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原來真的不是你
不管白雁如何的不願去相信,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柳晶調教成最完美的老公-------為人師表、斯文內斂的李澤昊老師始亂終棄,變心了。
也許柳晶早有察覺,可是她不願往這方面想。十多年的感情,她又花開正好的年紀,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李澤昊黏她還黏不過來,眼裏怎麼可能看到別的女人呢?李澤昊讀大學那會,師院裏美女如雲,李澤昊可都守住了。
愛情的火種是什麼時候傳播的呢?
其實一切都很簡單。
伊桐桐的美是市一中公認的,會畫畫,身上有那麼點藝術家的氣質,穿着、打扮時尚而又優雅,走到哪,都招人眼。
李澤昊一開始真沒往深處想,自已有柳晶這個准老婆,伊桐桐有個傳說中的多金重情的男友,這也就是兩條平行線。他最多和一幫男同事私下裏,純粹站在男人的角度,拿伊桐桐過過嘴癮。
有一天,伊桐桐來上班,兩人在學校門口見面,他正要招呼,發現伊桐桐雙眼紅腫,一愣,伊桐桐已急匆匆地跑了。放學的時候,兩人又在學校門口碰到。伊桐桐開着紅色的跑車不知怎麼撞上了學校的大門,前面陷下去一塊,漆也蹭了些。伊桐桐趴在方向盤上直哆嗦,腿發軟,都不能下車了。
他幫她把車開到修理廠,然後打車送伊桐桐回家。那時候,李澤昊的心還是挺純潔的。
到了公寓樓下,伊桐桐向他道謝,謝着,嘴一扁,眼淚撲撲地往下掉,有可能是嚇壞了。
她這樣子,李澤昊不好走,帶着伊桐桐在附近的小飯館去吃飯。吃飯時,伊桐桐聲淚俱下,告訴他,她深愛二年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李澤昊很吃驚,那男人瞎了眼么,怎麼捨得拋棄伊桐桐這樣的有才有貌的女子?心中不禁生起憐香惜玉之感,一晚上,兩人說了很多話,飯後,走了許多路。
就在那晚,兩個人從普通的同事躍升為近似於朋友樣的好同事。
李澤昊教高三,非常的忙。但一有空閑,就愛往伊桐桐的辦公室跑。他怕她想不開,想盡辦法地讓她快樂。柳晶不知道,那兩張《阿凡達》的電影票,並不是被年級主任強佔去了,而是李澤昊送給了伊桐桐。
伊桐桐拿到票時,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兩張呢,你和我一道去吧!”
李澤昊猶豫了下,搖搖頭,腦中閃過柳晶的身影,“我晚上還要陪學生上自習,你找別的朋友去吧!”
伊桐桐挺失落地走了。
李澤昊站在原地半天,有那麼一刻的恍惚,他想喊回伊桐桐,但他忍住了。
第二天,他上第四堂課,拖了一會,才去飯堂,伊桐桐坐在角落裏向他招手,面前放着兩個餐盤。他心裏面一動,坐了下來。
伊桐桐興奮地向他描繪着電影裏的場景和情節,說到精彩時,小嘴微張,美眸如星,粉頰泛着紅暈,李澤昊直直地看着她,腦中嗡地一下炸開了,什麼內容都沒有。
伊桐桐和柳晶是兩種類型的女子。柳晶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直率、透明,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和孩子差不多。而伊桐桐在李澤昊眼中美得如同聖女般,一顰一笑都是那麼完美,講話輕雅,舉止嫻靜,笑起來溫婉如水,美目流盼。
當李澤昊發現自已在心中總是情不自禁地把伊桐桐和柳晶拿着一起比較時,他給自已嚇住了。孔夫子弟子做了多年,還是有一點底線的。這個時候,學校正準備提撥他做年級主任。
他開始躲着伊桐桐,整天和學生泡在一起,下了班,就急急往公寓跑,給柳晶做一桌好吃的。可是晚上一躺到床上,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伊桐桐,把伊桐桐的手機號調出來,然後又刪去。夜裏從夢中醒來,他也會脫口叫出伊桐桐的名字。
偶爾在學校遇到伊桐桐,伊桐桐看向他的眼神帶了幾份幽怨。
他的年級主任很快獲得通過,同事們鬧着幫他慶賀,他沒看到伊桐桐,酒喝着嘴巴裏面,澀澀的。
他說出去抽煙,躲在走廊里,忍不住給伊桐桐打了個電話。鈴聲響了七八下后,自動斷線。他想伊桐桐會不會在路上,或者是去了廁所沒聽見,一會兒她會反撥過來。等到聚會散了,電話仍沒有過來。他又打,還是沒有人接。再打,依然不見回應。
李澤昊慌了。他霍地衝出校門,攔了輛出租,趕到伊桐桐的公寓樓下。一路上,他不停地撥電話。當他站在門外,被屋裏嘩嘩作響的手機鈴聲嚇壞了。
屋裏的燈是亮的,可是伊桐桐呢?
他急切地抽動鼻子,沒有煤氣味,那伊桐桐會不會生病、或者暈倒?李澤昊又急又慌,拚命地敲門。敲門聲引得對面的領居跑出來怒斥,他沒辦法,只好下樓,下了樓,在樓下沿着高起來幾寸的跑階來迴轉圈,滿眼焦慮地張望着過來過去的行人,心裏急得跟開了鍋的牛奶,呼呼地往外漫。
遠遠駛進來一輛車,燈光下,那車紅得象火焰一般,李澤昊呼吸都快停止了。
伊桐桐泊好車,眼睛裏水汪汪的,像哭過,一轉身,突然看到李澤昊,一怔,然後拉着臉從他身邊越過。
李澤昊伸出手,突地把她緊緊抱住。
伊桐桐掙扎了一會,慢慢回過身,兩個人就吻住了。李澤昊徹底向自已的心投降,晚上留在了伊桐桐的身邊。
激情纏綿過後,伊桐桐睡在他的懷中,說明白他的心就夠了,不要他負責,讓他回到女友身邊。
李澤昊嘆了口氣,撫着她的頭髮,“你已經被傷得體無完膚了,我怎麼能在你傷口上再撒鹽。為了你,我就做個壞男人吧!”
伊桐桐看着他,漸漸平靜下來。
她曾經信誓旦旦地康劍的面前誇口說要找一個勝過他的男人,那個時候,是一種賭氣。
她二十九了,見過的男人無數,有過兩個男朋友。
第一個和她一樣,是學畫畫的,但他比她痴迷得多,也有出息得多。為了藝術,他能一走就一年半截,連個消息都沒有。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對她的愛排在對藝術的狂愛之後。直到失去她時,他才知道珍惜她,一切晚矣。
康劍,她就如同前男友對藝術的狂愛一般,她狂熱地愛着他。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一切,無論是地位、才華還是外表,包括肉體,都令她沉淪。為了康劍,她能放下自尊,什麼委屈都咽得下。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康劍是一道曲巔峰,伊桐桐知道這一輩子,她不管再遇到什麼樣的男人,都無人堪與康劍並肩。
她不是不想挽回的。電話不接,短訊不回,尋死覓活,無動於衷,今晚和舅舅吃飯時,與他巧遇,他冷漠嘲諷的表情,像刀一樣在她的心裏割着。
他是真的真的不會再回頭了,她又不傻。他那個護士老婆一開口,他就忙不迭地看過去,生怕護士老婆知道他與她的事。
怎麼能不寒心呢?
李澤昊不是一支績優股,可是前途卻是一派光明。他是學校的教學精英,省城裏還有名校悄悄找他接洽,用重金、房子聘他過去。這個社會,家長不管地位有多高,錢賺得有多多,卻一心一意奉行“萬事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真理,優秀的老師走到哪,都非常吃得開。
李澤昊已是年級主任了,以後有可能就會是校長,就是做不到校長,一直教書,她清閑地做個美術教師,兩個人結了婚,日子一定會過得非常的美。
最最重要的是,李澤昊把她當女神一樣敬愛,為了她,甚至不惜背叛十幾年的女友。伊桐桐很有信心,能把這個男人牢牢握在掌中。
如果與李澤昊結婚,這份婚姻會是順風順水的。女人一過三十,還敢有什麼企圖?
伊桐桐思來想去,決定不再放開李澤昊了。丟了西瓜,撿了個芝麻,總比什麼也撿不着好吧!說不定芝麻是顆良種,來年長出一畝田呢!
李澤昊讓伊桐桐還有一點小小得意的是,他是康劍那個護士老婆好友的未婚夫,當一切攤在陽光下的后,那個女人一定也會疼上一疼!
伊桐桐冷冷地笑了笑,把身子往李澤昊懷裏又鑽了鑽。
男人出軌時,是一腔熱血上頭,拼了命地往前沖。潮水褪去后,不得不面對事實。
十多年的感情,同居四年,除了一紙婚書,李澤昊和柳晶和別的夫妻沒什麼區別。李澤昊對柳晶之間的感情,不是說抹就抹得乾淨的。幾次張口,他都沒勇氣說出來。
沒有辦法,他只得選擇逃避,以高考臨近的理由,躲在學校。
伊桐桐也不催他,大大方方地和他同進同出,給他打飯、倒水,對着他甜甜蜜蜜地笑,躲在樹蔭下拉拉手。不一切,終於引起了同事們的注意。
李澤昊不得不和柳晶做一個了斷。
今天,他和伊桐桐回來拿他所有的衣服,準備晚上約柳晶出來談,沒想到,他們前腳進來,柳晶後腳就回家了。
柳晶先是一愣,接着,突然像一頭髮了怒的獅子撲向伊桐桐。柳晶曾經說過,如果誰打她老公的主意,她會滅她滿門。
她說到做到,只不過,她揮向伊桐桐的每一拳都被李澤昊擋住了,她扔過去的每一件東西,都落在李澤昊的身子上。李澤昊任由她擊打,任由她把屋子拆爛了,但始終把伊桐桐安置在他的前方,不受一點傷害。
柳晶直覺得天昏地轉,她抱着自己的頭,癱軟在地上,發出比躁音還要高出幾倍的音量放聲尖叫,臉上淚如雨下。
白雁手攥成了拳,深呼吸。即使在得知康劍與她的婚姻是個騙局時,她也沒像這一刻疼過。
在這個世上,她最最羨慕的人就是柳晶,初戀的男人就是伴自己到老的愛人,這是個多麼幸福得令人想流淚的事呀!
這樣的愛情,沒有被染臟過,只為愛而愛,純如天山的雪水一般。
她也曾有過一份摯愛的初戀,可是,許多時候,不是兩個人相愛就能走到一起的,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得不分開,終成遺憾。
柳晶真幸運,白雁不止一次感慨。
現在,這個幸運的泡泡被李澤昊親手戳破了。
她抬頭看着李澤昊,他還在一聲不吭地抽煙,身後的伊桐桐安靜地迎視她的目光。
“你......過來?”
抽煙的李澤昊突然動了,他警覺地看着白雁,“這是我和柳晶兩個人的事,和桐桐無關,你有什麼衝著我來。”
柳晶崩潰了,爬起來就往牆上撞去,剛好進門的冷鋒一把抓住了她。
“你們都走,都走,讓我死......”柳晶披頭散髮,泣不成聲。
“閉嘴!”白雁大喝一聲,淚水在眼中打轉,“不準說這樣沒出息的話,生命是爸媽給的,任何人都沒有死的權利,何況這......有可能不是事實。”
柳晶止住了哭聲,紅腫的眼中射出驚喜的光澤。
白雁拭去淚,再也顧不得遮掩什麼了,“伊桐桐,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伊桐桐畏縮地往後縮了縮,“我做什麼了?我失戀了,遇到李老師,然後我們相愛,這樣子錯了嗎?”
“相愛?”白雁嘴唇顫抖着,“你真的愛李澤昊?你不知道他和柳晶是娃娃親,已經訂婚十四年,兩個人也一起四年,這樣的男人,你能愛嗎?”
“為什麼不能愛?”伊桐桐高傲地揚起下巴,一字一句,說得極慢,“我深愛兩年的男友,娶的人不就是你。你怎麼能嫁的?”
屋子裏,突然間靜默如墳。
柳晶眼瞪到脫眶。
李澤昊訝然地張大了嘴。
冷鋒緊繃的俊容抽搐了一下。
白雁一動不動。
“我們也一起半年多,甚至在你們結婚前,我們都好好的,當得知他要和你結婚時,我的痛不會比她少,”伊桐桐皎好的面容仇恨地扭曲着,她指了指柳晶,“我求過他,自殺過,可是怎樣呢?當你們調情嬉笑時,可想過我在以淚洗面。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是澤昊的愛讓我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你......又想從我這裏奪走什麼?”
一行晶瑩剔透的淚從伊桐桐的眼角緩緩滑下來,如梨花帶露,我見猶憐。她環住李澤昊的肩,緊緊的,好像生怕有誰把他從她身邊奪走似的。
李澤昊眼睛通紅,手指間還夾着香煙,他吸了一口,扔掉手中的煙頭,閉了閉眼,說道:“白雁,你誤會桐桐了,是我......先追求桐桐的。”
他愧疚地瞟了眼柳晶,握住了伊桐桐的手。
柳晶二十四年的世界,在這一刻,天崩地陷。
多年的好友搶了人家的男友,於是,人家搶了她的老公,一環連一環,她不信李澤昊先追求的人家。李澤昊沒這樣的膽,他那樣說,是兩個人上過床,他要負責任。那個女人怎麼會看上李澤昊,她是想報復給白雁看。
自己,只不過是這個環中環里的一個犧牲品。
“滾......”柳晶握起拳頭,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
李澤昊牽住伊桐桐的手,“柳晶,對不起。”他沒勇氣再看柳晶,牽住伊桐桐,奪門而去。
十四年的感情,最後只落得一句“對不起”。柳晶仰起頭,把嘴唇都咬破了,才抑住哭聲。
“柳晶,”白雁走過去,心疼地替她拭淚。
“你......也滾。”柳晶哆嗦着,打開她的手,“你這種可恥的、噁心的小三,不配做我的朋友,我瞧不起你,什麼守身如玉,什麼不是你要等的人,你都是胡編,你無非就是想攀權貴。你滾,滾,滾......”
白雁白着臉,搖頭,“柳晶,不是那樣的,我沒有......”
柳晶捂着耳,瘋狂地搖頭,“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滾呀,滾呀.....”她拚命地把白雁往門外推去。
“柳晶,你冷靜一點。”冷鋒扶住白雁。
柳晶“咚”一下把門關上,然後,屋子裏傳來鋪天蓋地的嚎哭聲。
白雁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掉,轉過身,就去拍門。
冷鋒拉住她,“柳晶現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下去的,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我怕她做傻事。”白雁哭得更凶了。
“柳晶是直性子,可是不服輸,她只是需要一個消化、接受的過程。你再呆在這,她會氣上加氣。”
白雁無奈,只得隨冷鋒下樓。
時間已到下午,暑氣散去不少,風吹在身上,涼爽宜人。白雁坐在車上,淚掛在眼角,人傻傻的。
如果可以,她真寧願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讓伊桐桐把康領導奪走,她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走。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李澤昊呢?柳晶說全天下的男人都出軌,李澤昊一定是堅守陣地的那一個。
世事就這麼無常,越不可能的事,越就發生了。
以後,柳晶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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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劍有點不舒服,不是發熱,不是頭疼,也不是身上哪塊碰青了、流血了。這種不舒服是從身體裏面往外透出來的,可是又隔着層皮,透不通暢,於是就郁着,心神不寧,窒息難耐。
他早晨到了華興飯店,陪名記們吃了早飯,然後就去了舊城參觀。那幾棵百年老樹,在園林專家們的呵護下,已經移到了一座公園裏,樹葉落了一地,枝幹耷拉着,但卻努力地煥發出一絲生機。名記們忙不迭地按着閃光燈,拍了許多照片后,就去了舊城改造指揮部,聽取副指揮的彙報。拆遷辦的主任也作了發言,另外還邀請了幾位拆遷戶發表意見。名記們做了記錄,要求明天單獨出來採訪,不要人陪同。
康劍與副指揮交換了下眼神,點點頭,這些不過都是形式而已,他們事前早就把工作做足了。
到了下午,陸滌飛出場。找了輛麵包車,把名記們浩浩蕩蕩地帶往江心島。康劍這時已經不舒服得很厲害,不時掏出手機看時間。他向眾人打了招呼,沙啞着喉嚨說要回去休息。
名記們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昨晚勞動過度了,他大笑,把名記們送上車后,便讓簡單送他回去。
陸滌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朝康劍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傾了傾嘴角。
康劍一直閉着眼,簡單把車開進小區,停到樓下,他才睜開眼來,一時有點不適應下午時分從西方射進車內的強光,眼本能地眯了眯。這一眯,看到小區的大門外有輛車停了下來,車門一開,出來的那人是他老婆。
康劍怔住了,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在上班嗎?
緊跟着,從車子的另一側下來個男人,身材瘦高,面容清俊,舉止間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冷漠的男人走到白雁面前,低下頭,像是在叮嚀白雁什麼,白雁搖頭、眉心擰着。
男人很體貼地挪了個方向,替白雁擋住西射的太陽,從口袋裏掏出條手帕。
白雁低下頭,接過手帕,拭着眼睛。
康劍不知覺坐正了身子。他沒見過這男人,可是這男人卻讓他嗅到一股不正常的氣息。
他可以忽視陸滌飛的威脅,卻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不遠處這個冷漠的男人遠比陸滌飛危險太多。
冷漠的男人也許連自已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眉宇間溢滿了愛憐與溫柔。
這是送白雁紙玫瑰的男人嗎?白雁急着離婚,是為他嗎?
康劍的心突地象被什麼緊緊地壓着,壓得他都無法呼吸,擱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兩個人站得那麼顯目,簡單也瞧見了。
他戰戰兢兢地偷眼瞟向康劍,不敢出聲。下車不好,不下車也不好,手握着方向盤,眼帘低着,大氣都不敢出,心裏面替白雁捏了把汗。
跟着康助幾年了,瞧着他現在是面無表情,可是就在這張空白的麵皮下,一座火山正在急於噴發。
終於,男人上車了,默默凝視着白雁,有點割捨不下的抿了抿唇,把車開車了。
簡單悄悄地吁了口氣。
康劍“砰”一下推開車門,“咚”地甩上,迎着白雁走了過去。
簡單不敢久留,為了保命,飛快地把車駛離風暴中心。
白雁埋頭走路,沒看到前面有人,不留神撞上了康劍。
“對不起。”她的聲音帶着哭腔,也沒抬眼,繞過康劍,又往前走。
康劍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過頭。
康劍愣着了,白雁看着他的眼神是鄙夷的、憤怒的,如同看着一個恨之入骨的仇人。
“白雁,怎麼了?”他皺着眉頭,問道。
“沒怎麼,我只是在深刻反省。”白雁瞪着他,抽回手,沒有上樓,而是走向小區裏的一個八角亭。
他跟了過去。
“反省什麼?”
白雁深呼吸,目光咄咄,“我在反省我是怎麼淪落成一個小三的。”
“不要胡說。”康劍面容一僵。
“我有胡說嗎?”白雁音量突地一高,“你是別人深戀兩年的男友,就在結婚前一夜,你還和她一夜狂戰四回,以至於早晨匆忙離開時,婚戒都丟在了她的床上。你體貼的女友還特地送到了我的化妝間。我看着她,真是又感謝又愧疚。我是和你結婚了,可是為什麼我們的婚姻會弄成現在這樣?我檢點,我反省,原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勝利的小三。”
康劍沉默着,耳朵、脖頸漲得通紅,而面容卻白得懾人。
白雁冷笑,“你心裏面是不是在猜測我到底知道多少?康領導,我知道的遠比你以為的還要多太多。可是我一直隱忍着不說,因為這不是些什麼有趣的事,如果決定要分開,何必弄得太難堪。可是我今天不想忍了,你知道嗎,你......你的前女友搶了柳晶的老公。你聽到沒有,柳晶的老公呀,柳晶愛了十四年的老公,以為會跟她到牙齒掉光光的老公。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你是個聰明人,想到沒有?”
康劍一言不發,其實,他能說什麼呢?他已經窘得無地自容。
白雁兩眼通紅,憤怒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也不去拭,兩隻手在空中揮來揮去,她哆嗦好一陣兒才說出話來。
“這一切都是你,罪惡的源頭是你,是你......”她指着康劍的鼻子,哭着喊叫着,“我只有柳晶一個好朋友,可是她卻因為是我的朋友而受到這樣的傷害,你......說,我怎麼對得起她。她現在很痛苦,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想自殺,我想留下來陪陪她,她卻要我滾......我是根雜草,你怎麼踩我沒什麼,可是柳晶不行,李澤昊是她的全部......康劍,我真的挺恨你的......”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嘴巴里嗚嗚哭開了,眼淚一路小跑衝出眼眶。
康劍沒有動作,麻木了一般,眼睛發直,耳朵里嗡嗡作響。
好一會,他才想起來伸手去抱白雁。
“不要碰我,”白雁往後連退幾步,環住雙肩,好像他是瘟疫一般,“我不想和你再有牽扯。我要離婚,要離婚......”
“白雁......”康劍咬着唇,不放棄地又伸出手。
白雁甩開,他還伸過來。
白雁用了力氣把他推遠,他再次張開雙臂抱住白雁。
白雁掙扎不開,只得用腳踢他,他紋絲不動,手臂緊緊地圈着白雁,任憑白雁象頭憤怒的小獸在懷中擰他、踹他。
白雁無奈,憤怒地咬上他的手臂,想讓他鬆開自己。
他痛得抽氣,手臂卻如鐵鉗一般,緊緊卡住白雁的腰肢。
白雁氣急,以頭撞擊。眼前金星直冒,但他就是不肯撤手。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白雁沒有亂指責,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無顏去說後悔,他也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是......做了就是做了,這樣的苦果,只能硬生生地吞咽。
他沒想到伊桐桐會以這種方式來回擊他。不得不說女人發起狠來,是很可怕的。他更沒想到柳晶對白雁是這麼重要。白雁面對自己的委屈時,一笑了之,從沒在他面前掉過淚。說得最重的一句話就是“領導,你欺負我”。而今天,她連名帶姓地喊他,一遍遍地說“康劍,我恨你!”
他聽着,心臟停止了工作,靈魂出了殼,整個人都空了,眼前一團迷糊。他忘記了剛才那個冷漠男人令他妒忌到發狂的事,顧不上心底泛上的厚厚羞恥,他不想要自尊,不想辯白,他只知道,不管怎樣,他都要緊緊抓住白雁。
兩個人的動作很大,天氣又沒黑透,小區的居民們站在陽台上,很有幸地目睹了小兩口吵架的全過程。有兩個和李心霞平時一同遛狗的老太太,邊看還邊感嘆:打是親,罵是愛,年青真好,你瞧瞧,剛剛還哭得個淚人兒似的,現在又摟作一團了。
要說,白雁的嘴皮子功夫是不弱的,可是你對着一個始終沉默如山的人發揮,也就是在唱獨角戲,吼了幾句,有種心力交悴之感,突然覺得說什麼都沒意思了。但在心裏對康劍的失望之餘,又多了一層輕蔑。
她沒有力氣掙扎,胡亂地拭去臉上的淚,情緒緩緩平靜下來。
“康領導,你知道陳勝、吳廣為什麼要起義?”大腦恢復運轉,她毫無表情地抬起眼。
康劍給她問得愣住,不知這話有什麼玄機,也就沒敢接。
“人被逼到一個份上,就忍無可忍了。我不想毀壞你的形象,本想和和氣氣地分手,盡量把我們的關係維持到人大選舉之後,現在,你認為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是尊泥菩薩,顧不上你了,你鬆開你的手,我不想再和你說什麼,以後,橋歸橋,跟歸路,我不想沾你的榮光,你也別打擾我的平靜。你放手,這樣摟摟抱抱算什麼,我不想打擊你,可是我真的挺嫌你髒的。”白雁嫌惡地皺皺鼻子,語調平平。
康劍連耳朵邊都羞恥得通紅,他緩了點力度,手仍然沒有鬆開。
“白雁,”他深呼吸,閉了閉眼,長這麼大,第一次知道厚着臉皮,也是需要勇氣和膽量的。對於他這麼個驕傲而又被寵大的人,就更需要了。他不去想那些,只要能留住白雁,哪怕讓他脫光了衣服,後面背一捆荊條,他也願意。“我確實是做了許多混賬事,我不為自己辯解。我現在所說的,不是為了什麼市長選舉,而是出自內心的。建立一個家不容易,咱們別毀了。給我機會,我們忘掉過去,從頭來起,好嗎?”
“忘得掉嗎?”白雁盯着他擱在腰間的雙手,不想拿兩家父母的事說事,溫婉地嘆道,“如果能輕易忘掉過去,我們就不會在一起了。”
康劍嘴唇雪白,心驚肉跳,額頭上直冒的冷汗。白雁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嗎?
就在他閃神間,白雁扳開了他的手指,脫離了他的懷抱,走到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康劍一臉慌亂崩潰無措的神情,簡直和平時的氣宇軒昂差之十萬八千里,心裏面不禁有一點小小的解恨,但也有一點心軟,但她一想到柳晶嚎哭的樣子,心又硬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站着,一個坐着,沒有人再講話。
太陽落山,暮色四臨,亭子外面,夏蟲不安份地啁啁啾啾。
康劍站得兩條腿都沒了知覺,他艱難地開口道:“白雁,咱們別吵了,回家吧!”他想向她發誓、承諾,但這時候說出來,不僅蒼白,而且很諷刺。
他心裏面無助,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打消白雁離婚的念頭。
離婚,不是世界末日,生活還會繼續。可是,沒有白雁,繼續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他不敢去想像那樣的日子,只能催眠自己,女人在氣頭上說的話不要太當真,明天醒來,說不定連她自個兒也忘了。
白雁搖頭:“我還想再坐一會,你先回去。”說話間,餓了兩頓的肚子突然發起抗議。
白雁胃不好,一餓,就容易反胃。反胃就會幹嘔。她捂着胸口,強烈抑制一陣陣往上泛涌的噁心。
“你看,都餓成這樣了,還任性,快回去。”康劍抓住機會,上前拉她。“如果你仍然氣我,那吃飽了,繼續罵,好不好?”
白雁想想,有幾份道理,這樣坐在外面,起不了作用。餓病了,也就沒力氣保護自已了。
“知道了,我自己走。”她沒好氣地甩開康劍的手。
康劍嘆了口氣,不敢奢望太多,走一步觀一步。
打開門,吳嫂與李心霞一同迎上來,一看又是兩人,李心霞脫口嚷道:“你們怎麼又一起了?”
白雁沒力氣理她,看也沒看她,直直就往樓梯上走,康劍拉住她,“乖,先吃飯。”
李心霞與吳嫂眼瞪得大大的,以為自己耳朵產生了幻覺。
白雁胃實在不舒服,愣了下,就轉過身來,往廚房走去。康劍把她按坐到餐廳的椅中,回身叫道:“吳嫂,麻煩你幫我們做兩碗陽春麵。”
吳嫂眨眨眼,好半晌才意識到康劍說了什麼,臉一拉,“我可不會做什麼陽春麵。”
李心霞也火了,“劍劍,吳嫂是來陪護我的,可不是侍候別人的。”
白雁扶着桌子站起來,為什麼說自力更生,才能豐衣足食,就是這個道理,靠人是不能長久的。
康劍俊臉繃著,“我來做。”他把白雁又按回了椅中。
白雁有點訝然,但一抬頭,看到李心霞與吳嫂氣到臉都扭曲到變形,又心安理得地坐好了。以前,她為康領導做了多少回飯,他為她煮一次,也應該。
“不行,我真看不下去了。”李心霞轉着輪椅,滑進餐廳,指着白雁,氣得身子直發抖,“你怎麼坐得安穩的,你住我們的,吃我們的,用我們的,還讓他一個堂堂的市長助理為你下廚做飯,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你......給我滾遠點。”
正在廚房裏切蔥的康劍,聽了一急,“媽媽,你少說兩句行不行,你讓我清靜一會......”手中的刀跟着音量一起用力,沒提防偏離了方向,切着了手指,立時,案板上,泅紅了一小片。
“劍劍,你為了她對媽媽凶?”李心霞呆愕住了。
白雁本來不想出聲,可是今天心裏面的火苗就是特別的活躍,她慢悠悠地抬起頭,“李女士,你不知道你兒子一向出手大方嗎?相交兩年的女友,分手費是一輛跑車,一套公寓。我,嫁了他,現在要離婚。離婚女人,聽着多難聽,一輩子的名譽拐失費,怎麼得也比得超過那個數,就是把這套房子抵給我,也是不夠的。所以,我很鄭重地告訴你,你們現在是住的我的,吃的我的,用的我的,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們。”
“你......信口雌黃......”李心霞血往上涌,搖着輪椅,就往白雁這邊衝來。
“雌白也這樣。李女士,你有力氣打我幾巴掌都沒問題,但是我會立刻到醫院去驗傷,你等着法院的傳單好了。”白雁氣定神閑。
“心霞,你......忍着......別上了她的當......”吳嫂跑過來,抱住李心霞,扭頭對廚房裏的康劍叫道,“劍劍,你......怎麼不開口?啊!劍劍......”
外面的人隨着她的叫聲扭過頭,看到了案板上的蔥都被血染紅了。
康劍右手緊緊攥着左手,滿手的血順着指縫淌下來,“沒什麼,我笨手笨腳,碰了一塊皮。”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白雁心口一磣,好像那血是從自已身上流出來的。她站起來,從雜物櫃裏拿出藥箱。包紮傷口的時候,她看到康劍食指和中指上兩道深深的傷口,連指甲都劈去一半。
這一個小意外,如同一場急雨,淺滅了屋中的硝煙。
結果,還是白雁親自下廚,先收拾了廚房,然後做了兩碗陽春麵。她切了黃瓜絲、胡蘿蔔絲、炒了肉絲,鋪在湯上,而在面下,各卧了一個七分熟的荷包蛋。
她看着康劍艱難地挑着面,再看看李心霞和吳嫂拉得有三尺長的臉,突然覺得康領導有這樣兩個媽,也挺心累的。
康劍洗澡時,她找了只油紙袋,幫康劍包着手。洗好澡出來,康劍沒有多停留,就去了書房。
書房門半掩,白雁看到康劍開了電腦,地上鋪着的席子上,小涼被疊得方方正正。
白雁驚惶地收回眼神。
一直不明白康領導為了什麼娶了自己,她說是個受騙者,可是對面這個騙子在這場婚姻里,好像也不是什麼贏家。現在,女友有了新歡,她這個挂名的老婆要和他分道揚鑣,他不也就成了孤家寡人。
她亂擔心什麼呢,有這樣的家世,有這樣的地位,也有不錯的外表,有兩位熱心的媽媽,還怕沒人肯嫁么?
白雁臨睡前,又找了另外一隻大包,把沒收進行李箱的零碎東西裝了進去,包括陸滌飛送的兩隻泰迪熊。
早晨醒來,白雁折被子時,在床上撿到兩根短短的頭髮。從醫的人,都有點小小潔癖,她的床一向收拾得非常潔凈,就是有落髮,那也應該是長發,這短髮誰的?
康領導?
白雁狐疑地下樓,屋子裏空蕩蕩的,從窗戶往樓下看,李心霞與吳嫂和一幫老太太們在不遠處遛狗,老太太們激動地不知向李心霞在比劃着什麼。康領導放在客廳里的公文包不在了,估計很早就出了門。
白雁簡單吃了點東西,匆匆去上班了。在班車上,手機震了一下,康領導的短訊:老婆,記得要吃早飯。我今天去外面視察工地,回來可能有點晚,不要等我,自己先睡。PS:我去診所換過葯了,醫生誇幫我包紮傷口的人很專業,我說是我老婆。
白雁腦子有點暈,把短訊看了兩篇,又把號碼看了兩篇,確定真是康領導發的。她合上手機,扭頭看車外,漠然地聳了聳肩。
白雁先去了婦產科,柳晶不在,她猶豫了下,還是沒問。柳晶是個要強的女孩,出了這種事,換作誰,都不願別人知道得太多。
她悄悄給柳晶打電話,手機停機了。
一上午,進了兩趟手術室,其實不算太忙碌。當白雁往餐廳走去時,感到整個人像虛脫了般。買好飯,端着餐盤找位置時,一抬頭,看到柳晶坐在角落裏,臉蒼白如雪,眼睛紅像象個桃。
白雁欣喜地往那邊走去,柳晶眼角一瞟到她,突地扔下湯匙,起身就走。
白雁難堪地立在那裏。
“坐這邊。”旁邊伸來一雙手,扯了下她的衣角。
她轉身一看,是冷鋒。
“她今天能堅持來上班,證明她很堅強了。可是她要一個療傷過程,讓她安靜幾天吧!”冷鋒說道。
白雁盯着柳晶的背影,感到一夜間,柳晶像瘦了一殼。
“為什麼不休息兩天呢,她心裏面那麼痛。”白雁眼紅紅地,一口飯含在嘴中,怎麼也咽不下去。
“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總想以前的事,不更難受嗎,還不如上班來分離下注意力,我和婦產科主任打過招呼,這兩天只讓她在外面收處方單,不安排別的事。”
白雁心裏面咯了一下,抬起眼,對上冷鋒炯炯雙瞳,沒想到冷鋒冷麵冷口的,卻有顆細膩的心。
“謝謝你,冷醫生。”她很真摯地說。
“你就少替別人操心,告訴我,你的心情好些了沒有?”
“那些話對於我來說,只是耳邊風。”白雁突然訝異地問,“冷醫生,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做小三?”
冷鋒一笑,“做小三是要有潛質的,你沒那個潛質。”
白雁搖搖頭,“你錯了,我有非常優良的做小三的遺傳基因。”
冷鋒聽得笑出聲來,“白雁,我今天才發現,你也有點冷幽默。”
白雁默然,她沒有告訴他,她是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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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的感情,就這樣隨風而去了。
柳晶站在頂樓的露台上,看着遠處的樓群,天氣很熱,可是她卻從沒有像這一天這麼冷過。
她不能吃,不能睡,一合上眼,就是李澤昊把伊桐桐護在懷裏的情景。
她還記得與李澤昊第一次的見面,戴着大大的眼鏡,笑得很羞澀。她才十歲,還不懂訂親是怎麼一回事。家裏來了客人,她開心得像個人來瘋,笑鬧着跑進跑出,李澤昊躲在鏡片後面的眼睛追着她一會兒左,一會兒右。
後來,媽媽告訴她,這個戴眼鏡的哥哥,是她要嫁的人。
聽到這句話起,她就在小小的心裏放了李澤昊的影子,一放就是十四年。她從沒有懷疑過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
現在,他走了,和一個比她大、比她漂亮、比她學歷高的女人走了,走得那麼絕然,走得那麼堅定。
今天,他應該會回老家向她爸媽解除婚約,依他父親的個性,一定會棒打他一頓。他會忍下來的,因為他心裏面有愛。
愛情有股魔力,可以令人超脫生死,超越皮肉之痛。柳晶譏諷地一笑。
如果可以軟弱,可以依靠,沒有女人願意做強者。她是不敢呆在那間兩人曾經住過的公寓裏,才過來上班的。
頭昏昏的,腳下象踩着棉花,看什麼都是模糊的,耳朵里像鑽進了一隻蜜蜂,嗡嗡地飛來飛去。
她知道她需要休息,需要平靜,需要遺忘,可是心裏面就像有頭小獸,咬得她血淋淋的,她一會兒恨不得找把刀去把李澤昊與那個女人砍死,一會兒想着閉上眼,衝到馬路中間,讓車壓死,然後一了百了,一會兒她又盼望着能有奇迹發生,這一切只不過是場夢,李澤昊下了班,在公寓裏做好了飯,正在等着她回家。
這世上哪有奇迹呢?死也不是容易的,殺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她只能當自已是具行屍走肉好了。
柳晶扶着樓梯下了露台,拐到婦產科病房看林楓。林楓睡在被子裏,臉色比蓋在身上的白被單還要白,伸出外面的十指瘦得青筋暴立。
她明天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
柳晶在她床邊坐下,握住林楓的手,和她一樣,十指冰涼。林楓老公在做手術那天來過後,就再沒出現,她婆婆偶爾露個面,侍候林楓的人是她媽媽。
“你是回娘家做月子,還是回婆家?”柳晶問。
林楓眼神空洞,“柳晶,我在想,如果當時嫁的人不是他,而是小趙,現在會是什麼樣呢?”小趙是痴戀林楓的工學院的學生,為了林楓的變心,曾經哭得像個孩子。
“沒有如果,林楓,這是命。”柳晶說著,鼻子就發酸。
“是呀,命,還能怎麼樣?我回婆家做月子,回去守護我的陣地。”林楓笑得很凄涼。“只要生一個兒子,就沒有人奈何我。”
這是美人的的悲哀,這是美人的無奈。
對初戀的回憶,只是一劑調味品,不能當飯吃的。習慣錦衣玉食,再吃清菜小粥,怎麼能下咽?就是清菜小粥,誰能保證就能一輩子保鮮?做人只能現實,在豪門,母憑子貴,至於愛情,那是寫言情小說的作者的一種想像,其實根本不存在。
換作以前,柳晶一定要評價一番富二代的所作所為,以李澤昊為參照物。還會教育林楓太務實了。現在還能說什麼,林楓還有個家可回,富二代還當她是老婆,她有什麼?男人生出外心,跟你讀多少書、有沒有錢,沒關係的,這只是一個男人的品質使為。
這世上就沒有忠貞不二的富二代嗎?
柳晶又陪林楓坐了一回,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她騰地站起,和林楓道了別,目不斜視地就往外走。
白雁讓開道,看着柳晶,嘆了一口氣。
“你們兩個鬧矛盾了?”林楓很奇怪。
白雁苦笑,站在床邊,替林楓理了理頭髮,“小矛盾,沒什麼的。”
“白雁,手術室的工作又臟,又辛苦,你怎麼不讓你老公把你調到別的單位呢?”
“我挺喜歡這工作的,再說,也不能讓他濫用職權呀,護士那麼多,人家能吃苦,我咋不能呢?”
“白雁,你還是很倔強。他就是濫用職權,又怎麼了,你是他老婆,男人疼老婆,天經地義。”林楓真摯地勸慰道。
白雁想着康領導今天搭錯哪根神經了,連續發了幾條短訊,是在開會間隙、吃飯時、坐車時,一開口也是老婆長老婆短,好像昨天她發了那一通火,對他刺激很大。
可惜這些短訊,讓她覺得陌生,也覺得好笑。
下班后,白雁本來準備去新租的公寓向房東繳押金,在等車的時候,被一個人拉住了。
商明星仍然一身俗艷的打扮,不過,今天沒把臉弄成個調色板。
“我請你吃飯。”商明星心情不錯,耳朵上吊著的兩隻碩大的耳環,被西天的餘暉照得亮晶晶的。
“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白雁警覺地看着商明星。
商明星嬌媚地白了她一眼,“人家不過是還你一份情,以後我就不欠你了。”
白雁被她這一眼看得寒毛直豎。商明星拖着她,像個暴發戶似的拍拍胸膛,“說,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白雁只敢在路邊一家看不去很乾凈的麵館點了碗小餛飩。
“你真是不給我面子,我有錢。”商明星很傷自尊,撥着碗裏的北方大水餃,氣憤憤地。
“三千絲最近生意很好?”白雁小心翼翼地問。
商明星嫌惡地擺了擺手,“服侍人的事早不做了,告訴你,我現在和人家合夥做大生意。”
“什麼大生意?”
“搞建築。”
白雁被餛飩湯燙了一下,放下湯勺,心裏面多少猜到一點影子了。她平靜地看着商明星,“那不錯呀,你可以風風光光回雲縣見你爸媽了。”
“還沒到時候。白雁,我們做個交易好嗎?”沒讓白雁等太久,商明星終開誠佈公了。
“怎麼個交易法?”
“你幫我接洽一筆業務,我給你一條我哥的消息。”商明星自信滿滿地輕叩着桌面,覺得白雁一定不會拒絕的。
白雁沉默了一會,搖搖頭,“我沒那個能力幫你。”
“你不想知道我哥的消息了?”商明星訝然地叫道,“你對他不是......”
“那都已過去,我現在結婚了。他過得很好就行了。”
“你就不想再見他一面?”
“明天回來了嗎?”白雁驚喜地眨着眼睛。
商明星狡詐地一笑,“怎麼樣,心動了吧!這個我保密,你說說你到底要不要幫我?其實呢,這件事,對你來說,真是舉手之勞。我聽那些小姐妹說,那天你找的那個人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局長,他好像是受陸書記的托。我再打聽了一下,哎喲,我的媽,你竟然嫁給了市長助理,他剛好分管城建。那個長古樹的地方,準備興建一個商業中心,聽說被華興集團中標了,可那工程大呀,我和朋友想讓你老公說個情,讓華興集團給一小塊讓我們做做,行嗎?”
“不行。”白雁想都沒想,直接回絕。
“我給你回扣,不讓你白幫的。”商明星很內行地向白雁擠擠眼。
白雁很堅決地搖頭,“對不起,我幫不了。”
商明星翻翻白眼,來氣了,“別裝清高,你以為那個華興集團中標,就沒給你老公回扣?誰不知道,你老公和那個華興合穿條褲子似的。天下的財大呢,一個人獨吞,吞得下嗎?”
白雁三下五除二地把碗裏的餛飩吃完,搶着買了單。道別時,很鄭重地對商明星說:“我在醫院上班,你有哪裏不舒服,找我,我肯定幫,但其他的事,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要是明天知道你這樣,他會接受不了的。他難得休假回來,別讓他傷心。”
商明星在身後憤怒地罵了一句:“拽什麼,小狐狸精。”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有點詭異。
康領導用一個“忙”字,便讓自已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見首,是每天固定發在白雁手機上的一條條短訊,短訊的內容如下:大到濱江市政府最近有了什麼大的決策、舊城拆建到了什麼地步、幾個部委辦局新建辦公大樓的報告經領導班子會辦最終被駁回;小到中午政府食堂的一道紅燒肉,師傅鹽放是太多,根本沒辦法進口。下午開會,他發言的稿子特別長,中途停下來喝口水,不知怎麼想起老婆煮的綠豆湯。簡單和他一同上工地,路顛簸難走,想閉上眼眯一會都不行,只能躺着想老婆臉上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
這些短訊,白雁看過後,基本不回。有時康領導一天彙報次數太多,她有點過意不去,只好回三個字“已收到”。下一秒,康領導便發過來一個眉飛色舞的符號。白雁看得愣愣的,康領導真是啥都會呀!
這不見尾,是她想和康領導認真坐下來談談解除兩人婚姻這件大事時,找不着人了。自那晚發生流血事件后,兩個人就再沒見過面。白雁現在三頓飯,都在醫院解決。休假時,她就到外面去吃。除了卧室,其他地方是李心霞和吳嫂的天下。
可是白雁感覺得到,康領導有回來過。
書房裏拉開的椅子、杯中隔夜的陳茶、煙灰缸中堆滿的煙頭。有天,白雁早晨醒來,看到卧室的高低柜上,放着一籃濱江這個季節特產的早酥梨,只只鮮嫩多汁。
還有天夜裏,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朦朧中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她翻了個身,擱在她身上的一隻手臂倏地一縮、呼吸放緩了。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身邊的人才放任自己貼過去,撫摸她的頭髮、小臉,然後是心事重重的一嘆。過了一會,身邊的人輕手輕腳地起身,摸索着出門。黑暗裏,白雁睜開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白雁主動給忙碌的康領導打過電話,接電話的康領導語氣非常輕快,噓寒問暖,可是當她要開口說正事時,他會說馬上有去接待個什麼人,不然就是馬上要開個會,他等會打過去,就掛了電話。這等會,等來的最多是下一條短訊彙報。
白雁真有點鬱悶了。
在離婚這件事上,她好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一頭熱就一頭熱吧,她繼續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和房東把協議簽好了。但房子裏面的馬桶有點漏水,瓷磚也破毀了許多,房東答應把房子整修好再交給白雁。白雁有時下班過去看看整修進程,順便開開窗,把卧室和廚房帶着打掃下。
這天,她下了公車,走進那個小區,迎面與柳晶碰上,兩個人都一愣。柳晶滿頭大汗,手上拿着一堆房屋中介的宣傳單。白雁張嘴,想打聲招呼,柳晶眼帘一低,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
白雁心裏面那個無力呀!
一無力,就想找個人說說。整件事,只有冷鋒是知情人。柳晶到現在,把失戀這件事捂得實實的,不過不像以前那麼愛說話了,整天悶悶沉沉的。
冷鋒聽白雁嘮叨過,總是一笑,然後要白雁相信兩個人之間多年的友情,是誤會,就有澄清的時候。柳晶也許現在已經後悔了,可是拉不下臉,要等待一個契機的出現。白雁說,我拉得下臉呀,我主動喊她行不?冷鋒說,那還不等於是迎面給柳晶一個耳光嗎?
白雁只好作罷,默默等着那個傳說中的契機出現。
這期間,下過兩場持續兩天的暴雨,濱江街頭一時水排不出去,上街如同涉水過河。濱江市的四套班子,全部上街排澇搶險。白雁在電視上,終於看到康領導的尊容了,白色條紋襯衫被雨水淋得濕透,頭髮貼在額頭上,這情景讓她不禁想起他第一次送她回公寓,兩人合撐一把秀氣的小傘,她看着他,心像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此情此景再現,心情早已不同,她現在更多的會想,那個時候,伊美女還和他同居着,他怎麼能做得到對自己那樣的?
只能說,康領導是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現在,他即使舌燦蓮花,她也不會去當真。
某一天,白雁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和冷鋒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只要她在醫院,兩人一定一起吃飯,不是約好的,她一進餐廳,冷鋒來早了,坐在門口的餐桌邊,說道:“怎麼到現在才來,我都等很久了。”她忙道歉,兩個人並肩走向窗口,各買各的,然後挑張空桌,坐下來,邊吃邊聊聊柳晶或者科室的事。要是她先來了,正吃着,冷鋒從外面進來,陰冷得讓所有人都感到室內溫度陡降十度。“你真自私,也不想想我還餓着肚子,你看我愛吃的辣包菜全賣光了。”她賠着笑臉,只得把自己盤裏的辣包菜撥給他,答應下次一定要替冷醫生多多着想。
這樣子一來,不管早與晚,她什麼時候都得等着冷醫生一同進餐。吃完飯,兩人會一起走回泌尿科,實習護士總是洗好水果,或者泡好茶等着兩個人。泌尿科室聚會,冷鋒通常會叫上白雁。白吃過兩次,手術室一幫姐妹喊着要去吃大排檔,白雁禮尚往來地喊上冷鋒。手術室的小姐妹很訝異,白雁說,冷醫生乃是鑽石黃老五,我這是給你們創造機會,你們可得好好把握。冷鋒去過一次,那張冰臉從頭至尾都沒融化過。事後,足足有兩天沒理白雁。
周六、周日,冷鋒再出去接私活,白雁自然是隨行人員,而且是唯一的隨行人員,馬加不知什麼事,不來了。
白雁在醫院裏遇到馬加,悄悄問為什麼不去?馬加聳聳肩,笑得意味深長,“我不跟着你們倆傻孩子湊熱鬧。”
兩人出去,那些泡澡、按摩的服務,冷鋒全部推了,晚上也不傻喝酒。吃過飯,和白雁在陌生的街道上,從街頭走到街尾,再從街尾走到街頭。
冷鋒做完手術,通常疲累不堪。為了兩個人的安全,白雁只得咬咬牙,接過方向盤。任何事,也就是個熟能生巧,開過幾次,白雁對車有了手感,開得也像模像樣了。
回到濱江,兩個人道別,白雁打開包包,就會看到有一個信封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冷鋒從來不親手交給她,她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白雁特地把這些錢另開了個戶頭,幾次下來,自己一看,都嚇一跳,真不是個小數目。
冷鋒還算是個君子,真的再沒說過出格的話,就連拉拉白雁的手都沒有。兩個人相處的模式,僅僅是交情不錯的好同事。
有天吃飯,白雁隨口說到她下班要去逛逛電器商場,要去買台洗衣機。冷鋒抬起眼,看了她幾秒,“那我去給你搭把手!”
結果,冷鋒知道了白雁新租了公寓,已經打掃乾淨,馬上就要搬進來了。
兩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白雁咬着嘴唇,恨自己嘴快,好像是變相給冷鋒透露什麼信息似的。
冷鋒里裡外外轉了轉,把門鎖、窗鏈查看了一番,又下樓觀察了下附近的商店、居住的人群,對白雁說,這地方環境不錯,居民都是本地人,離醫院不遠,單身女子住蠻適宜的。
白雁別彆扭扭,沒接話。
冷鋒告辭時,清冷的眉眼溢滿了笑意。
白雁像是和自己賭氣,把公寓又徹底打掃了一遍,大理石地板光潔得可以照人,洗手間的瓷磚煞白,廚房一塵不染。
她拖着又累又乏回臨時旅館-------這是白雁在心裏面給她和康劍共有的公寓新起的名詞。
康領導仍然不在家。
李心霞在房間裏上網,吳嫂在洗澡。麗麗沒有像往前那樣搖着尾巴撲過來,撒嬌地要白雁抱抱,伏在樓梯口,眼睛眯着,看到白雁,哼了兩聲。
白雁有點納悶,蹲下來摸摸它的頭,“麗麗公主,你不舒服嗎?”
麗麗尾巴擺了擺,頭耷拉着,有氣無力。
吳嫂很會節約,只要李心霞一進房間,她立馬就把客廳里的立式空調給關了。客廳里非常悶熱,麗麗身上的毛毛都濕透了。
白雁看麗麗嘴巴乾乾的,站起來,先去開了空調,然後從廚房裏倒了點水,放在麗麗面前。
麗麗看了看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水。突然,哇地一聲,嘴巴里像噴泉一般,吐了一地。
白雁一驚。
洗好澡出來的吳嫂衣服還沒扣好,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過來,一把抱過麗麗,憤懣地瞪着白雁,“你......剛剛給麗麗吃了什麼?”
白雁眨眨眼,“我就是給它餵了點水。”
“不可能。”吳嫂音量高亢而尖稅,如同發現深藏多久的秘密般,又很是興奮,“你從來沒餵過麗麗,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好心了?一定是你見我們都不在,你知道麗麗是心霞的心頭肉,你沒辦法心霞,就想着給麗麗下毒,對不對?”
“吳嫂,你不寫小說,真是可惜了。”白雁受不了的聳聳肩。
吳嫂聽不懂白雁這弦外之音,以為她在狡辯,越發得意,而這時候,麗麗哇地一下,又嘔出一大口紅紅綠綠的東西。
“你還不承認,看看,麗麗剛剛好好的,怎麼你一喂,就不同了。心霞,心霞,你快出來,麗麗中毒了。”
吳嫂扯開嗓門咆哮着。
李心霞搖着輪椅出來,看到地上的嘔吐物、吳嫂懷裏萎萎的麗麗,眉頭一擰,臉色大變,“麗麗,媽媽的乖寶,你怎麼了?”
麗麗嗚嗚着,眼睛也無力地睜開了,雪白的身子哆嗦着。
“你這個惡毒而又無恥的女人,你......下了什麼毒,快說!”李心霞又慌又急,面目猙獰。
白雁臉脹得通紅,憤憤然地抬頭,“李女士,你想像力太豐富了。麗麗它有可能是中暑。”
性“怎麼可能中暑,我們整天呆在空調間裏。”吳嫂接過口,“麗麗一定是被你下毒了。”
“吳嫂,你給醫院打電話,給劍劍打電話,讓他快回來。他還整天要我包容你,與你和平相處,說你是個好女人,現在,我要讓他看看你的真面目。”李心霞揮着手,惡狠狠地瞪着白雁。
白雁相信,要不是她癱瘓着,她一定會衝過來把自己給剁了。
“醫院是不接受畜生的,我建議你給獸醫打電話。”白雁這時,心好累,如果民政局現在有人上班,她一定揪也揪着康領導,去把婚給離了。這樣的日子,硬撐着,有什麼意思。
“獸醫,獸醫......”吳嫂拿着話筒,無措地看李心霞,不知該撥哪個號。
“給劍劍打電話,讓他快快......快找一個獸醫。”李心霞感到懷裏的麗麗身子好像越來越涼了,惶恐不安地催着吳嫂。
白雁深呼吸了一下,想起麗麗平時對自己親昵的樣,心中不覺一軟,“我來打電話。”手術室護士長的老公就是一位獸醫。
李心霞和吳嫂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雁。
電話打通,白雁說了情況,護士長老公說我馬上就到。
等待的時候,三個人,各居三處,聽着掛鐘滴答滴答地走,感覺度秒如年。
門鈴響起,吳嫂簡直是飛樣的衝過去開了門。
好久不見的康領導與護士長老公一同走進屋內。
顧不上寒暄,護士長老公先為麗麗診治。他扳開麗麗的嘴,又看看它的眼眸,再查看了下嘔吐物。
“狗狗是中毒了。”護士長老公得出結論。
“我說對了吧,麗麗就是被人下毒了。”吳嫂跳起來,指着白雁的鼻子,聲音激昂。
李心霞朝吳嫂一瞪眼,眼風瞟了下為麗麗看病的醫生,暗示有外人在場。吳嫂懂了,忙閉上嘴。
李心霞不管怎麼樣,處處要為兒子的顏面着想。白雁好歹是兒子的老婆,這事傳出去,丟的是兒子的臉。稍安勿躁,現在證據確鑿,還怕白雁跑了不成。這次,無論如何,她都要拿白雁好好地出個氣。
白雁狀似沒聽到吳嫂的驚呼,坐在椅中,一動不動,也可以說是麻木了。
護士長老公給麗麗洗了胃,直到吐出的水變清了,再餵了些葯,然後輸液,這個白雁可以照應着,他也就告辭了。臨走時,吸了幾管麗麗的嘔吐物,說帶回去化驗。
康劍道了謝,讓等在樓下的簡單送護士長老公回去。
門一關上,吳嫂按捺不住的,就把今天的事向康劍述說了一遍。李心霞端坐在椅中,拿出婆婆的威勢,準備三堂開審白雁。
康劍微微皺了下眉頭,開口說:“吳嫂,現在天氣熱,飯菜放久了,容易變質,不談動物,人也常食物中毒,你怎麼事事都往壞處想呢?白雁不可能做這事的。”
麻木的白雁愕然抬起頭,看了看康領導,真想不到他會如此正義。
李心霞一下子惱了,“劍劍,我們家什麼時候吃過剩飯剩菜,吳嫂每頓都做新鮮的,你不要為她辯護,這個理由行不通。她說不定存這個心已經很久了。”
這幾句話,白雁聽得想笑。李女士還真認定了她下的毒,不知這樣的後果是她要去坐牢還是需要寫書面檢討。她在李女士的心目中,從狐狸精成了下毒犯,這下應該把她掃地出門了吧!
午康劍不耐煩地抿了下唇,“媽媽,吳嫂不識字,見識有限,你怎麼也跟着起鬨?”
“什麼?”李心霞被康劍這話炸殘了,“我起鬨?劍劍,你到底在替誰說話,我是你媽媽,你......卻護着她?麗麗就像我的心頭肉一般,她在割我的心頭肉,你沒看見嗎?”
“我不是護着白雁,我是就事論事。”康劍疲累以揉着額頭,耐下性子,“我們是一家人,有必要誰害誰?”
“誰和她是一家人?”李心霞急了,眼中火星直冒。
“白雁,你先上樓去洗澡。”康劍扭頭對白雁說道。
“事情不交待清楚,你不準走。”李心霞一說,吳嫂立刻就擋在了樓梯口。
“媽媽,你真是太過份了。”康劍忍無可忍,“平時,我處處都替你考慮,但這事,我不想讓着你。這樣吧,等麗麗恢復了,你和吳嫂還是回省城去。不然,這個家永不得太平。”
“你.....趕我走?”李心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蹩不住的眼淚在眼中打轉。
“劍劍,快向你媽道歉。”吳嫂忙過去,替李心霞撫着後背,“你這樣,會把你媽媽氣壞的。”
康劍冷着臉,一語不發,拉起白雁,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李心霞抓起桌上的一個茶碗對着地板“咣當”一聲摔下,哭吼道:“劍劍,你給這女人迷住了心智,黑白都不分了。老天呀,我可真是命苦啊,唯一的兒子也這樣對我。”
“心霞,快別生氣,我一會去勸勸劍劍。”吳嫂也是氣得胸膛起伏。
康劍面色沉重地一級級上樓梯,然後,“砰”一下關上卧室的門。
樓下,又是一陣劈哩嘩啦摔碎東西的聲響和李心霞尖稅的哭喊。
康劍煩悶地閉上眼睛。
白雁走到床前,坐下來,盯着牆角的行李箱出神。
康劍嘆了口氣,走過去,拍了下她的肩,“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我媽行動不便,麗麗是她的開心果,她當女兒一樣疼着。現在麗麗一病,她着急,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白雁仰起臉,笑了笑,“康領導,其實在這個家裏,我的地位連條狗都不如。唉,你幹嗎仗義直言呢,這家多我一個,誰的心情都不好。我們分了吧!”
康劍這時候聽着白雁說這話,心裏面翻江倒海似的,極不是味。他也失落,也受傷,多希望白雁能站起來,抱住他,像從前那般,俏皮地笑着,和他鬧着,在他的手臂上咬下細細的兩排齒痕,踮起腳,圈住他的脖頸,像小雞啄米般吻着他,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想把頭埋在她溫暖的發間,嗅着洗髮液的清香,忘掉身邊的一切。
他對李心霞的感情一直是矛盾的,他捨不得她,心疼她,可是又為她變得越來越極端而嫌惡,再加上一個吳嫂,真是令人吃不消。自從李心霞癱瘓之後,他的心就被堵着了,沒有一天能痛快地呼吸過。
他深深地看着白雁。這種目光是出自內心的,在情感牽引之下整個身心凝結在眼神中的專註,帶着憂鬱、惘然和某種期盼。可是白雁卻沒有迎視着他,整個身體無聲無息地散發出疏遠的態度。
“老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等媽媽和吳嫂回省城之後,一切就會恢復到我們以前那樣的。”他間接地、婉轉地告訴白雁:他不想分手。
“我們以前那樣是啥樣?”白雁彎起嘴角,“其實,這事和你媽媽沒什麼關係,完全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可以說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也可以說我們之間沒有共同語言,還可以說我們之間差距太多。”
“這些都能改變的。”康劍心力交瘁,躲了這麼些日子,現在不得不面對了。“一定能的!”他加重語氣,挨着白雁坐下。
“老婆,我們不分開,我們好好地過。”他伸出手,抱住白雁。“你想要什麼樣的家,我都給你。”
白雁還沒看過這麼沒自信、無助的康領導,像個吃不到糖,一臉可憐巴巴的孩子,“為什麼一定是我?”她把埋在心中太久的問題翻了出來。
“因為你很暖。”康劍笑了。如初春的陽光,似夏日草尖上的露珠,看着她,自然地想笑,心裏面情不自禁就變柔了。
白雁打量了他半天,“康領導,你抱過的哪個女人不暖?”
康劍臉一紅,突然間啞口無言。
“康領導,我知道大度、寬容是美德。在我們結婚前,你談過幾次戀愛,那都是過去,我可以假裝我有美德,不去在意,可是在我們婚後,你依然做出了出格的事,我就沒辦法假裝了。除非我真的把你當個高枝攀着,跟着你狐假虎威做個官太太,你在外面怎麼胡來,我都睜着眼閉着眼,只要我的地位悍然不動。你想我這樣做嗎?”白雁斜着眼,把他的手從肩上拿開。
“我不會再胡來的。哪怕你把我只當高枝攀,我也情願。”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對你就那麼重要?”白雁承受不住的拍拍頭。
“比你想像得還要重要。”康劍回答得斬釘截鐵。
白雁哦了一聲,站起來,往梳妝枱走去。
“老婆?”她還沒說是不是同意不分手了。
“我來看看我是不是長了幅旺夫相?”白雁對着鏡子張了幾下,“沒有啊,還是一臉狐媚樣。康領導,你就別挽留我了。如果,你覺得現在辦手續對你有影響,那麼我們先分居。”
“沒有你的同意,我不會對你做不願意的事。”他們現在也沒同居呀!
“我現在就是不願意與你同在一屋檐下,你同意吧!”白雁笑靨如花,對着他眨了眨眼。
康劍心中一片慘淡,疼得都不能說話,他站起來,拉開房門。
跨出去的那一瞬間,他回過頭,“老婆,早點洗洗睡!”
門輕輕地合上,一切歸於寂靜。
晚上,白雁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着。空調開得很低,還是覺得壓不住心裏面的一團火。好不容易睡着,半夜裏凍醒了,摸了半天找到空調遙控器,懶得開燈找,就把自己努力縮成一個小球,整個蜷縮在涼被裏,糊裏糊塗地又睡去了。
第二天一覺醒來,全身的關節都在疼,眼眶發漲,好像被熱氣灼過了,火辣辣的,腦袋昏沉沉,走路都在打飄。
康領導早就上班去了,李心霞和吳嫂沒有像平時出現在餐廳里,一室的凌亂收拾零過了。麗麗經過一夜過後,來了點精神,對着白雁搖搖尾巴。
白雁喝了點牛奶,拿塊麵包,出門了。
到了醫院,從每根骨頭的縫裏都在往外冒着冷氣,估計是昨晚凍了,找了幾顆感冒藥吞下,精神還是不能振作。中午吃午飯時,冷鋒看她臉色蒼白,催着她回去休息。
她猶豫了下,回手術室請了假,便坐車回去了。
走前,護士長拉住她,說老公化驗了狗狗的嘔吐物,是吃的草莓里含有一點農藥成份,估計是家裏保姆買回來,沒泡洗,直接給狗狗吃了,然後狗狗便有點輕微着毒。
家裏一點聲響都沒有,大概李心霞和吳嫂正在午睡,白雁上樓時盡量把腳步放低,沒把她們驚醒。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聽到外面傳來開門聲和人講話的聲音,睜開眼一看時間,四點多了。白雁覺着嘴唇發乾,撐坐起來,想下去找點水喝。
還沒到樓梯口,她停下了腳步。
李心霞在嚶嚶地哭,事實上,她已經哭了半天一夜了。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引以為豪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和她反目。
吳嫂每隔一個小時給康劍打一次電話,彙報李心霞的劇痛,康劍沒有辦法,只好回家賠不是。
“劍劍,你不記得我們這個家是怎麼落成這樣的嗎,你不記得媽媽是怎麼癱瘓的嗎?”李心霞哭道,“二十四年前是白慕梅那個老狐狸,讓你爸爸樂不思蜀,拋妻棄子,媽媽接受不了,生不如死,跳樓自盡,沒想到,沒死成,成了現在這幅鬼模樣,是你抱着媽媽說,以後一定要讓媽媽幸福的,媽媽才苟活到現在。可是現在因為白雁這個小狐狸,你卻要讓這個家再毀一次,讓你媽媽再死一次?”
康劍無語,默默坐着,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好,只能讓李心霞一個人盡情發泄,等發泄完了,他再開口。
“媽在北京時,你給媽媽打電話,說你見到白慕梅的女兒了,你還記得你怎麼說的嗎?”
吳嫂翻了翻眼睛,接過口,“我當時在旁邊聽得清楚,你說你要把你媽受的屈辱,讓那個小妖女也受一次。你要那個小妖女喜歡上你,你玩過之後,再一腳把她踢開。後來,你又打電話來說,小妖女太精明,不上當,你必須得娶她。你讓她進了門,等到她嘗到榮華富貴的滋味,再也捨棄不下時,你就會冷落她。她表現不錯,就留着她服侍你媽媽,她表現不好,你就掃她出門。劍劍,我沒記錯吧?”
“媽媽,現在和那個時候情況不一樣!”康劍心煩意亂,有點抓狂。
“怎麼不一樣?不就是個城建市長嗎,咱們就得看她臉色,任她所為?其實你根本不要在意,她有那種騷狐狸一樣的媽,你把她給扔了,沒人會說什麼的。”
康劍臉色鐵青,抬起頭,“不是的......白雁?”他輕抽一口涼氣,驚愕地看着突然出現在樓梯口上的人影。
白雁很平靜,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
原來,真的不是你,陪我到永遠!
“康領導,這就是為什麼只娶我的真相嗎?”她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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