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孩問:“生病,為什麼要等萬年樹開花?”
仙官回答:“這是南海神醫為她開的一味葯,說是集齊東天落霞雲、南海海極雪、仙島靈泉蓮葉和萬年樹初開花瓣才能治病。狐族天君為此可是費盡了心思,五大天庭的人都求遍了,如今只差這萬年樹花一項,這狐狸小公主的病就有救了。”
男孩似乎聽得憐憫。
他問:“她住在這裏多久了?若是萬年樹花一直不開,她就不能回家,得一直守在這裏嗎?”
仙官道:“何止。若是萬年樹花一直不開,神醫斷言她活不過十五歲。如今也只是湯藥吊著,她連床榻都下不了,只能每天坐在那裏,朝窗外看看。”
那個小女孩長得的確清瘦。
這個年紀的小孩多半會有點嬰兒肥,仙界不缺吃食,孩童小時候都會胖點,有一些肉比較可愛,像是年畫娃娃。
而這個小女孩臉頰卻是消瘦的,這麼小就下巴尖尖,面色蒼白,一看就病得厲害。
儘管素不相識,但聽了這樣的話,實在讓男孩於心不忍。
他想了想,說:“讓萬年樹開花就行了嗎?也許我可以試試。”
說著,他取下背在背後的琴匣,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把仙琴。
因為他年紀不大,個子不高,琴也專門配合他的身形,是特別小一些的。
但那是一把特別漂亮的琴,筆直的琴身,發亮的琴弦,仙琴上帶着一點幽幽的木香味,但看光澤,就知道保存得十分精細。
男孩正襟席地坐下,抱琴放在膝上,手指撥弄琴弦,只聽“鋥——”的一聲,曲調便開始了。
男孩奏樂顯然已經十分熟練,琴乃君子之音,奏起來頗有韻味,而男孩小小年紀,卻已掌握其精髓。
他奏的是上古仙樂,《百花鳴》。
小緣杏本是坐在屋中,忽而聽到窗外傳來琴聲。
她順着琴音望去,突然,卻感到一陣暖風伴着琴音吹過,接着,萬年樹枝葉搖曳、開枝生葉,不過須臾,已是萬枝開花,淺粉色的小花剎那間開滿枝頭!
鬱鬱蔥蔥的巨大萬年樹,由於忽然間花朵開遍,一下子成了蓬蓬的淡粉色!
小女孩驚訝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連她自己都驚異於她身體裏有着這樣的力氣。
在古雅的琴聲中,她隱約看到根須搖晃的樹影之後,有一個比她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正在彈琴。
還不等小緣杏將頭探過去看個清楚,之前離開的小仙娥已經端着熱水走了回來,她看到坐直在床頭、臉色忽然紅潤起來的狐耳少女,驚得手一松,滿是暖水的銅盆“咣當”一聲落在地上,但小仙娥卻顧不得這些。
她驚喜地衝上前來,道:“公主!萬年樹開花了!你可以坐起來了!!”
小女孩一怔,恍惚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真的,她穩穩地坐直在床上,她並不是靠其他人攙扶坐起來的,也沒有在身下墊好幾個高枕頭。
她感到胸口前所未有的放鬆,四肢也有了力氣,雖然病氣並未完全消散,還有些發悶,但比起之前那種渾身虛軟的狀態,已經是天差地別。
小緣杏驚喜地睜圓了眼睛,她轉頭看向小仙娥,露出一個虛弱而喜悅的甜笑:“嗯。”
緣杏問:“這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見到爹娘,見到哥哥了?”
“當然了我的小公主!”小仙娥興奮極了,“我們終於能回狐君宮了!”
緣杏眼裏漸漸淌出希望之光。
但接着,她又想起方才的琴聲,急忙往窗外看去。
只見先前的琴聲不知何時已停止,萬年樹根須後人影一晃,先前的男孩身影,也不見了,先前那偶然的一瞥,倒像是幻覺一般。
……
萬年樹開花的消息傳回狐君宮,眾人都萬分高興。
小公主不久就被迎回了狐君宮。
女君抱着小緣杏親了又親,垂淚道:“我的女兒,我的乖女兒。”
小緣杏許久不見父母,歡喜地被父母抱在懷中,她勾住母親的脖子,埋在女君的頸彎中。
這時,她埋在女君懷中,皺着眉頭咳嗽了兩聲,又吐出一口血。
女君與狐君都大驚失色,忙又請來醫仙診看。
小緣杏躺在床上,靠着蓬鬆的羽毛枕,屋內燃着炭火,燒得暖烘烘。
女君與狐君守在窗前,緊張地等着醫仙診斷。
南海神醫專程又來了一趟,他面白無須,儘管仙齡早已過千,卻是個乾淨青年的長相。
他斷了小公主的脈,隨後回復道:“小公主如今先天不足已被補全,只是補好的根基尚且脆弱,這些年來靈心卻日益強大,小公主目前的身體仍撐不住這衝天靈力。
“好在比起先前的先天不足,這算不上什麼大問題,日後好生調養便是。只是這調養身體,就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沒有什麼天靈地寶可以一舉扭轉乾坤,只能長久注意,不可懈怠。小公主日後切忌油膩,勿碰辛辣,注意休養生息,另外我會開一個方子,每日煎服,切不可斷。”
狐君夫婦連連應下,並命人提供筆墨,好讓神醫記下方子。
狐君又問道:“小女出生時,原本已與一位神君約定,要在小女年滿七歲時,將她送到神君門下拜師修習。那位神君不喜門下弟子攜帶童子隨侍,而如今小女這般身體……神醫你看,等到她七歲時,出去拜師,能堅持得住嗎?是不是還是讓她在家中多住些時日為好?”
南海神醫想了想,回復說:“問題應該不大。只是葯要備齊,到時我幫忙將湯藥製成丹藥,隨身攜帶便是。”
狐君夫婦連忙道謝。
小緣杏聽得一知半解。
她本就年紀尚小,對許多事沒有概念,且從小湯湯藥葯從未斷過,也不介意日後再接着喝。
她心不在焉,心中惦記着哥哥。
等神醫去寫方子,緣杏就懵懂地扯母親的袖子,問:“娘,哥哥呢?”
女君俯身摸了摸緣杏額前的頭髮:“你兄長已經從師門回來了,是特意回來看你的。他現在在寫功課,等一會兒就能見得到了。”
小緣杏於是心安,便期盼了起來,守在窗前,等着哥哥何時來看她。
她疾病未愈,身體尚且虛弱,由於南海神醫的囑託,依舊不能下床,但現在比起之前坐都坐不起來、只能日日盼着窗外花開的日子,已經不知好到哪裏去了。
小緣杏抱着爹娘給她玩的新紙筆丹青望着窗外,可是從白天盼到夜黑,熟悉的兄長也不曾出現。
她想着許是哥哥的先生們,還有他新拜的師父留的功課太多,所以哥哥做到晚上未曾做完,實在吃不住就睡了,明日一定是會來的。
如此想着,她便也在小仙娥的照料下熄了燈躺下,期盼地睡去。
然而,次日,緣杏從旭日東升等到夕陽日落,哥哥仍然沒有現身。
第三日、第四日,依舊是如此。
緣杏試着問小仙娥,可是小仙娥們也是活潑愛玩的年紀,初回狐君宮,正忙着和姐妹們聯絡感情,更是難以顧得上這些,只是草草回答。
小緣杏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小少君如今課業繁忙,這才不能來見公主。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在這裏等哥哥。”
小緣杏溫柔懂事,乖巧地回答,可眼底卻難掩失落。
這一日,她又守在窗前等待。
因為兄長遲遲不來,她本就身體虛弱,連等幾日有些累了,午後抵不過睏倦,便沉沉睡去。
誰知半個時辰后,卻被院中一陣喧嚷聲吵醒,小緣杏揉揉眼睛趴到窗前,就看到好幾個男孩背着弓箭從院門外經過,好像正要去練習射箭。
那個男孩中有一人,發間同樣立着白色狐耳,眉目與小緣杏生得有六七分像,是金玉之貌,其他男孩熙熙攘攘,唯有他不言不笑,似與他人疏遠。
儘管許久不見,但緣杏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她的雙生兄長。
哥哥比以前長得高、長得開了,猶如玉枝小樹初立,臨風行走。
緣杏一喜,便要出聲打招呼。
就在這時,似有所感一般,男孩停下步子,往緣杏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然而,兄長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一言不發地移開視線,彷彿漠不關心,然後走在其他男孩之中,很快消失在庭院外。
緣杏一愣。
她與兄長一母同胞、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出生,前後就差一刻鐘,自幼關係親密。哥哥他小時候就少言寡語,但唯有對她耐心體貼。
哥哥是棋心,天生棋力出眾,在她搬去萬年樹邊之前,他還時常將棋盤棋子搬來自己房間,她喝葯睡覺時,兄長就在旁邊自己鑽研,有時還會給她讀自己上課學來的詩書詞句,哄她睡覺。
距離上一回哥哥去萬年樹那裏看她,才只有幾個月。
那個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幾天的功夫,哥哥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緣杏迷惑不解,她尚不諳世事,但也隱約曉得了,這幾日哥哥不是沒有時間來看她,而是不想來。
再沒有什麼事比與自家哥哥生出嫌隙,更讓人難受了。
緣杏年紀雖小,疾病讓她慣於忍耐,心裏卻也受了傷。
之後幾日,小少君依然沒有來看她,但緣杏也沒有再提想要兄長來看她的事。
時光荏苒。
小少君不久就回了東天境,隨他師父修行,緣杏則留在家中休養,沒能在與哥哥見面。
等再得到兄長的消息,已是半年後。
這半年來,小緣杏身體好了許多,已經能時不時下床,也能用書房、自己坐在桌前寫寫畫畫。
身體變好以後,手臂手腕用筆也有力,她的畫功日益精進,畫出來的東西越來越真假難辨,能維持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她在紙上畫了一隻與自己體型相仿的小白狐,然後自己也化作原形,與畫出來的小狐狸在書房裏團團轉着圈一起追尾巴玩。
不久,書房外傳來喧嚷的交談聲,接着又有小仙娥靠近的腳步聲。
小緣杏連忙變回人身,爬回椅子上坐好。
她畫出來的小白狐尾巴一卷,眼睛笑眯眯地眯起,在地上擺出一個聽話的坐姿,隨之消散不見。
小仙娥們開門進來。
小緣杏問道:“外面,是哥哥回來了嗎?”
兄長偶爾也會有假期,前幾日家中就已受到哥哥從東天境寄來的家書,說他會回家住幾天。
小仙娥點頭道:“是的。不過少君他,彷彿心情不太好呢。”
緣杏問:“出什麼事了?”
小仙娥回答:“好像是前些日子,仙門弟子開修鍊大會,各家弟子都聚在一起修行比試,與少君一組的,基本上都是年紀相仿、剛拜入師門沒幾個月的小弟子、新弟子,少君是靈心伴生,自幼聰慧絕頂,師父又是東天女君,本以為能一舉拔得頭籌,誰知道卻敗了,還敗得很慘,毫無懸念。”
聽到這個消息,緣杏也吃了一驚。
她與兄長生疏了好幾個月,但對兄長的天資還是清楚的,兄長定是同輩中的佼佼者。若只是敗了也就罷了,可聽小仙娥的說法,卻像是差距懸殊。
緣杏問:“贏了哥哥的,是什麼人?”
小仙娥回答道:“是北天君的弟子。按照北天君的規矩,當然不知道他門下弟子的來路,只知道是北天君剛收的大弟子。那位小君一手仙琴練得極好,北天君給他起了代稱,單字一個‘羽’。
“儘管沒有人清楚那位小君來路,但他畢竟是北天君門下目前唯一的大弟子,故而其他弟子都尊稱他一聲——‘公子羽’。”喜歡師兄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師兄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