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弊病何在？
“那三位愛卿說說這大明弊病何在？”朱厚照一登基就覺得整個王朝有很多問題，雖然王守仁在奏對中論述中說了很多，可是，他作為這個王朝名義上的擁有者能夠在奏對中察覺不少其他問題。
王守仁在文章寫了很多朱厚照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東西，“比如說軍隊，戶所，以及海禁！和戰時稅以自養的眾多問題！”可是在奏對中，王守仁都對一個問題避之不談，對此朱厚照也並沒有強求，反而再次詢問了三位大學士，看這三位有何發現。
對於朱厚照的問題，謝遷率先回答道：“太祖各分其職，世代傳承，斷了避掃自珍的弊端！如今弊政在於財政枯竭，土地兼并！”
謝遷身為大學士對於朝廷的困難知之甚詳，只不過，他並不知兵事，只是單純的覺得百萬兵自養不費朝廷稅銀的確很不錯，所以對於楊廷和削減廠衛以養朝廷的策略還是很欣賞的。當然其中重要的是他擔任首輔之前，朝廷還算清廉，畢竟士人不納稅，不少農家都會自掛其田，所以說，吃飽飯是不成問題的，但世間最難滿足的便是貪慾，於是朝臣的手慢慢地不再滿足於貧困的農戶，轉而投向更加富裕的商人和府庫，若不是廠衛遍佈天下，必定會狼煙四起，以此倒賣稅糧。
朱厚照點點頭，並沒有做出評論，看到皇上這樣的表情，三人心情頓時一沉，劉健心說：“得了，這小皇帝知道的絕對比自己三人想像中的多。”心一橫，喝了口茶水，強自壓下跳動劇烈的心臟，開口說道：“財政枯竭實為河分其源！土地兼并所致！”聞言李東陽和謝遷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緊，倒是朱厚照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說道：“劉愛卿所言有理！”雖然劉健沒有明說，但是在場的人，誰不知道土地兼并最厲害的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雖然這些士大夫不一定比那些商賈有錢，但是文人不必納稅啊！土地賣給商賈，很可能三稅或者更多！但是給了讀書人就不一樣了！雖然要接受主家盤剝，但是卻免了朝廷層層加稅和商賈的貪得無厭。如今劉健說出此事，代表着徹底倒向皇上。只有李東陽一直沒有說話，朱厚照對此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出口問道：“李卿家沒有想說的？”
李東陽卻是不答，反而出聲問道：“陛下有此一問，是否意在革新？”
“是有如何？”朱厚照好奇的問道。
“陛下如此問，自然意在革新！”謝遷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老搭檔。不知道為什麼他為啥會問出這樣明顯的問題。
“不知陛下意要醫本？還是醫疾？”李東陽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他並不怕皇帝改革！如果只是緩和矛盾，那士大夫們頂多失些口水，如果想要徹底清除弊病，那就會引起新的靖難！畢竟皇族才是真正土地兼并的代表。
朱厚照也是聽出了李東陽的意思，於是開口道：“那三位愛卿以為朕是除疾好？還是除本好？”語氣中充滿了玩味。
謝遷抖了抖有些發白的眉頭，輕聲道：“這世人皆知治病需治本！不過嘛，這治國卻有不同！”
朱厚照倒是頭一次聽說有這說法，很有興趣地說道：“朕倒是沒聽過這番言論！你且說說？”
“陛下，這人治病是因為人有腦，控全身，但是自古就有皇權不下縣的說法！雖說本朝有九品教御，但是卻無刑罰賞賜之責！更何況革新也需要手下吧？除戰國兩縣之地革新不難之外！也只有漢代窮景武兩帝才成功的一例！”謝遷有些憂愁的說道，“如今韃靼在外？且曾今也是中原之主！不似匈奴只是劫掠！要知道漢景帝為了革新可是又添一樁恥辱！”
聽到謝遷這麼說，朱厚照深以為意地點點頭，這也是王守仁在奏對中提議遷都和練兵的原因。
看着小皇帝不以為意，李東陽接過話頭，“變本之策自秦漢以後，不是變法者結局凄涼，就是國家動亂！皇上還是三思而後行啊！”
朱厚照撇了撇嘴，說道：“既然如此，那三位愛卿就安心處理國事吧！”說完便不再理會三位大學士，抓過被劉蘭兒搭在臂彎的龍袍，往身上一披，領着劉蘭兒離開了。
“這……陛下何意啊？”劉健不解地問道。
“仁兄真的不知？”李東陽苦笑道。
被李東陽點破，劉健也不再佯裝，同樣苦笑道：“我等風燭殘年，陛下何必如此維護？”
“也許不光是為了維護！”謝遷略有深意地說道：“宮中尚不安穩，何況我等府中？”
“不至於吧？”劉健不確定地說道，“我等在先帝之時也是很配合的啊？”
“此事干係過重，陛下小心些也是無妨；引起靖難就麻煩了！”李東陽沉聲道。
“難道這大明朝還沒有忠臣不成？”謝遷對於李東陽的話並不認同，冷冷道：“當初成祖皇帝如果不是孤軍深入，在聯軍落敗之前攻破南京！靖難怎麼會成功？”
“你以為革新革的只有藩王？”李東陽悲聲道，“到時政令一下，必定血流成河！”
“西涯，此事是你臆測之事吧！”劉健不以為意地說道：“陛下如果當真如此大動干戈，又豈會安居禁宮之中？”
“或許吧！”李東陽自己都對自己的推論產生了懷疑。
如果讓他們知道帶有尚方寶劍的不單單有王守仁，還有劉謹的話，估計就能猜到真相了！可惜，朱厚照這次故意暗賜尚方寶劍！還多帶了一把。
“那…明日之事？”劉健眼神一厲，說道：“陛下無論大不大改，革新之意已決！太子之時喜騎射！先帝都不能阻！如今財政枯竭，被陛下鬧上一鬧也是好事！”
李東陽倒是一臉打趣地望向謝遷，說道：“在御史之中，只有木齋先生有些人脈！如此就拜託了！”
謝遷臉色一黑，心中暗道：“又讓老夫背黑鍋！”以往此事可是他的驕傲，御史可聞風奏事！時常可以噴噴皇上，提升一下名氣！如今此事，如果陛下革新失敗，他謝遷可就是助紂為虐的佞臣！他此時無比後悔往日在兩人面前吹噓。
與此同時，楊廷和早已動用關係宴請了一大幫御史，看着一幫注視着自己的御史，楊廷和笑道：“諸位大人，每日為國家計，甚是辛苦！本官敬仰無比，諸位，請。”說完一杯酒水一飲而盡。
“楊大人客氣了！”一名御史陪笑道：“楊大人乃是帝師！日後必定升入內閣，擔任首輔。”
這名御史的話讓楊廷和心中一痛，臉上的笑容也是微微僵了僵，他雖然是朱厚照的老師，但是朱厚照卻是十分討厭他！但是楊廷和卻是十分了解朱厚照的！所以他才在朱厚照登基之後，在皇帝和內閣兩面點火！一旦皇帝罷免內閣學士，只能認命自己！是的！雖然朱厚照不喜歡自己，但在朝臣當中最為熟悉的只有王華和自己了！王華雖然是狀元之才！卻是迂腐，呆板！極力反對革新！陛下能考慮的只有他！可就在他快要成功時，太學生大鬧內閣，小皇帝飛奔探望！不僅讓雙方的矛盾銷於無形！還讓他這個兩面點火的人差點削官為民！永不錄用！
“王守仁南徒！陛下卻給了柄尚方劍！”楊廷和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色，“天子威儀怎可如此如此輕辱？”
“楊大人放心！”又一個御史舉杯說道：“我等身為御史自然有義務規勸君主得失！”此話一出，頓時一片應和之聲。
“這個，王守仁畢竟是王華之子，如此不大好吧？”第一個說話的御史躊躇地說道。他這句話頓時冷場了！是啊，大家都是同僚，而且王華也同樣是帝師，還曾今中過狀元，為了楊廷和去得罪王華，實在不值得。
楊廷和心中暗惱，不過嘴裏卻是說道：“粹卿兄，王大人乃是忠義之人！怎會因私廢公？”
蔣瑤眉頭微微動了動，並沒有再說什麼。他雖然仁厚卻不是傻，楊廷和已經說的如此明顯，他也不會因為一個王守仁得罪一位有機會入閣的帝師！至於得罪皇帝？笑話，除了洪武太祖皇帝和永樂成祖皇帝，誰還殺過言官？那是罰誰，誰出名！而且他明顯覺察出此次王守仁南下很可能不是徒，而是遷！只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他雖然很像出名，為了出名也願意罵罵皇上，但說到底他還是個忠臣！這件事皇上明顯有所圖謀。又飲了口酒水，蔣瑤才出聲應道：“也好！既然楊大人如此確定，我等自當儘力！”
此時的謝遷，正坐着轎子回家，突然想到這段時間皇上的表現與楊廷和所說甚是不同？就連劉謹那個宦官也不似楊廷和所說的那般無用！突然心中一沉，暗道：“莫非這楊廷和是想將我等趕出內閣？若真是如此！此人心性卻是有可能真有刺王殺駕另立新君的膽子！最重要的是他帝師的身份還不會讓世人懷疑！”想到此處，不由得低聲呼道：“先帝啊！先帝，你怎麼留下這麼個禍害！幸得上天眷顧！讓太學生衝擊內閣，才讓老臣徹底認清今上和大官劉公公！若不是如此，這大明危矣！”想到此處，謝遷反而有些感謝那些鬧事的太學生了。
至於李東陽和劉健的建議，謝遷暗自撇嘴，心中暗道：“此時一動不如一靜！陛下遷貶同出，被御史彈劾也是應該！而且此事也對皇上聲明無礙！甚至還能撈個體恤下屬的美名！”想到此處，謝遷頗有些好奇明日楊廷和的臉色多好看。然後就安心回府睡覺去了！畢竟明日還有早朝呢。
若是代謝遷當值的李東陽，知道謝遷此時心中所想，肯定會鬱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