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第111章窮人要翻身就得起來革命

劉福祿挨窗戶聽了他們半宿,腿都站着發麻了,最後卻聽兒子保順夢說什麼“反目了,都抓了……”

聯想到兒子跟幾個朋友要到遙鎮新宅躲避的事,劉福祿更加對兒子起了疑心,不知道他們都在幹什麼,他們一定不是“天門會”的,更看不出來他是在外面為“匪”的。

他要藉機到遙鎮去看看他的那幾個朋友,希望從中能得到一些可靠的消息。這次他是跟劉寶庫一塊去的,現在也只有劉寶庫是他最放心的了,他在村裡保安隊任隊長,在游風約拳房學了一些本事,在保安隊也用上了。

一路上劉寶庫跟劉福祿說:“爸,聽說南方國民黨、□□聯合起來北伐革命咧,突然反目了,咱們北方也有,是不是保順哥他——”

“他什麼?他還能成了那個□□?”劉福祿憤憤地說。

“□□可是為咱老百姓的,給沒地的老百姓分田地的。不像從河南上來的天門會,只不過是老百姓自發的,□□是正規軍吧,爸。”

劉福祿不是沒有聽說過,也覺得劉寶庫說的在理,總之是這□□到底是什麼,他劉福祿不清楚,他知道劉寶庫也是道聽途說沒有個依據。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千萬不能站錯隊。

到了遙鎮,他差劉寶庫到新宅看看他們,摸摸底兒,他要順便上游風約去拜見李三太,他最信服的就是李三太,不愧是當年的軍師,凡他遇到不解的難事時都是李三太幫他化解的。

到了游風約新安里,李三太給他拿出一張報紙看,劉福祿看不懂,李三太便指着一段給他念:“……正當中國北伐大革命轟轟烈烈地進行之時,反動派公然背叛革命,把槍口對準了群眾……至此,持續三年多的國民大革命徹底失敗……”

“那就是說□□又是當年的義和團和乾草會了”。

李三太搖搖頭,他一時也無法回答劉福祿的問題。還是給他讀了《中國□□對於時局的主張》:……“民主政治未能成功,名為共和國,實際上仍由軍閥掌握政權,這種半獨立的封建國家,執政的軍閥每每與國際帝國主義互相勾結”,這是“中國內憂外患的源泉,也是人民深受痛苦的源泉”……“中國□□是無產階級的前鋒隊,為無產階級奮鬥為無產階級革命的黨。”……

“無產階級?”

“無產階級就是廣大貧苦老百姓。”李三太看着劉福祿,截止劉福祿朝他點點頭,他才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你的兒子一定是啊。”

“是□□?那怎辦哩?那不是要被抓了?”

“那可不一定,當初義和團大清說他們是匪,到了民國則說他們是英雄哩。一個黨派一種信仰,信仰不同而已啊!我們要保護他們啊!不能讓他們被別人抓了。相煎何太急啊!”

李三太最後這一句,劉福祿聽出來是語重心長的,不過他從李三太的話語中感覺到劉保順他們乾的不是什麼遭人唾棄的壞事,心裏是踏實了點,但是許多過來的事不能不讓他留些水分。他認為是只要刀槍握不在自己手裏,多會兒也是被人追殺的。

當年劉保順跟王懷德從鐵瓦嶺出走到了晉南聽從馬天敘到南方參加了國民革命軍。當時正是五四運動時期,全國各地學生罷課工人罷工,革命形勢如荼如火。幾年後,他們毅然參加了□□。

大革命失敗后,他們逃避追殺來到家鄉暫避。

劉福祿返回遙鎮新宅發現大門上了鎖,他想劉寶庫跟那幾個是出去了還是——?他開開鎖,進去將馬車卸了,將牲口牽到馬房,再開開堂屋的門,進去在屋裏看了一番,發現沒有異常,又沖西廂房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

劉福祿頓時心中生疑,本來他這次對他們就是大不放心的,特別是見到了李三太,若像他說的那樣,自己的兄弟反目為仇,那還有個底兒嗎?還不像乾草會那陣是窮人鬧官府鬧稅銀,想起來他都有點后怕啊。

是出事了?院子裏靜悄悄的,到西廂房看看家什被窩還是整整齊齊的,躲避人家追殺還往外跑咧!年輕的時候他也活過,天不怕地不怕。

到了東廂房忽然他發現櫥櫃的門虛掩着,那是個密道,密道是直接通往外面溝里的,當初靳義堂的墳墓之所以選擇在哪裏,就是因為那是密道通往的地方,從東廂房密道門出去就是野外的溝里,那裏儘是亂墳崗,陰森森的。栗永祿的父親當初留下這個密道一定是有意的,當然這大宅子留個往外通行的密道也是宅主的長遠之舉,可惜,他走的突然,沒有機會告訴兒子栗永祿。

劉福祿心裏一陣緊縮,難道他們被人家發現了?從密道逃走了?這個密道並不是什麼秘密,靳義堂活着的時候就知道,後來他又告訴了劉寶庫。

劉福祿打開密道門,下一個台階,發現密道下的那個儲藏室里亮出燈光,還傳出低沉的聲音。

劉福祿屏住呼吸聽裏面有人講話:“中國□□在革命根據地已經開展打土豪、分田地、廢除封建剝削和高息債務,滿足農民土地要求的革命……總結大革命失敗的教訓,確立了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從此,中國革命進入到土地革命戰爭的階段,中國的真正革命就要來到了……。”

密道門開了,將劉福祿嚇了一跳。

“爸,是您?”

劉寶庫是從外面進來的,原來他是將這些人反鎖在裏面了。他還領着幾個人,都是青年人,有男有女。他們見到劉福祿並沒有感到吃驚,從從容容的。

“爸呀,虧您告訴我這個地方,真是安全哩。爸,別站這,您是這裏的主人,您進去呀,都是自己人。人家才是真正的革命黨哩。”劉寶庫很興奮。他可沒有興奮過,他遇事是很冷靜的,劉福祿知道。

若不是劉福祿已經見過了李三太,突然遇到今天這個狀況,他是絕不會留給劉寶庫一點面子的,原來這劉寶庫在前一天就瞞着他這個事情呢。

他逼着劉保順圓房那晚,劉寶庫送他們到遙鎮的時候就跟他們搭上了。他們所說的那些話跟李三太說的一樣,就連他聽起來都覺得順耳。

儲藏室里坐着不少人,都圍坐在一起聽一個年輕人的講話,那個人跟保順歲數差不多,他在鐵瓦嶺見過他,中等的個兒,很是精神。

見到劉福祿大家都一齊站起來。

劉寶庫介紹道:“各位,這就是我的岳父。”

“老父親,好!”大家齊聲叫道。

劉寶庫又指着那個講話的跟劉福祿道:“這是王懷德,跟我哥一塊從南方來的,是咱縣黃山那邊人,那年在游風約帶頭鬧糧的就是他跟我哥。”

劉福祿點點頭:“嗯,他爸我知道,是當年乾草會的頭,被政府槍決了。”他說這句話冷冰冰的,又問:“是□□?”

在座的一下靜了,沒有人吭聲。

劉寶庫在劉福祿的耳朵根悄聲說:“爸,這是秘密。”

“老鄉們,為什麼地主就該擁有土地窮人沒有?這就是個不平等的社會,我們要平等,就得起來革命,窮人要翻身就得起來革命,鬧革命就得有槍杆子,槍杆子裏面出政權……”

那個王懷德又繼續講,本沒有將劉福祿放在眼裏。

“革命?”

當初剪髮說是革命,婦女不纏腳說是革命,現在又是這樣的“革命?”,什麼“窮人要翻身”,什麼“打土豪分田地”?

“爸,人家講的好吧,您聽懂了沒呢?”劉寶庫跟那些聽講的年輕人說是要送父親回去,馬上就回來。

劉福祿突然發現這個女婿心情是那麼好,也不知道被他們這些人灌了什麼迷魂湯了,神經兮兮的。

“聽懂個屁哩?我聽着怎就是要革我的命哩。”坐在車上劉福祿喃喃道。

“哪能革您的命哩爸,這個理深奧着哩,一時理解不透切哩。”

“奧,我有地嘛,是土豪嘛,該分我的田地咧,他們不是這樣說的?”

“您是土豪也沒欺負窮人哩,您不算爸,別往心裏去爸。”

“就是理解不透,你們年輕人去理解吧,別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就行。”

劉福祿可不是說說而已,他越是往深處去理解這個“□□”的什麼主張,就越是會理解成這“革命”就是在“革”他們這些人的“命”的,這可不是一剪子下去剪掉一條大清的辮子那麼簡單。

女兒保翠哼哼着“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的歌蹦跳着從劉福祿的眼前經過,還叫一聲“爸!”,耍了一個鬼臉,讓劉福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亂套了,來了一個兒子被“天門會”開過來都讓他不自在,就連施育兒都跟着哼哼起了這樣的歌。問山來,他才知道,他走後,劉保順就沒消停過,村上的年輕人不是來賀喜的,倒像是來學唱歌聽講課的,不分白天黑夜的。

劉福祿讓山來叫劉保順過來,劈頭就問:“南面在鬧天門會,晉軍都在縣城駐紮着,你姐夫領着保安團到處在抓捕天門會的人,你倒好,在家亂着唱什麼‘打土豪分田地’,是要造反?做反賊哩!”

女兒保杏在他耳邊悄聲道:“爸,哥是□□哩,要領着大家鬧革命哩。”

“呸!鬧革命,鬧革命,到底是鬧什麼革命哩?鬧到自己頭上了還鬧。”

保杏想在父親面前獻個好反倒弄了個沒趣,伸伸舌頭跑出去了,邊跑邊哼哼:“打土豪,除軍閥……”

劉福祿手裏正在捏着煙袋裝着一鍋子旱煙,看着保杏的背影禁不住將手裏的煙袋扔到了院裏,嚇得劉氏撿起煙袋擰着小腳往屋裏而去。

劉保順接過母親手裏的煙袋,看看父親是真的生氣了,忙過來勸道:“爸,這個理深奧着哩,一時理解不透切哩,慢慢來爸,慢慢您老就懂了。”

怎跟寶庫說的一模一樣呢。

“老子懂他個球,你們是一個鼻孔出氣。”

這怎是在家裏圓房“住九”(新婚後九日為蜜月)呢,一大早村上的青年人就來了,不是躲到場岸上的老二家糾集在一起像在遙鎮新宅那樣給青年人講什麼“革命”,就是聚在一起唱什麼“打土豪除軍閥”歌,弄得他心裏惶惶不安的。

見到施育兒那個高興勁兒,他忽然想起保銀媳婦靳保貞來,施育兒倒是等來了圓房這一天,靳保貞呢,人家閨女還在守活寡,事情都是他一手操辦的,他還得讓人家不要窩在肚子裏委屈。

到了靳保貞的房外,就聽保杏在裏面說話:“嫂哩,跟我去看看人家吧,鬧革命哩,新時代了怕什哩?哥哥不來你還悶死在家不出門哩,怕什哩。”

不一會裏面就傳出“咯咯”的笑聲,劉福祿急忙知趣地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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