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些事，不願回憶

冷君的家，離學校並不算遠，走路頂多也就二十分鐘路程，特別方便。

家裏這套房子是隸屬於交通系統的員工家屬樓，在90年代時，父親冷奉獻還是交通系統收費站的一名員工，後來跟剛從河南財經大學畢業的母親張玉瑩結婚後，父親選擇辭職下海經商搞工程，可在承包的加油站施工時出了意外，公司倒閉、工傷賠償，一系列問題接踵而來，算是栽了大跟頭，自此再也沒有翻過身來，連家裏這套不到60平米的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都差點被法院強制執行抵債。

父親也是從那時起，有點破罐子破摔，也不去找工作，成天就窩在家裏看電視，電視經常一開就是一整夜，除了看電視，其餘時間就待在彩票店天天研究所謂的彩票概率學。一家人的生活開支，全靠母親在峽市唯一的五星級酒店~做前廳部首席禮賓司來支撐。

母親一個人扛起了整個家，為此母親跟父親爭吵了不下十幾次，甚至還有幾次兩人大打出手，那時候多虧了鄰居前來勸阻。母親恨父親頹廢不爭氣，父親卻說自己五十歲的人，去哪應聘都沒人要，難不成去當清潔工掃大街？

雙方每次爭吵都是各執一詞，最終不了了之。

父親比母親年齡大了十一歲，冷君從小就想不明白，母親是如何看上父親這歪瓜裂棗的。

冷君從小到大的印象中，父親把身邊所有親戚、朋友、同事的錢都借遍了，由於父親根本不願意去打工，所以大筆的債務都壓在母親頭上，債主們知道管父親要錢沒用，所以經常在母親下班的路上截住母親要錢，事情演化到最後，債主們直接撕破臉皮去母親所工作的五星級酒店要錢，最後鬧的不可開交，母親連工作也沒保住。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斷了，那是全家最灰暗的時刻，冷君在那時總能看到母親背着自己，一個人站在陽台偷偷抹眼淚。

這段日子是冷君不願意去回憶的，那時基本天天都有債主坐在家裏討債，討債不成乾脆就住在家裏，你吃啥，債主們也要吃啥，一共兩間卧室，債主們佔一間，自己和父母三個人擠一間，總之就是逼的你不得不想辦法借錢還債，否則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那時，冷君和母親只要一聽到走廊有腳步聲，就神經質的擔心債主找上門來。父親則沒出息的跑到陽台躲起來，說如果有債主問起他，你們娘倆統一就說不知道。

冷君已經記不清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年，總之最終還是遠在鄭州的姥爺看不下去了，專門賣了一套老房子，自掏腰包把父親那一屁股債還了大半。也因為如此，上輩子母親沒少受小姨的埋怨，舅舅和二姨還好，他們心態沒有失衡，但小姨就是抓着這點事不放，只要見面小姨就當著一家人的面數落母親不孝順，說母親一把年紀還花了老爺子那麼多錢。

其實呢，小姨就是心疼這筆錢，因為將來老兩口往生西方，她作為合法繼承人，會少分不少遺產。

對了！剛剛談及父親研究彩票的事，冷君突然想起：上輩子在初二那個暑假的期末考試之前，父親在家突然跟瘋了一樣，總是不斷自言自語說彩票店的老闆是黑心畜生，甚至還氣的拿菜刀衝進了家門口的彩票店，後來進局子裏筆錄時，原因好像是說父親曾電話通知彩票店老闆幫自己機選一注號碼，但父親當天並沒有及時付錢去把彩票取走，結果第二天父親發現自己機選的雙色球彩票中了二等獎4萬多塊。待父親去彩票店取彩票時，店老闆不認賬了，硬說這張彩票是自己買的。

畢竟父親也確實沒有付錢，所以最終在警察叔叔的調解下，出於人道主義精神，彩票店老闆將四萬元獎金的百分之一給了父親。父親當天氣的把四百多塊全部買成啤酒，喝的爛醉如泥。

想到這，冷君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因為今天7月1日，星期二，晚上剛好是雙色球開獎的日子。回家問問父親，如果他已經托彩票店老闆買了彩票，那就一定是這一期中獎，如果沒有，那肯定就是7月3日周四那一天。因為7月5日就該期末考試了。

走進交通系統的員工家屬院小區，看着面前一棟棟九十年代的房屋構建，每棟僅有五層高~以及兩個單元門洞。單元門洞前，七八個老頭老太太扇着扇子坐在石頭凳上閑聊。

冷君與這些許久不見的長輩們打着招呼，他們當中有些在上輩子早早的就離開了人世，冷君甚至還和父母一同去參加過他們的葬禮，但此刻的再度相見，讓冷君有種大夢一場的錯覺。

一口氣登上三樓，冷君打開房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啤酒發酵的味道，看着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喝啤酒的父親，冷君的心情實在難以愉悅。

“爸，我媽呢？”

沙發上，冷奉獻沖冷君咧嘴一笑：“兒子，你上學上傻了吧。中午吃飯時，你媽不還剛說過，今晚酒店輪到她做值班經理，需要頂一個夜班。”

冷君“嗯”了一聲，看似隨意的問道：“今天周二好像雙色球會開獎，老爸你沒買兩注碰碰運氣？”

冷奉獻眯眼呵呵一笑，露出一副還是兒子懂我的表情，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兒子，你不說我倒是給忘了，五點那會我電話通知彩票店的小闖幫我機選了一注，你去幫我跑一趟吧，把錢付了彩票拿回來。哦對了，錢在我卧室褲兜里，你回來時順便再幫我買一件青島啤酒，不要灌裝的，要玻璃瓶的那種，一定要冰鎮的。”

冷君隨口答應一聲走進卧室，發現父親褲兜里零零散散只有428塊。冷君知道這是父親所有的積蓄，因為每個月按照慣例，母親都會在月初時，給父親五百塊的零花錢。

冷君偷偷朝客廳瞄了一眼，然後像做賊一樣，快速將428塊全部裝進兜中。

隨後在家把上衣這身混合了耐克和阿迪達斯的盜版換成了一件純白的短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錶：19點整，此刻家中電視機里的CCTV1也響起了新聞聯播標誌性的音樂伴奏。

冷君隨意跟父親打了聲招呼，直接出了房門向家門口的彩票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