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誰高興得睡不着覺？
大海遠處。
明毅頭疼欲裂，腦袋上遭受的巨大力道撞擊讓他漸漸失去意識，只感到身形在被海浪不斷地擊打漂浮,漸漸往那海底沉落下去。
“就要這樣葬身在此了么….”
伸出手，觸摸着無盡的海水，明毅的眼角不自覺滑落出淚滴。
不是他畏懼死亡，而是他不舍炎夏國的萬千子民，更捨不得跟隨他吃苦半生世的秦詩雅和苑苑母女倆。自己還答應，要陪她看三月半的杭城，要凱旋歸來，看她穿上戲袍，將那陳詞唱穿，話盡悲歡離合。難道，就要這樣食言了嗎？
沒有了自己，炎夏國的萬千子民要靠誰來守護庇佑？
他們的性命，又會受到怎麼樣的威脅?
明毅不甘心啊!
縱然意識逐漸模糊，頭疼欲裂，他仍舊用手不斷地往後打水，不顧一切地維持着身子的平衡，減緩了沉入水底的速度…..
意識模糊，明毅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任何的東西，一片茫然。
想他。
血墨兩相摻，半生腥朽功名，半載書生意氣。
刀下亡魂不計其數，身陷囹圄深淺不知幾百回，未有一次，陷入這般境地。
他不甘。
不捨得。
亦是不服氣。
可。
四周皆是柔弱卻處處要命的無邊大海，縱他武藝超群，心姿絕世，又豈能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老天爺，還真是愛開玩笑啊。
明毅的嘴角略帶苦澀，略帶戲謔，想他傳奇燦爛一生，未曾想過，葬身之所竟是一海汪洋！
“苒苒，天意弄人，出師不捷啊，朕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苑苑……”
瀕臨絕境，明毅雖已意識迷糊，一顆心卻仍舊牽挂，念起此生唯一。
身子越發往下沉着，眼角不知何時滾落出幾滴鮮熱的淚珠，明毅苦笑。
有生之年，在這沒有人跡的深海之處落幾滴淚，他這一國之主也不用擔心怕人笑話。
豪腸盪氣數十載，終要化作這天間一抹塵土！
這一世，細細回想來，也算是了無遺憾，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
只是很可惜，沒有機會能夠看見苑苑長大成人，長大成才，沒有能夠踐行自己的諾言，陪着秦詩雅白首之日再看夕陽，比肩看雲起彩霞散。
若是還有來生。
“苒苒，若是還有來生，朕希望，還能有你陪伴左右。”
“再不要生個帝王面相，只願與你鴛鴦相伴，雙宿雙飛，哪怕粗茶布衣，淡飯清粥，也要在那山清水秀的秦間攜手同老！”
明毅努力地守着腦海里最後一絲清明，透着無盡的深水望了望自己的手掌，用力併攏輕划，好似想要握住什麼，想要留住什麼似的。
他是想要再握住一次苒苒的手掌，想要再輕撫一次苒苒俏嫩可愛的俏臉，想要再用指尖撫過苒苒眉旁的
青絲秀髮……
“苒苒，朕此生，太愛你了。”
“到了地府，朕一定會求那黑臉判官，讓朕與你來生相聚。”
大腦處的疼痛越發濃烈，明毅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弱，雙目完全模糊，緩緩閉上……
炎夏國。
這些日子。
對秦詩雅來說，很是難熬。
時刻牽挂着明毅安危。
她每日除了接送苑苑上下學，便是守在偌大的庭院中，不厭其煩地敲着手中的木魚，口中呢喃佛語。
青燈古佛，萬般掛懷。
唯願君無恙凱旋。
“秦詩雅此生沒有別的願望，所求不多，只盼心上人能夠馬到功成，靜待他歸來之日再與我枕邊相
眠。”
“佛啊，你要是有靈，一定會保佑他的對不對？”
秦詩雅一席筒衣，頭髮隨意梳在腦後，對着身前的佛像誠心祈願。
人們都說佛法無邊，庇佑世間，既然自己不能跟在明毅身邊征戰四方，那便只有為他誦經祈福。
庭院中。
除了一尊偌大的金玉佛像，便是幾棵古樹，幾茬新近冒出來的嫩葉綠枝，數盞往下不停滴油的燭火。那燭火，喚作往生焰。
佛家之人說，當家中有親屬外出遠行之時，便點燃三盞紅油蠟燭，可知測其安危榮辱。
若其身死道消，三盞蠟燭將會盡數熄滅，若其功成名就，三盞蠟燭可冒出四朵焰火！
至於如何能冒出四朵焰火，秦詩雅也未曾見過。
不過，功成名就，她不屑乞求，心中所願，只盼郎君無恙早日歸來。
其它之事，皆驚不起她心中一縷波瀾。
“這燭火，怎越發黯淡？”
秦詩雅本閉着眼睛，口中頌念佛經，卻忽地感受到四周燭火黯淡了不少！
心頭一個咯噔，猛地睜開眼睛，秦詩雅倉促走到那幾盞燈火旁，用手拚命護住三朵焰火！
不論這佛可信或不可信，她都不能讓這焰火熄滅了！
可，無論她怎麼護佑，三朵焰火好像那風燭殘年的老人，行將就木，越來越黯淡無光，跳動的火紅好似蔫了的茄子，無力而荒涼。
這……
秦詩雅急得快要哭了，眼淚在狹長的雙眸中打轉，“不能熄，不能熄……”
就在這時候，平地升起一股妖風，向著這一處偌大的院落之中裹挾而來。
大風過境。
三蓋焰火，瞬間被吹滅了兩盞！
“不能熄！”
秦詩雅瞬間滴淚，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那最後一盞蠟燭前，卻見其焰火同樣逐漸微弱
“不能熄，求求你，不要熄！佛！你開開眼！我郎君俠義一生，帶領着炎夏國子民創下這千秋偉業，救四萬萬百姓於水火之中，功德無量！”
“既如此，你怎麼能熄了他的往生焰？”
“如此豪傑英雄，若是出了事，地府冥界也不得安寧！誰敢收他明毅的性命？”
“佛，我求你，不要……不要熄！”
眸中淚花閃爍，風聲中夾雜着秦詩雅的哭喊與悲愴，“若是明毅出了事，秦詩雅保證，要這世間，再無香火之廟！”
“佛，將成為世間笑柄，萬眾置喙！”
若明毅出事，秦詩雅保證，要這世間，再無香火之廟！
素來性情溫和的秦詩雅，第一次說出這般帶有威脅意味的話語，也是第一次對着虔誠供奉的佛像，出此
妄言。
但，此話，因為她的身份，又註定了不會是虛妄之言。
身為一國之後，秦詩雅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能力，一夜之間，剷平整個國家的佛廟！
少來之有強硬一面，她只求明毅安平。
否則，她此生，不會再信佛！
四萬萬百姓，也不會再信佛！
“你不信，大可一試！”
淚眼朦朧間，秦詩雅從身旁將士腰間抽出長刀，高舉在佛像頭頂。
“佛，你可曾聽見？”
又是一陣夾冷春風拂過，那烈焰好似能通靈一般，從眼看着就要熄滅忽地恢復旺勢，火花猛然竄躍而起。
見此，秦詩雅痴痴放下手中長刀，衝著四周喊道，“快，快把另外兩盞燭火續上！”
“是！”
身旁的將士得令，連忙拿起火源，走到那佛像四周的燭火旁，將已經熄滅的兩盞蠟燭重新點燃。
三盞火苗，再一次旺盛地跳動燃燒着。
水中。
明毅閉眼之際，遠處一抹藍白相間的身影閃現。
對他來說，好像有些熟悉？
但是那種虛無朦朧的意識已經逐漸漫擴他的腦海，令得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雙眸徹底緊閉而上。
而那藍白相間的身影在水中如若一道光線般，見到明毅后興奮雀躍無比，眨眼便來到了他的身下，將他馱在背上。
“嗷~!”
小鯨魚眼見明毅昏迷，很是通靈地想要將他喚醒，可是無論怎麼叫，明毅依舊是沒有任何反應。
心中牽挂他的傷勢，小傢伙一邊舔舐他的手掌，一邊飛快往岸邊游去。
昨夜暗流激涌，再加上一夜過去，明毅距離夏瑤等人落水處已經有百里之遙。
於是，再折返回去是不可能的，小傢伙只能將他送到附近最靠近的海岸上。
這也就註定了，夏瑤她們那顆懸着的心，在見到明毅之前，是不可能放下的了。
小傢伙馱着明毅，賣力地往岸邊遊動，路途遙遠，明毅的身子又很沉重，不由得讓它倍感艱辛，幾次接近力竭。
好幾次，小傢伙重重地喘着粗氣，沒有力氣維持平衡，明毅也從它的背脊上滑落下來，但每次，它都會穩穩再接住明毅，運送向岸邊……
若有人在此，必定會為了這小小一頭釀魚的知恩圖報而感到震撼。
都說釀魚通人性，現在看來，何止是通人性？
很多人甚至不如它！
半個日夜過去，先是釀魚群帶着夏瑤等人先上了岸，目送着他們離開，釀魚群才呼嘯着不舍離去。當然了，眾人心中，始終最牽挂的就是明毅的安慰了。
“國主吉人天相，必定不會有事。”
阿五叔等人互相安慰，現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況且，他們都對小鯨魚很有信心。
因為，先前正是明毅救了小鍊魚，而釀魚的嗅覺在這海上，無比靈敏，必定能夠成功找到明毅。“嗯，國主吉人天相，必然不會有事。”
蕭山看見夏瑤仍舊一臉自責的愧疚模樣，出聲安慰道。
‘對，他一定不會有事。
搭乾淨眼角的淚水，夏瑤重重點頭，她必須相信明毅!
“嗯，現在，除了我們，就只剩下八個將士了。”
待得蕭山等人靜下心來，環顧四周，帶出來的二十位將士，僅存下八位！
還有一位，胸口不慎被那兇猛的鯊魚撕咬了一口，鮮血淋漓，傷口直通心肺。
藥石難醫啊！
“這傷員……”
蕭山走到那將士面前，望向夏瑤，“還能醫治嗎？”
後者的心思一直放在不見了蹤影的明毅身上，待得蕭山詢問才回過神來，看見躺在地上哀嚎的那將士。救人要緊。
夏瑤強壓上心頭的愧疚，連忙走到那將士身旁，蹲下身子查看傷勢。
面色越發難看。
一言不發。
“能不能救啊？說句話啊！”
阿五叔情急，對着夏瑤大聲問道。
“這……”
夏瑤低下頭，默不作聲。
鯊魚的撕咬痕迹已經貫穿了這將士的半片肺葉，甚至還傷及了胸口前的心臟左房，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
“大人，不用問了。”
受傷的將士苦笑一聲，伸出手，嘴唇發白，“小的知道，夏瑤姑娘已經回天無力。”
“傷勢太重，無需為我費神。”
其餘眾人見此，心頭如刀一般絞痛，低頭站在他的身旁，不發一言，夏瑤更是為此落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