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這有蘋果,香蕉,還有……柚子,你要吃哪個?”於浩海把他的戰利品一樣樣擺給方傾看。
“什麼都行。”方傾也很高興,自從他被嚇昏一次,哭鬧着要回家后,於浩海就放棄了吃野味的想法,開始在半夜時分,冒險溜到廚房裏偷東西,有時是水果餅乾,有時是吃剩的饅頭、雞肉鴨肉,這下兩個孩子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於浩海剝開了一個橙黃色的大柚子,果香溢了出來,清新好聞。方傾倆只小手捧着厚厚的一片柚子果肉,咬了一口,甘甜可口,他朝於浩海甜甜地笑了笑。
於浩海兩口吃完一瓣柚子,對他說:“還有一種紅色果肉的,那種更甜,更好吃,但是現在島上沒有,這種黃色的吧,有時會吃到苦的……你喜歡嗎?”
方傾看他非常期待地看着自己,以為他問的是水果,便點點頭,說喜歡。
於浩海笑了起來,顯然十分高興,倆人吃完一個柚子,於浩海又給他剝了一根香蕉,正遞給他時,方傾看到口袋裏裝的水果中,參雜了一顆棕紅色的荔枝。
“這個,瀚洋喜歡吃的……”方傾從裏面撿出這個荔枝來。
“這個不好吃!”於浩海一把將荔枝奪了過去,給方傾嚇了一跳。
於浩海看方傾驚訝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把荔枝伸了過去:“你要吃它?”
方傾看於浩海那怪異的表情,知道是絕對不能吃它了,他現在在這個島上,是個小俘虜、不,是個叫咪咪的小貓咪,哪有說不的權利,這個小哥哥可不好惹,於是他連忙晃動腦袋:“不要了。”
於浩海糾結了一會兒,把這顆不小心混到袋子裏的荔枝剝開,又想了想,把白色果肉也拿掉,只將裏面棕色的種子遞給方傾:“不信你咬一下,真的不好吃。”
“這個是種子,不能吃的,”方傾奇怪地看着於浩海,心想難道他把自己當一歲小孩嗎,“得吃那個白色的。”
於浩海四肢僵硬,慢吞吞地從手裏掰了一小點兒白色荔枝果肉,遞給方傾。
方傾只好咬在嘴裏,然後立刻吐了出去,呸呸兩聲,緊皺眉頭,假裝生氣,罵道:“真難吃!”
於浩海鬆懈下來,看着他笑了。
日落下來,於浩海和方傾在海灘上砌了一個泥沙堆的城堡,引渡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河”,又玩了一會兒球,采了一束紫色的地丁花,手牽着手“回家”。
正高高興興地在路上走着,突然,於浩海一把將方傾摟住,抱起他拔足狂奔,往輪船後面跑,方傾嚇得花都掉了,剛要出聲,就看到一閃而過的一個高大的身影。
“別出聲,我爸來了!”
於凱峰沿着海岸線繞着島走,一會兒看到樹枝點火野炊的痕迹,一會兒是幾個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礦泉水瓶子,一會兒是香蕉皮,又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海灘上泥沙堆的小城堡,和邊上還沒被海浪完全掩蓋掉的小腳印。
於凱峰越看越心驚,開始呼喊於浩海的名字。
“於浩海,你給我出來!看到你了!”於凱峰走到那堆廢船邊上,“方傾,你在嗎?”
他從船的東邊往西邊繞,兩個小孩便從西邊往東邊繞。
“再不出來,就扒了你的皮!”
方傾一聽,連忙縱身過去,緊緊摟住於浩海的脖子,心想天啊,他要剝小哥哥的皮!
於浩海對於凱峰這日常的“扒皮”“抽筋”“打斷你的腿”的恐嚇已經習以為常,只是抱着方傾和爸爸這樣捉迷藏,早晚不是辦法,果然於凱峰虛晃了兩下,就着落日的餘暉,終於瞅到了兩個小孩偷偷探出的圓圓的腦袋的影子,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啊啊快跑!”方傾叫着,於浩海乾脆不在船的四周跑,而是直接抱着方傾衝進了一艘船的船艙里,抓住一個救生圈,就蹬蹬蹬跑到了高高的甲板上。
“你給我下來!”於凱峰在船下,抬頭對着甲板上的於浩海喊道。他此時不能進船艙里抓兒子了,看到那救生圈,他只覺得眉毛都跳了起來,這要是Omega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可怎麼交代,方勻和青羚夫夫還不跟他拼了。
“爸爸,你別過來。”於浩海抱着方傾,強作鎮定地說。
“你們要去哪啊?”
“搬到另一個島上住。”
於凱峰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來:“哦,還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啊,這就不要爸爸了?”
“不是不要了,”於浩海抓着欄杆的手緊緊握了握,“我知道秋天我和弟弟就得去寄宿學校了,他以後也得去Omega學校,我們就見不着面了。”
“胡說,上學不還有放假的時候嗎?你看你王俊哥哥,不是經常來找你們玩嗎?只要方傾他爸簽字,他就可以從學校出來了,到時你們再見唄。”於凱峰邊說邊靠近船艙門。
“你不懂,”於浩海輕輕搖搖頭,小聲說,“他爸爸也喜歡弟弟。”
於凱峰一時愣住,剛要細問,只見於浩海已經把方傾放到救生圈裏讓他抓緊,準備往海里跳了。兩個兒子自從學會了游泳,就像泥鰍一樣游得飛快,這天色已黑,如果真要到海里去抓他們,還真有難度了。
“浩海,你想清楚了!他才那麼一點兒大,還是個Omega,跳進去了還有命在嗎?你忘了上次咱們在雨里玩兒,咱們都沒事,就你爸感冒了,半個月才好!”
Omega體質有多弱,在尹桐身上於浩海已經深刻感悟了,只是下了雨在外面瘋跑,尹桐就能病了半個月,這方傾真的能游泳嗎?天已經黑了,海水那麼涼……
“跳!跳!哥哥我沒事,他要扒你的皮!”方傾緊緊摟住於浩海在他耳邊緊張地說,“我會游泳的!”
“你跳吧。”於凱峰活動手腕,好整以暇地往後退了幾步,“我不攔你,跳吧。”
過了一會兒,於浩海垂頭喪氣地抱着方傾,慢慢地從甲板上走了下來。
等走到於凱峰前面,於凱峰一把搶過方傾,抬手剛要打於浩海,方傾啊一聲,使勁捶打於凱峰的側臉。
“行了行了,”於凱峰偏頭躲過他的小拳頭,心裏好笑,這都什麼事啊,他惡聲惡氣對於浩海說,“回去告訴你爸,我明天回去。等我回來再跟你算帳。”
說完,他就大步往碼頭走去。
“哥哥,哥哥!”方傾趴在於凱峰肩頭上,不停地喊着在後面一直追着的於浩海。
“我回頭去看你!”於浩海朝他喊。
“我也去看你!”
“你快點長大!”
“你也要好好長大!”
終於,於凱峰發動輪船,要帶着方傾走了,底下站着於浩海孤零零的身影,他把手裏的球用力拋了上去,方傾從於凱峰懷裏掙脫出來,去撿起那個球,牢牢地抱住,跑到欄杆處,低頭看着於浩海,開始用手背抹眼睛,哭了起來。
“你以後會嫁給我嗎?”於浩海朝他大聲喊道。
方傾知道“嫁給他”就是永遠跟他在一起的意思,他被離別的思緒所困住,急忙大聲回應道:“嫁……!”
於凱峰在一旁睜大了眼睛:“靠……”
他趕緊轉過頭認真轉動方向盤,目視前方,強忍着笑,心中默念:我沒看到,沒聽到,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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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了駐地時,天剛破曉,方傾突然發現於凱峰貌似沒那麼著急送他回去了,先是帶着他坐在一輛大車裏,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哪裏繁華去哪裏,接着停在一家豪華的酒庄外面,進去買了幾瓶紅酒,又是帶着他繼續往嘉樂華里轉悠,最後停在一家兒童樂園外面。
於凱峰笑咪咪地把一個盛着粉色草莓雪糕球的玻璃碗推了過去。
這是他們吃過兒童套餐后,於凱峰額外給方傾又點的一份甜點。
方傾拿起小勺挖了一口雪糕吃掉,說:“Omega不能吃這麼多雪糕的。”
“是嗎?那你還我。”
於凱峰作勢去奪,方傾小手一伸,扣住了碗。他已經從於凱峰這舉動里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不動聲色問道:“你要道歉嗎?”
“是的,”於凱峰收起笑臉,“替我兒子道歉,這些天他扣着你不讓你走吧,你受苦了。”
於凱峰看着眼前這小孩兒,剛被尹桐接到島上時還漂漂亮亮的,衣服乾淨整潔,背着一個小書包,臉蛋白白的,現在則是頭髮亂七八糟,衣服也髒兮兮,臉上哭痕還留在上面,像個流浪多時的小乞兒。
方傾輕輕搖了搖頭,問道:“你會打他嗎?”
“當然,起碼扒一層皮吧。”於凱峰晃動桌面上的白水杯,忍住笑意,心想,這還是跟他“談判”的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吧。
“你要是不喜歡他,就把他送到我們家吧,我說服爸爸,會收養他的。”
“我不喜歡他?”於凱峰一愣,“他跟你說的?”
“沒有,是我看出來的,你們全家人都更喜歡弟弟。”方傾說。
“怎可能,”於凱峰一時有些緊張,“他們都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碗水端平……”
“弟弟說什麼你都愛笑,平時你也總愛摸弟弟的頭,”方傾指了指地上的球,“就連這球,都是玩了很多年的吧?瀚洋的滑板可都是新的。”
於凱峰失笑道:“這球是我給他做的,大概……對,也就是像你這麼大,三歲吧,我送他們的生日禮物,瀚洋的滑板我也做過,但是他不像浩海愛惜東西,沒多久就玩壞了,我一忙起來就沒時間給他修,只好給他買了,浩海這球沒壞過啊……”
於凱峰連忙解釋,方傾只是一味說於凱峰就是偏心,說著說著,於凱峰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小孩兒是讓自己心生愧疚,回去就不能拿浩海怎麼樣了,他盯着方傾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不愧是方勻這老傢伙的兒子,可真是不得了……”
“你才老傢伙,”方傾不高興地瞥了他一眼,低頭又吃了一口雪糕,“這個沒剛才那個好吃。”
於凱峰一想,剛才那個好像是什麼朗姆味的雪糕球,不由得驚道:“不是吧,這也要像?你不會長大也是個酒蒙子吧?”
方傾不知道什麼是酒蒙子,反正不是個什麼好詞兒,他想說出“咪咪事件”,再來譴責於凱峰,可又想,咪咪這件事應該是浩海和他的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他忍住不說了。
於凱峰又跟他拌了幾句嘴,總體達成一致,方傾回家不跟家人告狀,於凱峰也不能回家揍浩海。
協議談妥之後,方傾要去衛生間,讓於凱峰等他。過了一會兒,方傾從衛生間裏出來,已經從小背包里換了一套相對乾淨的衣服,還在洗手池裏洗乾淨了臉,頭髮也用手指梳好,挽在耳後。
於凱峰看他搖身一變,又成了乾淨漂亮的小王子,不由得嘆為觀止,說道:“小狐狸。”
方傾:“音痴。”
於凱峰:“什麼?這也是他告訴你的?!”
原來在島上時,方傾問浩海他們的爸爸是不是聰明得不得了,什麼都懂,因為方傾年紀雖小,但也看出於凱峰和自己爸爸方勻的關係,爸爸是於凱峰的下屬。
於浩海沒忍住,告訴他:“父親哪都好,就是……音痴,聽不懂音樂,也不大會欣賞美術,我爸爸彈的一手好鋼琴,有時彈錯了,或是即興發揮,亂彈一曲,父親也聽不出來,只是在一旁叫好,我奇怪地看我爸,我爸就沖我眨眼,我才知道原來父親是聽不懂的,更好笑的是,我弟也聽不懂,倆人在那兒鼓掌時,我總忍不住想笑。”
這秘密是婚後尹桐才發現的,他問於凱峰,於凱峰紅着臉說自己確實音痴,兼并五音不全,所以當初起戰艦名字時,故意起了“Art”,心想自己不懂藝術,就非要叫自己的隊伍這個名字,他理解的是,行軍打仗,也是一種藝術。
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弱點”,兒子竟然早早地就對未來兒媳婦講了,這讓自己老臉往哪兒放?
“這孩子,我回去非要揍他不可……”於凱峰咬着牙邊走邊說,倆人又坐到了車上。
“你怎麼說話不算話呢?”方傾急道,“一點兒也不像個大人,幼稚!”
“是啊,”於凱峰笑道,“我幼稚,我今年三歲。”
“你!”三歲的方傾恨恨地看着他。
車子駛過街區,走向東城,到了那磚紅色的大型別墅區停了下來,於凱峰敲響了大門的門鈴,傭人們開了門,管家接過於凱峰手裏方傾的小書包,跟於凱峰問好,低頭對方傾說:“小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他們二人還未走進去,方勻已迎出門口,笑道:“喲,稀客啊,這麼大面子,勞您大駕親自送回來啊!”
“爸爸!”方傾跑了過去,一把抱住方勻的腿,方勻低頭把他抱了起來,“小沒良心的,一走大半個月了,他家的飯香啊?捨不得回來。”
於凱峰把手裏的名酒遞給方勻:“嘿嘿,送你的。”
方勻低頭看那酒的外包裝標識,有些驚訝,笑道:“1874年的,於總大手筆啊!”
這時青羚從屋裏走了出來,點頭微笑道:“於總來了。”
於凱峰點了點頭,青羚從方勻懷裏接過孩子,帶着方傾上樓去,倆人互相說著話。
“那裏好玩嗎?”
“好玩!”
“看你曬的都有點兒黑了。”
“嘻嘻!爸,我跟你講,我看到了一個超大的水母,是彩色的……”
“說吧,”方勻坐在沙發上,興緻盎然地把酒從包裝盒裏拆了出來,像貓似的嗅着木頭軟塞上的酒香味,“找我幹啥啊?”
“那個……呃,你千萬不要激動,我兒子吧,”於凱峰謹慎措辭,小心翼翼道,“他跟你兒子求婚了……”
“什麼?!”方勻一聲驚吼,響徹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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