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寂靜了許久，終於，站在裏面的男生率先開口了。

“這些葯都是你的嗎？”

周愉推了把眼鏡，一時無言。

他不想承認，但系統顯示在一旁的各種有關抑鬱症藥物的介紹前卻紛紛加上了“你的”這樣的字眼，令他說不出否認的話來。

“說明書上說這些葯會有副作用，包括厭食，頭暈，乏力，失眠，呼吸困難……所以，你暈倒，就是因為這個嗎？”封鍇直直望着他，問道。

周愉又愣了愣，他倒是沒想這麼多，現在想想，跑步時的狀態確實有些反常，但如果說是原主一直都在大量服用抗抑鬱藥物的話，出現這樣的不良反應倒是說得通了。

少年的長時間沉默顯然被對方誤會了一個意思。

“周愉，你到底怎麼了？”封鍇嗓音微啞，朝他抬起手。

“我沒事，你先出來吧，我去拿掃帚。”周愉避開了他的觸碰，擺出拒絕交流的態度。

他也沒有預料到原主還患有這類的心理疾病，如果是這樣的話，原主的死亡真的是他殺嗎？“找出兇手”這個任務，會不會是系統設置的一個陷阱題呢？

他這樣思忖着，轉身朝着房間走去，但沒走幾步，手腕便被身後的人一把抓住。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和我說？學校里的老師知道嗎？”男生在他身後追問。

少年心頭湧起一股沒來由的煩躁，他一把掙開他的手，“你媽沒教過你別人的東西不要碰，不該問的問題不要問嗎？”

“……”面對周愉無端而來的怒氣，封鍇有些無措，他張了張嘴，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弄灑了你的葯，抱歉，我只是……”

“不用道歉。”周愉直接打斷他，“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不需要你來干涉我。同理，我也不會去過問你的事情，我們相安無事，不好嗎？”

“你什麼意思……”封鍇放下手，擰起眉頭，“我有什麼事情瞞着你？”

“你確定要我說出來嗎？”周愉對他此刻還在裝模作樣感到有些諷刺，“那好，我問你，你今天晚上怎麼回事？那碗粥到底是誰做的？你為什麼不回家？”

“我……”男生嘆了口氣，解釋得苦口婆心，“我發誓我沒有刻意隱瞞你，我只是不想因為我家裏的那些事影響你的心情。你要是想知道，我……”

“不，我不想知道。”周愉寒聲道，“世界上沒有兩條一模一樣的河，一個人也不會對另一個人的經歷感同身受。何必為了幾句逢場作戲的安慰把自己丑陋的一面撕開給別人看呢？難道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噓寒問暖就能夠包治百病了嗎？”

男生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涌動着看不清的情緒，他沉聲道，“你是這麼想的嗎？”

“……”

周愉意識到自己話說的有點重，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算了，和一個NPC較什麼勁呢。

他抿了抿唇，偏開頭，給了彼此一個台階，“已經很晚了，你去我爸那間睡吧，明天還要上課。”

身前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邁開腳步，周愉往邊上側了側身，給他讓開路。

下一刻，男生卻俯下身緊緊抱住了他。

那一剎那胸膛感受到的熾熱令人眼眶發熱。

“對不起……”

男生沒有像之前在教室里那樣俯下身把他的腦袋埋在周愉的肩窩上，而是一手環着他的背，另一手扣着他的腦袋，用一種完全的姿態把周愉嵌進了懷抱里，讓他可以盡情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我不想傷害你，周愉……告訴我，怎樣才能幫你。”

周愉可以清晰地察覺到那人說話時胸腔的每一次共鳴，還有那顆年輕的心臟所發出的充滿力量又有些稍快的跳動聲。

這是他第一次無法冷靜地告訴自己這只是個冰冷的人工智能所扮演的角色，他為自己心口傳來的陌生悸動而感到茫然和困惑。

他們是這樣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如此用力，就彷彿連靈魂都已經赤-身相對。

這難道不是真實嗎？

少年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倦怠，良久，他閉上眼，輕聲說道。

“別說話……就這樣，抱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