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上門

賈代善不急，有人卻急了。

張叢一上馬車就氣道：“這榮國公，一把年紀了，真是不知所謂！”

張老太爺瞟他一眼：“人家可是比你年紀小。”

張叢臉漲的通紅：“爹！”

張老太爺卻開始教訓了：“你看看你，這麼多年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連表情都收斂不好，你叫我怎麼敢放心把張氏一族交給你！你再看看賈代善，比你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孫子都有的人了，卻叫老子這樣訓，張叢一時不知道該羞愧的好還是該惱怒的好。

“都是兒子不爭氣，叫父親操心了。”

“哎。”張老太爺嘆氣，“我眼看着半截身子都要埋到土裏了，現在朝堂又是這麼個情況，你若立不起來，我怎麼能安心的閉眼。”

“爹！”張叢紅了眼眶，“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那不是成王八了。”張老太爺洒然一笑，對生死並不看重，“若是這次……玥兒真的被指給某位了，那我就辭官，回來教養重孫子。”

“爹！”張叢壓着一聲驚呼，臉上儘是不可置信，“您不用……”

張老太爺閉着眼，幽幽道：“為了張氏一族，只能委屈玥兒了。”沒了當丞相的爺爺，孫女在皇家的腰杆子勢必要軟一些，不過他辭官后，老大的正四品應該能升上二品，也不會太叫大孫女受委屈。

張叢微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半響后，才澀然道：“榮國公的意思……”

張老太爺睜開眼：“怎麼，你還真想答應？”

不是答應，只是覺得或許可以考慮一下。剛剛他還氣憤不已，這會兒卻就改了主意，不過是因為不想父親受累罷了。女兒是親女兒，爹卻也是親爹。從小，他爹就是他心中的旗幟和榜樣，青年失母以後，他更是將所有的孺慕之情都放在父親身上，是父親支撐着他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時間。

這樣的父親，他怎麼忍心讓他在這個年紀還為了子孫，黯然離開傾注了他一生抱負的朝堂。

“…可以考慮。”他抿着唇道，“賈家也是公侯門第，她家老太太當年也是世家之女，親自教出來的孩子應該差不到哪兒去。”

“張家。”張老太爺嗤笑一聲，他說的當然不是自己家，而是賈老太太的娘家，說起來，他大兒媳婦張氏的娘家倒是真能跟賈老太太的娘家扯上一點親戚關係，不過也許多年沒有來往了。

張老太爺對賈老太太的娘家不是很看得上，說是世家，但在世家裏也是排不上號的，而且當年的那一出事，也在世家中被笑話了幾年，直到賈源越來越位高權重、簡在帝心才罷了。

“別的不說，你就沒想想，大孫女要是嫁過去了，可得伺候上下兩層婆婆，張氏能樂意？”張老太爺道。

張叢握了握拳：“……總比那邊好。而且，您在，他們總不敢太放肆的。”

說的也是事實，張老太爺沉默了一會兒道：“再看看吧。”

還能看什麼呢？這句話，張叢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回到家，將父親送到正院，張叢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面對請安的女兒，笑道：“二丫頭今兒就跟着你姐姐在那邊院子用膳吧，晚上住在那兒也行。”

這吩咐可有些奇怪，不過張玥和張瑤都沒問，估計她們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跟娘說罷。

人走了后，張氏才拉着張叢問道：“怎麼了？可是外邊出了什麼事？公公知道嗎？”張老太爺就是張家每個人心中的定海神針。

“父親知道。”張叢先是這麼回了一句，張氏就不緊張了，坐下慢慢聽相公說。

“是大丫頭的事。”張叢又憋出來一句。

張氏卻是喜道：“怎麼，公公有辦法不讓玥兒選秀了？”

張叢聽了這話有些黯然，卻還是打起精神道：“不是。今日…榮國公請了我和父親喝茶，言語間的意思…像是要給他家長子求娶玥兒。”

“榮國公？”張氏先是茫然了一瞬，才在記憶里翻找出這麼一家來，不由自主的嘀咕道，“咱家跟他們家沒來往啊。”

隨後又像是反應過來似的：“求娶玥兒？不行！”不等張叢說話便噼里啪啦的道，“我雖然跟他們家沒什麼往來，但對他們家的情況也是聽過一耳朵的。先榮國公不說，那賈老太太倒是世家出身，這些年也頗有賢名，但現任榮國公夫人卻是史家出身，聽說早年與賈老太太有些不睦，而且我聽說她的作風也……”

未盡之言沒說，直接點到賈赦：“他家嫡長子倒是自幼養在賈老太太跟前，可惜並沒有聽說有什麼文才武功，也就聽說長得還不錯。”

張氏這話可以說是十分不客氣了，張叢並沒有反駁，其實他心裏也是這麼認為的，只是對賈家內宅的事不熟而已。

張叢無奈的道：“賈老太太與太后當年也是患難過的，有那麼一點情分；賈代善更是與當今有幼年相交的情分，在皇上面前還是說的上話的。”

“玥兒，若能不涉足那泥潭……”

張氏就明白了，張玥要想不嫁給皇子，必須得求了皇上賜婚另許，而能在皇上跟前求旨還有很大可能成功的，並沒有幾人，榮國公家，就是其中一個。

而現在，他向自家表明了態度。

“……我得再想想。”張氏近乎呢喃的道。

張叢軟聲道：“也不是就定了，我只是想着，你無事看看他們家到底如何也好。”

張氏默默的點點頭。

她當然會‘好好看看’的。

三天後，張老太爺和張叢逢休沐日，賈代善不請自來，還帶着賈赦。

張老太爺眼角直抽抽，饒是他見過那麼多風浪，也被賈代善的厚臉皮震驚了。

“上次右相說要回請，某想着，不能讓長輩費心上門請不是，這便自己過來了。”賈代善風度翩翩的道，“這是犬子，一直對允誠兩位公子的才名頗為仰慕，今兒叫他沾沾他老子的光，也能與良才美質攀談攀談。”

“榮國公客氣了，哪裏有什麼才名，不過是年輕人之間的玩笑之談罷了。”張叢有了心思，便不再像上次那樣擺個臭臉，“來人，去看看大少爺、二少爺在做什麼，就說有客來了，叫他們過來。”

張大哥和張二哥都是弱冠之年，妻子兒子都全乎，不過目前還只是舉人功名，不是他們學識不夠，而是張老太爺顧慮着朝堂形式，壓着他們不叫參加春闈，目前也只在家裏讀書罷了。

張大哥和張二哥還沒來，張三叔卻是到了。

“爹，聽說有貴客臨門，怎麼也不叫我。”張三叔今年十八，與賈赦一般年歲，一身蒼青色衣袍顯得俊逸不凡。

張老太爺眉毛都沒動一下，張叢笑着道：“三弟怎麼來了，以為你在看書，便沒有去打擾。”

張三叔是張老太太去世之後，有個丫鬟下藥爬了張老太爺的床懷上的，而且還是在張老太太離開第二年的周忌之日。

那丫頭其實本來想爬張叢的床的，但是張叢在母孝之中，而且張太太將東院也治的頗嚴，她一直找不到機會。眼看府里想放她出去，一狠心就決定爬張老太爺的床，最後還真讓她找到了空子。也是這次事件，張太太才正式接手了整個張府的管家事務。

這次的事情不僅張叢和張二叔十分憤怒，張老太爺也是不喜的，所以吩咐張氏給那丫頭灌了葯就送進了莊子裏。哪成想沒兩個月，莊子上卻有人來報，那丫頭有了身孕。

細細查驗過後，確認真是張老太爺的骨血，這就沒辦法了，只能讓人接回來，安排人伺候着。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八個月後，那丫頭掙扎着生下張三叔，就大出血沒了。張老太爺就將張三叔抱給了自己身邊唯一的一個老妾，這個妾是在張老太太病的起不了身的時候安排的，本身是個苦命人，年紀也大了，給個妾的名分也是為了讓她能貼身照顧張老太爺。

這些年，張三叔沒少作妖，張大哥和張二哥那是因為被壓着才只能當個舉人，他卻是考了兩回舉人都沒考上，只有個秀才功名，又是庶子，說親的時候，張老太爺也就給他挑了個六品知縣之女，這讓張三叔心裏頗有怨言。

“這是子季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賈代善倒是來者不懼，先誇再說，“這是犬子賈赦，字恩侯，你二人年齡相當，倒是可以交流交流。”

秀才怎麼了？他不嫌棄的，他兒子連童生都考不上呢。

“見過榮國公。”張三叔笑眯眯的跟賈代善見禮，便坐到賈赦旁邊，開始攀談起來。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張大哥和張二哥便到了，張老太爺就攆人：“你們年輕人一塊兒，帶着賈公子在府里四處逛逛吧。”又叮囑道，“先使人去告訴你娘。”

張氏接到消息的時候，正與公主府的嬤嬤寒暄。

見張氏有事，嬤嬤就起身告辭：“奴婢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公主說了，這兩人夫人放心使，她改日會親自過來瞧得。”

張氏也不留她：“替我謝過公主殿下，改日定擺上好酒好菜恭迎公主。”

唐嬤嬤親自將那嬤嬤送出去，張氏才對着留下的兩位嬤嬤道：“兩位嬤嬤先坐一會兒，我去處理些事，已經使人去請兩位姑娘，一會兒讓她們跟嬤嬤見禮。”

“夫人自便。”兩位嬤嬤頗為客氣。

張氏出了屋子，安排去後院各處傳話，有外客在，讓大家先在屋子裏獃著，不要隨意走動。

她卻是忘了一件事，張玥與張瑤還在路上呢。

就是這麼巧，賈赦四人轉過一個彎，就碰上迎面而來的張玥和張瑤，還有一群丫鬟婆子。

“大哥，二哥。”張瑤剛叫完，就看清不止她那個長得好看卻不討喜的三叔在，還多了一個陌生人。

張玥當然也瞧見了，她不由紅了臉，趕緊垂下頭，身後丫鬟也機靈的上前將她擋住。

張瑤小人兒一個，倒是無所謂，所以她正盯着陌生人看：“你是誰？”該不會又是哪個親戚吧！她來這裏五年，除了公主一家，其餘見過的人全是她們家親戚！實在是讓人沒興緻的很。

不過這人長得沒她三叔好看，比大哥二哥也稍差一些，一點都沒有漂亮男孩子的氣質，倒是有些英武粗獷之氣。

賈赦有些發愣，即使張玥反應快，他還是瞧清楚了她的面容，而那一低頭的嬌羞，卻是叫他的心兒砰砰的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