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故事從田甜開始 第001章 再見田甜
“你們笑什麼呀?!”田甜被前面這兩個男生之間的怪笑弄得很不安。她才十六歲,對於異性的關注有種朦朧的敏感,也缺少應對的經驗。明顯地,他們是針對自己,但是沒有惡意。
又是騷擾!開學以來自己已經碰到好幾起這樣的事了,那些高年級男生的眼睛抵得過福爾摩斯。可是前面這個男生轉過頭來看到自己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令人心中怦然一動。
呵呵,唐大樹望着她,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樣開口。最熟悉的陌生人,還真是。
還是那聲帶着清靈氣的少女的嗔語,卻仍然讓唐大樹產生了異於平常的感受。“終於又見面了”,他想。
曾幾何時,就是這一聲來自異性的聲音,開啟了他對於同齡女孩的戀結,讓他在隨後的十年時間裏,一直難以忘懷。對前生的唐大樹來說,他天生帶着內向的性格:沉默寡言、專註自我…註定他在女孩堆里是不受矚目的。
當然,他在各方面的硬性條件其實並不差:北方人的身高、不謙虛地說面像還有些英俊、在他研(痴)究(迷)的文學領域內,一直到畢業后都常讓他引以為榮。他甚至具備很多優秀男人才有的優點:勤奮、正派、善良、上進…
然並卵,這對追求女孩子並不是什麼加分項,除非幻想着她能夠慧眼識珠。也許在畢業后,他的這些優點總會被生活中的某些女孩子們發現,總會有某一個女孩會賞識,也總會找到他的愛侶。但是在菁菁校園裏,特別對她們這些不諳社會的十幾歲花季少女們來說,那些能夠在學校的規則下活得風聲水起的男生,才是她們矚目的對象。
要知道,這雖然是一所對外宣稱是省重點中專、在工科領域有一定知名度、甚至學制達到四年的學校,卻改變不了它是中等專業學校的事實。在95年全國高校大擴招的背景下,北方工業中等專業學校也進行了擴招,被允許招收一部分初中畢業生直接接受專科層次的教育並在新設的學院學習,學制五年。
在並不聞名的北方的這座城市裏增設這樣一個五年一貫制大專班,也許是國家對這所優秀中專院校的補償吧?反正唐大樹這批同齡人,就是這批“幸運”的不幸兒。在當時,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高職!
此高職非彼職高,這在中國是極容易被用人單位混淆、不解和誤認識的名詞,在後世唐大樹他們就很吃了這個新型易混詞的虧:花了五年的錢,拿着一紙不知所謂的文憑----從“高職”教育到幾十年後的現在仍然市場和公眾所認可可知,看着當初成績遠遜於自己等輩的初中同學們紛紛在幾年後考入遠硬於自己的文憑的大學----不管是一類還是二類,總之是本科了,無論如何要比大專高一個等次,真是長恨造化弄人。
再牛皮哄哄的中專,也只是中專,即使掛上學院的名號。“學院”和“大學”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帶來的影響卻是天翻地覆的,除非,你來自哈佛商學院除外。
不過唐大樹他們在當時是不會理解這其中的差別的,因為他們還不成熟嘛!他們甚至還覺得,作為在中專學校里的大專生,牛逼!
不是么?他們將比這所學校里其他屆的中專生至少多一年的“學齡”,在校園裏將是無敵的存在。對於女生可能並不令人多麼神往,但對於男生們,年齡的優勢對於更顯得稚嫩的“後輩”們將是舉足輕重的----這讓他們在與學弟們爭奪學妹的生涯中具有先天的優勢。事實上也是,在同為高職班的32名男生中,擁有女朋友經驗的最高超過20人!
可是這其中並沒有唐大樹。
整個高職五年,他也曾經有過一次“老夫聊發少年狂”的閃光時刻,那時他鼓足勇氣向他的夢中情人表白,卻被對方輕輕一句話打敗。“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是她帶着清靈氣的回答,讓唐大樹抱憾至今。他至今也不明白,她的所謂“男朋友”是不是真正存在或者僅僅是對他的拒絕之辭,但是自那以後,他更內向了。
沒辦法,當時臉皮太薄了,根本不能承受這種形式的拒絕,也不會死纏爛打。若是在後來被磨平稜角后,這算什麼事呢?
初戀是令人難忘的,特別是當失去了更知道後悔和可貴。在畢業十年後的許多時間裏,唐大樹經常想起這一幕,想起那張清秀的臉、那個穿着杏黃色外套的活潑跳動的軀體…
畢業十年後的時間裏,他再也沒有機會接觸到這種純美。生活的壓力已經撕碎了他的文學夢,追求更多的薪水、更高的職位、更有目的性卻打心底里排斥的社交、沒有意義的攀比…他在一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裏打拚,最後做到省外一家還算大型的外資企業的項目部門主管,單調的上班、下班后與幾個朋友的狂歡,過着大都市裏一個普通小白領的生活。
工作、單身生活佔據了他絕大部分的時間裏的絕大部分精力,他成為這個平凡社會裏平凡的一員,如果沒有意外,生活就是這樣子了。戀愛、結婚、生子,再繼續工作三十年到退休的年齡退休,或者像有些朋友夢想的那樣,提前到掙夠了錢就不再工作而去環遊世界。
身邊的人都是這麼過的,無非是生活得好些差些,朋友多些少些,也許人生的意義就是過好平凡的每一天。不過,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有那麼一剎那他會反思自己的人生:“這就是我的一生?”
也就在這時候,他的內心深處才會想起曾經有個她。在十年的時間裏沒有見過她,使她的面容也漸漸地在腦海里模糊了,那個跳動的身軀也漸漸地遠離了,只有在夜深人靜時那首歌仍不時地在耳邊迴響:
“你那裏下雪了嗎?
面對孤獨你怕不怕?
想不想聽我說句貼心話?
要不要為我留下,
一片雪花?”
畢業后第一次聽到她的消息是在五年後的同學聚會上,聚會組織者、已經結婚不久的大姐徐霞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讓蟄伏於他心底多年的這個名字悸動起來,但也僅此而已。
“大樹,我聽說人家田甜都已經結婚了,你還等什麼呀?”
說話的時候,他的好幾個同學都已經結婚了,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有了男女朋友,只有他還是孑然一身。作為一種關心,唐大樹的個人問題屢屢被人提起。
徐霞可以開唐大樹的玩笑,不單單是她大咧咧的性格,還因為作為當年的女生部長,唐大樹人生第一封情書就是經由她遞給田甜的,她還利用職務之便無私地提供了田甜的一些信息。雖然結果虎頭蛇尾,她關心小弟弟“情事”的心情卻是真摯的。畢業之後,她也是唐大樹聯繫最多的同學之一。他一直沒找女朋友,焉知道是不是心裏還記着田甜呢?讓他死了心也好!
是嗎?唐大樹的心裏無由的產生出失落,這種失落,其實是一種惆悵。田甜,這個很有青春朝氣的漂亮女孩子、這個他人生中第一個暗戀也是第一次被拒絕的對象、這個在他畢業后多年還常常在他記憶深處閃過杏黃色外套和邁着輕盈腳步的白色跑鞋的女孩、就要嫁作他人婦了。那個時候,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生就是一場無可奈何的痛”。這個消息,讓他覺得整個大學時代的記憶更加灰暗。
哦,我該祝福她吧?這種酸楚讓人難過。不過彼時彼景,讓唐大樹只能這樣脫口而出:”哈哈哈,人生就是一場無可奈何的痛啊,那個,‘微斯人,吾誰與歸?’”
都知道他是班級里著名的弔書袋者,沒有人細細品味過他說的是真心還是假意。本來嘛,酒桌上的話,有幾句能作的真?唐大樹表現得越痛苦,表情越豐富,同學們的笑聲就越大。畢業五年,原本悶得像葫蘆一樣的大樹,現在竟然會說相聲了!
不過,沒有人會知道,他的“無可奈何的痛”是真的發自內心!但是又能怎樣呢?他只能默默地送上祝福,並極有風度地向過去說再見。良人雖然遠去,生活還要繼續。
人們常說:美好的祝願往往事與願為,這句話放在田甜身上是非常恰當的。田甜婚後是不幸福的,聽說她的丈夫有家庭暴力傾向,在結婚兩年後,要不是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她的家庭直接就解體了。聞之令人唏噓。
這是他畢業后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別人提到田甜這個名字,在其後的幾年時間裏,她的名字已經被悄悄地或者不經易間藏在心底某個房間的角落,靜靜地看着他經歷過生活的酸甜苦辣,然後層層地落上灰塵。而後,這份純潔的情愫會徹底成為人世間最美好的回憶被永遠埋在時光的隧道里。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出現在那個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