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 44 章
沈十安背着長劍,獨自走在縣城內的主幹道上。
他下車之後已經走了將近一公里,而在這一公里的道路上,除了沿路廢棄的車輛、歪倒的路標以及破損的商鋪大門能稍微看出末世的痕迹,整條街上依舊空空蕩蕩,寂靜如同死城。彷彿那場瓢潑大雨不僅沖走了臟污灰塵,就連喪屍和倖存者也一起沖刷得乾乾淨淨。
這幅場景太不尋常了。沈十安眉峰微皺,一邊仔細觀察四周的痕迹試圖找出合理的解釋,同時心中的疑雲越發聚攏凝重。
縣城的常住人口在三萬左右,這麼多的人,不可能沒有人感染流感,也不可能沒有人變成喪屍。
那麼喪屍都去哪兒了被軍隊清理乾淨了又或者是被倖存者清理乾淨了
倘若果真如此,清理之後為什麼不收集物資道路兩旁的商鋪和小超市仍是肉眼可見的滿滿當當。更何況,喪屍屍體呢倖存者又去了哪裏
縣城內建築密集,而且大約是由於老城改造,建築高低錯落參次不齊,看上去有些凌亂。沈十安只能觀察到沿街建築的大致情況,至於更後面的則多被樓層遮擋,視野根本無法延伸。聽覺倒是不受影響,然而因功法而極大擴張範圍之內,沒有任何異常響動。
有風將膠袋吹了起來,磕磕絆絆在地上滾了一段距離又倏地浮地而起,沿着主幹道往前飄去。沈十安的視線隨着膠袋往前移動,轉過一個路口,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面積極為廣闊的圓形廣場,被縣城內高低起伏的建築包圍在最中央,一眼望不到盡頭。廣場上呈長方格形,縱橫交錯擺放着一架架手推車、遮陽棚、展示台、長桌長椅、塑料板凳,最前方足有兩層樓高的充氣大門上拉了一條十幾米長的巨型橫幅,橫幅右上角繩子斷裂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內容,只能看見「臨安縣」三個字。
沈十安踏上廣場邊緣處的台階,走到大門前準備看個仔細,但耳邊忽然捕捉到的某種動靜讓他渾身緊繃,抬手握住劍柄,迅速環視一周
從環繞廣場的各個街道,各個路口,各個建築縫隙內,片刻之前還全無蹤跡的喪屍如同蝗潮,烏壓壓一大片,窸窸窣窣自所有角落匯涌而至,很快就將整個圓形廣場包圍起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行屍如山如海,粗略估計最起碼也在一萬人以上,而這之中足足一多半都是變異喪屍。
一陣風迎面吹過,將橫幅垂落的一角嘩啦啦吹起來,展露出上面的完整內容臨安縣第十八屆全國美食節歡迎您。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沈十安心中警鈴大作,左手使力,長劍唰然出鞘,同時將功法運轉到極致。
不光變異喪屍的比例高得離奇,更叫人不寒而慄的是,喪屍本應是沒有意識的,就算變異喪屍也是如此,完全受渴望血肉的原始本能而驅動,毫無理性可言。但眼前這成千上萬具喪屍將他包圍在廣場中央之後卻沒有直接衝過來,而是彷彿受到了某種指令,即便焦躁難耐嘶吼聲聲,卻仍自按捺住渴望停在了原地,數萬隻漲滿死氣的空洞眼球,全部直直聚焦在沈十安身上。
這些不僅是喪屍,還是一隻具有基本秩序的喪屍軍隊。
沈十安心跳如鼓,手心裏很快出了一層汗。一邊保持冷靜一邊飛速在喪屍大軍中搜尋既然這些喪屍遵守着某種指令,那就一定有下達指令的「頭領」,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當務之急,必須儘快將這個頭領找出來。
得益於功法帶來的卓絕視力,沈十安很快就將視線定在了喪屍大軍最後方的某一點。
那是一具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喪屍,半邊臉保存完好,半邊臉白骨森森,根據穿着打扮,依稀可以看出生前是位男性。人頭涌動的屍山屍海中沈十安之所以會特別注意到他,完全是因為他的眼睛
那雙本應空洞無神毫無理性的眼睛裏,竟清晰閃現出類似於獸類的貪婪和狡黠。
而就在沈十安與它對視的瞬間,猛然浮現的危機感讓他汗毛豎起,迅速側身閃避。幾乎是同一時間,伴隨着破空聲響,一道無形的風刃從他片刻前站立的位置閃電般劃了過去。第一道風刃尚未完全消散,又有三道風刃憑空出現,呈上、中、下三路同時進攻,沈十安眸色一凝躲避不及,臉上立刻就被劃出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滴答,鮮紅色的血液砸落在地。血腥氣隨風擴散,喪屍大軍驟然躁動。
沈十安緊盯着那位首領,心臟倏地往下一沉這是個會異能的喪屍。
沈十安離開后沒多久,越野車內的氣氛就古怪尷尬起來。
陳南除了弟弟之外,已經許多年沒和的孩子打過交道,糾結半晌,從背包里掏出一袋巧克力夾心蛋糕「尋尋,你要吃東西嗎」
沈尋沖他齜牙,滿臉的凶神惡煞「不許叫我尋尋」尋尋也是爾等人類能叫的只有安安才能喊
陳南好脾氣地笑了笑「對不起,那你希望我叫你什麼」
沈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下巴一抬,哼了一聲「什麼也別叫。你別跟我說話。」他可是有重要任務在身,別想藉機搭訕轉移他的注意力,敢偷車就吃了你。
陳南接連碰壁,撓撓頭無可奈何,只能專心看窗外風景。越野車停的地方正好靠近一個十字路口,從這裏往外看,左右兩邊的街道都一覽無餘。兩人相對無言,車廂內再次安靜下來。
只不過這份安靜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沈尋忽然聳了聳鼻子,將視線投向右邊的街道上,數秒之後,注視着左邊街道的陳南忽然驚呼「不好,有喪屍」
幾分鐘之前還空蕩蕩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了幾股小規模的喪屍群,步履蹣跚嗥叫嘶啞,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篳趣閣
陳南心中一緊,立刻壓低聲音對沈尋道「快點把頭低下來藏好」縣城這麼空曠,或許他們運氣好,根本就不會被喪屍發現也說不定。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並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原先還茫無目的的喪屍群似乎很快就找到了共同目標,集中往越野車的方向匯聚而來。大鐘之後,第一具喪屍將手拍到了車窗上,腐爛的眼眶中爬滿蛆蟲,貼近了往車窗裏面張望。隨時都有可能掉落的混濁眼球滾了滾,正好和陳南對個正着。
臉部肌肉扯了扯,嘶啞的嗥叫聲瞬間尖利起來,而彷彿是接收到了某種訊號,越來越多的喪屍聞聲而來,砰砰砰砰,接連撞在了越野車上。
陳南低低咒罵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刺棍,轉頭對坐在副駕駛的沈尋安撫道「尋尋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沈尋撇嘴,這些亡靈死屍才不敢吃他好不好,一句「誰要你保護」還沒說出口,就見陳南打開了天窗,從天窗鑽出去站在了車頂上。
越野車的車頂面積開闊,且因為底盤高,喪屍根本爬不上來也抓不到。和沈十安同行的這段時間裏,陳南的戰鬥技巧已經有了不小的提升,藉助着站在車頂的地理優勢,又有利器刺棍在手,幾乎能做到一棍一個又狠又准,很快就將緊貼着越野車的一圈喪屍解決掉了。
然而喪屍似乎永無止境,源源不斷地從左右街道上及街道兩旁的建築中走出來,前一波喪屍還沒倒下,更多的喪屍又如潮水般涌至,甚至踩着倒地喪屍的屍體,險些就要抓到陳南褲腳。連續不斷的進攻和躲閃實在耗費體力,才不過二十分鐘,陳南就能感覺到從手臂上傳來明顯的酸痛感。
更讓人膽戰心驚的是,因為喪屍越聚越多,產生的推力也越來越大,將越野車搡得左右搖晃,如同浪濤中隨時可能翻覆的小船。
陳南知道這輛越野車性能好,就算真的被推翻了,喪屍也不可能打破玻璃或者弄壞車門闖進來。可是一旦車子真被推倒了,之後要怎麼扶起來等沈哥回來他們又要如何逃離這個地方難道棄車可是失去了越野車這個重要工具,他們能跑得過根本就沒有疲累感的喪屍嗎躲在車裏那就更不現實了,車內糧水儲存有限,他們總不能躲在裏面一輩子吧喪屍無知無覺沒有生命,可以十天半個月甚至好幾月的耗在這裏,但是他跟沈尋耗不起。一旦喪屍越聚越多,到最後連趕回來想救人的沈哥都會陷入險境。
陳南努力穩住身形,又用刺棍捅穿了兩具喪屍的腦殼之後,迅速鑽回車內,並將天窗關了起來。然後往自己的背包里裝了兩袋餅乾和兩瓶水。
沈尋正對着窗外的喪屍做鬼臉,聽見動靜轉過身,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幹嘛。」難道想扔下他一個人跑路哼,他就知道人類根本不可信。只有安安除外。
陳南將背包緊緊系在身上,半跪下來望着沈尋道「尋尋,我需要你仔細聽我說。外面的喪屍越來越多,如果車子被喪屍推倒了,不光我們倆,連沈哥都會有危險。所以我要去把喪屍引開。」
沈尋皺眉,神色忽然古怪起來「你要去引喪屍」
陳南點點頭,「我答應過沈哥要保護你,就絕對不會食言。你放心,外面這些都是普通喪屍,我跑得快,它們追不上的。你好好待在車裏,等我離開后把天窗關好,除非沈哥回來,一定不能開門開窗,如果我能把喪屍甩掉,會儘快回來跟你們會和,如果我沒有回來,」陳南頓了頓「這個縣城裏有些不對勁,你讓沈哥開車先走,沿途給我留個記號,我一定會想辦法努力找到你們。」
沈尋沒說話。直到陳南攥着刺棍準備從天窗鑽出去,這才道「萬一你死了怎麼辦。」
陳南轉過頭,笑了笑,彎腰在小孩兒頭上揉了兩把「我盡量不死。」
爬出天窗站在車頂,選了一個喪屍最少的位置清理出一條空隙,縱身跳了下去。
沈哥是從前面離開的,他不能把喪屍引過去;後路需要留出來撤退,同樣不行。陳南很快打定主意,跑到左邊道路距離越野多米的地方,掏出一把水果刀在手上劃了道口子,然後舉起來對着喪屍群揮了揮「來,來這兒,你們不是想吃人嗎,快來吃我啊王八蛋」
受血腥氣吸引,喪屍群在片刻的搜尋之後很快調轉方向,朝着陳南的位置蹣跚追了過去。人潮起起伏伏,沒過多久便消失了蹤影。
沈尋趴在車窗上,墨綠色的眼睛深不見底,盯着空蕩蕩的街道看了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