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狼尋鄉(3)
我跟着羅根上了他的車,車在公路上平穩地開着,但道路不平,也帶起了陣陣煙塵。陽光肆意地揮灑着它的光芒,夏日裏炙熱的大地似乎能烤熟雞蛋,整個空間如同巨大的蒸籠般。
可我感受不到溫暖,我感受到的只有冰冷。
我是他們的轉機嗎?
我的心裏還是冒出這樣一個疑問。
不知為何,這次我對任務特別沒有信心,總有一塊大石頭壓着我,讓我警惕在意,似乎一不留神它就會滑下去,砸死很多很多生物。
變種人,變種人……
我救下了他們復活了其他人似乎也不能改變什麼。他們的衰弱是從觀念上開始的,而人的觀念一旦形成就最難改變,必須要經久的潛移默化。
我該怎麼做?我能怎麼做?
我仔細思考半天發現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不是那種聰明人,能制定出很多個備用計劃,我只能看着情況大致分析。我不熟練地在鋼絲上跳舞,顫顫巍巍地希望能走到安全地帶。
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好。
車停了下來,我這才從思考中脫離,看向早就變幻了景物的窗外。
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廢棄倉庫,方圓幾里都沒什麼人煙,也不知道最初為什麼倉庫會選擇在這裏建造。
倉庫周圍佈滿了鐵絲網,還有幾個我不知道作用的東西,我想那可能是個提示玩意,讓人警惕有外來危險的。
“下來。”羅根打開車門,沙啞着說道。
我跳下了車。熱浪撲面而來,其乾燥程度好像一瞬間進入了沙漠一般。我不舒服地揉揉臉。
羅根帶着我向里走,走的途中我也在更加仔細打量環境,因為我想熟悉環境總會在最後的對戰中有優勢。
是的,我從來不認為對戰會被避免。這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戰爭。
看着面前這荒涼的景象,原本被時間洪流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又浮現了出來,霧氣被擦凈,露出清晰的內里。
我將其與現實一一對比,發現它還是說輕了。
電影大多數時候都是特意渲染情感,但即使是特意渲染情感,在將其放入現實中時也會顯得那麼不夠看。
哪有什麼東西比現實更能觸動人心呢?
羅根推開了已經生鏽的鐵皮門,鐵皮門與地面劃過發出刺耳的響聲,如同指甲撓玻璃一樣,聽過一次后就再也不想聽了。
“查爾斯。”他對着中央那個坐着輪椅背對着他的人喊道,我能聽出來羅根特意放輕了語氣。我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
查爾斯轉過身來。
我看着查爾斯不禁潸然淚下。
這是最強大的變種人之一啊,這是一位領袖啊,如今變成了這個模樣,怎叫人不唏噓感慨?
我再一次清晰地見識到了時間的威力。
查爾斯臉上佈滿了皺紋,但他的神情沒有變化,依然溫柔平和:“羅根,你這回……嗯?”
他注意到了我。他對我眨了眨眼睛。
羅根先行介紹:“我遇到的一個……一個小變種人。”
他沒有說的太詳細,我想他可能是不想讓查爾斯再為此發愁了。畢竟再細說的話就是一大堆麻煩。
羅根又看了眼我,我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名字。
老實說聊了這麼半天名字還不知道有些尷尬,但我們那時都沒想起來這點。興許是因為我們清楚名字在很多時候沒有那麼重要。名字僅僅是一個代號。
“莫笙。”
我回答了我真實的名字。
我不喜歡編假名,我又不是在玩馬甲遊戲。而且對於假名人的反應程度始終沒有真名快,至少只有你的真名你才會在不經意間聽到時本能地向那裏看去。所以在任務中對於超英們我告訴的全是真名。
“莫笙啊。”查爾斯念了遍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很普通,但他念起來就不普通了。他念什麼名字都能讓其變的獨一無二。
“歡迎你。”
他這樣說道,對我伸出雙臂。
我走上前,懷着感慨的心情擁抱了他一下。
我聽見查爾斯對我低聲耳語:“謝謝你幫助我們,非常感謝。”
我有些驚訝,所以錯愕地抬頭看着查爾斯。
查爾斯仍舊溫和地笑笑:“我都聽見了,你知道我能聽見。”
啊,對啊,他能聽見。
雖然我記得這個時候查爾斯的能力失控,並不能像往常一樣輕鬆捕捉到人的想法,但那畢竟只是電影,電影和現實總是有出入的。能聽見才應該是普遍情況。
我希望這些出入都是好的出入,我希望我這隻小蝴蝶扇動帶來的風暴是給乾旱地區帶來降水。
羅根又把我介紹給了卡利班,卡利班也對我溫和地笑笑,跟查爾斯一樣。
他們都對我特別溫和,把我當成了同伴,沒有對我有什麼疑問。
真的對我沒用疑問嗎?
我想是有的,只是他們不在意罷了。
嘿,生活如此艱難,必須學會忽略很多東西。需要把夥伴搞的多多的,敵人搞的少少的。
老實說在沒有明確信息的情況下我也很少表現敵意,畢竟現實那麼複雜,很多人都有難言之隱。
我在這個地方安靜地度過了幾天,每天幫着羅根做些事情,然後陪查爾斯和卡利班聊聊天,倒是很輕鬆愜意。
我發揮了我學來的聊天能力,很快就獲得了很多東西。
然而知道的越多我的信心就越不足。無知者無畏,在不知道密林里有什麼危險時勇士總是意氣風發地舉着長劍和夥伴比拼。
一個人是對抗不了全世界的。
更何況很多事情都沒有明確的對錯。
意識到這點的我就開始了下一步計劃,或者說調整下一步計劃。終究我最初的計劃還是太理性了。
“查爾斯。”我叫道,走向還是在看着被扎了幾個窟窿的天棚的查爾斯,“我有事情。”
查爾斯轉動他的輪椅,用充滿人生智慧的藍色眼眸看我:“什麼事情?”
我笑了笑:“您不是知道我有治療能力嗎?”
“治療……”查爾斯思考了一會兒。
應該是雲朵遮擋住了太陽,穿過窟窿的光柱很快變成陰影,不過沒過多久又是光柱了。
“所以包括我?”
“當然。”我點頭,“本來就包括你。”
查爾斯手指敲打着輪椅,我沒有打擾他的繼續思考。
“這對你有什麼影響嗎?”良久后他問道。
“沒有影響,這是我的能力。”我打了個響指,雖然打響指這個動作總讓我聯繫起那件不好的事,但忽略那點我還挺喜歡這個動作,“使用能力是沒有什麼限制的。”
然後我就走的更近一些,手搭上查爾斯的肩膀:“教授,這是你應得的。”
“幾十年了,這樣東西來遲了幾十年。”
查爾斯嘆了口氣,沒有正面回答我:“很久沒有人叫我教授了……自從那件事發生后。”
我漠然,我知道以我的立場我無法對這件事做出正確評價,我對此的所有了解就是草草幾筆的圖畫和文字。
但我很清楚害死了自己在意的人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淡綠色的溫暖光芒依舊從我掌心緩慢湧出,進入查爾斯的體內。一閉眼我似乎都能看到淡綠光芒在查爾斯體內運轉。
我體會不出治療的感覺,我可以治療任何人,除了我自己。我認為這是這個技能唯一的缺點。
但看着查爾斯舒緩了的眉頭我覺得應該還不錯,畢竟那樣的舒適我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見。
治療到達一定階段后我就鬆開了手,這種陳年舊傷的治療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漸進。就算我的能量足夠查爾斯的身體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來。
我剛要道別去找卡利班時查爾斯握住了我的手。
我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是個好孩子。”查爾斯的神情很認真,認真地就像這是什麼諾言一樣。
我莞爾一笑:“謝謝。”
很多人都說我是個好孩子,當然,我自己也這麼認為。雖然從普遍意義上講我已經脫離了孩子的年齡,但是聽別人說自己年輕總是很令人開心啦。
卡利班的治療過程和查爾斯也一樣,只是中間我們聊天的時間變長了些。卡利班比我想像地善談。
“看你的樣子你過去應該生活的很安穩吧?”卡利班隨口問道,目光看向門口。門並沒有完全合上,那裏有一道陽光。他看向陽光的眼神好像那是什麼求之不得的珍寶。
“安穩嗎?自然是很安穩的。”我回答。
幸福是肯定算不上了,但我得承認我的生活還算不錯。雖然後來收養我的那家人對我不是很熱情,但本來我就不是人家親生的,還能指望怎麼樣呢?
至少他們沒少給我吃沒少給我穿,還會不時帶我出去玩。很多親手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
“我小的時間也希望有一天不用再東躲西藏……我現在仍這麼希望。”卡利班感嘆道,滿是回念之意,“但不知那一天可是才能到來。”
我治療的動作微不可見的頓了頓,我認為這個小動作只有我自己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畢竟事物是不斷向前發展的,不是嗎?”
卡利班笑了笑,我聽的出來他的笑容很苦澀,但其中依舊蘊含著一絲朝氣:“是啊,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但實際上那一天到來的卻無比慢,我們等了漫長的一段時間。
這時的我們都沒有想到,或者是都不願意想到,假使那一天真的到來了,我們能等到嗎?
等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卻沒有等到多麼悲慘啊。
沒人能給出這個問題準確答案,這需要時間來驗證,又或許時間都驗證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