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反擊
“小葉,我總覺得要出大事。”
決賽前的一個禮拜,當黎葉開車送羅夏至,去往閘北區的福幼局捐贈善款的時候。車子剛開過老閘橋,蹲守在橋邊的一個乞丐猛地竄來過來,筆直朝他們車頭的側面衝撞,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勢。
黎葉嚇了一跳,然後猛打方向盤,車子拐了一個小S,遠離了那些企圖碰瓷的乞丐。
但是在停下后,他剛打開駕駛室的車門,還沒有來得及下車,就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裏竄出的小乞丐抱住了腿,一邊抱一邊要施捨。
“三爺,千萬別下車!關上窗戶!”
他一邊用力關門,一邊把企圖遛進車內搶東西的另外兩個孩子給拖了出來,轉頭大聲叫到。
羅夏至急忙翻到司機駕駛座上,狂按喇叭。
福幼局附近就是閘北的警察局。
幾分鐘后,五六個警察揮舞着警棍沖了過來,把這些小乞丐都驅散了,羅夏至才得以下車。
“三爺,沒事吧。”
福幼局的局長親自出門迎接,好一通的賠罪。
羅夏至擺擺手,他倒是沒什麼。黎葉就比較慘了,那些都是小孩子,他又不能動武反擊。於是好好的衣服都被扯的亂七八糟不說。兜里的幾個零錢,脖子上的圍巾,還有帽子,都被那些小乞丐給搶走了。
“怎麼閘北居然成了這樣?都沒人管管這些流民么?”
羅夏至喝了口茶,讓黎葉把支票交給局長。
“這裏還算好呢,三爺是不知道再往北邊有多亂。北站那邊運煤的火車都能被劫,車子剛停,煤就少了一半。據說蘇北的鹽城、興化那邊今年遭了災,十幾萬的災民往上海跑。除了幾個租界,哪兒哪兒都是災民啊……哎……”
送茶來的女佣人也不住點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那女佣人右邊的耳垂居然缺失了一塊,露出一片猙獰的針腳。
“前幾天我去買菜,坐黃包車回來。下橋的時候,一個小癟三一下子拉住我的銀耳環,把我的耳朵都差點給扯下來。血淋噠滴的……等黃包車夫停了車,再回頭一看——一個人都沒有了,一群小猢猻一個都不見了!殺千刀的小癟三啊。”
女佣人氣的發癲,“我們到福幼局來做事,本來就是來行善的,這些小癟三還這麼對待我。殺千刀,殺千刀的哦!”
羅夏至聽了,和黎葉對視一眼,快速地告辭了。
“我本來想着,等這邊搭建臨時保育院的時候,讓母親和笑笑也來出席。現在想來,還是免了吧。這次我們的奠基儀式一律從簡。那些富商家裏的女眷,一個都不要請了。快點把房子蓋好,快點收攏難民為上。”
他們這次開車回租界,閘北警局在前面特意安排了一輛警用三輪摩托開道,這才使得他們免受騷擾。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目睹了一次發生在橋上的搶劫案。
一個坐着黃包車的男子在車子下橋的時候低下頭,露出了藏在襯衫領子裏的一根金項鏈。
羅夏至的車子當時就貼着這部黃包車,親眼看着一個動作伶俐的猴兒一樣的小乞丐,蹲在橋邊的欄杆上,在剎那間抓住了項鏈。
那根項鏈不細,沒有一下子被扯斷。因為是在下橋的時候,黃包車本身自重就很重,那坐車的男子被一下子拉的後仰,連人帶黃包車整個側翻到一邊。
幸好他們不是往羅夏至的轎車這裏翻,不然黃包車夫可能直接就滑進車底了。
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在前頭開道的警車快速停了下來。
難以置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幫小癟三居然還敢搶劫,於是有個警察就朝天開了一槍。
頓時橋上橋下亂作一團,那賊膽包天的小癟三,居然還不死心,搶不到金項鏈,就快速在已經被勒的昏過去的男子的衣兜里摸了一把,搶到了個錢包就快速逃跑了。
留下了昏迷在地的男子,摔的東倒西歪的黃包車,跌倒在地罵罵咧咧車夫,還有一整橋被堵塞的汽車、腳踏車、黃包車……
“太可怕了,我幾天不出租界,都不能想像外頭已經亂成這個樣子。”
回到時邁百貨,羅夏至突然想起自己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遭遇過的那次“烏龍運糞船綁架案”。
那時候他遇到的,還不算什麼窮凶極惡之徒。那幾個所謂阿三、阿三嬸之流,可能還沒有今天橋上遇到的幾個小乞丐兇狠。
“加派人手,保護我母親還有笑笑的安全。尤其是笑笑!”
馬上就要過年了,本來就是本地盜竊搶劫多發的時間,如今再加上這群不要命的流民……
哦,還有他那個但凡靜悄悄,一定要作妖的二哥二嫂呢。
“這幾天,都你都把槍給我帶好。護送笑笑和我母親,大哥出行的保鏢,也全部帶上槍。子彈不夠問梁少龍要。”
羅夏至在辦公室里轉了一圈,最後凝重地說道,“我有預感,要出大事。”
黎葉最近除了跟羅夏至處理選美大賽的事情,基本上都在七重天賓館裏。因為到了年底,訂酒席訂房間的人越來越多,讓他有些疲累。
“等過了年,讓你家三爺給你放個假,我們出去玩玩唄。”
梁少龍趴在沙發上,看着外國雜誌。
外國字他自然看不懂的,他就看看上面那些好看的圖畫,覺得洋人的衣服和建築挺有意思。
“你說,這歐洲真的有畫報上那麼漂亮么?我還沒去過歐洲呢,我就去過南洋。南洋那些華人的家裏,和我去過的福建、浙東也沒啥區別,除了僕人黑點,天氣熱點,水果多點……橫豎他們不打仗了,我們去歐洲玩玩如何?”
他最近成了滬上名人,得意的很。羅夏至給他開了一間西班牙風情房,讓他比賽之前都別瞎出門,要減少曝光度,保持低調神秘的形象。
梁少龍哪裏是那麼聽話的人,每天都想着溜出去玩。沒柰何,黎葉只好把工作用的文件搬了進來,一邊工作一邊監視他。
“三爺說會出事……”
黎葉可沒工夫聽他瞎扯什麼不實際的旅遊計劃,想到上午發生在橋上的那一幕,他也心有餘悸呢。
“這樣啊……最後是你送那個男人去的醫院?”
梁少龍摸了摸下巴,“你三爺說的對,你把槍準備好……我也覺得最近會出大事。”
決賽當天的晚上,作為整場比賽統籌人之一的黎葉,沒有在台前幕後奔忙,他全程坐在羅雲澤的身邊。
應該說,他全程都在羅家大爺的身邊戒備着,右手始終插在西裝內側,保持着隨時可以出槍的動作。
梁少龍之前抽調出的力下屬,今晚一半守在羅公館外頭,一半都坐在這個場子裏。
比賽進行的很順利,幾個他之前懷疑可能出事的節點都安然度過。所有的燈光、音箱等重型設備都被反覆檢查過,絕對不可能出現臨時鬆動的情況。
一直到羅雲澤上台頒獎完畢,他依然還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小葉,讓燈光師不要把光都聚在舞台上。”
就在此時,一臉凝重的羅三爺走了過來,側身在他耳邊吩咐道。
不一會兒,梁少龍一把奪過了馮司會手裏的話筒,對着下面激動的觀眾們大聲叫到,“朋友們!請跟我們一起上來狂歡吧!”
然後,他主動脫下了外套,在一陣歡快的歌曲中,拉過身邊的佳麗搖擺起來。
台下的觀眾先是一愣,接着如同潮水般湧上了舞台。
“飛龍!飛龍!”
“黑妹!黑妹!”
他們叫着各自偶像的名字,而他們的偶像們也笑着對他們伸出手。
收到指令的燈光師,跟着輕快的音樂將光線四散出去。頓時整個電影院裏彩光四射,幾乎有點後世八十年代迪斯科舞廳的感覺了。
黎葉貼着牆壁行走一段路后,悄無聲息翻到了舞台上方的鐵架子上,然後匍匐着,爬到了整個電影院的最後端。
在他的右邊,是同樣乾淨利落地翻身上了架子的顧翰林。
幾道強光將觀眾席照的一覽無餘,他眯着眼睛,看到有兩個行跡詭異的男人。
他們既沒有跟着人群歡呼,也沒有隨波逐流跑到台上去跳舞。而是同樣眯着眼睛,像是在躲避燈光,又像是在觀察着什麼。
黎葉掏出裝上了消·音·器的手·槍,舔了舔嘴唇。
梁少龍曾經跟羅夏至誇口過,黎葉的槍法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黎葉也覺得自己很有天賦,之前在蘇州鄉下,和梁少龍一起打獵的時候,基本上是指東打西,從來沒有落空過。
但是他從來沒有殺過人,從來沒有把槍口指向活生生的人過。
那是人,不是野雞野鴨,更不是玻璃酒瓶。
這麼一槍開過去,一條生命就會消失了……
這麼一想,手中的手,槍居然變得沉重了起來,重的他彷彿都要握不住了。
然後,他便看到了其中的一個男人,隔着幾百號的人群,一腳踏在了座椅上,對着羅三爺的方向舉起了胳膊……
“砰!砰!”
在舞台上搖擺的人們被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然後他們聽到了廣播室里傳來的女播音員的聲音。
“女士們先生們,為了慶祝本次選美活動成功,為了在這個聖誕夜給大家留下最美好的回憶,我宣佈——聖誕煙花表演大會開始!”
“啊!今天是本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是時邁百貨每個月固定煙花表演的日子!我們去外面看看吧?”
幾個“懂行”的時邁老客戶興奮地說道。
不過更多的人還是選擇和“飛龍”,和那麼多美麗的佳麗們共舞,而不是天寒地凍地跑到外頭去看什麼煙花。
又是兩聲禮炮響,不知道是誰在室內打開了紙禮炮,有大片大片金色銀色的彩片和五彩飄帶從舞台上飄落下來,女孩們尖叫着,男孩們興奮地用腿跺着地板,整個舞台變成了歡騰的海洋。
“各位聽眾朋友們,‘天外天無線電廣播台’今晚為您實況轉播的,‘櫃姐有你’暨‘時邁小姐’選美比賽,到這裏就結束了。您是否感受到了現場的歡樂了呢?祝您聖誕快樂,晚安!”
女主播放下耳機,端起早就在一旁倒好的葡萄酒,和演播室里的小夥伴們慶祝了起來。
“MerryChristmas!Cheers!”
放下槍,黎葉大口地喘着氣,看着不遠處倒下的兩人。
就在剛才,他就趴在他們的後上方,趁着燈光一閃而逝的剎那,捕捉到了他們。
一秒鐘的時間內,他和顧翰林先後出槍。在電光火石之間,將這兩人先後擊斃。
他抬起不斷顫抖的右手,緩緩地閉上眼睛。然後從鐵架子上翻了下來,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久久不能站起。
強烈的各色燈光依然在亂晃,看久了讓人的眼睛不由得有些疼痛。
兩側的安全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兩隊同樣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馬潛了進來。在任何一個觀眾都沒有發現不對勁前,將兩具屍體拖了出去。
站在舞台上方,目睹了這一切的羅夏至低下頭,咬牙牽出一絲微笑,對着身邊毫不知情,只是一個勁兒鼓掌的小飛燕彎腰。
小飛燕矜持地笑了笑,將小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兩人一路滑到了舞台中央。
顧翰林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快步走上舞台,很有技巧地越過想要和他一塊跳舞的兩個女孩子,走到了梁少龍身邊。
“都解決了。你下去安慰安慰他。”
一個普通人,第一次殺人。不管那個人是殺手,亦或者是日本人,黎葉暫時的崩潰,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低聲說道,後者點了點頭,順手將舞伴換到了顧翰林的面前。
“顧校長?”
那小姑娘驚喜地說道,“我是慈善女童學校的畢業生,顧校長以前來給我們講過課,您還記得我嘛?”
椿櫻子趴在窗台上,看着不遠處的高樓上綻放的兩朵禮花。
冷風將她的髮絲胡亂吹散開,她瞪大眼睛,看着那棟輝煌的七層樓建築。
在這蕭索的冬日中,燦爛的煙花就像是印入天邊似得,椿櫻子甚至敢保證,她都聽到了樓下人們的讚歎聲了。
這個冬天太冷太苦了,今年的聖誕節都不如往年那麼熱鬧,幸好還有這場聖誕禮花,給了此刻還在路上奔忙的行人一點點的安慰。
但是很明顯,房間裏的這兩個人並沒有感受到。
“你再等一等……他們就算得手跑過來,也要走個幾分鐘吧。”
羅沐澤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熊一樣,在整個房間裏亂竄。
椿櫻子轉過身,關上窗戶,眼神里是深深的懷疑。
五分鐘后,
十分鐘后,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在椿櫻子就要爆發的前一刻,終於有人敲門。
一個男人捂着脖子走了進來,用嘶啞的嗓音跟椿櫻子報告:刺殺失敗,兩個特意從日本東京請來的殺手,都沒有能夠從七重天飯店裏出來。
“不,不可能……一定是哪裏搞錯了!”
羅沐澤難以置信地說道。
“電台……無線電台。對!現在我就打開,‘天外天’那邊一定是亂套了,不信你們聽!”
他關上唱片機,然後轉開了無線電台,將調頻從平日裏聽慣的日本廣播台,轉到了天外天的頻率。
然後就聽到了熱鬧的舞曲聲,一首接着一首。
倫巴,恰恰,彷彿那邊不是電影院,而是百樂門似得。
舞曲結束后,電台里放起了《歡樂頌》。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萬丈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聖殿裏……”
他聽到現場很多人都在唱歌。
男的,女的,還有鼓掌聲,跺腳聲,只是通過電波,他都能感受到現場歡樂的氣氛。
最後主持人祝賀大家節日快樂,轉播結束。
廣告聲響起……
“這就是你說的,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那個捂着喉嚨的男人離開后,椿櫻子就這樣冷笑着,走到已經跪在地上的羅沐澤面前。
“爸爸跟我說,你裏通外敵,表面上是我們椿家的女婿,實際上從來都幫着羅家,果然一點都沒有錯。”
女人猙獰的面目,在窗外忽明忽暗的禮花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可怕。
“我一開始還不信——結果呢,你的賬戶,你的私人賬戶里,一直都有羅家人給你打錢!從你回到上海到現在,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那是我出國前就有的賬戶!我出國之後就沒有再用過。他們要往我賬戶里打錢,我有什麼辦法?”
如果不是椿櫻子這次特意調查,他幾乎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賬戶了。
“那你的幾個‘外室’呢?你養小老婆的公寓,都是羅家名下的,你養的一群小老婆都住在你大哥,你弟弟的產業里呢!”
“羅家的產業遍佈上海,我要租高級點的公寓恰好就是他們名下的。掮客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啊……”
羅沐澤百口莫辯。
“那你是承認了?承認你不止養了一個、兩個小老婆了?”
椿櫻子話題一轉,讓羅沐澤一下子差點沒接上來。
“我……”
“你怕是不知道吧。那兩個被我打發回日本的賤人,你猜怎麼著——她們在東京的銀行賬戶上,還收到了羅夏至的匯款!那個懷了孕的賤人還多得了一筆錢。你倒是告訴我,羅夏至是怎麼知道那兩個人的銀行賬戶的!”
“我……我……這我真的不知道。”
羅沐澤是真的不知道啊。
他養這幾個“外室”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連椿櫻子都不敢讓她知道,羅夏至是怎麼知道的?
“第一次火燒時邁百貨成功,是你們兄弟的‘苦肉計’,是羅夏至特意給你,讓你交給我的‘投名狀’。讓我放鬆了警惕,以為你是真心幫我,幫我們椿家,幫我們大日本帝國!”
“我是真的……”
“然後就再也沒有‘成功’過了。你的每一次所謂的‘計策’,都讓你弟弟的百貨公司更加紅火。我們花了大筆的人力物力,結果全部便宜了你弟弟。你到底有多喜歡他,看中他啊?”
“不是的,這都是巧合,真的都是巧合!我發誓!”
羅沐澤舉起右手。
“你發誓?你曾經發誓你只愛我一個人,今生今世只有我一個人。結果呢?你發的誓有用么?能當真么?”
椿櫻子越想越覺得自己之前,是被這個男人的花言巧語徹底蒙蔽了,害的爸爸失去了能夠一舉拿下羅家,攻陷上海灘經濟的機會。
“之前嘉善那次也是吧。你是故意放走他們,讓他們可以施行什麼苦肉計……一定是的,你之前提前告訴了你的三弟,不然他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個早晨,就將局面徹底反轉!是你!是你泄露了消息!”
辦公室里,傳來女人歇斯底里的叫聲,和花瓶破碎的聲音。
站在門口的男人捂着脖子,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沒事吧?”
站在他對面的保鏢關切地問道。
“沒事,上海太冷了,我剛從東京過來,有些不適應。”
“是啊,今年冬天的上海真的特別的冷。你要保重身體啊。”
對面的男人笑了笑。
捂着脖子的男人也笑了笑,然後放下手,默默地聽着裏面傳來的摔打聲。
他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
那是他上周辦事,從閘北返回虹口的時候,被橋上的一個企圖搶劫他項鏈的小乞丐拉出來的。
當時他因為重大的衝擊力暈了過去,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睡在醫院的病房裏。
然後就看到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拿着他被搶走的錢包,坐在他的身側。
他有一些慌亂,在被派到中國工作之前,他也是學過一些中國話的。
但是現在躺在這裏,不知道怎麼的,他的大腦一片模糊,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三十多歲氣質儒雅的男人身後,站着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小夥子一開口,居然是日本話。
“你是日本人?你是椿櫻子的手下,是么?”
小夥子應該是在翻譯那個書生模樣男人的話。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
然後想到了在他的錢包里,夾着他的護照和工作證明。
“你想賺錢么?一筆很大的錢。”
那個英俊的小夥子問道。
後來他才知道,除了他之外,櫻花百貨裏頭,有不止一個人拿了那個小夥子的錢。
那個小夥子應該是“時邁百貨”那位受人尊敬的羅三爺的手下,一直以來替他收買像他這樣的人。
他收下了那個小夥子給他的日幣,銀元還有美元。都是不大的金額,很容易在上海這個花花世界花出去。
聖誕節當晚刺殺的佈局,他賣了兩千塊。
兩千塊,他在東京賣一輩子的關東煮都賺不到的價錢。
他也很是煎熬的,他才剛到上海,就面臨著要不要出賣東家的抉擇。
然後在今天的下午,距離別人說的什麼“選美比賽”的開場前,他撥通了電話。
在那個儒雅的男人,和英俊的小夥子離開之前,留給他一個電話號碼。告訴他需要錢的時候,可以打這個電話給他們。
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他要做的只是出賣一些情報而已。
一些有關椿家的,有關櫻花百貨的情報。
他不是軍部的人,也不是椿家的舊部,他只是一個想要在亂世里賺錢的普通人。
在家鄉,他就聽說過,在中國的東方,有個叫做上海的地方,是“冒險家的樂園”。
在那裏,遍地都是黃金,只要有本事,乞丐也能很快成為富翁。
於是他來了,主動申請來到這裏。才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就賺了努力工作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椿櫻子小姐怒氣沖沖地打開房門,他和站在他對面的男人立刻彎下腰鞠躬,然後跟着小姐走了出去。
出了櫻花百貨的大門,就感到撲面的冷意,那個比他早來的同事對他笑了笑,約他下了班去喝酒。說他知道在哪裏能喝到好酒,甚至還有日本姑娘在旁邊跳舞。
他摸了摸兜里的那一卷鈔票,然後愉快地點了點頭。
是的,他要開始享受生活了。
他知道今晚收了錢的椿櫻子的手下絕對不止一個人,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他要享受,在這個花花世界裏,十里洋場裏,過最好的生活!
“爸爸回來了!爸爸!三叔!”
“兒子回來啦!”
張燈結綵,佈置的一派過節氣氛的羅公館裏熱氣騰騰的。聽到門口的喇叭聲,在客廳里已經等了很久的笑笑和白鳳凰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啊!顧校長也來了!黎葉哥哥也來了!”
看到捧着禮物,跟在羅夏至和羅雲澤後面走進來的兩人,笑笑難得露出了笑意,
“這不還有我呢?”
梁少龍脫下帽子,跟着眾人走了進來。
作為羅夏至的好朋友,顧校長的表弟,他“登堂入室”羅公館已經很久了。
“哈哈,這不是‘飛龍’嘛!儂真的是越來越英俊了!”
白鳳凰這回可是全程關注着這次選美比賽,梁少龍怎麼搖身一變成為“飛龍”的,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聖誕快樂!李嬸已經準備好火雞了!大家一起來吃飯吧!”
管家走了過來,接過眾人的大衣,然後驚喜地看着外頭飄下的雪花。
“下雪了!”
巧娣順着管家的手指看了出去,“小姐,下雪了呢。”
“真的!今年是個白色聖誕節呢!”
笑笑跑到床邊,驚喜地叫到。
“這一下雪,那些流民和孩子豈不是……”
羅夏至頗有些擔心地說道。
“噓,這些事情,都放到明天再操心吧。再說了,你也不能事事操心啊。”
顧翰林對着他搖了搖手指,羅夏至無奈地點了點頭。
是呀,他也不能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啊。這自家的事情,都差點管不過來呢。
他們今天可以說是“死裏逃生”也不為過呢。
只是他不能說,不能告訴母親和笑笑,教她們擔心。
就讓大家過一個快樂的聖誕節吧!
“聖誕快樂!”
火爐邊的宴會開始,眾人齊齊舉杯,全家和樂融融。
“砰!”
虹口和閘北交界的蘇州河邊,一個男人被人推下了橋。
他試圖掙扎,幾次游到岸邊,都別人用竹竿毫不留情地打回了河中央。幾次之後,因為寒意而喪失了體力的男人放棄了掙扎,一點點地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雪花紛紛揚揚地灑在泛着銀光的蘇州河上,河面中間甚至結起了薄薄的浮冰。
在這個凌冽的寒冬之夜,誰也沒有發現,一條生命就此消失了。
“歡樂女神,聖潔美麗,萬丈光芒照大地。
我們心中充滿熱情,來到你的聖殿裏。
你的力量能使人們消除一切痕迹。
在你光輝照耀下面,人們團結成兄弟。”
唱片機里,《歡樂頌》的音樂響起,羅公館裏的眾人們一邊拍着手一邊反覆地唱道。
羅夏至側過臉,看着窗外的雪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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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二哥C位出殯~
是的,怎麼光能讓二哥收買人欺負小夏呢,比錢我們也不比誰差啊。感謝在2020-11-1421:15:46~2020-11-1520:03: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師妹來巡山40瓶;余憶5瓶;小四是北涼柿子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