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第96章劉福祿感覺世道真的要變了

劉福祿的兩個兒子保銀、保順也跟栗永祿的兩個兒子一樣把頭上的辮子都齊呀呀地剪掉了。

他們頭上同樣是戴着一頂黑色檐帽,前檐是黑皮的,有邊,兩頭鑲有兩個銅扣,挺新時的。

劉福祿跟栗永祿的思想不一樣,他覺得這個辮子甩在腦後就不是一個男人的風格,每天對這個煩惱的東西梳梳洗洗的很誤事,做起地里活來還是個累贅,有風的天氣那辮子裏面盡裹是灰塵。

就像他反對女子纏小腳一樣,雖然他說不上個子丑寅卯來,總覺得不是回事情,好好一個女孩子非得受那個罪不可。

不過女子纏小腳也有些家庭不纏的,不纏腳的家庭只不過是讓鄉鄰罵你這個家長沒個教養,是個不懂事理的小戶下賤人家,不纏腳的女子遲早是個做奴婢的,連做個小妾都不配。

劉福祿不相信這些是什麼沒教養、不懂事理,主要是纏腳受罪,才有的家庭的女子躲着不纏,家長也沒那心思強逼,躲即躲過去了。

男人留辮不一樣,留辮不受那個洋罪,想留不剪就留下了,不像女子那樣又受罪又誤工的,沒有個三頭二年是成不了一雙三寸金蓮的。

劉福祿有個預兆,摸摸光溜溜的額頭再縷縷後腦勺的辮子,感覺世道真的要變了。

他沒有問保銀、保順到底來家幹什麼,但是他看到兒子們都一個個長大了,都是五大三粗的後生,他的心裏已經踏實了,他就對他們頭上那個已經剪掉的辮子感了興趣,如果勢頭沒變,那個吃了豹子膽的敢剪掉大清國老祖宗的辮子。

最主要的是他覺得他們是從游風約回來的,只要是從游風約回來的,他們所做的事就應該沒錯,即是錯也是他們應該做的。

第二天劉福祿就交代了山來幾句便趕着牲口往游風約走了,地里的活兒和家裏的事他都交給老三保山了,三個兒子上下不隔四歲,老三就在莊上讀了幾天書,早早的他就把地里活讓山來教給他了,他本想讓老大老二到游風約鄉學學習,也像保金那樣有個出息,中途說是上面廢除科舉考試了,以後再沒有什麼貢生、進士之說了,也就是說想讓兒子們再當個京官恐怕是不行了。

遇到讓他一時不懂的事情,他就習慣跑到游風約去見見師父和眾師兄師弟們,特別是師先生。只要他去到那裏走一遭,回來就知道自己該怎樣來做事了,那裏就像一個了解世事的窗口。

到了游風約正好赤崗在拳房,見他頭後面也沒有了辮子,劉福祿心裏有底了,確定兩個兒子沒有干那些不冠冕的事,拳房又增加了不少新徒弟,問師父們,赤崗說師父們都已經居家養老了。

劉福祿提及師尚先生,他說:“聽說師先生也已經過世了”。

赤崗告訴劉福祿寶童、保蟬都還活着,保童在新軍當兵,保蟬在租界。

究竟保蟬到底在為誰服務,赤崗也不清楚。那次偶爾遇見她們,赤崗本想知道她們到底在幹什麼,始終沒有問出來。

她們硬說是給義和團做事的,赤崗始終不相信,但是她們守口如瓶,說這是她們的保密紀律,違反了就是死罪。

當時赤崗還跟劉保金有約,不得不跟她們告辭而去。

“光緒帝駕崩了,老佛爺歸西了,這大清還在嗎?”劉福祿突然問赤崗。

赤崗知道劉福祿來游風約找師先生的意圖,於是他就跟他去鄉里見到李三太,李三太已經不再擔任鄉首了,現在是縣上的議員,比先前清閑了,他跟師先生一樣都是懂得天下事的文人,他赤崗會武不會文,即是知道也說不出來。

到了鄉里,見到李三太,李三太便指派廚房做了四個菜,拿了一壺酒,斟了滿滿三杯說道:“劉班主倒不是什麼稀客了,在任時多見劉班主來鄉里,卻沒功夫招待,現在身上沒任了,即能促膝嘮嘮。”

說著端起杯先遞給劉福祿,赤崗見狀急忙端起一杯,三人對碰一下,一飲而盡。

李三太接着又斟滿三杯,才開始說話:“這第二杯酒我要敬你劉班主育有膝下好兒女。”

劉福祿沒想到李三太先誇他幾個兒女,一時接不上話茬,只是一邊接過酒飲一口一邊說著:“不敢,不敢誇”地應付。

李三太道:“當誇啊,當誇啊。你看啊,咱劉保金金榜題名現在是地地道道的京官,兩個女兒參加過義和團是巾幗英雄,保銀、保順這兩個娃兒也爭氣呀。是你這個父親大人教導的好啊。”

劉福祿聽李三太這樣誇他,加上三杯酒下肚,已是興奮起來,說道:“可讓我怎說哩,都是咱游風約鄉學教導的好啊,兒女們也算爭氣啊。”

赤崗也拿起酒斟滿一杯跟劉福祿碰一下,一飲而盡。

“兩個兒子這次回去連辮子都剪了,聽說要革命了,這革命是個啥活嗎,剪剪辮子就算革命?”劉福祿就是在乎最近兩個兒子在莊上說“革命”的事,才想着來這裏問個端切。

“清廷是真的要完了?”劉福祿親自給大家斟滿一杯。

“清廷完不完就像我們頭上這個辮子,擱在腦後,已經不成個體統,再將辮子盤踞在頭上,壓制的全身不爽快,如今大勢所趨,大家狠狠心把它剪了,跟它一刀兩斷,剩一頭溜光,通身快活。”李三太道。酒興了,還比比劃划。

劉福祿不知道李三太話中的真正意思,但也聽明白了這辮子的壞處,非得把它剪掉。其實李三太是指桑罵槐的影射,將頭上的辮子比作清廷了。

“天上出彗星,地上起刀兵啊。”李三太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又用上黨梆子腔調哼哼道:“不用掐,不用算,宣統最多二年半。明年都剪辮,後年種地不納糧……啊。”

“那您頭上的辮子呢,是還沒有革命呢?明年才剪呢?”

“再讓它長兩天吧,遲早的事。”李三太摸摸腦後道:“我現在還是大清的官員,說白了還不是個革命黨,現在就剪了出門瘮得慌,招人顯眼”。

“也就是說,是革命黨才要剪辮子?”

李三太忙給他斟酒:“喝酒喝酒,酒場上不再說論政事。”最終李三太也沒有給劉福祿回答這個問題。

赤崗才是秘密加入了同盟會的成員,那年要不是他急於到京城找劉保金做這件事情,就不會匆匆離開租界不再追查劉寶童、香黛她們的真相。

宣統元年,赤崗由劉保金介紹認識了留學日本的山西同盟會會員襄垣縣人孫宗武,並加入同盟會,宣傳維新革命,組織反清運動。

宣統三年十月,辛亥革命爆發,武昌起義獲得成功。山西同盟會積極響應,為了應和太原起義便派孫宗武赴上黨發動反清運動。

孫宗武到了各縣,通過進步人士,勸說各縣知縣,接受新委,當時未用一兵一卒,未發一槍,即達到革命的效果。

太原起義失敗后,赤崗受命來到游風約。

十一月,高平、長治縣一帶在百姓中開始傳遞“雞毛傳單”,揭露該縣豪紳罪狀,號召民眾聚會火燒土豪劣紳,要求免除畝捐、雜稅,降低鹽價等一切不合理負擔。

光緒三十一年,清廷廢除科舉,頒佈新學制,大力興辦學校,士大夫階層分新舊兩派,舊的讀書人自讀自養,新制度為肄業學校之學生,由國家發給膏火或補助津貼不等,公家辦理學校之經費來自百姓,使百姓負擔加重,官廳借辦學校名義,對百姓橫徵暴斂,百姓不堪其苦,一些管理學校的紳士藉機會大發橫財。

起義隊伍紛紛手拿乾草點着火把,焚燒那些劣紳房屋,口號是:“紳士的家產房屋來自群眾的血汗,群眾有處置焚燒之權。”並將起義的隊伍取名“乾草會”。

乾草會烈火自高平開始向北迅速蔓延,勢如燎原。

赤崗來到游風約,見到這裏的群眾已經自發地組織起來,雞毛傳單已經發出。壺關縣知縣蘇斯倬得到情報,連夜邀請該縣貢生馬天敘籌商應對策略。

知縣蘇斯倬有他的先見之明,往南高平、長治乾草會勢如破竹,無法抵擋,已經蔓延過來,一場慘敗不可避免。往北太原起義雖是成功,沒多日清軍又佔領太原。

針對現在動蕩不定的局勢,他這個清廷縣令也不願意被這幫由老百姓組成的乾草會所俘虜,便想起了貢生馬天敘,雖然他已被革職,卻在壺關縣一帶甚有威望。

馬天敘是游風約一帶晉庄人,庚子前的貢生,因包攬詞訟搗亂滋事被革去貢生頭銜,自改設學校以後從未參加過地方教育工作,深感不平,對學校大為不滿。忽受縣令破格邀請,又被縣令增其貂皮緞袍一件,待以上賓,誠惶誠恐。

時值隆冬,馬天敘受此恩惠,感恩不盡,聽了縣令之意,便自告奮勇,星爺前往鐵瓦嶺說和。

游風約乾草會組織是由各庄社維首共同協商,公推壺關縣城南黃山鎮王明亮總理一切。

王明亮是從高平、長治縣乾草會派來的,他是個大戶人家,有錢有勢,平身愛打抱不平,跟兒子王懷德組織了一支隊伍參加了高平、長治縣的乾草會。

馬天敘為人平和,做事老練,秉性耿直,機敏善變,足智多謀,在壺關縣方圓,官吏紳士多有敬畏,見到王明亮,二人相見格外熱情,原來王明亮還是馬天敘的學生。

師父前來說和,大家一致歡迎,只要官府能答應大家的要求,也能化干戈為玉帛,不傷和氣。

馬天敘代表縣令答應了大家所提出的一切要求。只是大家對於那些靠剝削上面拔給學校的經費而為自己建堂造舍的劣紳要求給他們通通焚毀。

群眾們說:“近年來所加的一切捐稅,都被主辦學校的那些先生們所吞噬,應當燒掉他們的家產,以雪群眾之憤。”

馬天敘思量一下答應了大家的要求。

但是誰該燒,要由馬天敘跟王明亮決定。

游風約鄉民多系盲目附從,只求稅捐赦免,於願已足,指揮大權全由馬天敘、王明亮把握。

馬天敘暗中與縣令蘇斯倬互通聲氣,使縣衙沒有遭到乾草會無端的攻擊,化危為安。全縣只有五戶紳士被燒。

五戶紳士被燒后,縣令承認的稅捐如何豁免,並未公佈於眾,群眾便聚集在縣城附近的秦庄、四家池各庄,靜候宣示。

蘇斯倬還想拖延,但迫於當前的局勢不得不承認群眾的要求。

這次游風約乾草會竟被馬天敘的蠱惑利用使鬥爭有所轉移。

就在縣令蘇斯倬向外張貼出豁免稅捐公告的同時,忽傳清帝退位,共和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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