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手術室的燈亮到深夜。
安靜的走廊上坐着徐美音和孟璐,孟醇心在一旁站着,時不時看向走廊盡頭的那道身影。
好久都沒人開口說話,直到手術燈滅,江遇被推進了病房。
孟璐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她轉身去扶徐美音,不經意間看見了遠處的那道身影,背對着他們,開着窗戶,手指間夾了一根煙。
在這寒冷的冬夜裏他全身濕透了。
“那孩子……”孟璐欲言又止,對孟醇心說,“去接杯熱水給他吧。”
徐美音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過,在知道江遇自殺時差點暈了過去,還好孟璐一直陪着。
“徐姐。”孟璐喊了她一聲,語重心長地說,“放過你和小遇吧。”
徐美音一下紅了眼眶。
“我們這些當家長的,不都是為了孩子嗎?更何況我們丈夫都沒了。”孟璐輕聲地說,“醇心心臟還不好,不知道吃藥要吃什麼時候,我特別害怕有一天她會突然離開我,留我一個人怎麼活啊。”
孟璐嘆息道:“我這輩子想得很開啦,好在醇心也懂事,放棄了好的大學留在這陪我,有時候想想也覺得可惜,但是吧,我是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外地。”
她轉頭去看徐美音:“徐姐,你肯定也知道,當初的小遇完全可以去A大,去清恆,可是他為什麼選擇留下來呢?”
“他挺孝順的。”孟璐看着前方,“你不是常跟我說嗎,說江德志他那個弟弟江德興,倆孩子養大了一個都不在身邊,就跟沒有家似的,疏遠得很。像咱們這樣的年紀,比事業,比誰更有錢,但比來比去,都比不過孩子在身邊強。”
“他江德興雖然有錢,他那個媳婦再瞧不起我們,但在這一點上,她永遠都是輸給我們的。”孟璐拍着她的手,“有些心結該解開就解開吧,你當初怎麼勸的江德志忘了嗎?既然小遇已經選擇留下來,你們母子倆就該好好生活。”
孟醇心已經進了病房,孟璐朝盡頭那個身影看去,那個少年沒接那杯水,一根煙吸完了再也沒動過,窗戶也沒關上。
“那孩子救了小遇。”孟璐指了指,“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小遇會去天安湖,他想到了。”
徐美音自始至終都沒往那個方向看一眼,孟璐看見他的大衣還在往下滴水,心疼的說:“這大冷天的跳湖救人,衣服都沒換,着涼可就不好了。”
孟璐拍了拍她的手。
夜裏的風更大了,訾落身上的衣服被冰冷的湖水浸濕,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暖的,他背過身再次點了根煙,閉着眼睛迎面吹着冷風,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雖然他已經足夠清醒了。
他掛了電話買了最近的一班地鐵趕了回來,下車後幾乎想也沒想直接去了天安湖,周圍死寂,他從很遠的地方就看見了一晃而過的身影跳了下去。
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跟着停止了。
他不敢想,如果再來晚一些會怎麼樣。
他也不敢想,分開的這段時間江遇究竟過着怎麼樣的生活,只要一想,灼傷般的疼痛就會一陣接着一陣,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撕裂。
身後傳來腳步聲,訾落從玻璃倒影中看見了徐美音出現在他身後。
他把煙掐滅,窗戶關上,轉過身喊了聲:“徐阿姨。”
徐美音沒抬頭,一直在看他濕漉漉的衣服和褲子,再走進些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冷氣,讓人止不住發顫。但是他卻站得筆直,個頭比前幾年又高了很多。
互相沉默了陣,徐美音把江遇的那把鑰匙拿給他,告訴他地址后說:“回去洗一洗吧,找一身江遇的衣服穿……這衣服就放那吧,明天我給你洗。”
訾落看着她,沒伸手接:“謝謝徐阿姨,不用了。”
“去吧。”徐美音手又往前伸了伸,“謝謝你救了小遇,你要是生病了你媽那裏我也不好交代。”
訾落沒動,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猶豫不決。徐美音把鑰匙放在他口袋裏,卻被冰得手指發疼,她轉過身留下了一句:“你休息一下直接走吧,不用回來了。鑰匙就放在家裏。”
“阿姨。”訾落喊住她,說出了剛剛想說的話,“我只是想,讓您陪在江遇身邊。”
“他那只是不懂事,醒來就沒事了。”
“麻煩您一定要陪在他身邊。”訾落停頓了一下,聲音小了些,“我有點放心不下。”
徐美音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眶紅紅:“我的兒子我自己了解。”
當初找房子找得急,徐美音租的房子在一個老小區里,環境一般,房屋隔音不好,家裏已經被打掃乾淨,傢具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顯得很空曠。
訾落摩挲了幾下鑰匙,隨後放在了桌子上,他往前走了走,看見了江遇的房間。
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書桌,沒別的東西了。
書桌上放着幾本厚厚的醫學書,訾落的指腹淺淺劃過封面,慢慢地停在了一盒煙旁邊。
這盒煙已經空了。
他打開抽屜看了一眼,發現有七八個空掉的煙盒,江遇不習慣扔掉,他一直知道。
洗了個澡后訾落穿着江遇的毛衣和褲子,外套依舊是自己的那件,他出去買了些菜,回來后煮了點粥,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六點了。
熬了一夜,他乏得不行。原本今天答應成銘章去琴室,看來也去不成了。
回到住院部的時候訾落很遠就聽到了一陣嘈雜聲,走廊上站着幾個病人,全都一致往一間病房裏看,訾落快步跑了過去,聽見一聲嘶吼:“滾——”
他的腳步停在門外。
“江遇哥,你別動啊,你還在吊水……”孟醇心急切地聲音響起來,卻被江遇失控的聲音蓋住。
身後傳來腳步匆匆,徐美音推開他沖了進去,看見的是一片狼藉,她全身發麻,指着江遇還想訓:“你這是在幹什麼……”
然而江遇什麼都聽不進去,拔下了手背上的針,把吊瓶狠狠摔在地上,刺耳破碎。
“出去!都出去!滾啊!”他尖叫着,大吼着,不明白怎麼一睜眼怎麼還在這個世界上,他不想再看見任何人,誰也不想。
等醫生帶着護士進去后才慢慢沒了動靜,徐美音被孟璐扶着走了出來,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訾落。
沒人說話。
孟璐讓她在長椅上坐下,深深嘆了口氣,很久很久之後才說了句:“我們都不夠了解小遇。”
沒人知道江遇是什麼時候醒來的,孟醇心再次進入病房時看見他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安安靜靜,一絲聲響都未曾發出,面容雪白如紙,眼神茫然空洞。
訾落帶來的粥已經變得微涼,他去熱了熱,讓孟醇心端進去,自己仍然守在門外。
在孟醇心進去后的一分鐘,江遇猛地皺了眉頭,眼睛看向了那碗熱氣騰騰的粥,久久沒移開。孟醇心看了一眼病房外,步步靠近他,出聲道:“江遇哥……”
她越靠近,江遇攥着被子的手就越用力,他的眼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像瀕死前的鳥兒。
孟醇心停下,把碗往前遞:“吃點東西吧……”
話音未落,江遇卻說:“……不。”
門外的影子動了動,江遇心底的抗拒幾乎衝破頭頂,驚慌失措地大聲喊道:“……不要過來!”
他不敢再去看門外那道影子,只是把頭埋得很低,失了魂似的喃喃着這一句,不要過來。
孟醇心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再次回了病房內,紅着眼睛喊了聲江遇。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當初那麼無憂無慮的兩個人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麼當初如膠似漆的他們如今卻在互相躲避對方,明明靠一碗粥就可以認出,明明熟悉到這個地步,明明轉身就能夠看見,但這幾步的距離,卻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為什麼這麼難。
“江遇哥。”孟醇心看着他說,“他走了。”
在病床上縮成一團的人慢慢抬頭起來,那雙猩紅的眼睛看起來可怖,可他始終看着一個方向,伸手把碗接了過來。
江遇說:“你出去吧。”
“可是你……”
“我沒事。”他看着那碗魚片粥,聲音很輕,“出去吧。”
周圍濃厚的藥水味被眼前這碗粥的香氣覆蓋,江遇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裏塞,他吃得着急,像是餓了很久很久,幾秒后動作漸緩,一滴淚不聲不響落入碗中。
他捧着那碗粥小聲地在哭,試圖用手掩蓋住聲音,卻忍得喉嚨劇痛,碗裏裝着的像是一根根細針,吞咽下去會一點一點刺入他的心臟,每次呼吸劇痛都會穿遍四肢百骸。
訾落在樓梯處碰上了剛剛回來的徐美音,她手裏拎着打包盒,腳步卻停在那不再往前走。
她似乎有話要說。
“落落。”
訾落面對着她,一言不發,靜靜地等着。
“阿姨謝謝你救了小遇。”徐美音說,“但真的夠了……真的……到此為止吧,你們知道你們這樣像什麼嗎?別人問起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啊。”
聽出她的尾音發顫,訾落低下頭看着手指間夾的那根還未點燃的煙,突然想起來之前他勸過江遇,把煙戒了吧。
可現在他好像也上了癮。
“他脾氣倔,人看着一直在身邊,心卻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我不管他是真的不想活了還是以這種方式逼我,哪怕是同歸於盡也好,我都不可能接受,我就他一個兒子了,我絕對不會接受他做這種事。”徐美音目光靜靜停在某一角,深深吸了口氣,“我不管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事總要做一個了斷。”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徐美音轉頭看他:“你去走你該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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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學期的時候侯意空餘時間變多,基本一個月回漳城一次,在又一年春季到來的日子裏,他回來時帶來了一張門票。
他站在江遇身邊,把票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張國際鋼琴總決賽的門票。
“這場比賽結束后,落落就要出國了。”侯意看着他,停頓了下又說,“去看看吧。”
春日的陽光和煦,窗戶半開着,空中的花香隨着風吹到了屋裏,那張門票在陽光下,很久之後才被人拿起。
江遇的手指撫過那些文字,一下又一下,輕輕抬頭看窗外。
今年的鋼琴國際比賽與四年前稍微有點不同,眾人都知道成銘章收了個徒弟,有些人看過訾落之前的演出,也看過他和成銘章的巡演,這個消息傳出后,一些人讚歎之餘又想起如今的他有一年時間沒碰鋼琴,原因不知,但能不能奪冠實在不能輕易下定論。
決賽當天門口記者並不少,成銘章站在人群之中正在接受採訪,周圍人來來往往,在比賽開始前,觀眾席幾乎被坐滿。
侯意等人坐在前排,他憑憑回頭去望,卻總被人擋住視線,站起身後看見那個位置還空着,秋凝在一旁說,會來的。
那個人會來的。
比賽開始后的一個小時,大屏幕出現了選手的資料,訾落的照片與獲得過的獎項一起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周圍燈滅,十分鐘后,一個身影出現在台上,那束光在跟隨着他的腳步,來到了正中央。
周圍安靜的不可思議,他們看着台上的那個少年,看清了他的面容,神情和那張照片一樣淡,他朝觀眾席鞠了一躬,一直沒抬頭看。
訾落坐在鋼琴前,看着眼前的黑白鍵,幾分鐘后抬起了雙手。
琴聲繚繞耳際,靜靜的,安然的,如訴說著一個故事般,開頭的音色纏繞心頭,悠悠揚揚隨着記憶傳去遠方,有多遠呢,江遇閉上了眼睛,好像看到了兩道小小的身影在眼前奔跑,前面的男孩不停回頭,笑着朝身後的男孩伸出了手,牆邊的樹木長得旺盛,一陣風吹過,落葉從他們肩頭滑過,好似參與了他們這一年的時光。
再長大些兩道身影並肩而行,依舊是這條小巷,春的花香,夏的綠樹,秋的落葉,冬的白雪,他們從未缺席過任何一個季節,每一步都留下了腳印,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痕迹。
琴聲漸漸高亢,彷彿每一個音符都有了生命,眼前的身影長大成少年,躲避的眼神,不自然的羞怯,大膽的試探,熾熱的內心,對未來的嚮往……一切的一切隨着琴聲再次鮮明起來,江遇把手指捏的發白,指甲陷入皮肉,好似要掐出血來。
這首曲子和他之前聽過的好像不同了,多了些什麼他無法形容,或許是比之前的音調多了刻骨的哀念,多了衝破腦的想念,多了遙不可及的愛戀,沉重的敲打着每個人的心,江遇只覺得整個人隨着琴聲快要炸裂,往日的一幕幕,一句句,一聲聲不間斷地在腦海中浮現,幾乎要把他凌遲而亡。
強有力的琴聲牽動着每個人的心,他們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的少年,他閉着眼睛,眉頭微皺,靈活的十指彈奏出陣陣旋律,從他指尖溜出來的情感逐漸變得低沉,帶着絲絲凄涼,由緩到強烈,反反覆復,像是要把已經失去的最好的時光追回來,他在用琴聲傳達着,央求着,慢一些吧……不要離開啊。
一個扣人心弦的雙音重重響起,琴聲戛然而止,少年沒了動作,眼睛依舊緊閉,好像沉浸在了屬於自己的世界中。幾秒后琴聲再次慢慢傳出,往事迴響在每一處,悲涼揪動着人心,他好像失去了,有那個人的世界。
江遇彎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卻怕會壓到懷裏的花,他蹲下了身子蜷縮起來,周圍的人沉溺在琴聲中,並未有人發覺他的異常。
他沒法兒再聽下去了。
琴聲如訴,沉澱了所有的過往,它隨着風觸碰到了新芽,觸碰到了花兒,觸碰到了每一角,卻再也無法觸碰到屬於他們的人生。
一曲結束,周圍鴉雀無聲,人們怔怔地看着那個少年,身上鋪滿了光,他的手重重地垂落下來,安安靜靜坐在那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通紅的雙眼,直接朝觀眾席某一處望去。
很多人的視線都跟隨着他,女人被這眾多目光嚇了一跳,卻發現那個少年看的是她身旁的位置,她轉過頭看,想不起來剛剛身旁有沒有人在,但是她看到了一捧小雛菊,它的花語是純潔,藏在心底的愛。
訾落沒有收回目光。
他知道,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屬於他和江遇的世界。
這場總決賽他毫無懸念獲得了金獎,賽後記者驚喜地得知他同意了採訪,他們圍繞着演奏問了些問題,最後有人問:“有什麼想對大家說的嗎?”
訾落目光微微凝固,沉默了一會兒,周圍的嘈雜隨着他的沉默漸漸消失,所有人都在注視着他。
他慢慢抬起頭,看着鏡頭,笑了,說:“過好自己的人生,永遠不要相互遺忘。”
這首獲獎曲名為——《萌芽》
——
2016年8月,訾落離開了中國。
2018年2月,江遇考研成功,如願以償進入了A大。
2019年4月,A大的櫻花開了,嬌嫩的花瓣隨着風飄落,像下了一場花雨,江遇在遠方看了很久,沒有靠近,轉身離開。
2019年6月,新聞報道在今晚會有一場流星雨,江遇正在宿舍中看着這條新聞,起身收拾東西回了漳城。
他回了百花街,踏過那條小路,推開門看到了那顆葉子茂盛的柿子樹,晚上的時候他爬上了屋頂,靜靜望着星空。
依舊璀璨,一如往年。
熱浪滾滾,夜色越來越深,那輪圓月掛在天邊,靜靜俯視着這茫茫人世間的陰晴圓缺,悲歡離合,它不知道寄載着多少人脆弱的情緒和深處的秘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深夜的星空一道淺淺的光亮滑過,而月光下的人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眼,他呼吸安穩,好似在做一場夢,夢裏的他和訾落依偎在一起,這一次都等到了流星。
……
我有很多次想過死亡,我也問過很多次為什麼,可是我沒有說出口,我也知道沒人聽得見。我一直渴望陪伴與愛護,我也一直害怕接受與面對,我一直想躲起來,可是因為有他在,我可以不顧一切地往前跑,我知道他會拉住我,會回頭看看我,會停下來等等我,他永遠都不會拋棄我。
之前的我覺得沒心沒肺挺好的,把一句又一句“沒關係”聽進心裏也挺好的,我小心翼翼保護着我和他的感情,我有在努力,他那麼優秀,我也要變得優秀,這樣我可以和他站在同一個地方,再難也不怕。可是我到底哪一步走錯了呢,從選擇留下開始,還是從一次次對他的隱瞞開始,還是最後和他徹底告別開始?
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這個我一生中最不可代替最重要的人被我親手推開,我那麼愛他,可我卻留不住他,我那麼依賴他,卻還是先和他說了再見。
他說得對,人生是自己的。我的難過與痛苦他統統看在眼裏,但這終究是我的人生,他陪着我分擔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他的陪伴最終換來了我的一場窒息而亡,我想,我死了后看見他的樣子,我的靈魂也會痛苦瘋狂地想要爬回我已經冷掉的軀殼裏吧。
我只有這一條命,他的陪伴支撐着我,走到現在我別無選擇,我應該好好活着,他的人生那麼燦爛,我是被他愛着的人,我也要亮着光,讓他一眼就看得見。
他有他的成就,我有我的人生。
雖然我知道我們沒有未來了。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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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觀閱。
寫這篇文的初衷,只是想在“江遇”小的時候就可以有個人一直堅定不移地陪伴着他,這個人的陪伴和愛讓他跨過心坎,教會他成長。
雖然訾落是虛構的人物,但我衷心盼望他傳達出來的希望和遠方我們都能感受得到,帶着這份希望往前走,像現在的“江遇”一樣。
最後獻上他本人說的一句話:“看,雖然你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也有在好好長大呀。”
再次感謝,他們的故事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