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六章 沒有不散的筵席
江叡立馬散了朝會,乘馬車離宮,直奔相府而去。
他不停地催促駕車的阿慶快些,再快些。他緊趕慢趕地來到丞相府,見大門緊掩,門外的守衛比起從前少了一半。
江叡仍不相信眼前所見,快步走上台階,想衝進去找人,又見府門被人從裏面緩緩打開。
他心裏有過一瞬的欣然,可是期盼有多大,隨之而來的失落就有多大,因為從裏面出來的是顧楚鈺的隨從行雲。
“參見太子殿下。”行雲手裏端着東西,不便行禮,只能俯首問安。
江叡怔了怔,沒有問什麼話,因為他看見了,看見行雲手裏端着朝服、朝冠、玉印,還有真正的兵符……
都是顧楚鈺的東西。
江叡看着那些東西,愣愣地問:“顧相人呢?”
行雲沒有作答,看向身後的丫鬟。丫鬟便也走上前來,呈上另一件官服和官印。
與行雲手上那件不同的是,這件官服是新的,是她曾做夢都想要的朱衣。他想實現她的心愿,原以為她會高興,誰知她也將它原封不動地歸還。
行雲言道:“太子殿下,主子和夫人已經離京,太子殿下勿要挂念,主子說太子殿下雖不算聰明,但自古最利社稷便是賢者為君,能者為臣,只要殿下謹記周大人的話,固守善心,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江叡又問:“你家夫人呢,她有沒有說什麼?”
“夫人說……”
“說什麼?”
行雲一鼓作氣:“夫人說太子殿下一定要當個好皇帝,別像從前一樣肆意妄為,要是殿下坐上皇位還敢胡來,她就算拖家帶口也會回上京來揍你。”
江叡悵然歸悵然,聞言又忍不住笑了。
他是捨不得,他欠顧楚鈺和小人這麼多,本打算好好彌補彌補,豈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但這是他們二人的選擇,他們放下所有,只選擇了彼此,不失為一種圓滿的結果。
江叡親自接過行雲手裏的朝服和玉印,心裏百般陳雜。
顧楚鈺手握丞相之印,專政近十載,誰知顧楚鈺用這份權力做的最後一件事竟是扶他登上皇位。
江叡將東西給了阿慶,囑咐阿慶收好。
半月之後,皇城。
江叡黃袍加身,以萬乘之尊登上大殿丹壁,坐上了那個屬於大寧君上的位子,受群臣跪拜,天下朝賀。
如今玉璽、兵符、大權都在他手上,他本該滿足,可是心裏始終空落落的。他屢履看向右前,排頭的位子始終空着,他沒打算讓誰去填,因為天下無人配頂替那個位子。
阿慶宣讀新帝即位詔書,當他宣到陛下將年號定為“仁蕭”之時,在場的大臣們懂的,便懂了;不懂的,也默然聽着。
江叡唇邊浮出一縷笑意。他讓了不代表不喜歡,正因喜歡才希望她高高興興,和她的如意郎君白頭到老。
她曾經冒險回上京幫他,還舍了自己的退路讓他逃命,這份情誼到死也不能了,他便以她的名字定了年號,這樣他活着,他就把她記在心裏;他死了,後人也會將她的名字刻在他墳前,還會在史書留筆。希望他們之間的緣分能延續到來世,哪怕繼續當個朋友也成。
一個月後,細雪紛紛。
小縣城的茶肆外拴着兩匹馬,還停着幾輛裝行李的馬車。
有識貨的游商認得出,那兩匹馬都是價值連城的夏國寶駒,且是頂好的夏國寶駒,坐擁金山都買不到。
茶肆雅間裏,桌上的熱茶裊裊生煙。
顧楚鈺拉過梅蕭仁微涼的手捂在手裏,問道:“冷嗎?”
梅蕭仁搖了搖頭。
“走陸路是遠了些,但是……”
梅蕭仁笑着接話:“但是往來消息方便,聽說殿下已經登基,先帝若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慰。”她又轉眼看向桌上的信,一盞茶前剛剛收到,她唇邊的笑意加深,“大學士也已平安脫險,諸事順遂,好兆頭。”
“蕭蕭,你真的捨得?”
梅蕭仁知道他指的什麼,笑嘆:“捨得,怎麼捨不得,你的衣裳你都不要了,我還收下做什麼。”
她望向外面的漫天飛雪,微微一笑。她曾經敷衍她爹的時候說過,如果能遇上一個讓她心甘情願放棄前程的人,她就嫁。看來上天真的很眷顧她,給了她一個楚鈺。
他們愛彼此愛到了骨子裏,能長相廝守足以,前程什麼的皆是浮世煙雲,不要也罷。
她又看着楚鈺道:“只是你撂挑子撂得真是乾脆,怎麼不等殿下登了基再走?”
“從前他無權無勢,我欺負他欺負慣了,如今交了官印還不走,等着他抱着玉璽來欺負我?”顧楚鈺答得一本正經,又言,“何況衛疏影還在宣州等着我們過去。”
“也是,走吧,別讓大學士和夫人等急了。”梅蕭仁說完就站起來,準備出去。
顧楚鈺一把拽她坐到膝上,抱着她笑問:“是他們急還是你急?”
“我有什麼好急的?”梅蕭仁莫名其妙。
他湊到她耳邊輕語:“你說急什麼?”而後在她臉上親了親才放她站好,替她系好大氅,牽着她離開。
梅蕭仁和顧楚鈺剛走出茶樓,一匹快馬從雪中奔來,在茶肆外停下。
“主子。”
梅蕭仁眼中閃過驚色。他們一路都在等流月和清清的消息,沒想到來的不是消息,是人。
“梅姐姐。”李清清喊道。早在看見梅姐姐和丞相大人從茶樓里出來的時候,她就高興得含了淚。
梅蕭仁也是萬分驚喜。
清清身子弱,所以穿得格外暖和,衣裳裹得嚴嚴實實,可見流月照顧她照顧得很好。
流月抱清清下馬便跪下請罪:“主子,屬下該死,上京動蕩的時候,屬下沒能保護好夫人,是屬下失職。”
李清清見流月如此,顧不上和梅蕭仁多打招呼就陪他一同跪在雪裏,“大人,清清也有錯,是清清拖累了大都督。”
顧楚鈺並未怪罪,讓他們起來說話。
梅蕭仁笑言:“事情都過去了,哪兒還有什麼錯不錯的。”又對流月道,“你把清清照顧得這麼好,我還得謝謝你。”
她見流月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忘去扶清清,心下欣慰,又言:“平安就好,我們準備去宣州,你們呢,有什麼打算?”
“流月,你無需留在我身邊,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從今往後,為你自己而活。”顧楚鈺道。
流月拱手言:“主子,屬下已經這麼活慣了,無論主子身在何處,屬下都將永遠追隨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