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
羅夏至醒來的時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個哥德式的豪華床頂,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投射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空氣中還飄着若有似無的藥味。
他想要說話,但是喉嚨異常乾澀,才一開口,便覺得肺部像是炸裂一般疼痛。下一秒,心臟都要從喉管里崩出來似得,他咳的眼淚都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少爺醒了!少爺醒了!”
房門被打開,一個頭髮剔得短短的少年沖了進來,看到他如今這副狼狽的模樣,露出驚喜的笑容,然後又飛一般地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通知誰去了。
羅夏至捂着胸口又重重地倒回了床上,抬胳膊的時候又是一陣疼痛。那疼痛讓他終於確認了一個現實——剛才的那個不是“夢”,他果然重生了!
他,羅夏至,一個21世紀再普通不過的上海某大學應屆畢業生,居然“重生”回到了百年前的民國舊上海。
羅夏至閉上眼,回憶起剛才那個“夢”里遇到的那個不過也才十八九歲的少年。
靦腆,溫柔,舉止文雅,說著一口標準的吳儂軟語,就像是年代劇里走出的家世良好的富家小少爺。
不過也確實如此,如果剛才夢裏的“他”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麼他羅夏至現在擁有的這副身體,便是上海灘羅氏集團三少爺的“金尊玉體”了。
而“原版”的羅夏至,則是在普通不過的上海本地人。
之所以會重生到現在這個“羅夏至”的身上,理由簡直太滑稽了——暑假的時候被媽媽拉着來到重新開業的老百貨公司搶開業福袋,不幸遇到了踩踏事件,然後就“夢回百年前”了。
真不知道是陰差陽錯,還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他重生的這具身軀,居然和他本人同名同姓。
羅夏至“上輩子”也算念過一些有關上海本地名人的書籍,羅家在上海早年開設的商行可以算的上是有些名望,但是他卻全然不記得羅家的這位三少爺曾經有過什麼“豐功偉業”。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剛才衝出去的那個少年又重新回來,一起進來的是一位拎着白色藥箱,穿着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人。
那醫生甚是麻利,一進來便話不多說,對羅夏至上上下下做了一番檢查,而他本人則在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但右手胳膊斷了,正打着石膏,而且腦袋貌似也破了,頭上纏着層層的紗布。
“這是幾?”
醫生在他面前伸出五根手指,他乖乖如數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還記得么?”
“羅夏至。”
“他呢?”
醫生指了指一邊殷切地看着他的小少年,那少年長得一般,只是一雙眼睛異常靈動,透着喜氣。
“不記得了……”
羅夏至實話實話。
“少爺……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貼身小廝阿樂呀!”
少年的臉頓時跨了下來,一雙大眼睛頓時濕-漉-漉的,像是受傷的小動物,“少爺,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羅夏至摸着腦袋,很是為難地朝着大夫投去求助的眼神。
“沒辦法,病人畢竟是傷到了腦袋……”
大夫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
“不過你的臟器並沒有受嚴重的傷害,除了腦袋,也就是右手小臂骨折這個硬傷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只傷成這樣,並且恢復的如此之快,已經算是福大命大了。”
醫生掏出聽診器在他的身上聽了一會兒,又摸了摸他胸肚胸和胸口,確認沒有大礙后說道。
是啊,從四樓的露台上摔下來,居然只是斷了條胳膊,加上磕着腦袋,簡直就是奇迹了。
羅夏至低下頭冷笑道。
什麼“奇迹”?
如果不是他“重生”而來,現在這副身軀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談何“福大命大”呢?
“等你好的差不多了,還是要來醫院做一次詳細的複查的。”
醫生說了一堆的囑咐和告誡後起身離開。
羅夏至正好也倦極了,吩咐阿樂送醫生離開后,又沉沉地睡了過去,繼續做着來時做了一半的那個“夢”。
“我要走了,羅家就交給你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投胎到你的那個世界裏。那個沒有列強欺凌,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工作的世界。”
“請你為我好好活下去。”
夢裏,那個溫柔的少年笑着說道,然後轉身走進了一片迷霧中。
“對了。”
在踏入那虛空之門之前,少年突然想到了什麼,苦笑着回頭說道,“在羅家,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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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身體過於疲乏,或者是那醫生開的針劑起到了效果,羅夏至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那個叫做阿樂的少年一早就站在床邊,問他今天是要下樓和大家一起用早餐,還是讓他把餐盤端上來,躺在床上解決早飯。
羅夏至靠在柔軟的靠墊上,先是用左手摸了摸自己層層包裹住的腦袋,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被繃帶吊著的右手胳膊。
想着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決定還是儘早下去面對事實吧。
羅夏至在阿樂的伺候下,艱難地換上了西裝,然後準備下樓吃早飯。
對着鏡子刷牙的時候,羅夏至很慶幸自己是重生回了上世紀的上海,而且是生活方式頗為洋氣的羅家。這讓他不至於完全手足無措。
對鏡穿衣的時候羅夏至很是仔細地打量了一番他如今的身體。
這個據說今年才十八歲的青年就像是春天的柳條一樣抽長了身樣。目前大約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比他原來的那副身體略矮了些,不過還小,說不定還能再長長。
少年長得還真算是不錯,眼睛秀氣,鼻樑挺直,嘴唇飽滿。只是眉毛略細了點,彎了點,未免有點女相。因為不怎麼鍛煉,平日裏恐怕因為念書也少見陽光,不免顯得有些單薄,滬人謂之“白斬雞”身材。
羅夏至看着衣袖下空蕩蕩的一節腕口,決定等傷勢痊癒后,一定要好好吃飯,鍛煉身體。
至少不能長的比他“上輩子”矮小!
他想起那“夢”里小夏說話溫溫柔濕-漉-漉的模樣,又看了看自己在鏡子中有些凌厲的眼神,暗叫一聲不好。
他做現代人習慣,讓他無意識地肆無忌憚地看人,沒有正派羅家三少爺那種溫良恭儉讓的派頭。
羅夏至將本來往後梳的頭髮拉了几絲下來散落在額前,多多少少擋住了些眼睛。一邊想着以後要千萬注意這一點,最好有個什麼辦法遮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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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家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每天早晨全家都要一起用餐。
因為晚飯的時候,羅老爺和羅家大少爺都有忙不完的應酬和飯局需要趕赴,所以早餐是他們一家人在一天裏唯一可以聚在一起的時光。
羅振華羅老爺,也就是這具身體的爹,雖然他生活方式,行事做派時髦洋氣,骨子裏還是帶着中國大家長的作風,喜歡看到一大家子人整整齊齊在一起,哪怕只是一起吃個早飯也好。
對於他這個習慣,本來就要上班和上學的兩個兒子而言算不上什麼,就是苦了幾位要睡美容覺的太太小姐們。
他聽阿樂多嘴說了一句,太太們一早起來化妝梳頭,爭奇鬥豔。等老爺少爺都出了門,又立刻回去卸妝睡回籠覺,直睡到午飯前再起。
每天如此,樂此不疲。
“不要背後議論人。”
看阿樂眉飛色舞,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羅夏至雖然也愛聽這些八卦,不過他謹記着“小夏”的叮囑,還是出言打斷了他。
他停在樓梯的轉角處,看着早晨的陽光從七彩的玻璃拼畫中透出,投映在了梨花木的地板上,照射出了絢麗的光彩。
羅夏至抬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毅然決然地朝樓下大廳邁去。
走下這一步,他從今往後,就要以這百年前的羅家三公子的身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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