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玫瑰(下)10,世上哪見樹纏藤

紙玫瑰(下)10,世上哪見樹纏藤

秋天像個冒冒失失的孩子,在你猝不及防時,突地光臨了濱江。昨天還是琦麗夏光,太陽刺得你睜不開眼。今日滿街落葉飄零,天暗地灰,花兒耷拉着頭,一派秋色蕭瑟。

早晨,時針靜靜指向七點半。白雁蜷縮着身子,貪戀被窩裏的溫暖,把頭又埋了進去。連續上了兩個夜班,今天她休息,不要着急起床,但十點時要到火車站送下明天。

時間過得真快,明天一個半月的休假都過去了,而她也離婚一個月帶十天。

這一個半月,對於商家是喜憂參半。

憂的是他們自以為很精明、很自重的女兒商明星居然在濱江賣淫,不僅如此,還欠了一筆高利貸。商媽哭得吼得地動山搖,盛怒之下,心臟病發作,若不是搶救及時,差點魂歸西天。商明星跪在商媽床前發誓以後再也不做讓爸媽傷心的事。商媽本來想不認這個女兒,後來在商明天的規勸下,認是認了,但她定下一條規矩:在她有生之年,商明星不準踏出雲縣一步,要天天到她眼皮之下報到。她還嫌不解恨,給商明星剃了個大光頭,讓商明星沒辦法出門,在家面壁思過。

商家在此重創之時,迎來了商明天的女戰友。在把女戰友接去雲縣時,商明天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媽媽病倒在床,需要一個巨大的驚喜來衝去她心底的灰暗。另一方面白雁也特別想看到他過得幸福。女戰友對他又情深意重,在得知明星的事後,不僅沒有一點歧視,反而勸慰商明天,還說要找父親的朋友給明星找一份正當工作,那樣明星再不會誤入歧途了。

如果不能和心愛的人結合,能娶到女戰友這樣的妻子,是把今生的遺憾降到最低。

於是,女戰友以商明天女友的身份去了雲縣。

雖然不能立即舉行婚禮,但商媽在這麼巨大的喜悅面前,奇迹般的康愈了,歡喜地領着未來媳婦走親訪友,見人就誇媳婦有多俊有多優秀。

這股子快樂,身在濱江的白雁也感受到了。昨天晚上,冷鋒和她一起請明天和女友吃飯,為他們送行。

明天的女友,真人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大方,性情也好。一頓飯的辰光,她的視線一直看着明天,時不時向明天小小聲地撒個嬌。明天總是溫和地應着她,但在沒人看到的角落裏,明天會情不自禁地嘆氣。

吃完飯出來,冷鋒把他們先送到賓館,然後再把白雁送回租處。

冷鋒開玩笑地問白雁,他想上去喝杯茶,可以嗎?

白雁狀似隨意地說道,在醫院呆了二天,家裏一團亂,等以後收拾乾淨了,再邀請他上去。

冷鋒摸了摸她的頭,替她打開車門,笑了笑,就走了。

白雁上樓,還沒到門口,聽到手機響,一接,是明天。

“我出來買點土特產帶回部隊,順便看看你有沒有安全到家。”明天站在樹蔭下,路燈淡黃的光束透過樹隙,斑斑勃勃,撒了一身。

“濱江的治安挺好的。”白雁笑道,離明天有一臂的距離,她探頭看明天手中空空如也,“超市快要關門了,你快去吧,你朋友還在賓館等你呢!”

“小雁......”明天喊着,聲音顫顫的。

“嗯!”她乖乖地應着。

“小雁,我......想抱下你,最後一次。”明天咬着唇,深呼吸。從此以後,他有了女友,所有的人生都要對她擔起責任和義務。他再也不能肆無忌憚地想念小雁,也不能表達出對小雁的關心。小雁只能在他心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中,在夜深人靜時,他醒着,獨自悄悄地回味。

“明天,不了。”白雁輕輕搖了搖頭,“別學那些壞男人,心裏面裝一個,眼裏看一個。你對一個人實心實意的好,才能得到別人百分之百的回報。你現在是有女友的人,再抱我,對她不公平,也是......對我的不尊重。明天心裏面想什麼,我都清楚,不要說,也不要做,這樣就好。我以後也會過得和你們一樣好。”

明天強抑住心底泛濫的心酸,點點頭,“好,那就不抱。小雁,以後交朋友,要先請人打聽一下,別給別人傷害你的機會。”

“不會的,康領導是個例外。”

“小雁,其實......冷鋒是個不錯的男人。”

“嗯,我們醫院公認的。”

“他父母都不在,也就沒有傳統意義上的世故,和他做朋友,不會太委屈。而且他失去過親人,一定特別懂得珍惜......家人。”

“明天,你真嘮叨哎,你是不是擔心我嫁不出去?我媽都不操這份心,你操什麼呀?快走,快走,不然你女友要發尋人啟事了。”白雁抬抬手,催促道。

商明天默默地看着眼前笑靨如花的小臉,閉了閉眼。

“小雁,再見!”沒等白雁回應,他衝上去,摟抱了白雁一下,然後急促地鬆開,轉身而去。

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以後,白雁是某某人的白雁,他是某某人的明天。他們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白雁把手指塞進嘴巴里,淚如雨下。

那十幾年相伴的時光,今生,已成絕唱。

“阿嚏!”白雁把頭探出被子,嗅到清冷的空氣,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揉揉鼻子,睜開眼,對着天花板先發了會呆。

這是在她的新租所,不是在原先的家。

人,從苦到甜,適應得很快。而從甜到苦,怎麼也不能接受!剛住進租處的幾天,她早晨醒來,都恍恍惚惚的,似乎自己還睡在原先的小公寓,她和康領導短暫的婚姻,只不過是一場光怪迷離的夢。

等到洗好臉,看着鏡中的自己,她才慢慢地回過神,那不是一場夢,她結過婚了,然後離了。

關於她的離婚,醫院裏是說得風生水起,什麼樣的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兩個人地位差別太大,她配不上康領導。柳晶聽到后,很義氣地為白雁爭辯,說是白雁先不要康領導,別人同情地一笑。白雁到無所謂,醫院裏人多,她能充當幾天的緋聞主角?果真,在秋涼襲人時,也就沒人再談起她這位市長助理的下堂妻了,護士長興緻勃勃地又為她開始介紹對象。

“白雁,你說我們屬於大齡剩女嗎?”柳晶問白雁。

柳晶現在很熱衷相親,不管誰介紹,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她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興沖沖地去展示自己,結果總是灰溜溜地回來。

“也不知好男人都躲哪去了,我見到的都是恐龍級別的,真是白煞我那條六百元的裙子。”柳晶扼腕嘆息。

“二十四歲是大齡嗎?”白雁問她。和她相反,白雁是不管誰介紹,不管對象是誰,她一概不見。不知是以前沒好好睡覺怎麼的,白雁一有空閑,就是抓緊時間,昏天黑地胡睡,有時連飯也睡省了。

白雁覺得自己和柳晶屬於另類份子。她頂着市長助理前妻這個頭銜,一般人是不敢染指的。柳晶呢,和准老公同居了幾年,等於是半拉子夫妻,其他男人不太能接受。她們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算是不好處理的半成品。婚姻前景不樂觀。

柳晶最近受到了一個很大的打擊。有個同事為她介紹了個離異男人,還帶着個小孩。

男人到是個不錯的男人,可是離異了,就像一塊美玉中有了點顯目的瑕疵。柳晶相親回來,抱着白雁大哭:“雁,我怎麼就落到這份上了?我長相不錯,收入不錯,怎麼就找不到一個像張白紙似的好男人呢?”

白雁白了她一眼,“你是找紙還是找男人?”

“我兩者都要。”

“那你自己是什麼?”白雁問得很刻薄。

柳晶啞然。

過了兩天,柳晶又找到白雁哭訴。濱江市政府出台一條新政策:為了鼓勵更多的教學精英投身到濱江的教育事業中,為了挽留濱江現有的教學精英,濱江市政府在西郊興建幾幢教師公寓。教績傑出的高三老師可以分得近二百多平米的公寓,而房價每平米不足三千。

李澤昊就是屬於教績傑出之流。

這個打擊對柳晶太大了。濱江市現在的房價都在每平米近一萬,以前,她和李澤昊說,這一輩子,只想有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就好了,不然買個二手房。現在,二百平米呀,還不要多少錢,可是卻是屬於李澤昊和另一個女人的。

她花了十四年的心血,付出感情和心力,把李澤昊調教成這樣,成果卻是別人享受。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去呢?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壞人有惡報。為什麼現在偏偏是惡人活得趾高氣揚,我們這些善良之輩卻在這裏忍氣吞聲?”柳晶很不甘,“以前,他總對我說要節省,不能亂花錢,現在我經常看到他們在外面花天酒地。聽說,暑假時,他還帶那個賤人出去旅遊來着。”

白雁微微一笑,“你以為這是好事?”

“難道不是?”柳晶抹了一把淚。

“激情如火,可以燃亮半個天空。但能撐多少時間?最終,所有的人都歸於平淡。能在平淡的日子堅守着,我覺得那樣的婚姻才能長久。”

“我怎麼聽不懂?”柳晶眨巴眨巴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又啪答啪答往下掉。

白雁拍拍她的肩,讓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個痛快。

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嗚嗚地轉個不停,白雁慌忙伸手抓住。為了睡得安穩,她晚上都把手機調成震動。

“喂......咳,咳......”白雁一接電話,嗓子有點啞,清咳了兩聲。

“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是在床上,白小姐。”冷鋒涼涼地說道。

白雁捂着話筒,小心翼翼地坐起,眼珠轉了幾轉,裝作很清醒很正常,“冷醫生,有事嗎?”

“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想告訴你,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二十,我現在的位置是你家樓下的花壇前。”

白雁騰地從床上跳起,就往窗前跑去,探頭一看,冷鋒揚着手機,對她笑了笑。

她揉着亂蓬蓬的頭髮,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啊”地尖叫一聲,手機一丟,忙沖向洗手間。

結果,白雁趕到火車站,只來得及在月台上和商明天打了個照面,火車就徐徐開動了。

商明天站在車門口,對着白雁揮揮手,他張嘴說了什麼,白雁迎着風,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她想走近點,火車卻越開越快。她跟在車尾追着,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也追不動了,白雁彎着腰,按住膝蓋,大口呼吸,抬眼看着火車在視線中成了一個黑點,不知怎麼的,嘴一扁,眼淚就下來了。

這一別,又是幾年呢?

冷鋒默默地站在她身後,等到白雁情緒平靜下來,再把眼淚拭乾凈,轉過身,他才向她走過去。

“咱們走吧!”他沒有問她怎麼了,或許他很清楚她怎麼了,但他認為已經沒有必要去討論。

白雁又回頭看了看長長的軌道,胸口仍在起伏。

兩個人上了車。

“你今天是什麼班?”其實像冷鋒這樣的專家,醫院恨不得他全年無休,但冷鋒有時也給自已放個假。不然,神經整天綳得緊緊的,會讓人崩潰。

冷鋒專註地看着前面的公路,“我今天休息。一會陪我去個地方。”

“哪裏?”白雁還沉浸在別離的傷感中,懶懶地托着下巴,隨口問道。

冷鋒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方向盤一轉,車拐進了一條寬敞的街道。

“這不是原先那箇舊城嗎?”白雁看着窗外突然躍入眼帘的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愣住了。

“對呀,那邊是濱江最大的一個商貿中心,再過去一點是個帶着湖泊的公園,四周是一圈高檔住宅小區。哦,最西面,建教師公寓。以後,這兒是濱江人口最密集的地段,環境也是最好的,服務設施周全,生活非常方便。”冷鋒把車停在一個新建的售樓處前,率先走了進去。

聽冷鋒說起教師公寓,白雁估計就是柳晶的傷心地,進門前,忍不住扭頭向西多看了一眼。

這一看,還真看到兩個眼熟的人,白雁不禁眯起了眼。不奇怪,現在八月底,學校還沒正式開學,辛勤的園丁們有時間為自已做點私事。

可是園丁好像心情不太陽光燦爛。

李澤昊臉板得像塊風僵的化石,埋頭向前直衝,伊桐桐小嘴撅着,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有趣的是,賢伉儷沒有手牽手,而是一前一後,像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李老師,來看房呀!”白雁等李澤昊快走到跟前,笑吟吟地揚聲打招呼。

李澤昊聽着這耳熟的聲音,一愣,抬起頭,鐵青的臉刷地一下紅了,目光躲躲閃閃。而伊桐桐快捷地走到李澤昊身邊,把手塞進他的掌心,挺直了腰,嘴角彎起,以示恩愛的程度無人可分割。

“你......也來看房嗎?”李澤昊一問出口,感到有些奇怪,他去過白雁的家,房子挺大,挺豪華。

“陪個同事來的。哦,就是你和柳晶吵架那天,和我一起過去的冷醫生。”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澤昊臉上的紅立時成了醬紫,巴不得地上找個洞鑽下去。

“昊,我走得有點餓了,我們去韓國餐廳吃烤肉,好不好?”伊桐桐可比李澤昊沉得住氣,挽着李澤昊,嬌柔地扭動腰肢,眼風瞟都不瞟白雁。

李澤昊臉僵着,沒肯應聲,但也沒拒絕。

白雁覺得好笑。李澤昊家境也不富裕,那房子房價再便宜,算上裝璜,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她清楚這個時候,李澤昊是能怎麼省就盡量的省。去吃韓國烤肉,心裏面不知多心疼呢!換作柳晶一定會說:“老公,咱們回家自己做,幹嗎把錢給資本家賺?”

可惜伊美女不懂李老師的心哦。

“李老師,不知你們教師公寓有沒有小戶型出售,有的話,我也想訂一套。”白雁淺淺笑着。

“你不是有房子嗎?”李澤昊小心翼翼地問,生怕白雁說是為柳晶訂的。

“我離婚了。”白雁淡淡的語氣,就像說“太陽出來了”一般自然。

可聽在李澤昊和伊桐桐的耳朵里,卻不亞如從五千米的高空扔下一枚巨型炸彈,把兩人炸得血肉橫飛。

李澤昊條件飛射地側身看着伊桐桐,伊桐桐麗容蒼白,兩眼發直,顫抖的雙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緒有多麼的不平靜。

“白雁?”冷鋒在裏面轉了一圈,沒看到白雁進來,忙尋出來。

“就來,就來!李老師,再見!有空去我們醫院玩玩呀,要是你女友有什麼難言之隱,可以找柳晶,都是熟人,開開後門,不收錢。”

白雁揮揮手,一路小跑地走進售樓處。

李澤昊與伊桐桐像兩根木樁,無言地向前移動。手雖然仍牽着,但卻各懷各的一份心思。

怎麼說呢,負心男人也不好做。

李澤昊認準了伊桐桐是今生的摯愛,咬牙做了回現代陳世美,與訂婚十四年的未婚妻柳晶分了手,自然在學校里掀起了驚天波瀾。李澤昊為了證明自已是屈服於真愛的召喚,而不是移情別戀,處處與伊桐桐秀恩愛,百分百的順從伊桐桐。除了上課,兩個人就如同一對連體嬰似的。花前月下,舉杯共盞,對鏡畫眉,着實過了一段賽鴛鴦的生活,也成功地堵住了眾人之口。學校呢,反正是認教學能力,對老師的個人私隱,不太過問。

可是,一個多月之後,李澤昊心裏面有點不是滋味了。首先是伊桐桐現在居住的公寓和開的那輛跑車。原先,他以為是伊桐桐父母寵愛女兒,買給伊桐桐的。有次,伊桐桐的父母到濱江來,他請他們到飯店吃飯,交談之中,得知伊桐桐的爸媽只是一般工廠工人,早已下崗在家。為了讓女兒上藝術學院,差不多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現在年紀大了,盼着伊桐桐養老呢!

李澤昊當時坐在桌上心裏面就打起鼓,等到把伊桐桐爸媽送走,他才問伊桐桐,那房子和車是哪來的?

伊桐桐支吾了半天,看着李澤昊嚴峻的表情,只好說了實話。

李澤昊一聽就炸了,一股從未有過的羞辱嘶咬着他的心。他要伊桐桐立即把房和車全退給康劍。

“那我住哪裏?和你一塊擠教師宿舍,幾個人共用一個洗手間?”伊桐桐氣憤地問道,“再說那車那房,我又沒向他要,是他為他的負心買的單。”

“你現在是我的女友,卻住着別的男人給的房,你讓我這臉往哪擱?”李澤昊揮着手,攥起拳,有想打人的衝動。

“該擱哪就擱哪,反正在你沒有房子之前,我不會搬出去的。”伊桐桐和他賭起氣來,一點不肯退讓。

李澤昊氣得甩門而出,那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鬧彆扭。

後來,還是李澤昊先低了頭,不然能怎樣,分手這樣的話,他捨不得說出口的。

暑假裏,李澤昊接了幾個家長的委託,為他們的孩子開小灶。另外還接了幾個培訓班的工作。只要能賺到錢,時間能擠得出來,他差不多什麼活都接。

辛辛苦苦賺了一個暑假的錢,沒夠陪伊桐桐去了一趟海南、買幾件換季的衣裙。伊桐桐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幾乎是月光族。和李澤昊一起后,她還收斂了點,但化妝品不能用太差,衣服按季要換新的,隔三差五要去飯館換個胃口,時不時還要來點小浪漫,買束花、小禮物什麼的。

李澤昊真的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教師公寓開工那天,學校開了大會,公佈夠條件住到教師公寓的教師名單。不出李澤昊所料,他分到了一百八十平米的公寓,層次也很好。伊桐桐因是副課老師,又是新來的,沒享受得到這樣的待遇。

那個晚上,兩個人興奮得一夜都沒什麼睡。伊桐桐心裏暗道:自己這支潛力股真是押准了。

李澤小心翼翼地向伊桐桐再次提出退房、還車的要求,伊桐桐摟着他的脖子,沒生氣,也沒回答。

學校開始繳集資款了,問題也就隨之而來。

“你工作這兩年存的錢呢?”伊桐桐得知李澤昊沒什麼存款時,呆住了。

李澤昊沒敢說他的錢原先是和柳晶存在一起的,分開時,他沒臉向柳晶要。“我......亂花掉了。”

伊桐桐急了,“那現在怎麼辦?要不,我把我那房賣了,墊上這塊,可能還夠裝璜呢!”

“不要!”李澤昊一口回絕。

伊桐桐瞪大眼,“你都到了這份上,還裝什麼清高。”說著,語氣裏帶了幾份嘲諷。

李澤昊硬撐着,厚着臉皮找爸媽,找朋友,託人向銀行又貸了點款,勉強湊齊了集資款,但伊桐桐卻再沒向他露個笑臉。

他為了逗伊桐桐開心,今天拉着她過來看房。公寓剛在打基礎呢,到處都是泥土和磚塊,李澤昊卻忍不住憧憬起家中的佈置來。

“桐桐,你愛畫畫,咱們把西面那個房間專門裝成你的畫室,好嗎?”

“裝,裝,”伊桐桐白了他一眼,“你拿泥裝,還是拿磚裝?”

李澤昊心裏面咯了一下,沒有作聲。

伊桐桐偏偏不怕死地繼續說道:“你現在已經是一屁股的債了,這裝璜的錢,你還向誰借去呢?就憑你那幾個工資,又要還債,又要生活,還要裝璜,真是天方夜譚。”

“我會想辦法。”李澤昊冷冷地說道。

“你以為這和你講題目一樣,想就能想出來嗎?反正我要一次性到位,馬馬虎虎的,我不會搬進來。”

李澤昊張了張嘴,一甩手,“不搬就不搬,沒人求你搬。”說完,冷着臉轉身就走。

伊桐桐沒想到他講話這樣沖,一委屈,臉也拉下來了。

真是見鬼,這鬧氣的場景竟然被白雁撞見。

伊桐桐氣得牙痒痒的,但她現在顧不上這事,她滿心滿眼都是“康劍離婚了”這個消息。

他為什麼離婚?

兩個人走到了路口,李澤昊鬆開她的手,把停在邊上的摩托車推了過來,看她失魂落魄的樣,氣不打一處來,吼問道:“你回不回去?”

“我沒聾,你不要這麼大聲。真是個鄉巴佬。”伊桐桐吼了回去。

李澤昊咬了咬唇,突然一躍,跳上摩托車,發動引擎,呼地一下開走了。

“混蛋,你回來,給我回來。”伊桐桐傻眼了,這地方,又沒村,也沒店,他把她扔下來,難道要她走回去?

李澤昊像是沒聽見,車越開越快。

伊桐桐氣得直跺腳,站在路邊,欲哭無淚。

“這不是伊老師嗎?”一輛黑色的奔馳從她身邊經過,又緩緩倒了回來,車窗一開,華興油光鋥亮的腦袋伸了出來。

“華老闆,這麼巧......啊......”伊桐桐驚喜萬分的笑容凍結在臉頰上,她捂着嘴,不能置信地對上車中另一雙冰冷的眼瞳。

說實話,這一刻,伊桐桐是不願意見到康劍的。被扔在灰塵飛揚的路邊,頭髮讓風颳得像亂草,臉色因為和李澤昊生氣而漲得通紅,剛從工地上走過來,鞋上和褲腳上沾滿了泥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以前,不管什麼時候,她在康劍面前都是保持完美形象的。

她不想在康劍面前丟臉,她想美艷如花、巧笑俏兮,在某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裏與康劍來個邂逅,而不是現在這個時刻。

伊桐桐直覺地想躲,可這連棵雜草都不生的路邊往哪躲?她咬咬牙,硬着頭皮,窘然地以手作梳,理了理頭髮,儘力露出淑女般的優雅微笑,“康劍,你......來視查工地的嗎?”

康劍確實是被華興拉過來視查商貿中心的開發情形。商貿中心是華興集團中的標,但他只是主要承包商,其他的分段包了出去,轉包費早已到手,所有的轉包商已經陸續開工。華興賺得不少,心裏面對康劍感恩戴德。這人有個好處,就是很有分寸。他知道現在這個時期是康劍競選城建市長的關健,工程來不得馬虎。錢要賺,工程質量和工期也要抓。他把這事還真當個頭等大事在做,這不有了點成效,就把康劍拉來顯擺顯擺。

今天下午,省住建廳的領導來濱江檢查工作,康劍有個彙報發言。他準備一早上好好看下簡單寫的稿子,沒想出來。但華興好說歹說,他無奈,拿着一疊材料就隨華興上了車。

視查完工地,總體來說,他是很滿意的。他看時候不早,催着華興送他回辦公室。坐車的一點時間,他正抓緊在稿子上勾勾畫畫。

車,戛地一停,康劍抬起頭,想看看怎麼一回事,發現原來是伊桐桐站在車外。

康劍心裏面冷冷地一笑:這個華興真是個人精,剛剛在工地上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真離婚了,他瞪了華興一眼,離婚還有真假嗎?華興然後千方百計地就把話題往這邊引,想套出他離婚的真正原因。

他沒理華興。

華興這一停車,估計是猜測他對伊桐桐仍余情未了。康劍譏諷地把傾了傾嘴角,對着伊桐桐面無表情、平靜如水般地點了下頭,又低下頭繼續修改稿子。

華興這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呀,康領導這是矜持呢,還是掩飾?他到底要不要憐香惜玉讓伊美女上車?

如果稱了領導的心,是好事,如果會錯了意,那可就犯了大忌了。

伊桐桐這邊,臉一陣紅,一陣白,心裏面酸溜溜的。康劍是沒把她當路人,但這比當路人還讓她感到羞恥。在他眼裏,她是空氣,不,空氣對人體還有益,她對他,簡直就是可有可無、毫無干係的。

伊桐桐不禁對康劍又恨上了幾份。

正僵持着,前面“突突”地響起一陣摩托聲,幾人一起抬起頭。

這下,伊桐桐死的心都有了。

李澤昊開了一大段路,想想還是心不忍,又折了回來。但他還不想先低頭,摩托車沒有熄火,距離伊桐桐十多米,他等着伊桐桐自己主動走過來,說一兩句軟話,他也就滿足了。

但等李澤昊看到停在伊桐桐身旁的車和車裏坐着的人時,心刷地涼透了。

他沒有立即掉頭,只是咄咄地瞪着伊桐桐,眼一眨不眨。誰沒有自尊?

伊桐桐想起昔日曾在康劍面前放豪言,要找一個勝他百倍千倍的男人,可眼前這個滿臉是灰,像出土文物的男人,根本連康劍一根腳指頭都抵不上!

華興瞧瞧李澤昊,再瞧瞧伊桐桐,問了句:“伊老師,你......認識那個人嗎?”

康劍微微閉了下眼,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偏偏給伊桐桐看到了。

“你......有本事走,就別回來呀!”伊桐桐這時,顧不了形象了,她幽怨地瞟了瞟康劍,一肚子的氣沒處出,全撒向了李澤昊。

“是不是我回得很不是時候?”李澤昊目光冰寒,語氣森冷。

“明明是你對我先凶的,你根本不講理,你......”伊桐桐又是羞又是氣,“你”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到是眼眶一紅,珠淚滾滾。

華興暗自慶幸剛才沒讓伊桐桐上車,怪不得領導不聞不問,沒一點表示呢!原來伊美女已另投他懷了。美女,玩的就是個新鮮,誰喜歡隔夜的涼茶。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讀書人的清高底限,讓李澤昊不想與伊桐桐爭辯,他只問一句,如果伊桐桐回答“不”,他掉頭就走。

愛情,應該含有包容。但再寬廣的包容,也不能接受對方心裏面裝着另一個男人。

“我......”伊桐桐楚楚可憐地瞄着康劍,巴望着他對她一記憐憫的眼神,或者為她說一句話。

康劍先是無動於衷地看着車外這一切,然後把頭扭向一邊,他的身子突地一僵,擰開車門,大步往後走去。

華興訝然地順着他的背影看過去,嘴巴張得半圓。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康領導的前歡后愛全到齊了?

售樓小姐很熱情,不辭勞苦地帶着冷鋒和白雁跑前跑后的看了幾個樣板間,“我們這裏的戶型是英國設計師設計的,層高讓人滿意,採光又好,設計是世界前端,而且外部的環境也是一流的。”

“你喜歡哪一種戶型?”冷鋒問白雁。

白雁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我每一種都很喜歡,可惜我都買不起。”她也不想買,她有房子的。

康領導與她離婚,房子和家裏的存款都給了白雁,他凈身出戶。

白雁開始想客氣地推辭一番,但一想,領導是國家棟樑,國家捨不得他受苦受累,以後一定會高薪養廉、豪宅給他遮風擋雨。而她就一個平凡的小護士,請一天假,都會扣許多錢,她是凍了還是餓着,無人過問。她好歹也要擔著康市助前妻的頭銜,過得不宜寒酸,於是,她就坦然地接受了下來。但那房子太大,一個人住着孤單,現在,她就空關着,偶爾去打掃一下。

冷鋒聽了白雁的話,笑了,“如果我買,那你覺得哪種比較合適?”

“這就更不能問我了,住的人是你,你對哪種戶型一見鍾情,就選哪種。我們年齡不同、性別不同、審美觀、價值觀都不同,我不能替你發表意見。”

冷鋒嘆了一口氣,向售樓小姐擺了下手,“我們過幾天再來看。”他必須要和白雁溝通一下。

她已不是有夫之婦,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並明確關係。

售樓小姐露出職業化的笑容,雙手遞上一張名片,“那先生和太太回家好好商量下,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們不......”白雁想指出售樓小姐的誤解,冷鋒拉了她一把,笑吟吟地往外走去。

“我本來這房子就是買了想結婚住的,你要是那樣一說,人家以為我們倆吵架了。”

“可是我又不是你結婚的對象,這個當然要說清了。要是你明天帶你朋友過來看房子,人家一見,咦,怎麼換了人,還以為你很花心呢!”

“萬一我結婚的對象是你呢?”

白雁怔了怔。她才從一個火坑裏跳出來,不會又急着跳進另一個坑吧!

“別忙回答,這房子現在才打地樁,要交房至少得一年二年後,你可以有七百多個日子好好地考慮。現在,我們也去吃韓國烤肉?”冷鋒戲謔地對她擠了擠眼。

白雁聳聳肩,多說無益。她用手遮住中午時直射的陽光,跟着冷鋒向車走去。

“白雁!”一個修長的身影擋在了她面前。

她拿下手,“哦,康領導,你......也來看房?”哦,是前坑主。

唉,伊美女與領導前腳後腳,真遺憾,沒有遇到。

呃?遇到了!白雁看到伊桐桐滿眼淚光地瞪着這邊,李園丁已是面無人色。

同樣,冷鋒的臉色也不算好看,但他沒有表露出來。

“不是,我找你。”康劍說,“我下午有個會議,我要換那件條紋的西服。”

冷鋒耳朵驚愕地豎起,不解地看向白雁。

白雁咬了咬唇,無力!

這個事呢,好似蹊蹺,但說穿了什麼都沒有。康領導凈身出戶得比較徹底,一件短袖白襯衫、一條煙灰色長褲,晃着兩膀子,扔下存款、房契、家中所有的鑰匙,搬進了政府招待所。

白雁一開始考慮到他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收拾行李。她在整理衣櫃時,好心地把他所有的衣物按季節、按類別,一一裝進行李箱中,然後打電話,讓他過來取。康領導說政府招待所沒這麼大的衣櫃,暫且先放在她這兒。

這理由合情合理,白雁就答應了。

以後,隔個幾天,康領導就要找白雁拿鑰匙過來取換洗的衣服,順便再把不穿的放在這裏,這讓白雁很煩。有時要命的是康領導要參加某個會議,他臨時要換衣服,會半夜給白雁打電話,白雁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來,跟着他上車,來家裏取衣服。

有過幾次,白雁抓狂了,提出給康劍一把鑰匙。康劍堅決不接受,正義凜然地說道:現在我們離婚了,這房子只屬於你,我還持有這鑰匙,在別人眼裏,我們扯不清道不明的,這像什麼。

白雁氣得咬牙切齒,不想跑來跑去,無奈之下,只得把康領導的所有衣服全運到了現在的租處,他想要什麼,她直接拿給他。

所以,雖然他們已離婚一個月帶十天,但在這四十天裏,他們見過不下十次面,通電話無數次。

“你是現在去拿,還是飯後去拿?”白雁盡量一臉自然地問,往冷鋒身邊靠了靠,那邊有片樹蔭。

“現在。”康領導話不多,眼睛也不亂瞟,或者說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除了這個笑起來酒窩閃閃的女人。

“冷醫生,那我們先去我租處,然後再去吃飯。”白雁對着冷鋒抱歉地一笑。

“嗯,午飯晚一會沒事,反正我們下午沒其他事。”冷鋒回以溫柔地一笑。

“我方便搭個車嗎?”康領導目光穩穩妥妥地落在冷鋒身上,代表這話是問他的。

白雁納悶了,“你不是有車?”華興那個地中海式的腦門在車窗前晃着呢!

“現在講的是低碳生活,不要為一件西裝,出動兩輛車,再說華老闆他另外有別的事。如果不方便,那......”康劍斜了斜眼角。

冷鋒瀟洒大度地撇了下嘴,“當然方便。康市助,請。”他禮貌地向康劍做了個手勢。

康劍微微頷首,轉過身,先去華興車上拿了稿子,道別,然後上了冷鋒的車,坐在後排,白雁坐了前排。

他繼續低頭修改講稿,無視前面並肩偕坐的兩個身影。

車在華興的瞠目結舌之下,呼地一下駛上了公路,揚起漫天的灰塵。

伊桐桐嗆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兩口,老牛慢步地挪到李澤昊的車邊,跳上後座,把臉別向一邊。

李澤昊臉色僵硬地發動引擎,摩托車“突突”作響,沒命似的追着前面的車。

“你慢一點,慢一點。”車顛得厲害,灰塵大得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伊桐桐氣得擰李澤昊的後背。

李澤昊狀似未聞,仍然加大馬力。

華興在車上眨巴眨巴眼,等灰塵散去,已經看不到一個車影了,他自言自語:領導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冷鋒從後視鏡中看了看埋頭改稿的康劍,心裏面窩了一口氣。但他是個聰明而又自信的男人,不可能當著白雁的面發作出來。

這一天,可真是夠熱鬧的,早晨剛送走了明天,此刻又與白雁的前夫窄路相逢。

冷鋒清楚明天和白雁之間有着一份最純真最美好的感情,這份感情已經超脫了男女情慾、甚至超越了愛,如同親情一般,會源遠流長,絕不會脫軌。

他沒辦法和這樣的明天、白雁生氣,他認識白雁比較晚,不是嗎?

但老天還是眷顧到他了,他還有機會和現在的、恢復了自由的白雁相遇。

冷鋒生命里雖然不少女人緣,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過早失去雙親的緣故,他看待女孩子的標準與常人不同。他首先渴望對方體貼,然後是孝順,再是溫柔、淡定的個性,如暖暖的三月微風。讀書時、工作后,他先後有過兩位女友,都處得不長。現在的女孩子因為是獨生子女的緣故,再加上家境優裕,有些就如同天之嬌女一般。要求男友處處順着她,動不動就哭,賭氣、任性、貪圖享受,非常現實。冷鋒漸漸就有點灰心,他安慰自已也許是緣份未到,不再着急找女友,一門心思放在工作上。當他從明天的口中認識了白雁,他簡直無法置信,這分明就是自已尋覓已久的夢中女子呀!

冷鋒在心裏面對自已說,不要去在意康劍。如果白雁對他還有三分情,當初也不會離婚的。白雁不是衝動的人,既然離婚,那就是深思熟慮過了。

冷鋒想到這,心情就舒暢多了。他自顧和白雁聊着醫院裏的事和人,當康劍不存在。

“這次醫院裏進了幾個小護士,馬加看上了一個,這兩天正追得狂熱呢!”前方紅燈,冷鋒停下車,看着白雁。

白雁想不出馬加狂熱的樣子,印象中,馬加很耍酷、裝深沉,講話吐半句留半句。“那女孩回應了嗎?”

“小護士一開始以為是前輩的關懷,很感激地接受。等別人幫馬加點明,她忙羞答答地向馬加說,她早就有男朋友。馬加氣得直咬牙,衝到院長辦公室說,以後招小護士,履歷表上一定要寫明有沒男友這一條。”

白雁呵呵直樂,“這是真的呀?”

冷鋒看她嘴角噙了幾根被風吹進去的頭髮,探過身,伸手替她撥開,點點頭,“當然是真的,下周六我們出外診時,你可以問馬加。對了,白雁,柳晶這陣子相親有結果了嗎?”

白雁擺擺手,“別提這事,柳晶說她是‘衰哥’吸鐵石,不知從哪塊挖出來的極品,都給她碰上。前天見的那個,說頭髮是鐵絲網,肚子是富士山,身高像侏儒,她當著人家的面就哭了。”

綠燈亮了,冷鋒發動了車,瞟到坐在後面的康劍收起了筆,把稿子放進公文包中,抬起頭,目光筆直地注視着白雁的後腦勺。

“我聽說有次她硬拉着你作陪,人家沒相中她,到相中了你。”

白雁小小的臉一紅,“別聽柳晶胡說,那是她看不中人家,硬拿我開刷,找借口。”

“你又不是介紹人,下次相親這種事,你不要再陪她去。嗯?”冷鋒尾音上揚,分了部分視力看她

要是康劍不在場,白雁就會用皮皮的方式調侃冷鋒。但現在車上三個人呢,她急於否決,好像着急與冷鋒抹乾凈關係,證明給康領導看。要是乖乖地應了,又好像和冷鋒之間道不清、說不明。

她索性不接話,一笑了之。

康劍一臉空白,似乎雲遊天外,但冷鋒還是發現他的眉頭微微地蹙起來了。

車到白雁的租處樓下,冷鋒想換件衣服不會花太多時間,但他不放心白雁和康劍單獨相處,於是,也隨着兩人上了樓。

“康領導,你能不能一次把東西搬走,別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點兒。你要是怕麻煩,我可以叫輛車幫你送過去,順便送你一張衣櫃。”白雁打開櫃門,找出康劍指定的條紋西服,盡量說得和藹可親還帶着幽默,將要求裹在了一團輕鬆活潑中提出,音量還不能太大,以免在客廳喝茶的冷鋒聽到。

康劍脫下身上的西服,扔在床上,接過條紋西服,慢條斯理地穿着,然後走到白雁的梳妝鏡前看了一眼,好像沒注意聽白雁剛才的話。

“白雁,省住建廳的劉處長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聽說穿衣很講究,對別人要求也高。你說我這西服配哪條領帶好?”康劍的音量不高不低,但足以讓租處的角角落落都聽得分清。

“你想讓她對你有好感?”白雁歪着頭,打量着康劍,暗道:原來某些時候,領導們也要犧牲色相呀!

“我想她能爽快地把濱江幾個建設項目批下來,不給她找岔的機會。”康劍瞪了她一眼。

白雁愈發地笑了,嘴角翹起一道小彎,“她敢找岔,找你老爸打扁她。不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嗎?”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康劍臉色一冷,自己走到衣櫃前找領帶,胡亂拿出一條紫花暗底的,白雁一拍他的手,另挑了一條淺藍淡色隱花的,“這條。”她對他點了下頭。

康劍系好,扣上鈕扣,腰挺得筆直,“這樣看上去怎樣?”

“帥到冒泡。”白雁不看他,往外走去,撇撇嘴,不就是去見個中年婦女嗎,弄得像是相親似的。

康劍淺淺一笑。

“你胃不太好,不宜經常吃燒烤,而且吃太多燒烤,很宜發胖。”康劍臨下樓時,扭過頭說道。

白雁笑容可掬地對他揮揮手,“啪”地一下關上門。

冷鋒喝完一杯茶,兩個人下樓出去吃飯。康劍已經走了,冷鋒打開車門,突然問了一句:“白雁,你真的和那個領導離婚了嗎?”

白雁一臉納悶,“我有民政局蓋的大紅公章為證,應該不假吧!”

冷鋒無力地咬了咬唇,默默上了車,一路上再沒說話。

吃燒烤時,兩個人也一心一意地專註吃,沒人吭聲,吃完后,冷鋒把白雁送回公寓,自己開車走了。

白雁在樓下站了很久,才上樓。

一進房間,就看到卧室床上康領導脫下的衣服,她嘀咕了幾句,打開衣櫃,把衣服撣撣掛了進去。

白雁想給柳晶打電話,說說遇到李澤昊和伊桐桐吵架的事,手機拿在手上,她又合上了。不能說,柳晶現在對李澤昊還存有念頭,聽說這件事,還不得在心裏面盼着、等着。

白雁打心眼裏不願意李澤昊和柳晶複合。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李澤昊以前不是個浪子,而是個正人君子,他若一壞,和浪子就不同了。浪子的壞是受一些環境影響,一旦碰到優良的環境、對的人,那麼浪子會開出燦爛的明日花。君子原先的環境就好,周圍的人非善即純,在這樣的環境中,他都變質,那就徹底沒救了。

白雁打消這個念頭,看屋內溫度還算蠻高,於是洗澡、洗髮,把家裏收拾了下,等頭髮差不多一干,爬上床,又開始夢遊世界去了。

睡得正香,隨手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高亢地吟唱起來。

她嚇得睜開眼,心狂跳不已,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手機射出一絲光束。

“喂。”她慌不迭地打開手機,手還在發抖。

“我喝醉了。”靜謐的夜裏,從電話線一端,傳來康領導粗重的呼吸。

白雁慢慢坐起來,稍微平靜了點,“那你上床睡呀!”她沒好氣地嘟噥,她又不是醒酒藥,打給她幹嗎?

“今晚上吃飯的人不算多,我本來不想喝多少的,可是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哦!”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都是因為你。”

白雁皺皺眉頭,“康領導,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語氣中帶着幾份輕哄。

“我剛吐過,暫時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錯。”

“康領導,我好像不在場吧!”

“你是不在場,可是你在我心裏面,揮之不去。”

白雁放緩了呼吸,不敢接話。

“我們才離婚一個月,你不僅和別的男人出雙入對,還出去相親。你離開我后,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全然不顧及我的感受。我有一點難過,所以多喝了幾杯。”

“康領導,我有......這個權利,對不對?”白雁小心翼翼地問。

“道德規定,離婚後六個月才能與異性接觸。要等我們彼此都適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才能開始新的感情。我這個人適應能力差,我們就一年吧!”

“一年?”白雁啼笑皆非,有這個規定嗎?

“你幹嗎叫這麼大聲,一年後,你不過二十五歲,而我三十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麼?”康劍憤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着嘴,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一聲聲“嘔,嘔......”的聲音,然後是馬桶沖水聲。

康領導剛剛是坐在馬桶上給她打電話?

白雁對着手機翻了翻白眼,哼了一聲,她確信康領導今晚真的喝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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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雁和康領導不同,她很快就適應了一個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劇,逛大街,睡懶覺,吃膩了食堂,就上菜場買點有營養的回來給自已煲一鍋湯。

當時序進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聲,白雁早晨起床,對着鏡子塗爽膚水時,無意中多看了鏡中人一眼,嚇一跳,這粉白嬌嫩的女子誰呀?人家不是說離婚後,女人都要削去一殼,她怎麼反而和吃了什麼滋補品似的,比從前還水靈。像柳晶,就失了個戀,現在吃什麼都不胖,越來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已的腰,捏捏飽滿的臉頰,天,肉肉的。

白雁赤着腳,把外衣全脫了,只穿內衣,稱了下體重,小臉一下黑雲密佈,她比夏天時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麼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酡。

女人都是愛美的,因為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算太好。

白雁這天上的是早班。

手術室今天第一個手術,是婦產科的,四十歲的高齡孕婦剖腹產。她的醫生前幾天就建議她剖腹,她老公堅持說順產的孩子聰明,怎麼也不同意剖腹。兩個人結婚十幾年,一直懷不上孩子。中藥吃了幾麻袋,西醫看了十多位,蹤跡踏遍祖國的大江南北,終於在四十歲時懷上孩子。為了怕有閃失,孕婦有幾個月都在床上靜卧着。

孕婦是凌晨開始陣痛的,叫得整個住院部都震蕩了。到底年歲大,宮口開了,但宮縮不夠分娩,醫生再次提出要為孕婦剖腹,不然孕婦和胎兒都會有生命危險。老公哭哭啼啼地簽了字,扯住醫生的袖子說:我大人小孩都要哦!

孕婦當即送進了手術室,柳晶也隨着過來,只來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開始動手術了。手術室里氣氛有點凝重,手術不複雜,但病人年歲偏大。手術過程中,孕婦出現大出血、心跳異常。幸好做手術的醫生經驗豐富,最終順利地完成了手術。

孕婦安靜地躺在擔架上,睡著了,柳晶抱着七斤重的小嬰兒走出手術室,白雁突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這一定是那個年過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術室,白醫洗凈手出來,柳晶臉色雪白地倚在牆壁上發獃。

她走過去推了推柳晶,“怎麼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像掉了魂似的轉過身,驀地緊緊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麼老再生孩子。”

白雁訝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發什麼神經。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麼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後早點結婚,一定要在三十歲前把孩子生下來。”柳晶為了顯示自已的決心,還像韓劇里喊加油時,揮了揮拳,表情嚴肅。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務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載體?”白雁正經八百地問。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麼講話這樣粗魯,我要找的是一個和我很般配、疼我愛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說,我明明講的都是很專業的書面語,我聽着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讓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實這個要求不高,一般適齡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着上前堵白雁的嘴,“你個臭丫頭,人家不就是被那個大齡產婦給嚇着了,差點一屍兩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嘆了口氣,收回手臂,環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經想生一個像李澤昊一樣的男孩,會讀書,懂禮貌,很省心的。現在我覺得那個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麼個負心的兒子,不如一牆撞死算了。雁,你有想過生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嗎?”

白雁擰着眉,手指敲打着臉腮,好一會才鄭重地回答:“我還真沒想過。”

“你就忽悠吧!雁,其實康領導人不怎麼樣,長得還不錯,和他生個兒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談這些有的沒的,你別翹班,回去守着你的五斗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樓梯口推去,不讓她看到自己戛然通紅的小臉。

就在前一秒,她的腦中還真閃過康領導的身影。因為這個掠影,她有點和自己生氣,不太想講話。

忙到中午,同事們陸陸續續去餐廳吃飯,白雁倒了杯白開水,從包包里拿出一片麵包,細嚼慢咽,正準備坐下來翻會報紙,一抬頭,冷鋒進來了。

“都要吃飯了,吃什麼麵包。”冷鋒皺起眉頭,很不贊成。

“這就是我的飯。”白雁說道。

冷鋒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片被咬得成了一個半圓的麵包片,“白雁,你現在經濟狀況不太好嗎?”

白雁扁扁嘴,事實上,離婚後,她差不多算是濱江城裏的中產階級。

在冷鋒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實實交待,“冷醫生,從今天起,我開始減肥。中午是兩片麵包,晚上是一根黃瓜,早晨我會吃多一點。你別等我,快去吃飯吧!”

冷鋒退後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你......哪一塊肥了?”

“這個是個人私隱,只可意會,不能探討。等我瘦到原先的體重,我再約你吃飯。”

冷鋒瞪了瞪她,“盡胡說八道,你要減肥,醫院裏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他搶過她手上的麵包,扔進垃圾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你再耽擱幾分鐘,我又吃不到喜歡的什錦炒飯,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會對病人凶。”

“可是我要是多吃一口飯,我心情就更惡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鋒拉着更緊。

“晚上我陪你在醫院裏轉個十圈八圈,你心情就會好的。”冷鋒理直氣壯。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們晚上去看電影?我一會看看有什麼好片子。”

“冷醫生,我有電影催眠症,一進電影院,一放映,我就會進入深度睡眠。”

“電影院現在暖氣開了,睡覺蠻舒服的,我記得幫你帶件外衣。”

白雁一個頭兩個大,這冷醫生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好象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覺,兩個人拉拉扯扯地來到了樓梯口。

有一個人拾級而上,差點撞着兩人。

“雁雁?”來人抬起頭,目光落在白雁與冷鋒相握的雙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與冷鋒拉開一些身體接觸的距離,淡淡地笑了笑,“康書記,你是找我的嗎?”

冷鋒看看白雁,猜測來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書記康雲林。

“我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聽,家裏也找不着人,我就過來看看你在不在班上。你現在是午休時間,對吧,我們一塊出去吃個飯。”康雲林沖冷鋒倨傲地頜下首。

白雁嘆息,她今天這減肥計劃,看來真的是要泡湯了。

“下午四點,我給你電話。”冷鋒微笑地對白雁眨了下眼,先走開了。

康雲林把白雁帶到一家廣式茶樓,兩個人沒點菜,只要了茶和一些廣式小點心。

白雁拘謹地坐着,對於康雲林,她說不出任何具體的情緒。他和白慕梅一樣,作為後輩,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如果是同輩人,她是極度鄙視這個男人的。

“怎麼不吃呀?”康雲林慈祥地把點心往白雁前面挪了挪。

白雁夾起一個蝦餃,小口小口地咬着,心裏面猜測康雲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與康領導離婚時,她沒通知白慕梅,康領導有沒告訴李女士和康書記,她不清楚。自從和白慕梅在雲縣一別,她們母女徹底沒有聯繫。有天,她經過濱江大劇院,看到宣傳欄里貼着《西廂記》演出的海報,白慕梅演崔鶯鶯,她掃了一眼,腳步不停地走過了。

“雁雁,上個月,組織上和我談過話,讓我退居二線。從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雲林說道,神情有點失落。

白雁繼續嚼着蝦餃,感覺蝦不太新鮮,咬着挺費勁。

“我......準備和康劍的媽媽離婚,搬去雲縣。”康雲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蝦餃“啪”地一下掉在醋碟子裏,濺出一半在桌上,心彷彿被錐子扎了一下。

她盯着桌上淺褐色的液體,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劍離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說這些的。”

康雲林局促地一笑:“不瞞你說,如果你們能好好地......過不去,我不會動這個念頭的,我會當你和親生女兒一般的疼着。再怎麼難受,為了你和康劍,我都會為這個家撐下去。沒想到你們無緣,現在又沒工作打發時光,家裏面冷冰冰的。人生不長,做人有時要為自己多考慮一點。我以前挺對不起你媽媽,以後,我想好好地彌補她。雁雁,你以後就真的是我女兒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書記,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沒任何關係。”

“雁雁,”康雲林臉一紅,“我知道這個消息有點突然,你可能一時不能接受。但我還是會為你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你......是我父親?”白雁輕抽一口涼氣。

康雲林難堪地低下了頭,“我不是。你父親......”

“是誰?”白雁心臟停止了跳動。

“你媽媽沒告訴過你?”

“他是誰?”

“還是等你媽媽告訴你吧!雁雁,我今天來就是看看你,你過得還好嗎?”

“我好得不能再好。康書記,”白雁閉了閉眼,“你要去雲縣,我媽媽她知不知道?”

“我想給她一個驚喜,準備下午就去雲縣見她。”

面“康書記,我真的不想打擊你。依你現在的年齡和職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趁你的想法還在萌芽狀態,還是把它掐滅,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實你這一輩子最應該彌補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沒再多看康雲林。

康雲林怔怔地眨着眼,有點回不了神。

走在陽光下,白雁才覺得緩過氣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這一段孽緣,何時才是個盡頭呀!

一個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雖然她的身子仍在手術室中出出進進,別人問什麼,她的回答有條不紊,護士長要什麼,她都能準確無誤地遞過去,但是她的魂卻早飛遠了。

其實,這就有了點強迫症的跡象。

白雁不得不承認,她現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徹底,井水嚴重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歸根結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媽媽,這是無法否決的。關於白慕梅的事,她沒有辦法聽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領導的父親,這就更加是亂上添亂了。

但她人微言輕,改變不了什麼,只能眼睜睜着看着康書記往火邊靠,不肯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書記在官場混跡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面目。他不會以為白慕梅這麼多年沒嫁人,是因為不能忘懷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這麼痴情,她是又從哪條地縫裏冒出來的?

愛情果真是老少通殺,令人智商降低,雙眼頓瞎。

康雲林現在白慕梅的眼裏,一個半拉子老頭,對於白慕梅強調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沒有一點可取之處。白慕梅不會為了愛情,拿後半輩子去侍候一個老頭。

愛情很美麗,現實卻太殘酷。

白雁只希望,康雲林現在還沒有激動地把這個決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這樣受傷的人可能會少一點。在經歷了這麼長的歲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輕時強了許多吧!

四點,冷鋒準時給白雁打來電話。白雁說身體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鋒一聽,說她是餓的,立刻要過來,陪她出去吃東西。

白雁握着手機,心裏面不是沒觸動的。但是,受傷的飛蛾也會選擇,不能見着溫暖的光源就撲過去。冷鋒是很好,也關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說起來,她不知比柳晶幸運多少倍。一離了婚,就有個這麼好的男人守候着,要多虛榮有多虛榮。人貴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鋒的關愛時,捫心自問:冷鋒想要的,她給得了嗎?

最起碼,現在,她沒有心情、也沒有自信給。因為是冷鋒,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說,冷鋒是為了她,才來濱江的。那時,冷鋒對她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任何一個女人在聽到這件事後,都會被這份執著和浪漫感動得熱淚盈眶。她是個另類,聽了后,沉默了很久,輕輕一嘆。

“我想回去躺一會,睡之前,我會煮點粥吃的。”白雁說道。

“那我下班過去看你?”

“我們明天醫院再見。”

“白雁?”

“呃?”

冷鋒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說道:“做我女朋友,好么?”白雁有多聰明和狡猾,他見識過。如果不開門進山,一直迂迴周轉,她會繞得比你遠比你深。

問句直逼心臟,白雁差點沒驚得叫出聲。

“你已經離婚幾個月了,心情應該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過,但那時不合適。現在,可以了嗎?”冷鋒又加了幾條說明。

白雁在心裏小心地斟酌了下語句,委婉地回道:“冷醫生,我不知怎麼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有點婚姻恐懼症。聽到結婚,滿身冷汗。”

“我們先做男女朋友,結婚至少是兩年後的事。我在讀書時,副修過心理學,我一定有辦法消除你的恐懼。”冷鋒兵來將擋,不疾不徐。

白雁鬧了個大紅臉,一時語塞,“可......我怕耽誤了你。”

“白雁,”冷鋒的聲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風,“我在那麼小時,失去雙親,都能從陰影中走出來。你這點小曲折算什麼呢?別怕,有我!我們試着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機,恍惚的狀況更嚴重了。

真是母女同體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優質男人垂青。今天是個普通的日子,並非東西方任何一個情人節呀!

坐上班車,白雁對着窗外出神,獃獃的。鄰座的人訝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你手機在響。”

“哦!”白雁這才聽到了手機鈴聲。

“小丫頭,你又欺騙了我。”一按通話鍵,陸滌飛低啞的磁性嗓音就響在耳邊。

和陸滌飛打過幾次交道,白雁習慣了他玩笑式的曖昧口吻,當風吹過,別往心中去。

“陸書記,不是我不主動給打電話,實在是我沒什麼事敢驚動你老人家。”

“我只不過比你大了八歲,這不叫老,而叫成熟。”陸滌飛不滿的嘀咕。

“成熟的陸書記好!”白雁乖乖叫了一聲。

陸滌飛在電話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小丫頭,聽說你現在和我一起恢復成單身人士,我們兩個單身人士慶祝一下,好嗎?”

白雁呲了下牙,真為共產黨有這樣的幹部感到汗顏。“陸領導,最近開發區都很好吧?”

“小丫頭,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陸滌飛天生有張會討人歡喜的嘴,他當然聽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康劍是我同事、哥們,小丫頭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這個人沒別的優點,但我愛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們分了,可對於我說,小丫頭還是原來的小丫頭,在我心裏面,清新如一。”

白雁捂着嘴,害怕自已會吐出來。對付陸滌飛,最好的辦法就是只笑不答。陸滌飛這個人,講話油腔滑調,聽着像沒分寸,不分場合,白雁覺得,其實,這不過是陸滌飛掩飾的方式,陸滌飛的城府,實際上不比會康領導淺,野心也不會比康領導小。

一番笑鬧之後,陸滌飛又是誘哄,又是強權,讓白雁終於答應這個周六的晚上,出來一起吃個飯。

白雁不是沒辦法拒絕,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應下來,陸滌飛就會如同一隻嗡嗡叫着的蒼蠅,不分晝夜地在她頭頂盤旋不去。

陸滌飛現在是不是還在想着與她合作整倒康領導的事?白雁苦笑,有點無力。

白雁現在租住的小區,生活真的挺方便,對面就有一個農貿市場,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鮮的魚蝦和蔬菜賣。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愛過來逛一逛。

白雁剛一跨進菜場,就看到江鮮區圍着好幾個人,走過去一看,幾簍子新鮮的螃蟹張牙舞爪地爬上爬下,只只碩大肥美,殼青爪長,爪上的毛毛又黑又長,瞧着就是幾年生的蟹,一問價格,還不算太貴。

圍着的人,你幾隻,我幾隻,很快簍子裏就沒幾隻了。

“小姑娘,要不要買幾隻回去嘗嘗鮮?這個季節,蟹最肥了。”攤主看白雁只看不買,笑着問。

白雁被他說得心動,今天剛好又沒什麼吃飯,早餓得前心貼后肺,想着螃蟹又不會增肥,“給我四隻!”

“四隻不好聽,六隻吧!”攤主麻利地抓了六隻蟹,扔進秤上,“一百二十塊。”

白雁這個心疼呀,算了,難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錢夾。

拎着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攤點轉了轉,買了幾根黃瓜,一點聖女果,還買了豌豆苗,又稱了點乾麵,跟小販要了幾根蔥。

走在路上,她想着回家煮個麥片粥,做個雞蛋餅,燙個豆苗,然後拌黃瓜,聖女果做餐后水果,螃蟹要用繩子紮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當為自己慶祝恢復成單身人士,減肥從明天開始!

白雁很喜歡做菜,廚房裏瀰漫著水汽,油在鍋中炸得“啪啪”作響,她覺得特別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雲縣,窮,買不起什麼。但商明天媽媽是個廚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着商媽把一般簡單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她看得眼饞、口饞。工作后,她也學着做菜,慢慢地練出了不錯的身手。

白雁耳朵里塞着MP3,哼着歌,歡快地廚房裏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時,客廳里的小餐桌上就擺滿了盤盤碟碟,有紅有綠,特別是中間那盤螃蟹,殼通紅透徹,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隻,其他幾隻明天包了帶去醫院給柳晶她們嘗嘗。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臉,拿下圍裙,剛走出來,有人敲門。

她從貓眼裏悄悄往外一瞧,康領導腰桿挺得筆直,一臉嚴肅。

她“啪”地一下熄滅了燈,把門打開。

“燈壞了?”康劍納悶地問,他上樓前,還特地看了看,家裏燈火通明。

白雁擋在門口,“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這個康領導越來越不像話了,現在來也不打個電話。

康劍在黑暗裏警覺地打量着屋內的一切,敏感的鼻子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裏還有誰?”他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就我一個。”

康劍不信,把她推開,熟稔地找到開關,“啪”地一下,滿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飯菜,喉結動了動,然後快速地衝進室內,卧室,陽台,廚房,甚至連洗手間都看了一遍,臉上緊繃的肌肉迅即一松。

白雁跟在他後面偷偷揮了揮拳頭,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沒來及收回,乾乾地笑着,假裝摸了摸頭,“你快去換衣服吧!”快走,快走,她還要吃飯呢!

康劍點點頭,進房間,把外衣脫了,只穿一件羊毛衫出來,接着進了洗手間洗了洗手,順便從廚房裏拿了碗筷出來。

“你......幹什麼?”白雁瞪大眼。

“吃晚飯呀!”康劍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是我的晚飯。”

“你一個人吃得下這麼多。”康劍鬆開領帶,自己盛粥。

“我帶明天、後天的。”白雁急了。

“飯菜還是吃現做的好,剩飯剩菜無味。快坐下,吃吧!家裏有酒嗎?”康劍看着盤中的螃蟹、久違的“白雁式獨門絕藝”,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噘着嘴,站在桌邊,“我們已經離婚了,這些是花我的錢買的,沒你的份。”

“我以後向你交伙食費好了。深秋天,東西要趁熱吃。”康劍把她按坐下,給她遞筷子,端粥碗,自已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個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螃蟹最鮮了,要最後吃,不然其他東西吃着都沒味。”這個康領導是屬狗的,鼻子這麼尖。她搬出來第一次這麼鄭重地做飯,就給他碰上了。

“嗯嗯!”康劍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夾了一大筷餅,連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邊說邊誇,“白雁,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悶悶地嚼黃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劍的心情一點都不受影響,連喝兩碗粥,掃光一大盤子餅,最後,還吃了兩隻大螃蟹。

“這幾隻,我明天過來吃。”康劍留戀地看了看盤中餘下的三隻大螃蟹。

“這是別人的份。”白雁哼了一聲。

“柳晶?”康劍挑眉。

白雁沒吱聲。

康劍主動地幫着收拾碗筷,表現良好地搶着洗碗。廚房不大,兩個人在裏面,不時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麼看都像是一對相處和諧的恩愛夫妻。

白雁斜睨着康劍,把抹布一扔,他愛表現就讓他表現個夠,白食沒那麼好吃的。

她把電視開了,正在播《新聞聯播》,她不愛看新聞,拿起遙控器就調台,“別,別,剛剛在說哪個省的開發區?”康劍摔着手上的水珠,跑了進來。

“反正不是咱們省。”

“不是咱們省,也要關心。”康劍搶過搖控器,挨着她坐下,專註地看着屏幕。

白雁歪着頭,手托着下巴,像第一次認識康領導似的,左看看,右瞧瞧,這真的是那個和她離婚了快三個月的前夫?

“康領導,你過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劍目不轉睛,“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不着急。”

“是不是沒碰到合適的,我們護士長認識的人多,要不要請她幫你介紹下?”

這句話,終於成功地把康領導的注意力給轉移了,他側過身,眉頭皺着,“白雁,你今天怎麼像我媽似的?”

白雁俏皮地彎起嘴角,“對呀,這事應該是你媽媽過問的事。我想說的是,這麼晚,你這樣呆在前妻的屋子裏,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又沒做兒童不宜的事。”

話音一落,兩個人對視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閃躲開了,康劍一對耳朵通紅通紅,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曲了起來。

“可是,我不想被鄰居們說長道短。康領導,你拿着你的衣服......早點走吧!”

白雁臉一冷,下了逐客令。

那夜,康劍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單上,被子是蓬鬆輕軟的進口蠶絲被,中央空調讓室內溫度維持在舒適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點,可是怎麼都睡不着。

康劍從省委宣傳部到濱江任市長助理,總結出當官最主要的兩項工作就是喝酒和開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開多少場會。可是,這每一席酒、每一場會,又都是不能推辭的。以前,他還動動筆,自已寫個什麼,現在這些簡單和小吳全包了。出門有車代步,吃飯是公款消費,講話有人寫稿,心情煩悶以開會為由出去旅旅遊。這一切,做到他現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劍有時質疑自已這是提高了精神層面,還是退化成了一個擁有年輕的皮囊的腐朽靈魂?

如果有什麼值得慶幸的,那就是他還沒有真正成為一個官場混子,他還實心實意地為濱江做點實事。同樣是坐在台上唱高調、頌凱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點真實的內容。這次的舊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爭取到了資金和項目,就此一項,可以讓濱江舊貌換新顏,還會給濱江帶來巨大的潛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領導,對一月份的城建市長選舉,一致看好他,而對陸滌飛剛頗有微詞,談到就嘖嘖嘴。

不出意外,那應該是一個沒有懸念的選舉。

康劍現在的仕途發展,撥開康雲林的遮蔭,可以用“順風順水”四個字來形容。

換作以前,康劍臉上依然是一派平靜,但心裏面還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沒有一絲的快意。康劍分析原因是原來他心裏面裝的全是工作,現在,他心裏面騰出一大半的地方讓一個人住着。

這個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說起來真好笑,人呀,就是賤,就在白雁向他提出離婚時,他才發覺深愛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經對自己說,厚顏也好,丟臉也好,裝聾作啞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話當真,他要抓住每一個機會,把白雁留在自己身邊。

康劍不唯心,可他就有種預感,他這一輩子,極有可能的讓他唯一一次動心、唯一一次對婚姻產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後還是同意離婚了。

有時候,離婚不是不愛,而是把一切回歸於原點。離婚是枚鏡子,讓他清晰地發現他與白雁之間的問題,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讓白雁看見他的心。

商明天對白雁那份強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護的情意,震得他整個人都散了。後來,他才知道他們之間的愛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並非涉及到男女間的情慾。他不感到歡喜,反而更慚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說他有多羨慕能娶到白雁,問怎麼捨得不去珍惜的?

他滿臉紅腫,衣襟上沾滿了血,腦子像團漿糊。

他沒珍惜嗎?珍惜的!可是白雁為什麼還是要走?他找不出癥結。

離婚之後,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癥結還是兩人父母間錯綜複雜的牽扯,還有伊桐桐的存在,還有對他的不信任。

離婚之後,他更加感覺到沒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沒有什麼快樂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個人哪怕事業做得再成功,沒有一個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沒任何意義。

所以,想要讓這一生不留下任何遺憾,窮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夠的自信,能解開白雁的癥結。

今晚,兩個人坐得那麼近,腿貼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頭髮上洗髮液的清香,一側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裏又那麼暖,又吃了那麼美味的一頓好貨,塵封很久的慾望從腳掌心慢慢往上爬,他故作正經地看着電視,每一根神經卻都在興奮地跳躍,他敏感的男性象徵正把寬鬆的西褲撐起,他絞盡腦汁想着以什麼法子讓自己多留一會,想着怎樣能抱到她,他那笑起來酒窩閃閃的老婆大煞風景地把他趕了出來。

站在清冷的風中,康劍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燈光,那個挫敗呀,欲說無言。

康劍輾轉反側,東方發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說起來,濱江這個城市很小也很大,對於有着幾百萬市區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誰,幾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劍沒想到,自己很快又會與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塊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築公司在濱江設立分公司,公司今天開業,邀請到市內幾位領導剪綵。剪綵完另有活動,康劍找了個理由推辭掉了。

來的路上,他發現這條街上有家蛋糕店,這個店是國內很有名氣的西點店的連鎖店。剛結婚時,白雁曾經買過這店的兩塊蛋糕。晚上,用小盤子裝着,倒了兩杯綠茶,端到書房,當兩人的夜宵。

他不愛吃甜東西,皺着眉頭搖手,白雁一瞪眼,“領導,你知道這蛋糕多少錢一塊嗎?這麼一點點,要二十八塊錢。我可是咬着牙、閉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買了二塊,要是換成切片麵包,那得買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麼對得起我的心,對得起這二十八塊錢?”

他看着盤中那點心確實很小,是有點貴。“嫌貴,那幹嗎要買?”

白雁長睫撲閃了幾下,“人家貴有貴的道理。別看它小,可是好吃呀,這可是一堆切片麵包無法達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爾也要寵寵自已,對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準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維有時真跟不上他老婆,剛剛還義憤填膺地指責人家搶錢,現在又立馬為人家捍衛權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盤子,用小勺挑了塊蛋糕放進嘴裏。有多好吃,說不上,他卻無意中記住了這個蛋糕的名字。

又有兩天沒去白雁的租處,這兩天溫度又降了幾度,他想着晚上過去拿衣服,順便給白雁帶幾塊蛋糕。

禮尚往來,免得她下次斤斤計較他蹭白食。

西點店小妹熱情地給他裝盒,還用絲帶扎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掏出錢包,後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聲:“康劍?”

他回過頭,與來人四目相對。伊桐桐美眸內波翻浪涌,他卻是波瀾不驚。

伊桐桐今天到是收拾得很優雅,米色的羊絨連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風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統皮靴,長發如絲,柔順地隨風飄蕩。她的身後,停着那輛紅色的跑車。

“你也喜歡這裏的蛋糕?”伊桐桐很吃驚。印象中,康劍從來不碰甜東西的。

康劍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繼續轉過身去結賬。

“我也喜歡這裏的芝士蛋糕,每周總要來買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無味似的。”伊桐桐臉一紅,忙不迭地找話說,生怕康劍像上次一樣掉頭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錯。”康劍小心翼翼地掉着紙盒,對着伊桐桐點了下頭。他沒讓簡單跟着,今天自己開車。

“康劍,”伊桐桐追上他,“你......過得好嗎?”問了句再俗不過的沒營養的蠢話。

“還行。”康劍擰擰眉,禮貌地反問,“你怎樣?”

伊桐桐低下頭,哀怨地嘆了口氣。

那天看房到現在,她和李澤昊一直處於僵持之中。剛好也開學了,李澤昊這學期接的是高三強化班。強化班的孩子個個都是人精,得神通廣大的老師才鎮得住。李澤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私下接了幾個家教,更難得有機會陪伊桐桐了。但兩人還是天天一起吃飯,李澤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過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樣去打破堅冰,只要她撒個嬌、表表白,一定就能鬨笑李澤昊,可她不願意。

她現在好像越來越不能忍受李澤昊的一些習慣,比如他帶着鄉音的普通話;夏天喜歡赤膊、只着一條三腳褲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比如他吃飯嚼菜、喝湯的聲音很響;比如他早晨醒來沒刷牙就愛抱着她親吻......

這僵持的結局,讓她反到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知道她在李澤昊心目中就是一神聖的公主,只要她不拋棄他,他絕對不可能棄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對他莫大的恩賜。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樣,李澤昊對她猶如一塊雞脅,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見到康劍這一瞬間,明白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了。

康劍見伊桐桐久不講話,不耐煩地越過她,打開車門,把紙盒放進車中。

“康劍,你有急事嗎?”伊桐桐問道。

康劍詢問地扭頭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們進去喝杯咖啡,這裏的雪糕也很不錯,我們......很久沒說說話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劍的衣角,一臉期待。

康劍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緊,一時沒有成功。

伊桐桐這點伎倆,康劍豈會不知。

分手時,他對她是有一點愧疚之意,也有憐憫之心,他還鄭重地請華興盡量照顧她。但事後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錢,錢花了,反到安心,至少這個事是有價的。他是在知道伊桐桐對白雁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再加上後來伊桐桐搶了柳晶的男友,他對她徹底改變了看法。

“我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聽得出康劍口中的疏離,但她不願去多想,“我......聽說你離婚了......你很難受吧?”

康劍扭頭看了看車水馬龍的喧鬧街頭,有點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麼樣才會讓自己快樂?”

伊桐桐茫然地搖搖頭。

“知足者常樂!”康劍一字一句地說。

伊桐桐抿緊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於愛,還是出於別的用心,搶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個老師對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後,你可能不會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臉上像是要噴出血來,啞口無言地立着,不敢再說什麼了。

“我們之間早就過去,不是因為我結婚,而是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

伊桐桐眼中溢滿了淚,康劍全部知道了,他不會再給她機會的。“這個人也愛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問。

康劍瞬間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間流淌,“是的,她喜歡吃,可是她捨不得買。”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車,突然想聽得白雁的聲音,哪怕是帶着怨氣和不耐煩的,他都想聽。

手機還沒撥通,卻有個電話恰巧在這時打了進來。

“小黃?你......說什麼?你們在雲縣!他......現在人怎麼樣?”康劍臉戛地白了。

小黃是康雲林任省委政法書記的專職司機,他說昨天和康雲林去了雲縣,不知怎麼的,康雲林突然口吐鮮血,腿腳痙攣,現已送在雲縣人民醫院急救。

康劍想再問仔細點,小黃支支吾吾地:“康助,電話里說不清,你還是來一趟吧!”

康劍收了線,估計事情嚴重而又隱諱,急匆匆地把車頭調了個方向,往去雲縣的省國道駛去。

前面不遠,擠了一堆人,把收費通道給堵住了。

康劍臉色嚴峻地下了車。原來是一輛貨車沖卡,被收費站的人截住了。

司機很蠻橫,被收費站一幫人指手畫腳地圍着,兩隻手抱在胸前,滿臉的不屑,一副泰山崩於前面而色不變的樣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頭,我們還擺不平這小子?翻了天了!”見康劍走近,負責收費站的叢林迎上來。

叢林是叢仲山不知拐了多少個彎的遠房侄子,初中畢業,有次來找叢仲山幫忙找工作,被叢仲山罵出門,下樓時,遇到陸滌飛。隔了兩個月,在陸滌飛的安排下,叢林到了這開發區附過的省道收費站做了個小頭頭。

“怎麼回事?”康劍瞥了下大貨車的車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車上裝的貨,知道這是一家招商引資過來的公司的車。濱江市對招商引資來的公司,有幾項優惠政策,其中一條就是在濱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過路費。

“他不肯繳費,說是招商引資企業。”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呢?”

“我讓他出示證件,他拿不出。”

“我問你是還是不是?”康劍擰起了眉頭。

叢林頭一昂,“按規定,我們只認證件。”

“要是他一時拿不出證件,但確實是外資企業的呢?”這家公司離收費站最近,憑車牌號就應該認得出。把事情鬧到沖卡的程度,康劍斷定一定是收費站這幫傢伙想雁過拔毛。

“那......”叢林看出事情有點不對頭。

“那什麼那?你們就是故意跟人家作對,跟市政府作對!你們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資有多難,心胸狹窄,仇富心理強。這事以後再追究,現在向人家道歉。”康劍臉色鐵青地看着叢林。

剛才還一鍋粥似的人群突然靜下來,這個彎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連那個沖卡的司機也鬆開合抱的手,很是吃驚。

“你說什麼?”叢林困惑地睜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叢林抬手指着那個司機,臉仍舊朝着康劍模仿了一句電視劇里的台詞,“你有沒有搞錯,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叢林紅頭脹頸地叫起來,“大不了,我不吃這碗飯。”

“不吃這碗飯,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為你是老幾呀,能把我怎樣?”

貨車司機沖卡之後,收費站有人給110打了電話。他們趕到已經有一會兒。康劍指着瘋了似的叢林對兩個愣着的警察說:“還等什麼,帶走!”

“走就走!”叢林擰着頸子喊,“他媽的,還真是有錢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這個邪?”

貨車司機看着這情景,臉上訕訕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劍檢討,“康助,我......剛剛態度也不好......”

康劍搖搖手,馬上打斷了他的話,“招商引資企業是我們濱江的貴客,讓你們方便、滿意,就是我們的職責。”

他揮手,讓貨車司機上車,別耽擱了送貨。

然後,他也上了車,天色已不早,趕到雲縣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叢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讓他進了路邊的辦公樓。叢林一進去,拿起座機就給陸滌飛打電話。他心虛,不敢向叢仲山告狀。

陸滌飛一聽,先是教育了叢林幾句,最起碼不應該當著人面頂撞康市助,以後要向康市助賠個禮,然後他讓叢林把電給了110警察:“直接送叢林回家,給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規辦事沒有錯,有些事是我們事先沒有交代。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會告訴稽徵局,這個月給他雙份獎金。”

掛了電話,陸滌飛便進浴室沖了個熱水澡。這是他的習慣,在每一次重要的約會前,他都要好好地從裏到外的打理儀錶。

他不愛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認為穿毛衣讓人沒有英氣。一年四季,他都穿襯衣。今天,他選的是駝色的羊毛襯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風衣,配深青色的西褲,腳上卻又是和襯衫一個顏色的皮鞋。

陸滌飛沒有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靜如止水,實際上幾乎沒私隱可言。他並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別人看到他一個接一個地更換上完床就希望她儘快離開的女人。

他自已在外租了套高檔公寓,有一個鐘點工專門幫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鐘點工的嘴比銀行的保險柜還要保險,而且會燒一手不錯的准揚菜。

公寓的客廳足有五十平米,除了電視、音響,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為巴西木的粗壯和環繞簇擁的嫩綠闊葉充滿了性的意味。餘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動的空間。

今晚,陸滌飛想把白雁約到公寓來的,白雁說她到陌生人的家裏容易胃痛,於是,他把聚會改在了人民廣場附近的望江酒樓,那兒以江鮮著稱,客滿為患,不預定還吃不上,當然,這一條是針對別人。陸滌飛想什麼時候去吃,總會有一張桌子為他空在那兒。

陸滌飛對着鏡子吹了個口哨,理了理領帶,很滿意地傾傾嘴角,抬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出門。

他是溫柔紳士,從來捨不得讓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選望江酒樓,陸滌飛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兒人多,冷不丁就看見張熟面孔。他就是想讓別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雙入對。

康劍與白雁離婚,意料中的事,當年康雲林為美人棄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樓自盡的戲碼,對外說是個意外,可省政府高層的人都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他來濱江時,他父親悄悄他笑談過這事。康劍的事,陸滌飛向來多留個心眼。當市政府里傳說康劍喜歡上一個小護士時,他偷偷一打聽,笑了。陸滌飛有點小意外的是白雁與康劍離婚,竟然無聲無息。

望江酒樓的經理親自出來接待了陸滌飛,領着他來到常坐的一桌,向他推薦今晚的特色菜和一種不錯的酒。

陸滌飛一雙邪目四下巡睃了下,擺擺手,“今天是請女士,來點紅酒吧!”

領班經理笑着下去,隨即服務員給陸滌飛送上一壺最好的龍井茶。

陸滌飛一小碗茶剛喝到一半,就看到白雁站在門口朝里張望着,他微笑地招手,白雁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從外面又拖進來一個女子。

女子掙扎,死活不肯進,白雁拼了命地拉,兩人像撥河似的,你進一步,我退一步,勢均力敵。

白雁突然來氣了,站起身,板著臉和女子說了什麼,女子小臉一耷拉,嘟着嘴,乖乖地跟着白雁往裏走。

狡猾的丫頭,陸滌飛心裏面暗道,臉上卻是滿面春風。

“陸書記,這是我朋友柳晶。聽說最近有個搶劫團伙流竄到濱江,經常晚上出來作案。我晚上一個人不敢走夜路,讓我朋友過來陪我。沒關係吧?”白雁眯眯笑着。

有關係還能怎樣?他怎麼會讓她一個人走夜路呢?當然會一直把她送到住處,哪怕床邊也行。

“你看你這丫頭又說傻話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能和這麼漂亮的小姐共進晚餐,不知有多開心。”陸滌飛寵溺地對着白雁斜了一眼,走過去,替兩人拉開椅子,並把脫下的外衣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坐下后,柳晶咬牙切齒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雁一腳。心裏面恨死白雁了,不就吃了她兩隻大螃蟹嗎,就像欠了她八輩子債,討債鬼似的要挾着陪她來和一個男人吃飯,不然,孤男寡女的出個什麼事,柳晶負全部責任。

這男人偏偏是她討厭的那種作威作福的官員領導,還是個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她在白雁的淫威之下,只得屈從。

這不,坐在這兒,明晃晃的一支透亮的大燈泡,手腳都不知怎麼放,笑起來臉上的肉都在抖,這哪叫吃飯,叫活受罪。

白雁毫不手軟地擰了柳晶一把,仍笑得眉眼彎彎。

如果,她明確地告訴陸滌飛,她不想再與康劍有關的人牽扯,陸滌飛會視作耳邊風。唯有用行動來表明決心,讓陸滌飛沒機會提康領導,也沒機會提那個無聊的合作計劃。

柳晶,今晚是她的擋箭牌。

“柳小姐,請點菜,挑自己喜歡的,就當是白雁請客。”陸滌飛溫和地笑着把菜單遞給柳晶,言下之意他和白雁如同一家人。

柳晶局促地接過,一翻菜單,首先看向後面的價碼,驚呆了,忙扭頭看白雁。“這是黑店。”她用唇語說。

白雁微笑,“別怕,這陸公子有的是銀子,好好地敲一下。”

柳晶硬着頭皮,胡亂點了一道蝦還有一條魚,白雁又點些蛤之類的,陸滌飛笑笑,另外加了些別的菜。“這裏的菜吃再多,都不會增加一點點脂肪,盡情地吃。”他像個女性專家似的對兩人說。

柳晶鼻觀眼,眼觀口,一動不動,只耳朵豎著。

酒樓里的桌子,陸陸續續坐滿了。

燈火通明,杯換交盞,歌舞昇平。

陸滌飛招呼過柳晶,等菜的時候,就把目光柔柔地投向白雁,“丫頭,最近好像變漂亮了?”

“有嗎?到是胖了一點。”白雁摸摸臉,不動聲色,寵辱不驚。“陸書記氣色才不錯呢!”

“胖一點好呀!我最喜歡女人珠圓玉潤。丫頭,你有沒聽說清朝與唐朝的選美標準各是什麼?”

“請賜教。”

“清朝時,流行的是林妹妹那種病歪歪的骨感美,叫美人上馬馬不知。唐朝時,則是以楊貴妃的玉凝華脂的丰韻為美,叫美人上馬馬不支。我欣賞唐朝那種健康的自然美。”

在旁邊坐着的柳晶有點不開心了,她現在瘦得像一把乾柴,這個陸公子意思就是說她不是他喜歡的“那杯茶”嘍,真是好笑,她是在空窗期,可像這種大眾情人似的男人,她還看不上呢!

菜上得很快。

談話暫告一段落,陸滌飛給兩人倒了紅酒,熱情地讓柳晶多吃點。柳晶不抬眼,埋頭大吃。

陸滌飛則親自給白雁剔魚、扒蝦,挑蟹肉,無微不至地散發著親昵的關心。

白雁禮貌地道謝,見怪不怪。

陸公子這是在報復她呢!

柳晶驚愕地咀嚼着蝦仁,雁這丫頭難道真是官太太的命,過了一個叫康劍的村,又來到了一個叫陸滌飛的店,不過,這是個色店,怪不得雁把她拉來。

柳晶是有正義感,但還是覺着如坐針氈。江鮮再美,吃在嘴裏如同嚼蠟。

“當!”廳堂里突然發出一聲盤子落地的碎裂聲,客人們不約而同地都轉目向聲音的發源地看去。

陸滌飛這桌與那邊隔了座屏風,柳晶把身子探出一大半,才看到。她興奮地扭過頭,“雁,我看到一個熟人,就是簡秘書,好像他們小兩口在吵架,我去勸架哦!”她丟下筷子,如蒙大赦,無比激動地跑走了。

白雁想叫住柳晶,她像一陣風,颳得很快。白雁無奈地聳聳肩。

“你的朋友到很識趣,總算給我們留下一會獨處的空間了。”陸滌飛手搭在椅背上,輕抿着紅酒。

“感情不是木板,怎麼能說斷就斷?”簡單像喝得不少,抓住嬌小的女友,痛楚地問,毫不在意四面看來的目光。

女友小臉繃著,冷冷一笑,“感情還不如木板呢!木板斷了,還有兩塊在那兒。感情說沒了就沒了。對不起,我不再愛你了。請你有點男人樣,鬆手,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簡單的手抖着,嘴唇顫慄着,“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百分百的確定、肯定,聽到沒有。”小女友有點不耐煩了,“我不願意和你一樣碌碌無為地留在濱江,做個點頭哈腰的小秘書,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創業,去尋找我燦爛的人生,你,別擋着我的路。”

簡單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他緩緩地鬆開了手指,“好,你走吧!”

女友頭也不回地蹬蹬往外走去。

簡單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拿起酒瓶,等不及倒進杯中,對準嘴巴,咕咕地猛喝了幾口,突地一嗆,他咳了起來,酒噴了一桌,才發現桌邊站着一個人。

“看......看什麼看,沒看過別人失戀嗎?”他瞪着眼,口齒不清地問。

柳晶十指交織,小心地避開地下的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晚怎麼就這麼倒霉呢,還沒勸到架,人家就分手了。

“這種失戀算什麼,我見過比這大得多的失戀。”她翻了個白眼。

簡單冷笑,“能有多大?我們戀愛二年,同居一年,和夫妻沒什麼區別的。”

勁兒“那又怎樣,我......都和他同居十四年,還不是分了。”

“呃?”簡單嚇得一愣,搖搖頭,恢復點神智,認出了柳晶,撇下嘴,眨巴眨巴眼,“你小學就和他同居了?”

“拜託,你有點正常人的思維好不好?十年過家家,四年同居行不?”柳晶今天像是遇着了知音,話如泉涌。也可能是她覺得與簡單同為天涯淪落人,他的心情,她能體會,他的失落,她能琢磨。所謂話逢知已千句少呀,她也不站了,把椅子一拉,大大咧咧地坐下,對着簡單推心置腹:“十四年前,我才十歲,就算我發育良好,可以同居,他才十三,沒那個能力吧!”

簡單咂咂嘴,點頭,“這話有道理,男人發育比女生晚,十三歲,就一小屁孩,啥都不懂。”他拿起酒瓶,給柳晶斟滿了一杯,自己也倒滿,眯着眼,“那你感情基礎雄厚,咋也經不起外力衝撞呢?”

“敵軍太強大了唄,而且內部又出現了叛徒。”柳晶想起當日之事,牙痒痒地說道。

“喔,”簡單手托着下巴,眼神一黯,“原來這世上受傷的人還不只是我一個。”

“你這不叫傷,我那才叫傷。心口像被戳出了個洞,沽沽地往外流着血。”

簡單輕輕抽了口冷氣,盯着柳晶的胸部看了好一會,“有那麼嚴重?”

“我還曾想到過死。可是後來想想不值得,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他們白頭偕老,生個小孩沒屁眼。”

“沒屁眼可以做手術的。”簡單眨了眨眼,“我到不是特別恨我朋友,只是心裏面特冷特冷,這幾百個日日夜夜,怎麼說涼就涼了。”

“要是有餘溫,那還叫分手?”

簡單坐直了一些身子,突然很認真嚴肅地問:“柳護士,你相信命嗎?”

“呃?”柳晶不太明白。

簡單神秘地壓低了嗓音:“你看啦,康助結婚時,我和你做伴郎、伴娘。”

“對呀!”

“可是現在,康助離婚了,你和男友分手,我也和女友分手,怎麼會這樣巧呢?這證明伴郎與伴娘的命運是與新郎、新娘的命運緊密聯繫的。他們幸福了,我們也就會幸福。對不對?”

柳晶睜大眼,“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道理滴說。”

“這就是個命運鏈。不能隨便答應幫人家做伴郎呀!”簡單好不後悔。

“那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呢?”

簡單用手指敲了幾下桌子,皺着眉頭,思考了一下,“如果康助和白護士復婚,我女友、你男友說不定就能重回到我們身邊。”

柳晶搖搖手,“他都給別人看光、摸光,重回到我身邊,我不要。”

“我女友是為事業而分手的,只要她肯回頭,我就會等她。”

“志不合而路不同。”柳晶突然有點火了,騰地站起身。

簡單抓住了她的衣角,先把眼帘低下來,無聲地嘆了口氣,“再坐一會吧!我們不談這個,我們喝酒。”今晚,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沒有流血,卻是天寒地凍,他渴望有一個人能陪着他熬過這個充滿心酸、冰冷的夜晚。

“你喝不過我的。”柳晶的酒量號稱女人中戰鬥機,一斤不醉。

“切,”簡單咧了下嘴,“我長這麼大,還沒醉過呢!”

“是嗎?那麼今天就讓我來打破這一歷史記錄。”柳晶招手,讓服務員再拿兩瓶白酒過來。

簡單昂着頭,一臉不屑。

“小丫頭,這是想誰呢,魂不守舍的?”陸滌飛舉起酒杯與白雁的碰了碰,看白雁已好半天沒出聲了。

白雁豎著耳朵,想捕捉柳晶與簡單說些什麼,屏氣凝神聽了一會,什麼都沒聽到。柳晶這擋箭牌極沒有職業道德,她只能孤軍作戰了。

“陸書記,一切陰謀在燈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你請我到這麼高檔的酒樓吃江鮮,到底有什麼目的?”白雁輕抿了一口酒,悠悠地畫龍點睛,不再描描塗塗了。

“又來了。”陸滌飛很是不滿,“丫頭,你這話呢把我們之間的情意全說沒了。我提個意見,以後不準喊我陸書記,這稱呼把我們拉遠了,你喊我滌飛。我們今天純粹是個慶祝的約會。”

白雁淡淡地笑,“你恢復單身,有一貨船的名門淑女搶着向你撲來,對你,是件好事。我一個離婚女人,陳茶餿飯,有什麼好慶祝的?”

“怎麼不值得慶祝呢?至少你就有了光明正大撲向我的理由!”陸滌飛笑得眉眼生情,縷縷春風。

“唉,滌飛,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呀!”白雁輕輕嘆了口氣,“我呢,這個人比較偏執、自私,對物對人都一樣,從來不愛和人共享。”

“於是,你就是這麼離了婚?”陸滌飛從眼帘下面漏出一些光,柔柔地罩着白雁,誘惑她繼續說下去。

白雁知道陸滌飛這一晚的苦心最想聽的就是這個,她偏就點到為止。“唉,傷心事,不說也罷。”她故意裝出很憂傷的語氣。

“丫頭,恨他嗎?”陸滌飛給白雁夾了一隻蛤。

“能徹底地把一個人遺忘,便是無愛也無恨。他現在對於我來講,是路人甲。”

“騙人。”陸滌飛擰了下眉,像看大熊貓似的看着白雁。他不信,他和前妻是和平分手,之後,兩人通過電話,前妻對他臉不是臉、嘴不是嘴,那不是恨,就是怨。

白雁把臉埋在自已的手掌心竭力忍着不讓自已笑出聲來。

“丫頭,你對我還是不太信任。說真的,我對誰都沒像對你這麼關心過。我以為你對我的心是和我一樣的。”陸滌飛又受傷了,“我今晚,本來想有一個驚喜送給你,現在,算了。”

白雁很識趣地做出一臉急切,雙眸晶亮,“什麼驚喜?”

陸滌飛白了她一眼,“他都是路人甲了,你幹嗎還要聽?”

“這驚喜和他有關?”白雁嗅出一絲詭異的氣味,心怦怦直跳。

陸滌飛端起酒杯,細品慢咽。

白雁嫣然一笑,吃蝦、吃魚,吃蟹,隨他裝深沉。

陸滌飛覺着閱女無數,就連小西那留過洋的漂亮姑娘,在他面前,還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酥軟在他一雙柔目之下,唯獨白雁,老成持重,軟硬不吃,刀槍不入。

最終,他沉不住氣。“下個月,因為社會輿論和多次收到舉報,省紀委有個專案組來濱江,調查濱江市政府領導幹部的腐敗問題。”

“瞧你說得這麼神秘,又不是檢查院來抓人,紀委能幹嗎?”

“丫頭,聽說過雙規這個詞?”

白雁搖頭。

“這雙規是紀委專門為有經濟問題的共產黨幹部而設置的,它介於犯罪與安全之間。只要被雙規的人,身上都有暗瘡,問題大,就會轉送檢查院,問題小,外面又有大人物替你說話,那就平安着陸了。”

“那你雙規過嗎?”白雁問。

陸滌飛一口氣差點背過去,“丫頭,我可是良民。”

白雁歪了下嘴,“我認識的共產黨幹部里,好像象只有你有被雙規的嫌疑。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四位數的價碼,你今天腳上這雙皮鞋是意大利進口的吧,這一桌江鮮和這瓶紅酒,二十張老人頭能結得了嗎?你一個月的工資夠付你一身的行頭和這一桌的酒錢嗎?不夠吧。那錢是哪來的呢?搶銀行?你不敢!上街乞討,你不行!只有收賄了。”

陸滌飛有點啼笑皆非,“丫頭,你不知道我媽媽是幹嗎的吧?”

“我有必要知道嗎?”

“我媽媽是省城飛宇紡織公司的董事長,上市公司,一般員工都是六萬的年薪。”

“你的意思是你媽媽現在還給你零花錢?”白雁也像看大熊貓似的看着他。

陸滌飛擺擺手,“你不懂的。我不差錢,我感興趣的是如何去證明自己、超越自己。”

“那受賄的人家裏都是窮得揭不開鍋?”

陸滌飛笑了,這丫頭真是單純呀,一張白紙似的,“收賄的人臉上通常都是滿臉正義,作風低調、儉樸。丫頭,如果他被雙規了,你會不會心裏面特解恨?”

“我早就說過了,他現在和我沒關係。”

陸滌飛意味深長地笑着,“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說過,只讓他受點小處分,一定保他平安無事。可你什麼都不說,我啥準備都沒有,到時出了事,可就幫不了他。你知道他父親已經退下來了嗎?”

“陸書記,你怎麼像在誘供似的。”白雁氣惱地瞪着陸滌飛,“再說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真出問題,你還能左右法律?”

“丫頭,你這又是外行。這雙規處分和刑法不同,你收了賄,只要預先人給你消息,在雙規前,及時把錢繳到廉政賬戶上,就啥事都沒有了。但大部分人都存在僥倖心理,捨不得把銀子吐出來。”

白雁哦了一聲,沒下文了。官場真是險惡,陸公子還是不遺餘力想把康領導拉下馬呀!

陸滌飛有點沒趣,“丫頭,其實,你對他真的很有情有義。”最後,陸滌飛感嘆了一句,也小小的羨慕了下康劍。

白雁愣了愣,起身去找柳晶。

咦,不知啥時候,柳晶和簡單已經走了。

“兩個人都有點醉,小姐好一點點,相互攙扶着出去的,然後,叫了出租車離開。”服務員告訴白雁。

見色忘友的柳晶,白雁腹誹了一句,沒辦法,由陸滌飛送她回去。

夜風清涼,明月高懸,有星三兩顆,點綴在夜空之中。

“正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光。”陸滌飛在白雁樓下打開車門,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感嘆道。

“那你抓緊時間,別負了這好時光。”白雁對着陸滌飛擠擠眼,噙笑上樓。

陸滌飛想自告奮勇送她到門口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她已消失在樓梯間。陸滌飛打量了下陳陋的小公寓,康劍對小丫頭真是挺小氣的,這丫頭怎麼還能那樣護他呢?

今晚,什麼也沒從白雁口裏打聽到,反被奚落了幾句。陸滌飛覺着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頭賤,就是有有受虐傾向,他真的對白雁越來越有興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其實,你對他真的挺有情有義的。”白雁回到公寓,腦子裏一直盤旋着陸滌飛的這句話。

她有嗎?

有情有義說不上,至少她沒起過傷害康領導的心。不像他,接近她,就是為了報復。每想起這事,心裏面就一陣一陣的刺疼。

婚姻是多麼莊重而又神聖的,怎麼能如此褻瀆?

白雁默默地嘆息,洗臉、刷牙,又喝了點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種異常的聲響驚醒,她以為是老鼠。這種老式的公寓,偶爾會有老鼠遊街走巷的穿過。她翻了個身,準備再度睡去。這時,她清晰地聽到開抽屜的輕微響聲。她熟悉這個抽屜拉動的響聲,確信無疑,有人在開她的抽屜。

白雁的毛孔炸開了,陡地想起醫院裏貼着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個盜竊團伙流竄進了濱江市。

她慢慢地撐坐起,急速地回憶手邊有沒有什麼可護身的重物。

“誰......?”

聲音停了,一個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邊不動。

白雁一聲驚叫,還沒坐直。那個人撲了上來,刀尖劃過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來。幾乎同時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聲,我只要錢。”

白雁在那個手掌中拚命點頭,來人聲音里充滿了殺氣,讓她感到極度恐懼。

“叫不叫?”

白雁搖頭,再用力搖頭。

那人手掌離開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遠了點兒。對面不遠處有一個建築工地,青白色的強力工作燈從窗戶一個斜角照了進來,能聽到轟轟轟水泥攪拌打樁的聲音。雖然遠,在這樣的光影聲響中,白雁稍微鎮定了一些,但還是為夜半闖入者的猙獰所驚懼。

那人一刀把床單劃開,那顯然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刀,白雁還沒來得及反應,那人一下把她的一隻手反剪到後背,用床單反綁起來。他的動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叫了起來。

那個人猛力揪起她的頭髮,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聲了。

“錢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頭這裏......”

“不許看我。”白雁感到一身子傾俯過來,枕頭邊的包包被拿過去了。細細碎碎的響聲。

“這麼少?才三百多!”很憤怒氣急的聲音,“這裏面是什麼?”那個人藉著燈光發現包包里還有個夾袋,“噝......”一下拉開了拉鏈。

“那裏面什麼都沒有。”白雁忙說明。

“閉嘴!”那個人感覺到摸到了一個用保鮮紙包着的厚厚的一疊,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準碰那個。”白雁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床單,發了瘋似地衝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

天,下起了小雨,浠浠瀝瀝打着窗檯,睡夢中的人們根本沒有察覺。但突然,一陣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一盞盞燈亮了起來。緊接着,110警車閃着紅燈開進了小區。

非法闖入的那個人抱着頭,呆在牆角,臉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處於震驚之中。

他橫跨五個省作案,搶劫民宅無數,像這樣半夜把人驚醒的也有過,但個個都是乖乖就範,從來沒人反抗。所以當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女人撲過來時,他一點準備都沒有,竟然刀被她奪去了,她握着刀身,血從虎口像泉水一樣湧出來。她像是沒有發覺,咄咄地瞪着他,如同一隻母獸,尖叫着。

鋒利的刀尖把保鮮紙連同裏面的紙戳成了兩半。

小女人的尖叫驚動了鄰居,鄰居簇擁了過來,堵住了大門,報了警,他沒來得及逃脫。

屋內燈光亮起,他這才看到小女人發了瘋似的搶的竟然是一疊紅紙,現在被血染得更紅了。

他那個後悔呀,可是又感到幾份納悶。

執勤的警察很是興奮,這個小偷是公安部通輯的幾個重要人犯之一,剛流竄到濱江,沒想到就被抓住,這下立大功了。

“我真的沒有對她怎樣,拿點錢就走人。”逃犯老實交待,桌上放着三張老人頭,還有幾張零票。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時還把其他幾個同夥臨時躲藏的地點說了出來。

警察看着白雁,根本不敢相信這個弱小的女子為了三百元敢和一個搶劫犯拚命。

白雁哆嗦着,手緊緊的握着一疊紅紙,披頭散髮,眼神惶恐得無法聚焦。驚恐過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這時才察覺到剛剛有多麼的危險,她差一點送了命。

但是如果再來一次,她相信她仍會那樣去做。

雖然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給她的一朵紙玫瑰,可是有它陪着,心裏面就象有個寄託,有個支撐。

她能留住的東西並不多。明天和紙玫瑰一同送的發卡,在讀護專時,上了堂體育課回來,發現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沒找着,回來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問了白雁幾句話,讓白雁簽了名,然後回局交差。出門前,警察回過頭,有些不放心。

“我們送你去醫院處理下傷口吧!”警察剛剛在取證時發現柜子裏有許多男人衣服,可是卻沒見着人。

屋子裏被逃犯翻得一團凌亂,白雁現在也不太敢獨自獃著,點點頭,拿了外衣,跟着警察下了樓。

110的車一進醫院,值班的醫生和護士急匆匆地趕過來,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被扼傷,有很深的瘀血,掌心被刀傷割出五寸的傷口,縫了近二十針。

“你傻不傻,不談三百,就是三萬,給他好了。錢有那麼重要嗎?生命才是最應珍貴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殺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殺了,錢能讓你起死回生嗎?”冷鋒也趕過來了,聽了事情的經過,突然大發雷霆。他發火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從來沒有這麼發到這麼大過。他氣得在診室里團團直轉,青筋直聳,把個桌子捶得溫度計、處方箋、杯子、筆都跳了起來。

值班的醫生、護士對視一眼,紛紛退了出去,掩上門。大伙兒原來覺得白雁離了婚、現在家裏又遇着小偷,很可憐。現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鋒罵得大氣都不敢出。

“現在好了,你這傷沒有個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脫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準備休假吧!”冷鋒鼻孔都冒白煙了,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已弄成了什麼樣,前面是肺炎,現在是受傷,你要讓我鬧心死呀!”

“這......只是個意外......”白雁雁怯怯地囁嚅。

“對,對,是意外,可以忽略不計。你要人家蓄謀很久,你才覺着那是個事?”冷鋒衝到她面前大吼。

白雁閉上嘴,不吱聲。

冷鋒對着天花板深呼吸,眼眶裏灼熱苦澀,他閉了閉眼,“白雁,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合租房子吧!這樣彼此有個照顧。”

醫院為冷鋒在專家樓給了冷鋒一套房,設施不亞於星級賓館,冷鋒其實更想和白雁定下交往的男女朋友關係,然後兩個人住到一起,就是結婚,他也同意。可是白雁不知哪裏卡住了,隨他怎麼說,到現在還不是太同意他的追求。冷鋒考慮再三,能照顧到白雁,只有合租這個辦法。

為了省錢,外面男女合租的多着呢,這不算很突兀。

白雁一怔,“我......那公寓是一室一廳。”

“難道濱江就沒別的房出租嗎?”冷鋒咬牙切齒。

“可是......不太方便吧!”白雁期期艾艾。

“有什麼不方便的?這是二十一世紀,不是八百年前,裹小腳,蒙面紗,男女授受不親,見一面就得為你終生負責到底。”冷鋒吼得口沫都噴出來了,他捂着胸口,實在是太恐懼了。

“那......那我和柳晶合租吧!”白雁縮着肩,退而求其次。

“好,你給她打電話。”冷鋒替她撥通了柳晶的手機。

白雁看外面剛剛發白,嘆了口氣,這下,又要被柳晶罵死了。

“喂......”一個睡得迷迷糊糊、聲音低啞的男聲傳了過來。

白雁“啪”地一下合上手機,對冷鋒說:“你撥錯號了。”

冷鋒擰擰眉頭,“不可能,是你手機里存的號。”

“那是網絡錯誤。”白雁看看,是沒錯,按了重撥鍵。

“喂......”仍是剛才的男聲。

白雁嘴巴半張,眼瞪得溜圓,現在細細一聽,這男聲好熟悉。

額的神......

“喂,你有沒有神經呀,這一大早打進來,卻不說話。”男聲不耐煩地嘟噥着。

“誰呀?”另一個女聲響了起來。

“啊......”一聲尖叫,男聲。

“啊......”又一聲更高亢的尖叫,女聲。

白雁把手機從耳邊挪開,咧咧嘴合上手機,“呵呵,柳晶她......不喜歡合租。”

“那我們合租。今天周日,我上午就出去找房子。”冷鋒攤開雙手,把她從椅中撈了起來。

“冷鋒,其實我一個人......可以的。”白雁鼓起勇氣說。

“我不可以。”冷鋒扔下四個字,去車庫取車。

白雁嘆了口氣,心裏面莫名的百味錯雜。拿起手機看看,一向勤電話聯繫的康領導昨晚很安靜呀!

冷鋒帶白雁去吃了早飯,然後送白雁回到租處,看着一室凌亂,俊容更加陰冷、森寒。他不讓白雁動手,所有的都是他來收拾。

白雁想說什麼,詞還沒出口,就給他一記凍人的視線給堵住。

白雁沒辦法,坐在桌邊,把紙玫瑰拿過來,用一隻手艱難地粘着。到底時間長了,紙質有點乏,一碰,就是成塊的脫落,怎麼也粘不住。白雁沒辦法,只得把所有的全團一塊,仍塞進保鮮紙里。看着那一大團的鮮紅,白雁有點想哭。

“白雁,搬之前,通知康市助把衣服拿走,我們不帶過去的。”冷鋒在卧室里說話。

白雁喔了一聲,拿起手機躲到洗手間給明天打電話。

她和明天之間不常用電話聯繫,最多是發發短訊,但兩個人都是特意剋制,短訊發得也少。

今天,就想聽聽明天的聲音。

“小雁,”明天的聲音很宏亮,很驚喜,背後有轟隆隆的雜聲,“你好嗎?”

“紙玫瑰......碎了。”白雁說。

明天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關係,我還記得怎麼折呢!以後,我不僅給你摺紙玫瑰,我現在還能送你真正的玫瑰花,一大捧的那種。”

“俗氣。”白雁含着淚笑。那朵紙玫瑰是任何花都不能代替的,時光沒辦法回到過去,她和明天也不再是從前的他們。

他們之間,送玫瑰,再也不合適了。

“我本來就是小市民生的孩子,雅不起來。”明天呵呵地笑,笑中有點苦澀。他們倆永遠心心相通,小雁心裏面想什麼,不要說,他也知道。

“小雁,我明天又要去俄羅斯了,集訓一個月,然後兩國一同在蒙古搞一個軍事演習。演習結束,我爭取能再休假。”

“好啊!”

“冷鋒好嗎?”明天問。

“他在這裏呢!我讓他接電話。”白雁跑出去,把手機遞給冷鋒。

冷鋒一挑眉,不顧白雁怎麼使眼色、做手勢,一骨腦地把昨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接着,也說了自已的決定。

白雁咬着唇,頭耷拉着。手機又轉到了她的手中。

“小雁......”明天喊她的聲音在顫抖。

“沒他說的那麼誇張,你聽我的聲音特精神吧!”白雁就差拍着胸膛保證了。

“小雁,讓冷鋒替......我照顧你,好嗎?”明天痛心、懇切地問。“他真的真的很愛你。”

白雁哽咽,抬頭看着一臉關心的冷鋒,忍不住,淚水撲撲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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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玫瑰(下)10,世上哪見樹纏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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