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留刀換履少女心
兩天之後,武松、王婆及鄆哥、何九、一干鄰舍,被受命被押往東平府,武松才從監房出來,就見扈成帶着幾個伴當等在門前,一看到他出來,立刻迎了過來,叫道:“二哥!小弟一路同走!”
武松感激一拱手道:“多謝賢弟了!”那扈三娘站在扈成身後,一身男兒打扮,仔細的打量着武松。
那武松身高八尺,儀錶堂堂,當初潘金蓮只看了一眼,就把一腔柔情都系在了他的身上,可見那幅男兒氣迫,要有多麼迷人,此時雖然面色略有憔悴,但是更添了幾分風塵俠氣,直讓扈三娘看得美目之中,異彩連連。
扈成陪着武松先到了他的下處,收拾了東西,然後取出五十兩銀子塞給武松,道:“這是小弟買紫石街房子的錢,那姚二郎跟着上府,讓我把這錢給二哥捎過來。”
那紫石街的房子雖然不錯,但是二、三十兩銀子也就到頭了,而且武松在裏面殺了人,那房子成了凶宅,那裏還能有這些銀子,武松明知扈成是在貼補他,但是他打定了日後以命相抵,報答扈成的心思,所以也不說什麼,直接就把銀子收了起來。
扈成又道:“那何九的家人,還有鄆哥的老爹,我都接到我的莊子上去了,自有他們一口安樂茶飯吃就是了,二哥不必擔心就是了。”
武松長嘆一聲,道:“我聽說那西門慶結義了十個兄弟,有潑皮無賴,也有富賈官家的子弟,還怕他們被人欺辱,想要拜託賢弟,沒想到賢弟竟然都先想到了。”
扈成嘿嘿一笑,道:“小弟知道哥哥是真豪傑,不會誤人於途,自然要替哥哥想着了。”
武松感念不已,就隨着扈成出來,一眾人等上了扈成早就準備好的大車,逕自出了陽谷縣,向著東平府去了,本來西門慶的本家和他那些結義的弟兄都準備好了,要羞辱武松,看到扈成的大車,知道他家在陽谷的勢力,竟沒有一個敢過來的。
這西門慶十個兄弟,大都是些酒肉朋友,沒有真的有兄弟義氣,眼看武松攀上了扈家的關係,也就把為西門慶報仇的心思給息了,內中偏有一個,姓祝名實念,本家是城南獨龍崗正中,祝家莊的人氏,家裏敗落,就在城裏幫閑混吃,這西門慶名義上是他的結義兄弟,實既上卻是他的‘食主’,西門慶一死,他的飯轍沒了,不由得深恨武松,本來備下了幾個臭雞子在懷裏,想要丟到武松的頭上,偏武松又是坐着扈成的車走的,兩旁都是執棒的扈家莊客,他連一步都不敢上去,只能恨恨的看着武松離開,連帶着把扈成也給恨上了。
祝實念望着走了的大車,心中發恨,忖道:“扈大,你壞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也不會放過你,你不是有個妹子好標緻嗎?那祝家莊的小郎君是個有名的色中惡鬼,我卻去把你妹子的好處說給他聽,讓他把你的妹子弄去,好生折辱,好讓老子出一口惡氣。”想到這裏祝實念徑向祝家莊去了。
扈成一行人走景德鎮(現陽谷張秋),準備在這裏過運河,那景陽崗就在這裏,扈成特意引着讓人到了賣‘三碗不過崗’的酒店,進去之後那酒保一眼看到了武松,連忙上前招呼,解差什麼的都得了扈成的錢,他們不進去,也不讓一眾人犯下車,全了武松的面子。
扈三娘憋了一路了,這會招手叫道:“酒保,先打十八碗的‘透瓶香’來!”
武松一聽扈三娘說話,不由得愕然的看着扈成,扈成苦笑一聲,道:“這是舍妹,聽了二哥的事,特意要來這裏嘗嘗這酒,還望二哥不要說出去,免得傷了她的名節。”
武松不由得惶恐,叫道:“既然是令妹,我們還是……。”
扈成笑道:“那是我的妹子,也是二哥的妹子,大不必太過拘禁,說完不由分說的把武松給推了進去。
灑保這個時候,打了那透瓶香進來,連倒了十八碗,扈二姐被酒氣一嗆,捂着鼻子退了出去,由丫環扶着去車上吃東西了。
扈三娘一路上就想着和武松說話,只是總也找不到機會,這會這屋裏只有武松、扈成兩個,扈三娘鼓足了勇氣,端了一碗酒,向武松道:“二哥,小妹敬你一碗酒!”
武松惶恐擺手道:“這個……扈小姐,這酒太烈,不是女孩子家飲得東西,還是……。”他話沒說完,扈三娘已經送酒到口,咚咚咚,把一碗酒給倒進了口中,武松攔也不是,喝也不是,扈成狡黠的一笑,道:“二哥,我小妹都喝了。”武松無奈,只得也跟着喝了。
扈三娘必竟是女子,家教又嚴,平日裏並不這樣飲酒,這會一碗酒下肚,臉上飛起兩道紅霞,一隻手微微發抖,扈成看出她不勝酒力,就不讓她再喝了,自己也是只拿着一碗酒品着,十八碗酒,倒有八碗被武松吃了,餘下的幾碗,扈成讓酒保拿出去,給那些解差還有何九叔他們分着吃了。
扈三娘緩過來一些,向武松道:“二哥一身好功夫,不知道師從何處啊?”
武松道:“我家是清河縣人,少時家貧,父母實在養不得我們兄弟,就租了我們兄弟在街上與賣藝的做把式,恰好那年一位江湖中的奇人‘武拳王’路過清河,看上了我那一身氣力,給了我爺娘一筆銀錢,把我收為養子,我這一身的功夫大半是和他學的,後來我這義父在嵩山少林出家,帶着我在那裏住了八年,隨少林虛行大師修習刀法、棍術,直到我義父坐化,才回到清河老家,偏偏又一時使氣,打死了人,這才亡命在外,本來知道哥哥移住到了陽谷,想着在這裏和他團聚,沒想到……。”
說到這裏,武松重重一嘆,扈成急忙岔開,道;“二哥那日在獅子樓頭殺那西門慶的時候,用得刀法卻是精奇,也是那位武拳王前輩教授得嗎?”
武松搖了搖頭,道:“那卻不是,這刀法名‘滾龍刀法’是我年初到東京的時候,巧遇‘俠西大俠鐵臂膀’周侗,得他傳授的,殺死西門慶那一刀叫‘猿猴墜枝’乃是整路刀法里的救命刀,本來周侗不想傳授給我,偏他和我動手的時候,輸給我的‘玉環步、鴛鴦拐’上了,這才不得不傳給我的。”
扈三娘這會酒退去了一些,聽得艷羨不止,道:“哥哥有好刀法,可惜三娘不能見識。”
武松感念扈成對自己的義氣,道:“若是賢妹肯學,我就把這‘滾龍刀法’傳給賢妹好了。”
扈三娘眼睛一亮,叫道:“真的?”
武松笑道:“你是扈成兄弟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這一點我武松還不至於藏私,只是從這裏到東平府,時日太短,妹妹能學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扈三娘開心的道:“能學多少便學多少,有哥哥這樣的大高手教着,小妹肯定上心就是了。”
扈成聽到這裏,哈哈一笑,從背後解下一個盒子來,送到了武松的身前,道:“這是哥哥那口紅繡鞋寶刀,在這裏物歸原主。”
武松打開盒子,露出那口刀來,此見這把雪亮如銀,身上連一點斑紋都看不到,樣子卻是奇特如同一隻女人穿得繡鞋一般,更奇特的是,那刀在太陽光下一晃,本來的雪白,立刻變成血紅色,好如剛塗過血一般。
武松抓着刀仔細打量,感嘆道:“據那盛本所說,這刀是他的祖上,隨着狄青大帥南下廣源州,討平儂智高的時候得來的,據說是儂智高的佩刀,本來這刀只有銀白色的,但是儂智高攻打廣州的時候,用這口刀殺了兩萬軍兵,染得這口刀變成了這般顏色,他祖上愛這刀的奇異,所以寧肯軍功不要,也不肯將這刀交上去,沒想到卻在他與我的手裏蒙塵了。”
扈三娘看得熱切,一雙眼裏露出渴望之色,武松一眼看到,心道:“我這扈成兄弟是個君子,我把這刀給他,只怕他也不肯要,他對這個妹妹愛若珍寶,我就給她好了。”想到這裏,武松雙手捧刀,轉送到了扈三娘的身前,道:“扈小姐,這刀武二卻是用不到了,你是巾幗英雄,我就把這刀送了給你了,只願它在你的手裏,不會就此埋沒了。”
扈三娘激動的一張俏臉紅彤彤的,就比剛才喝了酒時都要艷麗,雖然羞意難抑,但卻勇敢的和武松對視着,同時急速的喘吸,胸口不住的起伏着,雖着得男裝,卻把女兒家的好曲線都給勾勒出來了。
武松看得心虛,急忙扭頭不敢再看,扈成暗自偷笑,低了頭只管喝酒,裝聾作啞的,只當看不到。
扈三娘站起來,半躬身子向前,伸出雙手接了紅繡鞋寶刀,道:“三娘,謝二哥贈刀!”
武松被扈三娘弄得心虛膽顫,雖然一個勁得告訴自己,那是朋友的妹子,不當褻瀆,但是心裏難免起了些變化,當下不敢再喝,只說歇好了,催着扈成起上路。
一行人離了景陽崗,到夜的時候入了景德鎮,這鎮子地處壽張、東阿、陽谷三縣鼎峙之間,橫跨運河,素有“南北轉運鎖鑰”之稱,雖只是鎮子,卻比一般的州縣還要熱鬧,那運河上不走夜路停泊的船隻,立起燈桅,把運河照得通明,上面的水手一到了夜間就下來耍戲,所以鎮子晚上沒有霄禁,簡直就如不夜城一般。
扈成一行人到了鎮上的時候,正是夜市要開場的時候,各行買賣紛紛上場,扈三娘看到有賣各種小玩藝的攤子,在車裏再也坐不住了,強行給扈二姐換了一身男子衣服,然後從車上下來,扯着她在這小攤子上看着。
扈成生怕遇到不開眼的,帶着人下來。護着兩個妹妹,同時命小廝速去尋客棧,省得車隊在這裏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
扈三娘和扈二姐兩個在那些賣飾品的小攤子上轉着,突然一件物事映入扈三娘的眼帘,卻是兩隻巴掌大的銀制繡花小靴,用玉鏈子連在一起,塗成了銀紅色,躺在那攤子上,扈三娘看在眼裏,心頭突突亂跳,快速的拿在手裏,小心的把玩着。
攤主站在那裏都要哭出來了,他早看到扈成他們大隊人馬進鎮子,這兩個一看就是女人的假男子,下車的時候,身後還跟着一幫精壯的莊客,他這東西是給那些尋花問柳的男人拿去討窯姐喜歡的,要是後面那些人看到這女子拿了這玩藝,一下惱了,把自己的攤子給砸了都沒處說理去。
幾個出來尋花的男人,早看出扈三娘是個女人,看到她拿着那紅色繡鞋在眼睛轉着,臉和紅鞋,交相輝映,不由得眼都迷了,涎着臉湊了過來。
扈成臉色一沉,大聲叫道:“好了,我們走了!”
扈三娘聽到叫聲,急忙向攤主道:“這個東西多少銀錢?”
攤主這會哪裏還敢要錢,胡亂了報了個數,扈三娘從荷包里摸出一把碎銀子,也不拘多少就丟了過去,然後拉着扈二姐離開,那攤主先是獃滯,隨後把銀子攏到一處,竟有五兩之多,他那小銀鞋裏面是錫錠,就是外麵包了一層銀,那玉鏈也是不值錢的便宜貨,竟然能得這許多銀子,店主都要樂瘋心了,他生怕那些莊客回來找后帳,連攤都不擺了,收拾收拾急匆匆的走了。
扈家的小廝找到了下處,派了人接了扈成他們,一行人在景德鎮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搭了一艘船過了運河,然後一路向東南而行,扈成為了讓扈三娘好好和武學刀,故意慢走,七天之後,才到了東平府。
蕭嘉穗按着扈成的吩咐,早幾天就到了東平府,去拜見了知府陳文昭,同時安排好了下處,數着日子知道扈成要到了,日日就在西門外等着,遠遠的看到扈成他們過來,急急的迎了上去。
扈成引了武松下車,引他見了蕭嘉穗,這武松對‘聖僧’蕭嘉穗的名字早有耳聞,這會見面說起話來,只覺好生投契,蕭嘉穗笑道:“府衙那裏我打點過了,今日卻不必到衙里去,卻找個店房,好生喝一杯。”
扈成拍手道:“太好了,我正想着要去走這關係呢,沒想到師兄都安排好了。”
扈成親自去和那些陽谷縣的解差商量,這些解差押得人除了武松和王婆子,就沒有罪犯了,武松是自己投案的,顯然不可能再逃了,王婆子從犯事到現在,人都癱了,每日說話吃飯都要伺候,讓她跑也跑不得,所以這些解差完全沒有責任可擔,所以樂得賣這個人情給扈成,爽快的應了。
幾個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武松和蕭嘉穗、扈成當夜喝了個痛快,扈三娘卻是拿着小鞋碾轉反測,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扈成、蕭嘉穗、扈三娘一齊出門,送武松到了府前,先申報了府尹,然後待到知府看過了申文,下令封了兇器刀子,把武松、王婆都下到提事司監死囚牢裏押下。
扈成、蕭嘉穗、扈三娘三個一直送武松到了囚牢,扈成漫撒了銀子,整個提事司的人都接了錢,這會對武松非常的客氣,引了武松向牢裏去,扈成給武松又塞了些銀兩,低聲囑咐:“二哥只管放心,小弟在外面,一定護你周全。”
武松點頭道:“全托賢弟了,若事不成,也無須費力,武二能報了兄仇,此願足矣。”說完向扈成、蕭嘉穗二人一拱手,向著大牢裏走去。
扈三娘一直忍着,這會無論如何也忍不得了,急匆匆的過去,把裝着紅繡鞋鋼刀的盒子塞到了武松的手裏,叫道:“二哥,這裏是你的繡鞋。”
武松、扈成都是愕然,兩個人心道:“這把刀給他(我),是要劫獄嗎?”
只是這會人已經給推進去了,扈成他們盤問扈三娘不提,武松到了監房之中,把盒子打開,一眼就看到了玉鏈子銀鞋,不由得整個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