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她目光在畫像上只是稍稍一頓,很快挪開了視線,面色淡淡無可無不可的答了一句:“尚可。”

皇后拿起畫卷挪步到她面前:“什麼尚可,瑜兒可得看仔細了,你如此不上心怎麼行?挑選夫婿可是女子一生頭等的大事,日後要與他舉案齊眉的是你,光是母后中意可不夠,還得瑜兒自己喜歡,成了親才能稱心如意呀。”

“……”

“也罷,你若是不中意長陽侯世子,倒也無妨,母后這裏還有不少畫像,我記得戶部王大人家的次子、還有榮遠伯家的世子……也都生得不錯,雖然不及剛才給你看的長陽候家世子,但也算是品貌可堪的好孩子了。”

長公主語氣里終於微微帶上了點無奈:“母后……畫像豈能看出人品才學?”

皇后愣了愣:“吳公公說,送畫像來前,他已特意遣人去查過了,並無不妥。”

“前朝便有公主選親,內官收受賄金,向宮中舉薦行賄之人的先例,內官的話恐怕未必可信。”

她話音剛落,旁邊一直站着大氣不敢出的吳公公就被嚇得膝蓋一軟,立刻跪下了。

他連連磕頭告饒道:“還請長公主殿下明鑒,還請殿下明鑒啊!”

“老奴奉娘娘之命,整理京畿所有適齡官家子弟的名目與畫像,全都是按照皇後娘娘的吩咐,只挑才學品貌俱佳的,便是樣樣都好、哪怕有一丁點的污點都不敢取,深怕誤了殿下終身大事,從頭到尾都盡心儘力,豈敢行收受賄賂這等膽大包天之事啊!”

長公主在皇後身畔的長椅上坐下,侍立在側的小宮女立刻很有眼色的把早早就備好、溫度適宜的茶遞了過去,她垂眸接過茶杯,杯蓋輕輕撥了撥,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

“吳公公在母後身邊當差,日子也不短了,若非我今日回宮途中,親眼見到這位長陽候家的世子從城南花月樓里出來,自然也不會疑你。”

皇后驚的猛然站起身,道:“什麼?花月樓?”

吳公公也如遭雷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一張老臉哆哆嗦嗦道:“這……這這怎麼可能呢……”

“這話本該我問你。”她淡淡道,“母后命你選人,你便選出一個流連於花街柳巷的紈絝回來交差?”

“吳公公究竟是老眼昏花了,還是長陽侯府給你塞了銀子?”

吳公公被她這話嚇得差點沒厥過去,他心知這位長公主對於皇後身邊生了異心的宮人,懲治起來有多狠,若是真的被公主誤會,恐怕不但他芷陽宮內官之首的位置保不住,還得吃好一頓苦頭。

越想越怕,忙苦着臉替自己辯解:“殿下!老奴真的不曾撒謊!”

“這……這長陽侯府的賀世子,他父親賀侯爺剛剛從承河平亂歸京,是聖上也器重的良將,賀世子的外祖父又是當年先帝爺在時,有過勤王之功的言老將軍。世子的弓馬騎射自小就得了賀侯爺與言將軍教導,在整個汴京的勛貴子弟里,他說第二絕沒人敢稱第一啊。”

“老奴也是聽了賀世子的才名,才會遞了他的畫像到娘娘跟前,賀世子往日裏名聲並無不妥,老奴也不知道他錯了哪根筋,突然就要往那花街柳巷裏鑽呀。”

吳公公這番話說的幾乎是聲淚俱下,皇后看了都有些不忍,道:“這,或許是吳公公不小心弄錯了,瑜兒……”

長公主放下茶杯:“既如此,念你年紀大了,這件事便不追究你的過錯。”

“只是公公既能弄錯一個賀世子,想必其他勛貴子弟的人品,也未必不會出錯,選駙馬的事,就先緩一緩吧。”

她語畢,站起身對皇后一揖道:“兒臣匆匆回宮,未曾更衣,身上塵土不凈,恐污了母后居處,先告退了。”

皇後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吧……”

也只得目送女兒離開了芷陽宮。

長公主剛一出殿門,卻並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門前等了一會,果不其然沒多久殿內便跟出來了一個嬤嬤。

“殿下。”

“這些日子,母後身體可好,有按時服藥嗎?”

“按時服了。”李嬤嬤知道長公主擔心什麼,又道,“娘娘這些日子未曾犯病,只前些天夜裏做夢懨着了一回,有些受驚,奴婢們精心照料着,如今已沒什麼大礙了。”

長公主頸間面紗雖然剛才摘了,系帶卻還掛在耳上,材質上好的純白月影紗墜在頸下,此刻她才把面紗重新覆回面上,動作間微微露出一個縫隙,隱約可見修長脖頸上突起的喉結。

但李嬤嬤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長公主身邊跟着的唯一一個大宮女蘭疏也對此視若無睹。

她轉身離去,蘭疏垂首跟在後面,宮門前一直靜靜候着的一排宮人立刻也提着暖黃宮燈跟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李嬤嬤站在宮門前屈膝低頭禮道:“恭送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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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長陽侯府。

天光晴好,賀顧起了個大早,他洗漱完畢也沒吃早飯,逕自帶着征野去了賀容居住的望舒齋。

長陽侯府雖大,內里卻分了不少的小院子,內院主人家居住,外院則是侍僕們的居處,賀容的望舒齋便在內院東側。

征野剛敲門沒多久,一個挽着袖子扎着雙丫髻的小姑娘就打開了門,她手裏抱着個掃帚,看到了征野和他身後的賀顧,·明顯愣了愣,繼而臉上露出驚喜神色,道:“世子爺?您怎麼來了……小姐今天還沒起呢,我這就……”

賀顧擺手:“不必叫醒她,讓她睡個懶覺吧,我是來找曲嬤嬤的。”

賀顧生的俊,這小丫鬟十三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見了他不免一顆心怦怦亂跳,臉紅紅道:“是……是,我這就去叫嬤嬤來。”

說罷扔下手裏的掃帚,逃也似的跑了。

征野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倒的歪七扭八的掃帚,嘴角不由的抽了抽。

他自小跟着賀顧,眼見着這兩年賀顧年齡一點點變大,相貌也越發肖似他已故的生母——賀侯爺的元配夫人,言家大小姐言眉若。

言大小姐生的比弟弟更像父親,天生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只可惜她是個女子,總有人欣賞不來女子身上出現這種氣質。

但這種相貌遺傳給賀顧,賀顧卻一點點呈現出了它對所有年齡階段女性的殺傷力——征野覺得自己就沒見過不喜歡賀顧的女人。

哪怕是在賀顧很小的時候,他隨着賀顧在隔壁王大人府里家學讀書時,賀顧也是一群奶乎乎的小娃娃里最招人疼的崽,王大人的夫人來看兒子都要給他帶額外的蜜餞點心,就為了聽小侯爺一句軟糯糯的“謝謝王孃孃”。

如果說真的非要說一個不喜歡的……

那恐怕就只有萬氏了。

征野正面無表情的神遊天外,小丫鬟已經帶着曲嬤嬤從院兒里走了出來。

曲嬤嬤雖然叫嬤嬤,其實也不過四十來歲模樣,她身材清瘦,背脊挺的筆直,一身藏青色短襖看起來就十分幹練利落,遠遠見了賀顧,立刻快步走上前來,迎面就要在賀顧跟前下跪。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

賀顧忙拉住她,道:“嬤嬤跟着娘嫁進侯府,從小看着我長大,怎麼還動不動就要跪,豈不折煞我了。”

曲嬤嬤被他扶住,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昨天三小姐把那女人做的好事跟爺說了?”

“容兒只跟我說有人想做壞事,卻被嬤嬤們發現了,果然是正院那邊做的?”

曲嬤嬤一邊引着他進屋坐下,一邊道:“除了正院那些喪良心的還能有誰?見天的挨頭擦腦想打聽望舒齋里的事兒也便罷了,所幸望舒齋里姑娘們都是我親自選進來的,個個都嘴巴牢靠,他們問不出什麼。”

“誰知前些日子,叫我發現廚房的人往給三小姐做的點心裏摻蟹黃酥?小姐嘴饞,年紀小也認不出那是什麼點心,若不是采兒眼睛尖,差點就叫吃進去了。”

賀容有個毛病,一吃螃蟹就發疹子,小時候就曾經因為這個發過一身的紅疹,那時候賀家兄妹倆的生母言大小姐剛剛離世不久,賀顧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小孩,看妹妹起了一身紅疹子又發高燒,差點沒嚇死,此刻他聽了曲嬤嬤的話,臉色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放在膝上的手也緩緩握成了拳頭。

“如今姑娘也漸漸大了,若是這時候再發疹子,恐怕就不好再消下去,萬一毀了容貌,日後還怎麼說人家?那女人真是喪良心,喪良心啊,要遭天譴的!”

賀顧垂眸沒說話。

他在想,上輩子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那麼窩囊?

就為了那日後虛無縹緲的前程,不願擔個忤逆繼母的名聲,萬姝兒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他竟還是忍氣吞聲,他這個親哥哥無能,自然就害慘了賀容。

自母親死後,這世上除了言家人,賀顧最親的便是妹妹賀容,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重生后,都沒變過。

他不會讓賀容再次落得上一世那樣的結局。

賀顧抬眸,突然面無表情的問了一句:“嬤嬤,娘當初陪嫁來的鋪子和田莊地契,如今還有多少在手裏?”

曲嬤嬤愣了愣,面色更顯灰敗,嘆了口氣道:“只有幾個莊子還在手裏,汴京城裏最值錢的那幾家鋪子,小姐不善打理,當初嫁來時就交給了府里的王管事,後來小姐去了,我去要過一回,被王管事打發回來了,只說那鋪子是小姐的嫁妝,小姐去了,自然就歸了侯府……”

賀顧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歸了侯府,是歸了萬姝兒吧?”

曲嬤嬤一愣,道:“世子爺,你這是……”

賀顧冷聲道:“容兒是娘的親生女兒,娘既然不在了,娘的嫁妝自然該添進容兒的陪嫁里,豈有落在別人手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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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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