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這一夜，北堂憶軒沒有走出御書房，而景兒也一直在御書房外面跪着……
屋裏屋外兩個人可把伺候的宮人愁壞了：一個在御書房內獨自憂傷，不讓任何人進去伺候；一個在外長跪不起，從傍晚到深夜。
三更半夜，得宮人通知后趕來的皇后杜言惠，從景兒這裏知道前因後果后，她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進去看她的丈夫了，她不願意看到他那因另一個女人而起的喜怒哀樂。
這五年來，雖然皇上不再拒她於心門之外，可她知道自己一直走不進他的內心深處，更得不到他的愛，正如皇上所說，她可以是他的親人，但永遠成不了他的愛人……
杜言惠也在御書房外站了半宿，當北堂憶軒身邊伺候的宮人，依着時辰準備好朝服端到御書房外來到她面前，她還在猶豫着是否要提醒他該更衣上朝時，他的聲音卻先一步從裏面傳來了。
“來人，替朕更衣。”
杜言惠聞言，領着一眾宮女太監進入御書房。她一邊替北堂憶軒更衣，一邊察言觀色，除了一夜未睡略顯疲憊外，她看不出他與往日有何不同來，於是開口道：“皇上，景侍衛還在外面跪着，您看……”
北堂憶軒冷聲道：“沒人讓他跪，他愛跪就讓他跪個夠。”
“是臣妾多言了。”杜言惠不敢再出聲問及其它，直到北堂憶軒在宮人的簇擁下往景泰殿去上朝後，她才來到景兒身邊：“景侍衛，你起來吧，皇上並沒有要你跪在這裏。”
“謝皇後娘娘，不過微臣現在還不能起，皇上尚未答應放過微臣父母。”
“你放心吧，依本宮看，皇上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不，沒得到皇上金口玉言的承諾，微臣不放心。皇後娘娘，對不起，微臣不該沒經過您的同意，就帶太子殿下去見媽咪。”皇后的無私讓他佩服。
“本宮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影兒是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母親思念自己的孩子，想見自己的孩子並沒有錯。”
杜言惠平靜的道出此刻心中所想：“本宮當年不該幫着你們助影離開的，也許隨着時間的推移，影兒的漸漸長大，影對皇上的怨恨也會慢慢消除。就算她不能如愛你的父親那般愛皇上，但她應該也不會再抗拒皇上，那樣他們一家三口也能在一起平靜的生活。而本宮對皇上也就沒有了那麼多的念想，少了那份得到愛的期盼，本宮的日子興許也能過得輕鬆自在些！”
如果人真的有來生，她一定不要再與北堂憶軒相遇，即便相遇，也一定不會再對他動心。一個女人愛上一個心中早有所愛的男人，是這個女人的悲哀。這輩子，她愛得太累太委屈，付出了太多。
“皇後娘娘，您請回宮休息。”昨夜她也在這裏站了半宿，此時再聽了她的話，他真覺得情之一字，果然讓人慾罷不能。
母親與父親當年相愛卻不能相守，在母親成為先帝嬪妃后，不惜冒險與父親生下了他，即便身在深宮，多年來卻仍心戀着他的父親；而皇后明知得不到皇上的回應，卻仍深愛着皇上；可皇上又深愛着他的母親，不顧綱常倫理與之生下了太子。這理也理不清的情感糾葛，難分誰對誰錯。堅持心中所愛，誰都沒有錯，可是誰都不全對！
“景侍衛，別逼皇上太緊，畢竟我們騙了他十年。是我們對不起他，他那麼愛你母親，不會對她不利的。”
“微臣知道皇上不會對母親怎樣，可其他人呢？我父親他……”
“母后，景老大。”北堂軒影的聲音傳來：“你們都在這裏呀，”
兩人的談話被迫打斷，杜言惠一掃剛才臉上的憂愁，微笑的看着北堂軒影：“影兒，怎麼一早就跑這來了。”
“母后，景老大是不是被父皇罰跪在這裏？偷溜出宮去兒臣也有分，父皇要罰連兒臣一起罰好了。”北堂軒影說完便在景兒身邊跪下了。
“太子殿下，皇上沒有罰微臣，是微臣有事求皇上。”
“景侍衛，算了吧，讓影兒陪着你跪，興許你能早些得到自己想要的。”皇上最愛的女人生的兩個兒子，就這樣跪在一起，他看了會心軟的吧？
北堂憶軒下朝回來，看到的就是北堂軒影和景兒兩人筆直跪在御書房外的身影，彼時杜言惠已不在這裏。
跟隨在北堂憶軒身後而來的北堂旭，還有秦家兄弟秦沐磊和秦沐源，三人面面相覷，剛才在景泰殿時，他們就察覺出皇上的不對勁了，感情是與跪在御書房外這一大一小兩個闖禍精有關！
景兒昨夜沒回秦府，秦家人也不甚擔心，平日裏他是回府里過夜，可偶爾也會留宿宮中或去鷹衛營。只是沒想到昨夜他不回府，竟是因為在宮中闖了禍，被皇上罰了！
秦沐磊和秦沐源兩兄弟剛想開口請罪，已走到御書房門口的北堂憶軒卻背對眾人開口道：“都進來吧，你們兩個也給朕滾進來！”
剛站定在景兒和北堂軒影身後的三人，趕緊隨着皇帝的腳步進了御書房。而跪着的兩人也想趕緊起身跟上，但景兒因久跪不起，雙腿早已麻木，勉強站起來后不僅邁不動腿還差點摔倒。
還好北堂軒影扶住了他，兩人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景兒才能勉強走動。兩人這才互相攙扶着慢慢走進了御書房，到了裏面，不等北堂憶軒開口，他們又乖乖跪下了……
書房內其他三人的目光，在北堂憶軒和跪着的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后，發現跪着的人和坐着的人都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皇上，景侍衛犯錯，我們做叔伯也有責任。”秦沐磊作為伯父，率先站出來承擔責任：“還請皇上責罰！”
“請皇上責罰。”秦沐源緊隨兄長之後站出來躬身請罪。
“皇上，不知太子和景侍衛犯了什麼錯？”他這皇帝侄子對太子管教雖嚴格，但同時也是極疼愛太子的，若不是兩人犯了大錯，他輕易是不會在人前罰他們跪的。
“犯了什麼錯？”北堂憶軒目光炯炯的盯着秦氏兄弟：“你們兄弟倆豈會不知？朕想知道影和秦沐寒的墓地里埋着的到底是誰？”
北堂憶軒此話一出，北堂旭和秦氏兄弟臉色突變，他們終於明了：隱瞞了十年的真相，終究還是被皇上知道了。
三人極有默契的一同跪下：“臣等請皇上責罰。”
“皇叔，你竟也知情？”秦氏兄弟也就算了，畢竟是秦家人，可他的親皇叔：“你真是朕的好皇叔，竟然幫着外人來騙朕，好，很好！”
“皇上，旭親王與微臣的伯父叔父並沒有騙皇上，他們知道這事時已是兩年後，事實早已成為定局，是微臣求他們欺瞞皇上的，是微臣一個人的錯，求皇上放過他們，只降罪微臣一人。”景兒趕緊為三位長輩開脫。
“父皇，你們在說什麼啊？您為什麼還要罰景老大？”北堂軒影對於他們沒頭沒尾的談話聽不甚明白。
北堂憶軒皺眉看着自己的獨子：“這裏沒你什麼事，你出去。”
北堂軒影卻不甘心被趕出去：“父皇，錯是兒臣和景老大一起犯的，兒臣要和他一起受罰。”
北堂憶軒冷着臉看向北堂軒影，再次出口的聲音已帶了怒意：“出去！”
“出去就出去，父皇就是見不得有人對兒臣好，有人能讓兒臣開心快樂，您就偏不讓他好過。景老大不過是帶兒臣去見了媽咪，您就要如此罰他，媽咪是您的救命恩人，我去見見她怎麼就不……”
“閉嘴，北堂軒影，你知不知道她是誰？你口口聲聲叫她媽咪，你知不知道媽咪兩字所代表的含義？”
“媽咪就是媽咪，兒臣尊重她，所以就跟着景老大稱呼她媽咪，這有什麼不對嗎？”
“無知！你若是知道她是你的……”
“皇上！”四道聲音齊刷刷打斷北堂憶軒想要道出口的真相。
北堂旭勸說道：“皇上，事情已過去了十年，何必再緊抓着不放？難道皇上真的要小影丟了性命才甘心嗎？何必讓更多人因十年前的事受到傷害？”
太子已經十一歲，已是知事的年紀，若讓太子知道他的生母是誰，他必定會去探究十年前生母離開的真相。可真相往往是傷人的，若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曾是先帝、他的皇祖父的貴妃，卻又和他的父親生下了他，而他算是□□之下的產物，那讓他情何以堪？
而對皇后又如何公平？她視太子如己出，在太子身上，她傾注了所有的母愛，盡心儘力的養育教導太子。得不到丈夫的愛，又沒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她極盡疼愛的孩子知道了她並非生母，若因此而與她疏離，這讓皇后如何受得了。
北堂旭上前來到北堂憶軒身邊低聲道：“皇后與太子母子情深，而小影也願意以另一種方式陪伴太子長大，這樣不是很好嗎？皇上何必打破如今這種局面，讓大家都不好過呢？”
難得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皇上沒打斷也沒有反駁他，北堂旭抓住機會把自己想要對皇帝說的話，全一股腦說了出來。
“秦沐寒能默默守着小影十多年不求回報，只要小影好好活着就好。皇上，皇叔認為若不能讓自己覺得重要的人好好活着，你說多愛那個人，會有人信嗎？再說，小影曾用自己的身體為你擋劍，沒有她就未必有現在的皇上和太子，所以就算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皇上也不應該再去打擾她的生活，所以臣請皇上三思！”
確實，若當年沒有影替他擋劍，他不一定會死，但如果不是有她就不會有現在的影兒，他也許會有別的孩子，但那不是影生的孩子，還會是他最期待的嗎？
北堂憶軒一夜未睡，早朝時又處理了政事，此時再聽了自己皇叔的一番話，心中千頭萬緒，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他疲憊的閉上眼，靠在椅子上：“都下去吧。”
“父皇……”北堂軒影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景兒攔下了。
“太子殿下，我們先出去吧，皇上需要靜一靜。”畢竟一起生活過幾年，景兒對這個曾經的兄長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如今看來，皇上是不會再追究母親假死一事了。
入夜，北堂憶軒獨自來到了景樂宮，自從他三十歲那年生辰踏進過景樂宮，與皇后在此洞房后，在過去的五年裏，他在想她時，已無顏再到景樂宮來。
今夜，他來了，他心中的愧疚因知道她尚在人世而消散，只是對她的思念更甚。
十年不見，他想像不出她此時的模樣，只是他可以肯定，在秦沐寒身邊的她一定會過得比在宮裏好，一定是幸福的，笑也會是發自內心的。
而秦沐寒定也能把她照顧得很好，這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他和他都一樣深愛着她，只是他愛得強勢霸道，不曾顧慮過她的感覺；可秦沐寒不同，他從不曾在感情上對她施壓，他隱忍着，一直默默的守護着她，在她需要時義無反顧的支持她，幫助她；在她為難時，他會退讓但又不動搖的堅守着對她的愛。
在同等條件，他和秦沐寒，她都未必會選他，更何況她還是他父皇的貴妃，是他的庶母養母。他們的關係在她眼中就是□□，即使他已很好的掩飾了她身份，可終究他們騙得了外人，可卻騙不了自己和那麼熟悉他們的人。影當時內心是有多痛苦，才會不得不以死來逃離他？
北堂憶軒自己動手寬衣脫鞋，躺在王夢影曾經的床榻之上，閉上眼回想着曾在這裏發生的點點滴滴：在這裏，他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她的睡顏；在這裏，他幫她按摩，第一次主動伺候一個人；在這裏，他吻了她也第一次睡在了她的身旁；在這裏，他看着她的睡顏度過了他的新婚夜，那一夜，他多希望那是他與她的洞房花燭夜……
後來，等他能夠真正擁有她時，她雖心不甘情不願，可他也有很多的日夜是在這裏擁着她入眠的。他們的孩子也是在這裏懷上的，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最美滿的時光……
後來他們的孩子平安出生，他本想用這個孩子來牽絆住她的心，讓她心甘情願留在宮裏。只是沒想到，她那麼愛景兒，卻不待見他們的孩子，甚至在孩子尚未出生前就給孩子找好了養母。
他雖然生氣，可只要她能留下來，偶爾去看看他們的孩子，他也就安心了，只是沒想到她卻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來逃離他……
“影，這一世，我放手讓你過你想要的生活，可如果真有來世，我一定要比秦沐寒先遇到你！”
隔日，北堂憶軒單獨召見了景兒。
御書房內，景兒看着一臉平靜，正在作畫的北堂憶軒，心裏壓着的那塊石頭，生終於完全放下了。
“景兒，朕可以放過他們，不再追究任何人，也饒了你們這些知情不報的人。不過，朕有個要求。”北堂憶軒最後一筆落下，一副人物畫像圖終於完全，而畫中人仍是十年前留在他腦海中的樣子。
“皇上請說，微臣定當竭盡全力去達成皇上的要求。”只要皇上答應放過他的父母，其它一切都好辦。
北堂憶軒目光並沒有從畫上離開：“於你，這件事並不難辦到。只是要看你肯不肯替朕把這件事辦好。”
景兒踮起腳，目光也隨着北堂憶軒看向桌面畫紙，便看到了其上是自己母親年輕時的畫像，這是皇上剛畫好的，可見畫中人一直活在他心裏：“微臣一定盡心儘力為皇上辦事。”
北堂憶軒一手摩挲着畫中人的臉：“我想要看看影最近的模樣。”
“這，皇上要見媽咪啊？可是，媽咪還不知道皇上已知她仍在世一事，皇上若突然出現在媽咪面前，微臣擔心媽咪受不住這個驚嚇。”
“朕於她來說就是個驚嚇嗎？”其實他並未打算與她會面，見了又不能把她留在身邊，徒增傷感而已，可是他又很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皇上，微臣不是這個意思，您若真的想見媽咪一面，微臣去安排就是了。不過您可能得等上一段時間，最近媽咪身子不太好。”
“影身子不好？她怎麼了？”
“皇上可還記得媽咪當年替您擋劍后，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身子養好，但畢竟傷及肺腑，表面上是養好了，但總是傷了根基，哪能真的一點影響沒有？後來她又算高齡生下太子，再加上之後才大半年她就服用了十日醉，這不就對她身體造成了損害，媽咪剛醒來那幾年還好，並沒有什麼病痛。可這兩年來，隨着媽咪年紀漸長，服用十日醉的後遺症開始顯現，媽咪身子大不如前，還經常病痛纏身。”
“你們秦家鷹衛不是有極擅長醫術之人嗎？就治不了她的病？還有你父親是怎麼照顧她的？身體不好還讓她瞎跑出來幹什麼？”
“鷹衛自然是會竭盡全力幫媽咪減輕病痛的，但他們畢竟不是萬能的，且是葯三分毒，能不用藥媽咪自己還是堅持不用藥的。而那日相見，是早已與太子殿下有過約定的，媽咪不想半年一次的會面還要失約讓殿下失望，這才不顧微臣父親反對出來見殿下的。”
“告訴你父親，讓他把影照顧好了。朕知你家鷹衛的能耐，但你也說了他們不是萬能的，要是影那邊需要什麼，是你們搞不到的就來告訴朕，朕也可出一份力。”
“是，皇上，微臣記下了。”
“朕並沒想過與她相見，那樣只會徒增傷感。朕只是想讓你把她現在的樣子畫下來讓朕看看。”
“這個好辦，微臣現在就能畫下來，只是媽咪已不再年輕貌美，皇上看后可不要失望。”
“朕是那麼膚淺的人嗎？”他若只在乎年輕貌美與否，又怎會為年長他幾歲的她空置後宮？他只是想記住她每個年齡段的樣子。他已經錯過了她十年，往後的每一年，他都不想再錯過，他想以另一種方式，讓她陪伴他度餘生！
“是微臣想岔了，微臣馬上就畫。”
“朕指的不止這一次，以後每次你帶影兒去見她時，都要把她的樣子畫下來帶給朕。”
“是，皇上。微臣一定辦到。”只要皇上能放手讓他的父母親在一起安穩度日，這個要求並不過分，畢竟皇上也是深愛着他母親的男人。
王夢影與秦沐寒假死後雙宿雙飛一事爆出后，在北堂憶軒的讓步中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這事過去后不久，就是北堂憶軒三十五歲生辰。這一年，他親自下旨命禮部在他生辰這天着手操辦景熙殿壽宴事宜。只要她還在，往後的每一年，他的生辰都要辦的熱熱鬧鬧的。
另外他還秘密通令各府城‘至尊休閑館’管事，每年要從各府城貧困地區挑選一些人品好又努力好學的農家子弟資助上學堂，說不定這些人里就有大萊朝未來的股肱之臣……
皇帝終於從桑貴妃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不管是知情的還是不知情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這年的帝王壽宴文武百官攜帶家眷盛裝出席，席間君臣同歡，好一派歡樂祥和的氣氛，不再是往年的閉口不敢提帝王生辰的一派肅殺景象。喜歡夢影情雙之妃命難逃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夢影情雙之妃命難逃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