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行 第八十八章 高召之見
高召有些汗顏,的確,他投身軍中也有近二十載的光陰了。起初,他憑仗着不俗的實力從普通的士兵再到伍長,之後又接連晉陞。而最後還被調到了王城守衛軍中效力,繼而成為了一名副將。
可再之後,他已經有十餘年沒再受到過提拔。山城國本就是一個國力較弱的小國,在軍中像他這般境界的武修不少,但也絕對沒有那麼多。按理說,他這十餘年的兢兢業業就算是熬也該熬出一個陞官兒的機會了,可每一次,都是他看着資歷遠不及自己的同僚受到重用,而他就只能喝點酒放寬心態了。
見高召沉默,周牧言一把搭在他的肩上,“高副將別這麼陰沉,我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不過呢,也只是供你參詳。”
“周公子請講,末將一定謹記在心!”
“哈哈!我說......我周牧言是元帥的兒子沒錯,但我又不是大元帥。所以說啊,你我之間說話就別那麼客套了,我聽着就覺得彆扭。”
高召的臉上顯出一絲難色,你的確不是大元帥,但誰還不知道這山城國的下一任元帥早就在你的囊中了。我現在要是不敬你,指不定以後要被怎麼收拾呢。
他正向著便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周牧言,只見周牧言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高召頓時滿頭的冷汗,看周牧言的那個眼神,就像是看透了他方才的心思一樣,這種感覺屬實有些尷尬。
“周......周公子,您能不能別這樣盯着我看,末將這心理有些毛毛的。”
周牧言似是沒聽見一般,依舊神情肅然的盯着高召。而這時,一旁的上官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周牧言,高副將是個老實人,你別欺負他了。”
下一秒,周牧言捂着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高副將,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高召狐疑的偷眼看向周牧言,一直等他笑了還一會兒,他才問道:“周公子,您說要給末將指一條明路,不知......是什麼明路啊?”
“咳咳!”
輕咳了兩聲后,周牧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他表情嚴肅的向高召招了招手。兩人都盤坐在地,煞有其事的樣子,使得一旁的上官靈也忍不住捂嘴輕笑。
“高副將,其實這個說起來很複雜,但其實呢也很簡單。就說你,以你的境界修為,和對家國的忠誠,你絕對是一名無可挑剔的士卒。但若是想為將帥的話,那你所欠缺的東西就顯得有些多了。”
高召聽的很認真,他趕忙追問:“周公子,您說我都欠缺些什麼?”
周牧言嘴角微揚,他伸出一隻手首先比出一指,“要我說你所欠缺的主要有三點,第一,為將者要胸有韜略並且不能刻板空談。你從軍多年,雖然現在大小也是個副將,但你一直都是那個執行命令的士卒。當然,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這個無可厚非。但每一次領命執行,你可有想過這道命令的意義所在?如果換成是你又該做出怎樣的決定。再退一步來說,軍帳議事之時,你可有提過自己切實有利的見解?可曾展示過屬於你的謀略?”
看着高召冷冷出神,周牧言稍作停頓后比出第二根手指,“這第二點嘛,就像我先前所說的。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為將帥要懂得識人善用,而招攬不該或不能的人就是一個錯誤。所謂識人,你要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忠奸與否,之後再看此人可堪當何任。至於善用,就算軍令如山上至下派,也不外乎要有些俗世人情。帶兵打仗就像在下一盤棋,說來無情,但你每一個手下的將領和士兵都通通視為棋子。而更基本的,自然就是發揮好每一顆棋子,他所能發揮出的最大作用。”
說著,在高召的注視下,周牧言緩緩比出第三根手指。
“周公子,難道還有第三個癥結?看來......末將這一輩子都是副將的命了。”
周牧言強忍着笑意,又緩緩將第三根手指收了回去。他突然拍着高召的肩頭笑道:“哈哈!第三點,就是高副將你太老實了。”
聞言,高召顯示愣了一下,隨後滿臉黑線。但他在元帥之子的面前,有不敢多說什麼。而且,周牧言的話對他來說也的確如醍醐灌頂,一下子點中了要害。
“行了,現在天色也已經黑下來了。咱們今晚就這裏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繼續趕路。”
見上官靈發話,高召便點頭應是,隨即就要起身離開。而這時,周牧言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又使得他坐了回去。
“高副將,我剛才說的話,這才眨眼間的功夫你就給忘了。”
高召直直的看着周牧言,在沉寂了數息后他才恍然大悟,“周公子,您是想讓我提出自己的看法?”
“終於開竅了!”
巍山之上,專心打坐的墨白仍舊一動不動。他已經在這裏盤坐了大半天的時間,此時,汗水早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襟。而這對於小成突破至大成來說,顯得太過漫長了一些。
漫長的黑夜,對於此時的墨白來說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此刻天光大亮,巍山的林間枝頭,也不斷有飛鳥的鳴叫之聲。
作為武修,在這種荒郊野外突破自己的境界修為,是極其危險且不理智的。完全陷入這種忘我狀態的他,如果巧遇任何有惡意的歹人或是異獸的話,都極其容易被成功偷襲甚至喪命。
所幸的是,這座巍山之上的異獸連一隻都沒有剩下,全都被那一場黑雨給抹殺了。而這裏,也更是上百年來都罕有人至,反倒還有些安全。
墨白體內那一縷極不安分的真氣,正在逐漸被蠶食着。它的存在,也使得墨白這一次的突破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直至太陽西下,在天邊的地平線上繼續下沉,墨白的身體才終於有了動靜。
而神奇的是,先前發生一場大戰的這裏。僅僅只經過了幾天的時間,就在地面上長出了半尺多高的青草。
墨白就盤坐在這大片的青草之中,他幾乎被草叢遮住了大半的身體。忽然,自墨白的體內散發出陣陣氣浪。那氣息在鼓動墨白衣襟的同時,也在周圍的草地上盪起了陣陣漣漪。
很快,先前還算溫柔的氣浪戛然而止。在沉寂了數息之後,突然有一股強大的真氣自墨白周身爆發開來。一瞬間,墨白的長發和衣襟飄舞起來。而周圍半尺多高的青草,竟是被這股氣息壓伏在了地面上。
這一幕持續了兩三息的時間才算停止,那急速涌回的真氣,又帶着那些青草調轉了一個方向。當一切安靜下來,墨白也長長了呼出了一口氣。
劍師大成。他距離入真境還需要達到劍師巔峰,之後,只能能夠迎來破道之劫就可以了。但當他想起周牧言和羅乞,一個花了幾年時間仍舊停留在師境巔峰。而另一個花了普通人的半生的歲月才終於得償所願。
“醒了?”
一個女聲突然傳來,那聲音有些清冷,聽起來也距離墨白很近的樣子。
墨白突然睜眼,他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抬眼望去。就在幾丈外的一棵樹旁,正有一個身着青色長裙的女子靠在那裏。
他緩緩起身正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隨後看着那名不見真容的女子說道:“敢問姑娘,可是有事?”
那女子站直身體,一把拿過了靠在樹上的長槍。她透過面紗看着墨白,隨後淡淡的說道:“原本沒事,但現在就有事了。”
“姑娘,何意?”
那女子提着長槍指了指墨白身後,那裏正是大蛇屍體所在的地方。隨後說道:“這大蛇,可是你殺的?”
墨白轉身看了一眼,隨後微笑着說:“並不是,我還沒有那個本事。”
“那你告訴我,這是誰做的?”
墨白搖頭,“姑娘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是誰所謂。”
“哦?你倒是把事情都撇的一乾二淨,那我不遠萬里來到此處,不就白跑一趟了?”女子說話的同時,還提着長槍向墨白走近了幾步。
墨白微微皺眉,看來又遇到了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沒有再看那名女子,而是將靈階長劍收好。隨後淡淡說道:“姑娘,信與不信全都看你。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說著,墨白便轉身向山下走去。突然,一桿長槍攔在了還沒走出幾步的墨白身前。他隨即停下步子,轉頭看向那名持槍的女子,“姑娘,我與你既不相識也無仇怨。你這樣做,又是為何啊?”
“別一口一個姑娘的,本小姐有名有姓,而且,我還沒說你可以離開吧?”那女子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是強硬,那桿攔在墨白身前的長槍似乎也沒有收回的意思。
無奈之下,墨白只好耐着性子看向持槍女子,“好,在下敢問小姐的芳名,還請不吝回答。”
“哼!想問本小姐的名字,你也要先報一報自己的家世。如果你夠那個資格,我倒是可以告訴你。”
見墨白遲遲不語,她又接著說道:“不過,看你這張臉長得還算不錯,這一點,倒算是及格了。”
墨白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就那麼看着對方等着她的下文。
“聽好了!本小姐的大名叫......叫林青。”
“樹林?青草?”墨白看了眼腳下蔥鬱的草地,對於這位大小姐的性格,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名叫林青的女子,很明顯是在自己面前現編了一個名字。她的一言一行間也都透露着平日裏,是有多麼的刁蠻任性。很明顯,這就是一個權貴之家被寵壞了的大小姐。
林青突然把槍逼近了一些,幾乎就快碰到墨白的衣襟了。她憤恨的跺了一下腳,隨後厲聲說道:“什麼樹林青草!本小姐的芳名怎麼會是這麼庸俗的寓意。”
“哈哈。”墨白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他趕忙收住笑意正色問道:“在下書讀得太少,不然,就請林姑娘給我解個惑。”
兩人間不過五六尺的距離,此時微風拂過讓這裏顯得沒有那麼寂靜。林青似是木雕泥塑的一般,此時既不言語身體也沒有移動分毫。
墨白的視線移開,他的雙眸在周圍掃視一圈兒。在沉吟片刻后,他悠悠說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我一時間忘了而已。”
墨白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得不感嘆,這位不知是誰家的任性大小姐,也是有着可圈可點之處的。
“那麼......林姑娘,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不行!這天大蛇的事,你還沒有跟我交代清楚。所以,你還不能走。”
“這條大蛇,怎麼看也不是我這等境界能夠獵殺。而且,我也確實不知殺了它的人叫什麼名字。話已至此,就恕我不奉陪了。”
墨白的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化作一道白影,在轉瞬之間便繞過了林青的長槍。
見狀,那站在原地的林青頓時愣住了。她獃獃看着墨白的背影,過了還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你給我站住!”
她向著墨白大喊,但墨白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在林青的視線中,墨白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她追出很遠,才終於停下了腳步。因為無論她怎麼找,也始終看不見那個還不知道名字的白衣少年。她憤恨的用長槍掃在一顆大樹上,在樹榦之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痕迹。
逃出了林青的視線,墨白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此時,他才想起那條大蛇的靈心還沒有取出,但又想到那個女人,他也只好放棄了。
對於這樣的人,他是完全拿對方沒有辦法的。作為一個男人一個玄門弟子,他總不可能因為對方糾纏就隨便出手,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名女子。如果那樣做了,這事要是傳到周兄的耳中,怕是要被他嘲笑一輩子了。
在清國的王城外,周牧言三人勒住了龍馬的韁繩。被周牧言點破的高召,在苦思冥想之下,向他們說出了一個建議。
以他們三人的實力,就算能夠儘快趕回山城國,其實也對於這場戰爭的勝負起不到什麼作用。所以,他們還不如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說,去擾亂清國的王城,讓他們自亂陣腳疑心猜忌。
“高副將,你覺得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面對周牧言的問題,高召很快便給出了答案,“周公子,咱們既然要擾亂清國的後方,自然是要先潛入城內的。到時候,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水火無情。”
一旁,上官靈看着二人,“二位,這件事你們可有把握?”
聞言,周牧言看着那座宏偉的王城,他笑了笑說道:“郡主殿下,我們其實並沒有任何的把握。但,這樣做絕對比咱們趕回山城國更有幫助。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這個道理了。”
三個人隱藏在清國王城外的山野中,他們靜待着夜晚的降臨,同時也要在這裏做好應有的準備。此時,他們距離那座王城,還有着十多里的距離。但這段距離,他們只能靠步行才可以,畢竟三個騎着異獸龍馬的人,實在是太過惹眼了。
直到快要入夜,此時的城門口已經點起了燈火。他們早就換好了便於入城的裝束,而選在這個時間,也可以更加容易的混進去。
清國的王城名叫陵煙城,以清國現在的國力,也足以在眾多諸侯國中位居中等了。原本,有着悠久歷史的清國要遠比現在更加強大,只不過,一個強盛的王朝若是沒有明主的話,也註定了她會衰敗的命運。
不過,得益於歷史的積累。即使清國王族如此的不作為,甚至還肆無忌憚的揮霍國庫錢財,她仍舊可以在諸國中佔有一席之地。
周牧言三人準備的很周全,他們將龍馬留在了先前藏身的地方,每個人也都換上了一身像是商人一樣的服飾。並且,他們先前還在入城的官道上,花費高價買了一車布匹,並連同那架馬車也一起買了下來。
當他們駕着車靠近城門的時候,這陵煙城的正門處足有上百名士兵駐守在這裏。此時,還有不少同樣準備進城的百姓在排着隊,他們一一在那些士兵的面前經過,並接受着不算正規的盤查。
“看來,這清國空有其表的情報是真的了。堂堂一座王城,這把守城門的,竟然是群雜牌兒軍一樣的士卒。真是可笑至極,他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基業,估計也敗不了幾年了。”
一副商人模樣的周牧言不停地嘆息,不過,這對於他們來說倒也是一件好事。當他看到這座王城的軍容時,對於這場戰爭也多少有了一些底氣。
這時,正在趕車的高召說道:“周公子,這對咱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恨不得他們更腐敗一些,這樣我們山城國也就有更大的勝算的。”
“啪!”
周牧言在高召的肩頭重重的拍了一下,“什麼周公子!你叫叫我周老闆,記住了!”
正當他們說話時,他們的馬車也已經到了城門前。這時,一名伍長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停下!停下!入城的車都要搜查!”
看着頭盔歪斜的士卒,周牧言不禁想笑。這麼差的軍容,他這個出身將帥之家的少爺,還是生平僅見的。
“呦!官老爺辛苦了。”
高召上去搭着話,此時還真有幾分車老闆兒的樣子。
那名士兵腰間挎着一把帶鞘長刀,他見高召滿臉賠笑的樣子顯得很是受用。但看着三人一副商人的模樣,他又再次板起了臉。
“一邊兒待着去!把東西掀開,我要仔細搜查搜查。”
一看這種情況,一旁的周牧言便瞬間明白了。他小跑向前來到了那名士兵的面前,隨後悄悄地把手遞了過去。
“哎呦!官老爺辛苦,一點小意思還望您不要嫌少。”
那名士兵斜眼看着一臉善笑的周牧言,他很自然的在周牧言手中接過了一個錢袋子。隨後又在手裏輕輕掂了掂。
“嗯,不錯不錯!沒想到,你小子倒還挺上道兒。”
他說話的同時,繼續向馬車走去,只是當他到馬車前的時候,卻只是作勢掀開看了兩眼,隨即便轉身離去了。
周牧言與高召一直賠着笑,向那個士兵點頭哈腰的。只見那名士兵向一旁的人揮了揮手,那些守門的兵卒就讓開了道路。
三人再次駕車進城,在經過的時候,周牧言還做足了戲不忘向那個小頭頭兒躬身施禮。
一旁,女扮男裝的上官靈捂嘴偷笑。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天天一國元帥家的公子,今天竟然一副十足的小人范兒。
陵煙城的正街很是喧鬧,即使已經入夜也依舊有不少的攤販在吆喝着。他們漫無目的在街道上駕車前行,目光卻一直在尋找着下手的目標。
他們這一次是奔着擾亂陵煙城而來的,既然要這樣,那就一定要戳到清國的痛處才行。也只有這樣,才能引起清國王室的注意,甚至還有可能將派往戰場的一些強者召回。
“周老闆,我們要在那裏落腳才好?”
上官靈輕聲問着,在這喧鬧的街道上,男扮女裝的她在說話時不得不謹慎一點。即使這清國已經腐爛至此,但他們畢竟身處帝國的心臟,萬一出了些小差錯,就可能將三人的性命葬送在這裏。
“咱們既然已經進來,那就要不虛此行才對。我的目標有三個,一是清國的王宮,這是最能引起他們注意的。二是他們的國庫,不過這裏的戒備一定很森嚴,所以只能儘力而為。最後一個,就是那些朝野重臣的府邸,咱們不光要讓清國的王族擔驚受怕,自然也不能落下那些大臣。”
說完,周牧言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後看向駕車的高召,“小高,你還有別的見解嗎?”
高召似是一直在沉思着什麼,直到周牧言叫了他三遍才有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