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人之計
多數人沒有救活也多是沒有用鹽水為他們清潔傷口。這年代每天食用的鹽所值堪比糧食，多蘸一箸鹽，簡直就是不可原諒的奢侈。
有了侯太公如此強大的生命意志，有了墳冢中的豐富物資，加上自己已經嫻熟的療傷技術，侯太公的老命才得以了延續。
侯太公年逾八旬，風趣幽默，見識廣博，沒有老人自以為尊的架子，傷愈之後，自己也就和他成為了忘年交。
侯太公精通挖穴盜墓之術，這麼多年過去，如今亂墳之中的墳冢都被他造訪了一遍。挖墳所得，都被他用來供養了孤老殘廢和救治了傷病等死之人。四年下來竟然收養了二三十個痴傻殘廢。
二尾子是黃澤邊上撿回的棄兒，諸犍是被人殘虐之後遺棄在亂墳崗被侯太公撿回了墓穴，豹子是自棄亂墳崗被侯太公所救，至於墓室中聾瞎殘憨的孩子都是被他撿回來喂一口飯食而活下來了。
這些年的相處，侯太公並未向自己隱藏他的底細，他是一介策士，他此生做過的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就是八年前秦趙大戰之中縱橫捭闔離間秦國君臣，六年前秦軍圍困邯鄲促成信陵君圍竊符成功救趙，從而救了趙國，遏止了秦軍進一步東進。
他的故事，精彩絕倫，初次聽，廢寢忘時，二次聽，意猶未盡，三次聽，感慨良多，四次，五次，上百次之後，你也就麻木了。
侯太公就把他的故事足足講了上百次，除了聾子，其他殘疾之人一聽太公講故事就想讓人一板磚砸暈自己。
風光的過往講了上百遍，不過侯太公卻始終沒有提及過他因何淪落到被人追殺險些喪命的地步。
難道今天他要講這個隱晦的話題？
“說來慚愧，老朽其實是周室遺民，祖上世代都曾為周王的候人。落到我這一世，周室社稷岌岌可危，周王不敢和七國並稱王，只得降稱周君。老朽也就世襲成了周君王赧身邊的一介內侍。負責為其修築陵墓以及迎來送往，這就是太公精通挖墳掘墓的原由。
秦國宣太后駕崩，做了三十多載傀儡的秦王，終於可以沒有掣肘的去實現他征伐六國一統寰宇的勃勃野心。也是時也，命也，他遇上了魏國的賢才范雎，也就是世人熟知的秦國相邦張祿。范雎為秦王提出了遠交近攻的國策，這可害苦了韓趙以及我蝸居洛陽的周室。
周君王赧以及東西二周的君公日日寢食難安。當時我周室最傑出之士莫過於西周國的公子周最，他曾在齊國為相，也曾在秦國為相。他已隱隱覺察出我周室離絕祀不遠。為了避免我周室延續八百年的宗廟社稷無人祭祀，公子周最謀劃了一個驚為天人的計策。據老朽推測此計劃多半主公周君王赧也是知情的。
九年前公子找到了我，當時謀划已經籌備了多年，國中最精幹最忠心的才士為他所用，周君王赧以及東西二周君公不惜節衣縮食債台高築為其籌集錢財。公子年邁臨死之際將老朽以及周室另三位俊才聚集在了帷幕之中，講述了他中興我周室社稷的謀划，讓我四人務必繼承他的遺願將計劃進行下去。其餘三人之中就有此子。”
研習過《戰國策》的趙端知道公子周最，其為西周君的公子，《戰國策》版本不同名字或言周冣、周聚，《戰國策》中涉及他的篇數多達二十一篇。公子周最也算一號人物。
老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將趙端引領進了魔幻的時空，若非老人一指墓碑上的傷者，自己幾乎忘記了為其縫合傷口。
老太公接着講道：“此子乃是我周室的司空氏，其祖上乃是我周室的司空，掌控土木營建，考計百工之職。”
趙端當然知曉，司空氏如司馬氏一樣都是因襲上古而來的官職，姓此氏者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即便春秋戰國階層被打破，再落魄也非底層市井小民可比。
“周公子的計劃就是扶植出一位未來的秦王，而那秦王必須是我周室姬姓的種……”
“啊！”趙端一聽就不由想起了《史記呂不韋列傳》中的呂不韋“獻孕姬”而生秦始皇的橋段，沒想到這竟不是八卦傳奇，而是實實在在有人謀劃過的事，驚詫的失聲，還不小心用針扎住了自己手指。
老人苦澀一笑：“確實太過匪夷所思！當時就有人質疑這項謀划太過飄忽，風險太大，根本看不到成功的希望！當時老朽卻被公子周最的激勵之言迷了心竅，堅定不移的認為此計能成！
八年前長平之戰後，周最公子也已過世，我等四人依照他的謀划，將周君王赧一懷有身孕的世婦送至趙國邯鄲生產。不久秦國公孫子異妻妾生產，司空馬就負責將秦國公孫的種調換為我周室姬姓的種……”
突的，就有一種震撼在自己體內發酵了。
世上真還有這樣千方百計撿漏之人！憑實力干不過人家，就想着法走偏門左道。如同懶鴨不孵卵，把蛋生在雞窩裏，坐等孵化盡收漁翁之利。
這樣的故事，自己前世在各種書上看過太多太多，然而親耳從當事人口中聽說還是第一次，更何況所涉及的人乃是未來一統六國君臨天下的秦始皇帝！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血緣正統，是維繫一族一國最核心的紐帶。身為一國之君，千萬臣民在下仰視，但凡在“種”上有點疑問，那都是一場場的血雨腥風。
自己是不信所謂秦始皇帝乃是呂不韋私生子的說法，然而司馬遷寫於史記之上的白紙黑字又擺放在那兒，往事數千年，當年人都已作古成了灰塵，根本無法驗證，除了發掘秦始皇陵，和歷代秦王先公骸骨做DNA對比。可是這除了滿足人民群眾的八卦好奇心，還真沒什麼意義。
然而自己也是人民群眾的一員不能免俗，穿越之後，真是好奇心秦始皇到底是不是秦王的種，在平淡無聊的日子裏沒少琢磨此事。
然而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沒有什麼不可能。所謂的不可能，只是你沒想過，或者超出了你的想像範圍，一旦你有了超乎尋常的想法，一切皆有可能。
“調換成功了嗎？”趙端也難掩好奇之心不禁脫口問道。
侯公滿是無盡的遺憾嘆息道：“一開始時成功了，可惜，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周室的骨血，又被人調換走了！”
“這裏面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