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愛都來不及,怎麼捨得恨你
言隨輕笑着說:“我把她殺了。”
傅言算的瞳孔猛地一縮,震驚只是一瞬間,而後是幾乎吞噬一切的怒火。
他勾起一拳砸在言隨的臉上,言隨瞬間被打趴在地上,嘴角滲出血來。
傅言算咬牙問:“慕笙在哪裏!”
言隨趴在地上笑,說:“死了。”
傅言算將他扯起來,說:“那屍體呢?屍體在哪裏?!”
言隨咳了兩聲,血順着他的嘴角往下流,他陰柔而俊美,如同落魄的小王子,凄涼的笑着。
“屍體……丟到垃圾場了。”
傅言算揪着他的衣領,說:“言隨,我不想跟你打啞謎,我的人一直盯着你,你不可能將一個人運出莊園,我再問一遍,人在哪裏?”
言隨似乎被傅言算打的有些頭暈,他閉了閉眼,頭卻往傅言算的胸口靠過去。
可傅言算往後撤了一步,看着言隨躺在了草地上。
言隨抬眼看他,眼神像個被雨淋濕的小狗,他問:“大哥,不要慕笙不行嗎?她不愛你。”
傅言算的舌尖頂了頂腮幫,說:“肖寒。”
“總裁?”
“讓人再去搜一遍言隨的別墅,他別墅里有密室或暗道,尤其是卧室,仔細搜。”傅言算說。
肖寒點頭:“是。”
他揮揮手,隨身的一隊人立刻湧向言隨的別墅。
傅言算則冷聲說:“肖寒,把槍給我。”
肖寒臉色一變:“總裁!這……這可是隨少……”
傅言算的眼神冷冽如刀,他漠然的看着地上趴着的言隨,說:“我說過了,他再動慕笙一次,我會用槍,把槍給我!”
肖寒知道,傅言算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他猶豫着將腰上別著的手槍拿出來交給傅言算,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言隨的眉心。
他冷聲說:“我再問一遍,慕笙在哪裏?”
言隨從草坪上爬起來,靠坐在車邊,咳了兩聲,抬眼看着傅言算,問:“大哥,我對你也很好的,你為什麼不疼我?”
傅言算利落的上膛,手指已經觸到了扳機,身後傳來言老的喊聲:“言算!住手!”
言老在言青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的小跑過來,喊着:“言算!那是你親弟弟!親弟弟啊!你不能要他的命!”
“砰!”槍聲響徹莊園的夜空。
言隨的身子抖了抖,卻沒喊出聲,他木木的轉頭,看着自己左邊的肩膀血流如注,痛意瞬間席捲出聲。
少年眼中的光芒熄滅,寂靜如A國的黑夜。
傅言算將槍丟給肖寒,冷聲說:“言隨,有什麼沖我來,你再碰她一下試試看。”
此時,手下跑過來彙報:“大少,隨少的床上有個機關。”
傅言算立刻跑向別墅,背影沒有一絲停留的意思。
言隨靠坐在車邊,臉色蒼白如紙,言老喊着:“言青,叫醫生!快點!”
言青立刻讓人把言隨抬走,找醫生來給他取子彈。
言老唉聲嘆氣的罵:“你這個混球!你不要命了!”
傅言算跑進言隨的卧室,看着手下的人已經打開了床板,看到了一條黑暗的甬道。
他接過手電筒,走了進去,肖寒緊隨其後。
他看見甬道盡頭的一扇門,急着衝過去將門推開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呼吸都停了。
大門正對着的這面牆上,慕笙被吊在鐵架上,身上血跡斑斑,頭無力的垂下去,不知道是昏迷還是已經死亡。
肖寒跟進來的時候,只掃了一眼慕笙似乎沒穿衣服,立刻便轉過頭去,說道:“總裁,需要我叫人來幫忙嗎?”
傅言算閉了一下猩紅的眼眶,說:“讓外面清場,去叫醫生,女醫生。”
“是。”
傅言算快步走到慕笙面前,抬起的手都抖了抖,他伸手去解鐵鏈,觸到慕笙冰冷的皮膚,壓抑着痛楚叫她:“阿笙……”
慕笙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傅言算的眼眸血紅,她還活着……至少她還活着!
他將人從鐵架上解開,慕笙立刻軟軟的倒下去,傅言算將人抱起來,卻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這遠比上一次老金將慕笙綁走時的傷痕多得多,也更深的多。
慕笙的小臉毫無血色的蒼白,胳膊上、腿上、腰身上、甚至手心都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旁邊的床上染着血,一邊的桌椅和地板也都是血,他只要看一眼,都覺得心彷彿被挖掉一塊那樣痛。
他輕輕的將人抱起來往外走,說:“阿笙,沒事了,沒事了……”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慕笙,還是在安慰自己,只這樣呢喃着。
可懷中的人微微抖了一下,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傅言算……”
傅言算立刻回應她:“我在。”
慕笙已經虛弱到如此地步,卻硬是扯着嘴角笑了:“其實……你不恨我,是吧?”
這男人這樣驚慌失措的表情,這樣慌亂不堪的語氣,分明和她被老金綁走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她慶幸自己此刻還醒着,看到了傅言算這樣脆弱而無助的一面,也確認了一件事,他不恨她。
傅言算的眼睛閉上,又睜開,良久,終於臣服於懷中的女孩。
他輕聲說:“愛都來不及,怎麼捨得恨你。”
慕笙想笑,可身上的傷實在痛的厲害。
她說:“那太好了。”
“言隨說對了一件事……”
傅言算一怔:“什麼事?”
慕笙似乎昏過去了,她沉默許久,呼吸聲漸漸輕緩,又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你之間……那十一年的逢場作戲……”
“毀了我的家,害死了我爸爸,把我綁在身邊,到如今看到的這一幕……你還滿意自己的傑作嗎?”
傅言算的呼吸一滯,只覺得彷彿有一記重鎚敲擊在後腦,他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他努力的,大口的呼吸着空氣,可吸進去的如同一根根鋼針,扎的他心肺潰爛。
她高高在上如太陽般耀眼的人生,隕落在他的手中。
到如今,被踐踏到如此地步,是因為他。
他對傅家的復仇很成功,對慕笙的傷害也沒有一點含糊。
他叫言算,機關算盡的這周密的十年計劃中,唯一算漏的一點,是他愛上了自己復仇的跳板。
他的腳步沉重的如同灌了鉛,一步步的往外走,慕笙窩在他懷中,輕聲說:“傅言算,我很喜歡一個詞。”
“是什麼?”
“捧殺。”她說。
她輕輕的扯起嘴角笑了:“將一個人捧到最高處,讓他自以為是我的真愛,我的神明,我唯一的救贖,然後……”
她咳了兩聲,似乎心肺都跟着刺痛,說:“我再將你摔下來,你很痛吧?”
傅言算木木的點頭:“嗯,很痛。”
慕笙輕輕的笑,傅言算抱着她眼看就要走出甬道,光亮近在眼前,他突然問:“阿笙,有沒有一刻是真的?”
慕笙怔愣了一下,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男人緊繃的下頜,沙啞的聲音傳出:“沒有。”
“轟!”
傅言算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坍塌了,他的五臟六腑彷彿被攪碎,痛的痙攣。
慕笙閉着眼睛,眼淚無聲的落下。
那樣美好而純粹的人啊,十三歲那年站在樓梯上一眼萬年的少年,我愛過你,可也永遠不會再愛你了。
往後餘生,只有連綿恨意,才能為那個疼愛她的父親,那個死去的孩子,稍稍贖罪罷了。
傅言算抱着她走向光亮處,一步一步走出了別墅。
他將慕笙送回房間,女醫生已經在裏面等着了,立刻為慕笙止血包紮,做了全身檢查。
傅言算坐在樓下的客廳一根一根的抽煙,偌大的別墅里,沒有一個傭人,連肖寒都不許進來。
沒人知道在那個密室里發生了什麼,也沒人知道傅言算和慕笙說過什麼,所有人只看到,自從兩人從裏面走出來,傅言算就再也沒有露過笑臉。
醫生處理完慕笙的傷口,下樓來給傅言算彙報情況:“慕小姐身上的都是外傷,已經處理好了,身上的藥用量有些大,這幾天都會沒什麼精神,只要排出去就好了。”
傅言算點點頭:“知道了。”
女醫生看着傅言算冷冽的臉,覺得一陣害怕,彙報完立刻就走了。
慕笙回到房間之後就暈過去了,掛着水睡了一夜。
傅言算在客廳坐了一夜,抽了整整兩包煙,可依然壓不住心裏的痛意。
他想,他大約已經被慕笙判了死刑,她再也不會愛他了。
這段時間以來假模假樣的恨意與厭惡,都隨着這一次的事故煙消雲散。
他將愛意赤裸裸的擺在慕笙的眼前,而慕笙將心中的恨也盡數傾瀉。
這一次,沒有遮掩,沒有隱瞞,沒有做戲,她坦白了心意,才是最讓傅言算絕望的地方。
天光大亮,慕笙皺眉睜開眼睛,掙扎着坐起來,看着熟悉的卧室,才徹底相信,自己是真的得救了。
她沒有神志不清,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昨晚和傅言算說過的話。
恨意袒露的那樣明顯,再也不用裝模作樣了。
卧室門被人推開,傅言算走了進來。
慕笙只抬眼看了一眼,這男人眼下烏青明顯,可依然收拾的乾淨妥帖,高高在上。
她轉開了臉,沒有出聲。
傅言算手中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清粥和幾盤小菜,他叫她:“阿笙,吃點東西。”
慕笙看着窗外,一聲不吭,好像房間裏壓根沒有這個男人。
“阿笙,你得吃飯,你……”
慕笙靜靜的抬眸看他,良久,開口道:“要麼你趕我走,要麼你走,傅言算,我不想跟你演戲了。”
傅言算卻將手中的托盤放在床頭柜上,仍固執的叫她:“阿笙,起來吃飯。”
房間裏長久長久的沉默,慕笙轉身看着顧言算,矜貴的男人端着碗,眼巴巴的等着她起來喝一口粥。
慕笙冷笑:“傅言算,是我昨天的話說的不夠清楚嗎?還是你就喜歡我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吃早飯。”傅言算固執的端着碗,像個復讀機一樣重複着這句話。
慕笙的心中燃起無邊的怒火,好像過去那些年的傷痛對傅言算來說根本不存在一樣。
是啊,本來就不存在。
傷的是她,痛的也是她,沒了孩子沒了雙腿的還是她!
“阿笙,你……”
“傅言算,你賤不賤?”慕笙脫口而出。
她清晰的捕捉到傅言算眼中那一瞬間的錯愕,而後是寂靜無聲的痛楚。
傅言算抬眼看她,眼前的慕笙,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說出的話極盡尖酸刻薄,一刀一刀扎在他心上。
她傷到他了,可他還是不生氣。
男人眼中是痛,是被慕笙的一字一句傷到的痛。
慕笙冷聲問:“你想要什麼?綁着我,困住我,是為了拿到那個什麼破密鑰,掌握言家的財富是嗎?”
傅言算皺起眉頭:“你怎麼會這麼想?是誰跟你說的?”
慕笙看他:“要做到什麼地步,密鑰才是你的?結婚?生孩子?還是只要上床就可以?”
她冷眼看向他:“傅言算,我們直接一點吧,不要搞這些虛情假意了。”
慕笙倔強的看着他,她厭惡極了傅言算這副柔情似水的模樣,好像是她欠了他的情債一般。
她寧願傅言算羞辱她,恨她,他們爭吵廝打着痛罵對方。
傅言算抬手想去擁抱她,可似乎知道自己會被拒絕,又收回了手,說:“沒有密鑰,沒有財富,你只是慕笙,只要你想,我可以把星星摘下來給你。”
慕笙輕蔑的笑了,語氣天真又懵懂:“我想要我爸爸,可以嗎?”
傅言算身子一震,良久,終於緩緩開口說:“阿笙,他死了,我送他去了鬼門關。”
這句話,時隔一年,終於從傅言算的口中說出來。
他直白的向慕笙承認了這件事,慕博濤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呵。”笑聲輕盈,卻好像重如千斤,沉重的砸在兩個人的心上。
慕笙終於露出一絲別樣的表情,她拂開傅言算的手,疲憊又絕望,說:“出去。”
傅言算卻彎腰將人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房間裏的沙發上,又走過去端起那碗粥,舀了一勺遞到慕笙嘴邊,耐心又溫柔:“阿笙,吃飯。”
慕笙抬眼看着他,突然抬起手,一把打翻了碗,粘膩的白粥撒了滿地,粘在傅言算的西褲褲腳,骯髒又寒磣。
“我讓你出去!”慕笙盯着他。
傅言算頓了頓,終於起身走了出去。
他下了樓,肖寒站在門口,看着傅言算一身的狼狽,試探着問:“總裁,你……你沒事吧?”
傅言算疲憊的聲音響起:“叫人把房間打掃乾淨,再送一份新的早餐給她。”
肖寒咬牙看着傅言算這一身的髒亂,又看着傅言算疲憊的臉,說:“總裁,慕小姐太過分了!”
“不過分,”傅言算輕聲說:“是我活該。”
他說:“去吧,送一份新的早飯過去。”
說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書桌前打開了電腦。
電腦上是隔壁卧室的監控畫面,傭人已經將早飯送過去了。
慕笙磨磨蹭蹭的扶着牆邊走到了桌子前面坐下,抬起被紗布包裹的層層疊疊的手,舀了一勺粥喝了一口。
她又夾了菜吃,可能是因為傷口疼痛,所以動作十分緩慢,但是仍是堅持着喝了小半碗,才起身回到床上躺好。
她不是不想吃飯,她只是不想讓傅言算喂她吃飯。
大約在她心中,每一次和傅言算的親密接觸和友好溝通,都是對死去的父親的背叛和侮辱。
傅言算看着屏幕上沉沉睡去的慕笙,苦笑着說:“捧殺啊……也難為你捧了我一年。”
將他捧得高高在上,一年之久,卻要用後半生來趕盡殺絕。
慕笙已經睡著了,傅言算關了電腦,起身走出了別墅。
肖寒一直守在別墅門口,看到傅言算出來,問:“總裁是要去哪裏?”
傅言算的眸色早就沒了方才的溫柔和痛意,此刻滿是冷冽殺機,問:“言隨呢?”
肖寒一愣,遲疑了一下,說:“在……在言老那邊養傷。”
傅言算冷聲說:“他還有臉養傷?”
他大步走向言老的別墅,言老不在,大概是出去遛彎了。
傅言算直接走上了樓,一腳踹開了卧室的門。
言隨正靠坐在床上,上半身沒穿衣服,肩膀處打着厚厚的繃帶,面色蒼白如紙,更帶着陰柔的美感。
看見傅言算進來,言隨完全忽視他臉上的怒火,笑着說:“大哥,你是來看我的嗎?”
傅言算大步走進去,拉着言隨的胳膊,直接將人從床上扯了下來。
言隨的傷口因為拉扯瞬間出血,染紅了肩膀處的紗布。
他疼的皺眉,卻不肯出聲,踉踉蹌蹌的跟着傅言算走出了別墅。
傅言算一路把他拉扯回他自己的房間,拽着他走進卧室的甬道,最後走進了那間密室之中。
他直接將言隨鎖在了鐵架之上,將人高高的吊了起來。
言隨肩膀處的傷口瞬間崩裂,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聲。
傅言算的眼眸如黑雲壓城,暗無邊際。
他冷眼看着滿臉痛楚的言隨,冷聲說:“我都捨不得碰她一下,你怎麼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