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幕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幕僚

“從九品的小官。”秦學政卻笑了笑:“事情沒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這個周行德倒不是一個普通人物。”

“使君此話何解?”

秦學政年紀一大把,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只覺得渾身冰冷,步履蹣跚地朝屋中走去。

華泰忙將爐子裏的火燒旺些,又服侍秦學政喝了一大杯熱茶,秦大人臉上才稍微有些血色。

秦學政:“華泰,剛才我和周行德所說的一席話你也聽在耳中,他的來歷你大概也猜出來了。”

泰應了一聲,低聲說:“如果沒猜錯,此人是東宮派來追問那筆賑濟款子下落的。說來也怪,那筆錢的去向太子應該知道了的,為什麼又讓周行德過來問?”

“太子為人厚道我是知道的。”秦學政說:“他心中大概也是清楚的,只不過不願意相信罷了,這才讓周行德過來求證。山西一案關聯甚大,能夠得聞如此大事,可想這個周大人在太子心目中地位。”

華泰吃了一驚:“確實如此,我倒是小看他了。”

秦學政也不再說此事:“我已心如死灰,只能過一天算一天了。華泰,你也是舉人身份,又是我用了十年的一等一貼心之人。其實,我也是私心作祟,想着你使着順手,一直不肯放你出去。否則,早就讓你做到知縣一級了。是我的錯啊”

聽他說得悲涼,華泰心中難過:“使君,你我賓主一場,情深義厚,說這些做甚?”

秦學政:“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如今我秦學政眼見着就要萬劫不復,你又是我一等等親信之人,就算有心替你謀個前程,吏部的人也不會買帳。就算你去參加科舉,考官也不敢錄取。說到底,還是我害了你。”

華泰眼睛裏有些濕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使君。”

秦學政:“還好,你華泰也算是山西京城兩頭跑了多年,這官場上的事情也算是門清。又是個一等一的能吏,若是改換門庭,大把的達官貴人搶着要。”

華泰大驚:“使君,華泰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這種三姓家奴的事卻是斷斷做不出來的。”

“糊塗,糊塗”秦學政不住地頓着腳:“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平日就也沒得什麼好處,臨到了啦,難不成還抱着我這根朽木一起沒頂,你這不是讓我死得也不安心嗎?”

說到這裏,他痛苦地摸着自己的心口:“華泰,老朽替你做了十年主,今日就再做一回。明天你就去周行德那裏做他的幕僚,他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小官,手頭定然沒有人才,你去之後,自然受他重用。俗話說,吃屎也得吃熱的,若再遲上兩年,就算你送上門去,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

華泰大驚:“使君,你這是讓我去做周行德的幕僚,他……”

“你的意思是他何德何能做你華泰的主家?”秦學政嘿嘿一笑,目光中卻有晶光閃爍:“華泰,以你本事,就算要入幕也得去一個封疆大吏那裏,至不濟也得尋個知府,是不是?”

聽秦學政這麼問,華泰忍不住流淚:“華泰死也不離開使君。”

秦學政繼續耐心地解釋,說:“可你是我秦學政的人,又牽扯進這麼一件血海關係之中,還有什麼人敢用你,一旦被太孫知道……”

他神色森然起來:“華泰,枉你也是聰明一世,怎麼連這個關節也想不通。”

華泰還在沉默,眼淚一滴一滴落到爐火上“哧”一聲又化成一道白煙。

秦學政:“正因為別人不敢用你,若你投到周行德門下,還不被待為上賓。華泰,你我雖為賓主,可實際上我秦學政已將你當成自己家裏的人了。我秦學政別的都不看重,惟獨對自己親人最是看重,這也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還別瞧不上這個從九品的小官,難道你就看不出來嗎,這般血海關係,太子竟然讓他親自過來問話,可見其人的分量。”一說起正事,秦學政恢了當初那個二品大員的氣勢:“也許用不了兩年,太子就會登基為帝。未來的朝局其實已然明朗,他手中的楊士奇和楊傅,加上楊榮和金幼孜將是未來的內閣閣員兼領六部,周行德很有可能下到地方是歷練幾年,也許十來年之後也會成為一省之布政使,跟了這樣的人物,也不算掉價。太子最為念舊,周行德將來肯定是要大用的。”

今天不知道怎麼的,一向寡言少語的秦學政話多起來,一氣地說下去,竟有些交代後事的意味:“華泰,這些天你我也是四處奔走,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說周行德是一個小官,嘿嘿,刑部給事中也算是小官?”

“給事中?”華泰吃了一驚,抬起淚眼輕呼一聲:“看他模樣應該是武人出身,也能做言官?”

秦學政:“肯定是太子提議的。”

“對。”

秦學政:“正因為周行德是武人出身,要做文臣,卻有些力不從心。而你華泰乃是正經的舉人,筆下極是來得,正要輔助於他。”

華泰連連搖頭,咬牙道:“使君說一千到一萬,華泰心意已決,周行德那裏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糊塗”秦學政猛地站起來,破口罵道:“華泰,你好混帳啊”

“使君勿用多言。”華泰也站起來。

正要說話,秦學政突然一揖到地。

華泰大驚,連忙跪到地上:“使君,這又是為什麼啊?”

秦學政一臉鄭重地看着華泰:“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難不成還讓我跪你不成?這事就當我求你了,你就去周行德那裏吧。”

華泰悲愴地叫了一聲:“使君此話何意,華泰怎麼聽不明白。”

“嘿嘿”秦學政突然小聲地笑起來,壓低聲音:“華泰,你去周行德那裏做幕僚,一來也算是我給你找一條活路,以免到時候你我玉石俱焚;二來也是為我秦家,為二皇孫留一記殺着。”

“啊”華泰好象意識到什麼,渾身都顫抖起來。

“你明白了?”秦學政眼睛裏亮得怕人,裏面好象藏着兩把刀子,倒印着爐火,直如粘滿熱血一般。

華泰說話都不囫圇了:“華泰明白,可是……”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三窮三富不到老,做官,尤其是做大官,誰沒有三起三落的時候,卻不能爭一時之長短,只要留得一線機會,就有翻身的可能。”秦學政背着手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華泰,語調緩和,聲音清晰:“山西此事一發,無論是陛下還是太子,都容不得我活,對此,秦學政也有了覺悟。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倒下了,子孫後代怎麼辦,一輩子都要背負着罪官後人的罵名,我秦家算是永世不得翻身了。不過,還有一個機會,只要二皇孫將來能夠登基為帝。”

華泰慢慢抬起了頭。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一起,漸漸變得清亮。

秦學政繼續道:“周行德如今已是六科給事中,身居要害位置,又是一個武人,你若入他幕中,一應機要文書都盡在你掌握之中。你掌握了機要,就是二皇手中的一大助力。周行德確實不適合做給事中,也許,一兩年之後就會放到地方,甚至中樞也有可能。到時候,你再替他栽培實力,徐徐圖之,在他周某人身上深深烙下二皇孫的印記。嘿嘿,未必沒有同太孫板手腕子的能力。若真有將來,二皇孫做了萬乘之君,我女兒就是皇后。到時候,我秦家又能翻身。華泰,就當我秦學政厚着臉皮求你了。”

說完這番話,他好象是被人抽空了全身力氣,軟軟地癱倒在椅子上:“華先生啊,我的華先生,我這次倒台,你大可飄然而去,嘯傲風月,優遊於江湖,下半生也能過得自在。可若去了周行德那裏,風刀霜劍,兇險異常,將來未必有什麼好下場。也是老朽自私,對不住你了。”

“不用多說,華泰明白了。”華泰又重重磕了一個頭:“華泰深受使君大恩,自然殺身以報。優遊江湖固然自在,可華泰這些年在使君身邊熱鬧慣了,卻也耐不住那種寂寥,願往。”

的確,在秦學政身邊呆了這麼多年,華泰過慣了呼風喚雨的日子,若回家種地,又怎麼受得了那種寂寞?

他這人是個標準的文人,讀了一輩子聖賢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乃是深入骨髓的理念,總想有所作為。

是的,作為,人總得要做些什麼事情在史書留下一筆才算不枉來此一遭。

可一想到就要與秦使君分別,華泰還是禁不住悲從中來,忍不住小聲哭泣。

秦學政則慢慢閉上眼睛,再不理睬。

該說的話,他也已經說完,再沒有其他牽挂。

等華泰退出房間,秦學政這才睜開眼睛,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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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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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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