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第 4 章 第 4 章

小碗倒在地上轉了兩圈,裏面的狗糧灑落一地。

沈十安的神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他生得好看,下頜骨纖細,臉部線條像是由最浪漫的藝術家精心雕琢,但最漂亮的還是一雙眼睛:

瞳仁漆黑,睫羽濃密,眼尾微微上翹的弧度恰到好處——如果是長在另一個人臉上,應該總會給人淺笑盈盈的錯覺,從而深陷其中難以忘懷。可當眸子裏全是冰寒冷冽之色,那股迷人的衝擊性反而更加強烈,讓人既忍不住去看,又不敢長時間去看。

凶神惡煞的小黑無意識間彈了彈後腿。

沈十安盯着它看了足足半分鐘,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稍稍緩和,蹲下來扶正小碗將狗糧一粒一粒又撿了回去:「午餐肉吃撐了不消化是吧?那就等餓了再吃。」

撿完狗糧,用濕紙巾將狗糧滾落的地面仔細擦了兩遍,洗過手後走到餐桌邊坐下來吃飯。滿臉兇狠的小黑愣了一會兒,撒腿追了過去。

椅腳很高,餐桌更高,香氣四溢的飯菜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簡直抓心撓肺太折磨狗了。

直到它繞着餐桌撲騰的時候,沈十安才明白過來它想幹什麼:「你要吃飯?」

小黑立刻衝著他叫了兩聲:「汪汪。」雖然神色依舊兇狠,但這明顯不是它表達憤怒或者威脅時的叫聲,音調軟軟乎乎,甚至還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小奶音。

沈十安指了指客廳角落裏那個裝狗糧的小碗:「飯不是在那兒嗎,去吃啊。」

「汪汪!」這回好像有點生氣了。

「你要吃我吃的飯?」

「汪汪~」小奶音更加明顯。

「不行,」沈十安一口拒絕:「這是人吃的,你不能吃,吃了會變死狗的。」

「嗷嗚!!」突然兇狠。

沈十安不理它,端着碗吃自己的。小黑氣得磨牙,開始繞着沈十安的椅子瘋狂轉圈,一邊轉一邊叫,音調從「嗷嗷」「吼吼」到「汪汪」「嗚嗚」不一而足,並且還有越叫越大聲的趨勢。

沈十安還沒吃幾口就被它煩得不行,眉峰皺得死緊,「砰」的放下碗:「你還沒完沒了是吧!」

小黑抬頭看着他:「汪!」音調特別肯定。

他第二次後悔起來,到底為什麼要把它撿回家。一人一狗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蹲在地板上,相對無言對峙良久。

「咚咚」。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隨後響起的是保鏢范國平猶猶豫豫地聲音:「那個,沈先生?我剛剛好像聽見你屋裏有狗叫得特別慘,然後又忽然沒聲兒了,狗……咳,你沒事吧?」

那欲言又止的語氣,似乎是在擔心沈十安嫌狗太煩,凶性大發把狗給怎麼著了。而事實上沈十安腦子裏現在的確轉着某些不大和諧的念頭。

「沒事,」他依舊盯着小黑,提高音量應了一聲:「我跟狗都挺好,多謝關心。」

「咳,那就好那就好。」門外的范國平似乎鬆了口氣,但沒有立刻離開:「流浪狗呢因為在外頭遭過罪,剛開始對人都會比較防備,尤其是像那種特別小的小奶狗,那麼小一點大,沒了媽又到處受欺負,那脾氣可不就稍微差點兒么,我女兒就收養過一條流浪狗,才兩個多月大,唉喲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剛領回家那會兒吧連碰都不給碰,吃飯都防備着人,不過只要耐心溫和地好好照顧,很快就跟人親近了,不管去哪兒它都要跟着。狗最忠誠了,不記仇,但你對它一點好它都記着,不是有句話么,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沈十安耐着性子聽范國平說完一整套有關「人類和狗之間的友誼如何難能可貴」的言論,等對方離開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之後,提着小黑的後頸皮把它拎起來:「我虐待你了?」

「汪~」簡直委屈。

呵。沈十安冷笑一聲,把狗放回地上,起身從碗櫥里拿了個藍色的淺口盤子:「米飯要嗎。」

「汪!」小黑立刻跟過來開始甩尾巴。

沈十安盛了一勺米飯,小黑抬爪子使勁撓他褲腳,於是又給加了一勺。

「蝦仁要嗎。」

「汪!汪!」

端起菜盤給它撥了小半碟蝦仁,「排骨要嗎。」

「汪!汪!汪!」

沈十安眉角一抽,又給搛了幾塊排骨,順便倒了點湯汁,顆粒分明的米飯和濃郁噴香的肉汁攪拌均勻,在燈光下泛出誘人的焦糖色,更加讓狗垂涎三尺,小肉墊焦躁地在地板上蹭來蹭去。

「秋葵要嗎。」

這次得到的是長久的沉默。

沈十安低頭看着它,小東西眼睛溜圓神色乖巧,看上去特別無辜。

「該不會是喝靈泉水喝變異了吧。」他心裏嘟囔一句,然後將手裏滿滿當當的盤子放到餐桌旁邊:「吃吧,如果吃死了變成鬼怨氣難消,冤有頭債有主,記得找范國平范先生知不知道?」

小黑哪兒還有興趣聽他說話,一雙眼睛直直盯着瓷盤,等沈十安一放下來便衝過去埋頭大吃。

沈十安坐回椅子上繼續自己的晚餐,嘴上說著「隨它吃吃死拉倒」,眼神卻控制不住一直往小黑那邊掃。眼瞧着瓷盤裏小山似的飯菜被吃掉一半了小東西還是沒停下來,終於忍不住走過去:「還吃,你真要把自己撐死啊?」

見這人伸手過來要搶飯,小黑急了,一邊從喉嚨里沖他嗚一邊狼吞虎咽吃得更快,但嘴巴里塞滿食物,兇狠的嗚咽聽起來就不是很有威懾力,情急之下趕緊伸出舌頭往瓷盤最上面的排骨上舔了一口。

沈十安:「……」你幹嘛?

趁着對方愣神的功夫,小黑迅速將瓷盤裏的米飯、蝦仁包括整個瓷盤的邊沿全都舔了一遍,一邊舔一遍示威性地斜眼沖沈十安瞟,意思再明確不過:

「我的!」

在他家裏吃着他的東西,然後當著他的面宣示所有權?

沈十安氣笑了,反手攥住它的下巴,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它被食物撐得圓滾滾的腮幫子,漂亮的眼睛裏光華流轉,和嗓音一樣冰冷而迷人:「米飯,蝦仁,排骨,這個家裏所有的一切,包括你在內,都是我的。想在這個家裏生活下去,我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懂不懂嗯?」

一隻滿嘴食物而且被捏住腮幫子的小奶狗顯然沒辦法回答他。

沈十安鬆開它,本來準備將瓷盤端起來,突然記起整個盤子上都沾滿了它的口水,於是伸出一半的手掌又收了回去。

算了,就算再傻,總不能硬生生把自己撐死吧?

「吃撐了就別吃,」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低頭對着狗說,「明天我做紅燒肉,你要是撐死可就吃不到了。」

嗯,這下應該就沒問題了。

等他結束晚餐,瓷盤裏的飯菜也被吃完了,連盤子都被舔得乾乾淨淨鋥光發亮。接連吃下足有自身體積一半的食物,當事狗小黑看上去半點事沒有,活蹦亂跳滿屋子裏亂竄。

洗乾淨碗筷收拾好廚房,沈十安從工具箱裏找出一把鏟子,帶着下午買的那包番茄種子和一隻塑料盆閃身進了空間。

空間內依舊溫暖如春,帶着草木香氣和濕潤水汽的空氣沁人心脾,沈十安站在原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後走到溪水旁的那片空地前。

他在超市裏一共買了兩袋種子,一袋西紅柿一袋甜瓜,考慮到自己完全沒有農作物種植經驗,沈十安暫時不打算全種下去,先種一袋試試看。

按照他在網上查到的資料,西紅柿的種植方法很複雜,要提前一個多月先育苗,等苗長出花蕾了再拔苗重新定植。這樣的方法主要是為了保證苗株生長結果期間有充足的養分,但空間裏的土地是最肥沃的黑土,想來養分應該夠多了,所以沈十安打算直接種,省去拔苗定植這道程序。

網上還說,種子播種之前可以攝氏度左右的溫水浸泡,可以提高種子的存活率,並且減少病害。正好泉眼處的水溫差不多是這個溫度,沈十安用塑料盆接了一盆,將四分之一袋番茄種子倒進去,隨後放在空地旁靜置,而他則趁着種子浸泡的時間挖坑。

拖鞋脫掉,家居服的褲腳卷至膝蓋,袖口卷至手肘,沈十安先在空地上劃出長三米寬三米的區域,然後以行距十厘米、列距米左右的間隙挖坑,坑深約米。

空間裏土地鬆軟,就算沒有專業工具,只靠一把園藝鏟子挖起來也不吃力,等到三十一行、二十一列整整齊齊的淺坑全部挖掘完畢,沈十安將塑料盆端過來,從左往右從上往下,每個淺坑裏放入三到四粒種子不等,覆上土,再澆上一點靈泉水。..

等到所有種植工作結束之後,沈十安手臂后撐坐在岸上,沁涼的溪水從腳邊汩汩流過,鼻尖有層晶晶亮的汗跡。

或許是因為一個人獨處,或許是勞動后的疲憊讓人滿足,又或許是空間內的草木香氣着實教人提不起防備,疏冷的氣質緩緩褪去,露出厚重冰層底下一角柔軟的內里。

這是他第一次種菜,希望種子能儘快發芽長大,植株健健康康無病無災。也不知道結出來番茄會是什麼味道,不好吃也不要緊,不好吃就餵給小黑。

狗能吃番茄嗎?應該能吧。

在溫泉里泡了個澡洗乾淨身上的泥土和灰塵,換上放在竹樓內的乾淨衣服,沈十安將臟衣服仔細疊好,閃身出了空間。

剛出來就發現小黑正在客廳里跟掃地機械人干仗。

掃地機械人是市場上去年才出的新款,直徑三十多公分的圓盤造型,平時盡職盡責,哪怕在沈十安住院期間都會來迴轉悠吸灰除塵,正好跟四處亂竄的小黑撞到一起。

莫名被撞,小黑哪兒受得了這個委屈,當下全身炸毛低吼着給了機械人一巴掌,機械人銀白色的圓盤被打得一震,以為自己撞到了障礙物,轉身換了個方向繼續滑行,沒滑多遠撞到沙髮腳,於是調轉方向又滑了回來。

看在小黑眼裏那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齜出兩排寒光閃閃的小尖牙,以更重的力道又打了一巴掌。機械人被打得一個趔趄,代表眼睛的兩隻指示燈似乎有些困惑,頓了頓轉頭往回走,撞到沙發又轉回來,周而復始。

沈十安從空間裏出來的時候,小黑正跟打乒乓球似的,嘴裏「嗷嗚」「嗷嗚」,左右開弓把機械人從它自己跟沙發之間來回抽,聞見沈十安的氣味轉過身的時候,還是一臉「小樣兒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的凶神惡煞。

「好玩兒嗎?」沈十安問它。

小黑將牙齒收了回去,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音調的叫聲,機械人撞到沙發后又滑回來了,可能是接連碰壁后程序有些慌張,速度明顯快了不少,圓盤頂部撞到小黑狗腿后沒停,直接將它整個鏟了起來,頂在圓盤上繼續往前跑。

小黑以一種屁股和後腿着地的姿勢坐在機械人頂部,狗臉上有明顯的空白和怔愣。

沈十安忍不住低笑兩聲。

沒有繼續關注小黑和掃地機械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他將鏟子和塑料盆放回原處,見時間不早了便準備休息。

洗漱完畢之後,沈十安先去給媽媽上了柱香道了聲晚安,然後將買回來的蘑菇型狗窩放到沙發邊上:「小黑,你晚上睡這兒。」

那小東西像是找到了什麼新奇的玩具似的,這會兒正騎在機械人頭上到處亂晃,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沈十安沒管它,反正就在家裏也丟不了,檢查門鎖關掉燈,轉身進了主卧。

大約兩個多小時之後,夜色愈深。主卧半掩的房門忽然從外面被緩緩推開,靜謐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雙翡翠般的瑩綠色眼睛。

小黑蹲坐在門口,沒有立刻動作。沈十安清淺平穩的呼吸聲又響了十幾分鐘,確定對方是真的睡熟了,牙齒上鋒利的寒光這才悄悄泄出幾分。

「想讓我對一個人類言聽計從,做夢!雖然不知道一個人類是從哪兒得到的生命泉水,但只要把他吃掉,就都是我的了!」

黑暗中似乎隱隱響起了吞咽口水的聲音:「這人類身上靈氣濃郁,肯定大補。」

眼中綠光愈深,前肢下壓,後肢蓄力,像是一隻蟄伏許久的猛獸,迅如閃電朝沈十安撲了過去。

沈十安睡得並不安穩,他做了一個夢。

不算噩夢,但也絕對算不上美夢。

夢裏的他才十二歲,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佛蓮手串的秘密,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立刻衝到病床旁邊,要帶着媽媽進空間泡靈泉。

夢境總是混亂無序的,沒有邏輯可言。上一秒他還在教室里讀書,不小心將手指劃破了一個口子,眼見鮮紅的血滴融入佛蓮之中,下一秒他就突然出現在醫院病房裏,拉住媽媽的手興奮得不能自已。

而在這片光怪陸離的混亂之外,一部分屬於成年沈十安的思緒依舊清醒而理智,這部分思緒像是一個脫離於夢境的單獨個體,安靜關注着夢境的發展,並且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

在半個多月前的車禍當中,發現自己被佛珠救了之後,浮現在他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並不是死裏逃生的慶幸,而是一股強烈的憤怒和無力感——

為什麼他沒能早點發現?為什麼他的血沒早一點融入佛珠?如果他能早點發現佛珠中隱藏的空間,早點發現空間內的靈泉,媽媽根本就不會去世!

沈女士從小身體不好,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意外懷了沈十安之後沒有遵循醫囑終止妊娠過程,而是拼着性命把他生了下來,從那以後身體更加虛弱,健康狀態每況愈下。

姥姥姥爺為了醫治女兒想盡了一切辦法,求神拜佛念經茹素,西藥中藥甚至是鄉野偏方,能試過的方法幾乎都試過了,可依然只能眼睜睜目睹女兒像是一朵失去了養分的鮮花,一步步走向枯萎和死亡。

誰都沒有想到,最有效、最便捷的方法,其實一直就在身邊,一直就藏在沈十安手腕上的佛珠里。

「因為自己的疏忽才導致媽媽失去健康"生活下去的可能」,這樣的念頭能把任何人逼瘋。

屬於成年沈十安的、清醒而理智的思緒浮在夢境上空,依舊沉默無言。他不僅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並且知道夢境究竟會怎樣發展。因為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做這個夢了。

十二歲的自己趴在病床邊拉住媽媽的手,一遍又一遍嘗試將媽媽帶入空間當中,可無論他嘗試多少次,當自己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后,蒼白瘦弱的母親永遠都會被留在原地。

沈十安的身體發育比尋常男生要遲,十二歲的他不高,臉上滿是孩子氣,因為皮膚白,看上去遠比同齡人瘦弱。

成年的沈十安看着十二歲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嘗試,看着那滿是孩子氣的臉上,原本的興奮和激動一點點剝落,眼眶越來越紅,嘴唇越抿越緊,到最後徹底陷入痛苦和絕望之中。

這份痛苦和絕望太過強烈,以至於原本那部分清醒理智的思緒都受到影響,沉睡中的身體越綳越緊,呼吸越來越急,甚至隱隱發出類似於失恃幼獸的悲鳴——

直到一聲「砰」的悶響將沈十安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抬手拍了兩巴掌,聲控燈應聲亮起,將卧室內照得通明。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大開四敞,而通過從卧室里透出去的燈光,遠遠的客廳沙發旁,似乎趴着一小團黑影。

「……小黑?」沈十安喊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

黑影似乎顫了顫。

沈十安擦掉眼角的水漬,掀開被子穿上拖鞋,走出卧室按下了走廊上的燈,這回燈源離客廳近,沙發旁的景象立時一覽無餘:

小黑團成一團趴在沙髮腳旁邊,身體顫抖不停:

「失、失算了,沒想到這人類身上還有防禦法器,啊好疼」

沈十安把客廳的燈也打開了,走過去蹲在小黑跟前,這才發現它不止渾身顫抖,眼角還淚光瑩瑩,眼睛旁的毛濕漉漉的,明顯是哭過的痕迹——

這是,怕黑?

看着挺凶,沒想到這麼慫。

見小東西越抖越厲害,慎重思考片刻把它抱了起來,「行了,要不然今晚跟我一起睡吧。」反正才給它洗過澡,應該不臟。

關掉客廳和走廊里的燈,沈十安抱着狗回到卧室,打開了床邊一盞小夜燈,然後將狗放在枕頭旁,挨着它躺了下來。

「睡吧,」他又拍了兩巴掌,聲控燈應聲而滅,將手放在小狗身邊:「我在這。」

小黑從疼痛中恢復不少,發泄似的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又不敢咬得重了——它怕驚動防禦法器再被扔出去一次,便拿犬齒間兩排小牙來回磨。

果然是小奶狗,還撒嬌呢。沈十安唇角彎起,抬手在狗頭上揉了揉。

夜燈柔和的光線下,小黑偷偷把眼淚在枕巾上蹭乾淨,然後往他手腕上重重舔了幾口,心中發狠:

「你等着,早晚把你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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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絕地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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