大的危機讓她立即變成紅霧往空中飛。

她之前是腿架散也變成紅霧，而這次是……腿沒散架，腳下的紅霧一下子沒了，那感覺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突然之間被人拿刀子剁下來一口吃了。

這念頭沒完，就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拽住她，把她往地下吸。

卧槽，地下是有妖還是有鬼呀。

柳雨拚命往空中飛，硬生生地扯掉了一團紅霧，才擺脫這吸力，然後發現自己真的沒了一部分，被吃啦。她心有餘悸地扭頭朝張汐顏看去，就見張大佬站在那回頭看着她，都不說過來拉一把的。

不過，張大佬又沒收她的錢，沒有保護她的義務，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柳雨也說不了什麼。柳雨說道：“底下好像有東西。”

張汐顏見狀，便明白柳雨應該是一直生活在鬼界，沒有來過陽間地界。她說道：“這叫噬魂花，它和花葉都無毒無害，但在花葉下面全是根莖，酷似沼澤。人和動物如果踩上去會直接陷進去，被吸食掉。你腳下的蠱霧注意凝聚成團，別散成大片沾上根莖便沒事。”

柳雨“哦”了聲，說：“多謝。”她還是化成霧蠱飄在空中保險，又發現張大佬看她的眼神很怪，問：“怎麼了？”

張汐顏說：“花神蠱，形態跟花一樣，你這麼過去，會被黃金巨王蜂當成花。”她說話間，看向朝着柳雨靠近的黃金巨王蜂。一隻飛在最前面，離柳雨只有十幾米，她還沒有覺察到，而周圍的黃金巨王蜂都聚過來了。她倆腳下只有小團，不會引起它們的注意。柳雨變成這麼大一團，散發著濃郁的陰魂氣息，她飄在這裏跟外賣送上門沒區別。

柳雨黑人問號臉，心想，“它們還能拿我採花蜜不成？”這想法沒完，身後嗡嗡聲靠近，緊跟着就感覺像被針扎了下似的，她的身體變成的小花瓣正被吸走。她抬眼望去，有一隻大蜜蜂在身邊，它嘴裏的采蜜的吸管扎在她的周圍跟吸塵器似的在吸食她的小花瓣，毫無阻力。

就這愣神的功夫，一大群蜜蜂過來了。

要被吃了！

柳雨以最快的速度飄出花海，找不到樹，當即往地下鑽。

躲蜂群，沒樹洞、沒河流，往地下鑽不失為一條生路。

然而，她還沒有接觸到地面，忽然一股更大的力量卷中她，她的腦子“嗡”地一聲，一下子就被拉了出去，再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縮成一條小蟲子狀，變成本體模樣趴在張汐顏的手掌心裏。

柳雨抬眼，驚魂未定，還很莫名地看着張大佬。大佬，你這是要做什麼？

張汐顏真想一巴掌捏死她算了！她冷聲說道：“你猜噬魂花旁邊的地下有沒有它的根？”

柳雨立即明白過來。植物的根系都很發達，在地下扎得很深，她這一頭扎去，估計就撲進了噬魂花根部的懷抱，八成哧溜一下子就沒了。

她一陣后怕，嚇得身上都麻了。

外面太危險，她想回她的黑山頭。那地方黑歸黑，沒日沒夜的，但好歹，地皮都已經踩熟了。

她的想法還沒完，就見張大佬把她往山寨版道袍的袖子裏一塞，她的腦袋裏“嗡”地一聲，有種突然入水的感覺，但這感覺刷地一下子就消失了，然後，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一個雜貨倉庫，裏面整齊地擺列着一堆堆的東西，還有貨架，就差來幾輛卡車和裝卸貨物的叉車了。

袖裏乾坤，神仙世界呀。

她頓了一下，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張大佬連問都沒問一句就把她塞到袖子裏，這不像是路上遇到結伴同行的平等對待待遇吧，倒是有點像要把她收成寵物。

是打算把她收成寵物嗎？

她像寵物嗎？

像嗎？

她這麼漂亮有氣質的一個人，跟寵物沾邊？

柳雨趴在布料質感的地板上，感覺到人格受到侮辱，還沒法找張汐顏理論。打不過呀，張汐顏的脾氣看起來就很不好。她要是跑去理論，說不定張汐顏把她抓在手裏讓她變成本體，然後真拳頭一握，真捏蟲子樣的捏死她。

現實情況不得不低頭，但心理落差，有點接受不了。

她剛要思考人生，做心理建設，剛才那些差點把她吃掉的蜂群突然跟下雨似的嘩啦啦地成堆往下掉。那樣子，活脫脫的有在正拿着翻斗車往下卸貨。那大蜜蜂成堆地掉落進來，很快堆成小山丘，估計得有好幾噸，然後，蜜蜂停止掉落。

張大佬，把蜂群收拾了。

柳雨見多了大佬的厲害，麻木了。她都快被收成寵物了，她能說什麼？切！

突然，咣地一聲，一坨足有越野車大小的東西從天而降，咳，從頂上那漩渦形狀的東西一看就是出入口處掉下來，落在蜜蜂山上。

柳雨仔細一看，是蜂巢，不是完整的，只是一塊，就像是被誰用很大的力氣強行把蜂巢撕下來一塊扔進來了。這蜂巢淌着蜜，裏面還有蜂蛹，散發的香氣那叫一個誘人，饞蟲全給勾出來了。

她都成寵物了，這當然是口糧……啊呸，她才不吃寵物糧，這是蜂蜜和蜂巢。

柳雨二話不說，化成蠱霧覆蓋上去，把這麼大一個蜂巢吃得連點渣都不剩，把剛才遭到啃食丟掉的小花瓣損失補回來了，心靈傷害也得到一丟丟彌補。

忽然，頂上的漩渦處鑽下來那條豬蹄形狀全身散發著劇毒氣息的毒蟲子。那蟲子直奔蜜蜂山，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飛了一圈，然後又繞着倉庫飛了一圈，最後落回到她身邊，它的頭上飄出一團煙霧，那煙霧跟放電影似的形成一個影象，正好是剛才的那朵蜂巢。別看這胖蟲子綠豆眼、小嘴巴有點丑萌丑萌的，表情還特別生動，活脫脫地寫着：剛才的蜂巢呢？

柳雨反應過來，張大佬的蜂巢很可能是喂這隻寵物的。

她變成人，跳下蜜蜂山，輕飄飄地說，“我哪知道。”跑去看張大佬的倉庫。

張大佬既然把她扔進來，那當然是默認她可以隨便逛的了。

豬蹄狀的蟲子飛到柳雨面前，差點糊到她的臉上。

柳雨的反應快，後退一步，躲開了，抬指往上頭的旋渦一指。張大佬扔她進來的，她有大佬罩的，這毒蟲子咬她一口試試看。

那綠豆眼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又抬起頭看看頂上的旋渦，飛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告狀。

過了沒兩分鐘，又有一塊蜂巢扔進來，那豬蹄狀的蟲子趴在蜂巢上，身上釋放綠色的毒煙狀的東西裹在蜂巢上，就見那蜂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被吸食掉。

有點可怕！

柳雨果斷地離它遠遠的。

她一不小心踢到個東西，那東西咣咣咣地滾出去了。

她低頭看去，見是一個小鼎，很小，一隻巴掌就可以托起來，但造型古仆精美，一看就是古董。

古董隨便扔地上的嗎？

那豬蹄突然不吃飯了，咻地一下子飛過來，趴在鼎上，表情恨不得撲上來咬死她，又很嫌棄的樣子，最後，馱起鼎，飛走了。

它把鼎放在蜜蜂山上，把蜂巢吃完后，飛進鼎里趴在裏面，休息。

柳雨明白過來，她剛才應該是把這隻豬蹄的蟲子窩踢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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