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難
杜川穀和燕珩比武上了癮,除了吃飯喝水睡覺上茅房,餘下時間是孩子不顧夫人不陪,只拉着燕珩練劍。
燕珩想陪杜忘憂,杜川穀卻纏着他不放,還道:“她不足八月,離生還遠,你先和我比試。”
根本不容燕珩拒絕。杜川穀的劍就襲來了。
燕珩只好接招,大戰幾百回合。
杜忘憂出血越來越多,葯更是一個時辰一碗,終是到了半月後,杜忘憂賴床不起,吵着讓燕珩給她做雞蛋羹。
杜忘憂難得有胃口,燕珩草草穿好衣服,就去了后廚。
剛做成,杜川穀就急急殺來,吩咐下人把雞蛋羹端去給杜忘憂,非拉着燕珩去後山練劍。
燕珩自夜間就心慌難安,方到後山就聽到一聲急促鳥鳴,宋齊驚慌飛來,面無血色,着急喊道:“主子,杜娘子要生了!”
不足八月就生,比早產還提前!
燕珩飛身要走,杜川穀卻是擋住他,糾纏不讓。
燕珩回過神來,知曉這是在故意支開他,不好的念頭在心中驟然擴大,所有來不及細想的小事也呼之欲出。
杜忘憂的孕事來的蹊蹺,孕後身體更是虛的怪異,成碗的安胎藥,害喜吐出來的血,她虛浮到要鼓起來的身子,這些都是比尋常孕婦都嚴重的事。
他暗恨自己竟粗心大意到現今才察覺,這孩子,是在以透支杜忘憂的身子為代價成長!
這可怕的念頭讓燕珩心底發寒,杜川穀打來的那掌他也未躲,受下了。
燕珩噴出一口血,宋齊發出去的招式也被杜川穀截住,摔在地上。
兩人加起來,都不是杜川穀的對手,但杜川穀也心情沉重,他目光悲戚,長嘆一聲,背過身去。
燕珩支撐着起來,宋齊扶住他,想提起內力,卻丹田滯悶,內力被封。
杜川穀的聲音穿透燕珩的心:“你走不掉的,我答應了她要困住你,不能食言。”
燕珩眸子迸出堅毅,他邁步,宋齊也邁步,兩人相互攙扶,輕功施展不成,就打算走回去。
燕珩不許杜忘憂有事,就是爬,他也要爬回去!
杜川穀手掌輕揮,幾道碩大的劍影堵住兩人的去路,宋齊和劍影對上,不過幾下,就摔到地上。
宋齊拼了全力,朝杜川穀襲去。
剎那間,劍雨飄來,圍住燕珩宋齊二人,將他們全面包圍,他們眼前除了劍雨還是劍雨,看不清方向,走不出劍陣。
遲遲不見他們回來,趕來尋找的齊宋大喊:“主子!”
明知力量微弱,齊宋還是提掌往劍雨中沖。
他衝到一半,就被一團飄來的劍雨罩住,如被困在無根之牢,如影隨形,擺脫不了。
突然,燕珩那邊的劍雨開了一個小口,是宋齊強提內力,硬撞出的缺口,杜川穀稍微收勢,缺口越來越大,劍雨越來越淡,宋齊將燕珩推出劍陣。
與此同時,齊宋也沖開了另一個劍陣,帶着燕珩飛身離去。
杜川穀苦聲道:“阿妹,不是為兄不攔,為兄,攔不住啊......”
杜忘憂房前簇擁了一堆人,皆是面色凝重,沉悶不語。
屋內沒有喊叫聲,廖千山在屋外,蘇修羅在屋外,陪杜忘憂生產的,只有穩婆。
好幾次,胡凌和雲柔都要進去,但蘇修羅不動,她們也不敢進去。
等到穩婆出來說杜忘憂暈厥了,蘇修羅一眾女眷才急惶惶進去。
蘇修羅急道:“葯怎麼還沒煮好!”
雲柔趕緊跑到外面去催,剛到門口,就接過了下人端來的葯。
雲柔急急遞給蘇修羅道:“來了來了,快快快!”
蘇修羅將葯給杜忘憂灌下,杜忘憂昏着,葯有一半都流在了她衣服上。
蘇修羅捏着杜忘憂下巴硬給她喝下,雲柔驚呼一聲道:“修羅,阿娘的內力輸不進去!”
胡凌的手在杜忘憂心脈處打顫,無論她輸了多少,杜忘憂都吸收不進。
蘇修羅急得大喊:“師父!”
廖千山蒙眼進來,搭着脈道:“壞了,忘憂丫頭精血流失,怕是要一屍兩命!”
蘇修羅瞬間臉色煞白,廖千山道:“將我手放在她腹上!”
胡凌護心脈,蘇修羅施針,雲柔則是將廖千山的手放好。
幾人面試皆有不忍,廖千山狠狠心,照着杜忘憂腹部,死命按下。
這非一般按壓,是用特殊手法揉盤杜忘憂腹部,推着胎兒出來,或者說,是佐以湯藥,再加上按摩,將孩子生生從母體中催下來。
古話有雲,七活八不活,孩子能不能活,誰也說說不準,但這孩子是靠母體活的,他已食夠了母體供給的東西,母體也以虛弱到不能給他供給,若他再不下來,就是胎死腹中。
廖千山一按,杜忘憂驟醒,冷汗直冒,揮如雨下。
生生將孩子在腹中攪動,是難忍的痛,杜忘憂叫了幾聲,胡凌和雲柔止不住抹淚,杜忘憂就忍着,抓起一旁布巾咬住。
房外的男人們都急得眼底出血,屋裏有聲他們揪心,屋裏沒聲他們更揪心。
燕珩一身狼狽而回,直奔那扇門而去。
但他沒有走進去,就被一眾人攔下了,身為好友,又得知了杜忘憂有孕真相的佟彥之如銅牆鐵壁,將燕珩攔得死死的。
燕珩身上疼,依然死命往內沖,他揪着佟彥之雙臂道:“彥之,讓我進去!”
佟彥之不撒手,雙臂盤住燕珩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進去!”
慧太妃急急慌慌從宮裏跑來,驚慌失措道:“忘憂,忘憂是怎麼了,怎會七個多月就早產了!”
她衝到燕珩面前,着急道:“珩兒,你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又來了殺手嗎?”
傅崢也急着趕來了,揪着燕珩不放:“我女兒若出了事,我絕不會饒你,都是為了給你生孩子,都是為了你!”
傅崢一拳揮來,未打到燕珩,半路被人截下,眾人亂作一團,拉架又勸解,趁亂,燕珩一鼓作氣,推開傅崢,要往屋裏去。
杜川柏早有準備,悍住門,不讓他進:“忘憂說過,不能讓你進去。”
燕珩衣上都是血漬,杜川穀那掌下了力,他受了內傷,推開杜川柏都吃力。
齊宋想幫他,被杜延峰捏住死脈,心有餘而力不足,更況暗衛都未跟來,孤立無援,燕珩無人幫助。
就連佟彥之,都是幫杜家攔着的。
杜川柏不忍且殘忍道:“只有兩種結果,母子俱損,或忘憂去世。”
慧太妃腳底一軟,隨手扶住門框道:“什麼!不行,孩子可以再要,忘憂怎能再出事!”
猛然,慧太妃想起什麼,瞠目道:“這孩子,是不是她用法子懷上的?”
杜川柏垂眸,咬着牙道:“是。”
屋內一聲驚呼,眾人心中皆是一涼,旋即,就是嘹亮的哭聲。
沒有新生命喜悅,有的,只是傷感和難受。
燕珩硬是衝到了房中,他看到了一榻的血,紅色鋪散開來,如染坊剛染成的紅布,源源不斷地,一直在蔓延。
一如謝嫣然自盡那夜,也是許多的血,流淌着,散發著腥甜的味道,那味道將燕珩包圍,濃郁而刺鼻,久經不散。
孩子在嚎哭,鄒巴巴小臉呈紫紅色,即便是洗過了,顏色還是不好看。
屋內一團亂麻,胡凌抱着孩子,蘇修羅手下不停地施針,雲柔穩婆在拿着布去堵血。
廖千山手搭在杜忘憂腕處,驚聲喊道:“徒兒,快護心脈!”
杜忘憂血崩了!
燕珩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暗的,杜忘憂躺在榻上,就像睡著了,沒有生氣,蒼白透明,被汗打濕的頭髮一縷一縷的,貼在臉頰。
她睡得沉,燕珩喚了她好幾聲,她都不應。
孩子的哭聲如響雷般,震得人不安燥郁。
燕珩握住杜忘憂冰冷的手,耐着脾氣,重複喊道:“忘憂,醒醒,孩子哭了。”
胡凌低泣,房內很多人也低泣,杜忘憂的血終是止住了,是因為無血可流,再也流不出了。
漸漸地,房中只剩燕珩一人陪着杜忘憂,她手涼,燕珩孜孜不倦地捂着,還開玩笑道:“你除了會嚇我,再無別的辦法了,你若立刻就醒,我就原諒你瞞我。”
他沒有得到回應,靜止了很久,又笑道:“你不醒,我就將孩子丟到湖裏餵魚,看你心不心疼。”
他還未看孩子是男是女,他不想看,他想和杜忘憂一起看,他想和杜忘憂一起看孩子長大,看孩子繞在他們的身邊喚阿爺阿娘。
燕珩手指在杜忘憂鼻尖輕點,溫柔道:“你醒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吃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去偏殿睡,再也不惹你了。”
冷冽的聲音在燕珩背後響起:“你現在倒會說漂亮話了,她為了留個孩子,搭上命的時候,你去哪了!”
燕珩回頭,喝道:“蕭景遙!”
蕭景遙面容憔悴,唇色青白,忘了杜忘憂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痛心道:“出去,我來救她!”
燕珩瞪着他道:“你拿什麼救她!”
蕭景遙不由分說,推開燕珩,燕珩伸手攔他,被無形的東西擋回。
猝爾,自蕭景遙周身亮起紅光,紅光迅速形成結界,蕭景遙和杜忘憂在結界內,燕珩在結界外。
燕珩愣了愣,使勁兒往結界內闖,然結界就如泰山穩固,燕珩砸不透,也進不去。
一隻蒼白的手搭在燕珩手腕,煦若春風道:“聖人,冷靜。”
來人是寧半仙,他道:“唯有此計能救杜娘子,聖人不要去打擾他們。”
燕珩眼底如染血一般紅,他捏着寧半仙的脖子道:“你不是說她只有三劫,她這是怎麼回事!”
寧半仙道:“命中三劫,第三劫是死劫,因為貧道泄露天機,改了杜娘子的命運,天降懲罰,杜娘子又有了這第四劫。”
燕珩手下一松,寧半仙又道:“杜娘子的氣運,在鎮江王殿下身上,唯有殿下將氣運還給杜娘子,杜娘子才有可能救回一條性命。”
燕珩冷冷道:“你讓我將她推給蕭景遙!”
寧半仙沒功夫解釋,豎指道:“三日,貧道保證,三日後,定讓杜娘子性命無憂!”
怪力亂神,荒誕至極!
可燕珩還是妥協了,他看到結界內,蕭景遙執起杜忘憂的手,平躺到杜忘憂身邊,闔目而睡。
他別過眼,復又緊盯着結界,目不轉睛。
寧半仙的手腕被他捏的要粉碎,寧半仙痛着,不叫出聲。
極有默契的,三日內無人來房中打擾,哪怕荒誕,他們也願相信,只要能救杜忘憂,只要能。
蕭景遙三日後醒來,面容一瞬之間就蒼老了數十歲,鬢髮微黃,透着蒼老。
但杜忘憂未醒,仍是睡着,面色恢復紅潤,和常人一般。
平安符在空中飄起,流轉着暗金色符文,杜忘憂腰間的玉佩發出翠綠的光,與金色符文交匯,光芒在半空中飄着飄着,就融進了杜忘憂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