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跳樑小丑（一）
辰時三刻，染家父子三人均已站到了大殿前，這個時辰如此排業的也就只有那些憑日排效忠段氏的人了。今是初夏，但不免更深露重，染悠璃穿着官袍竟有些瑟瑟發抖，然而再加上這早起的困意，她終於知道這做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突然感覺身上一暖，她抬頭看向前方，染必清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妹妹，這披風是他早就準備好了放在馬車上面的，他原本以為這丫頭會在馬車上睡覺，害怕她着涼，於是便叫下人準備好了給她的，可誰知道整一段路程，她居然都沒有閉眼。
辰時，硃紅色的門終於向他們打開，各位官員魚貫而入，分別根據自己的官位大小站立，染悠璃抬頭便看到段正傑坐在這富麗堂皇的金鑾殿裏，這次是她作為官女子第一次踏進去，她不曾後悔，因為有些事情一旦決定了，那便不會回頭。“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隨着眾臣高呼萬歲后。一聲如同鴨子叫聲的安公公對他們說道。染悠璃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臣，有本啟奏。”聽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她不僅再心裏劃過一絲懷疑，這人是誰？
“臣要向皇上奏明一事，江湖有一門派名暗閣，此派燒殺搶奪無惡不作，還請皇上出兵圍剿。”白琰成說完以後。便向段正傑行着大禮，他緊握的手藏在肥大的官袍裏面，劍眉下那雙仇恨的眼神！“哦？暗閣真的如你所言？”段正傑眉頭一皺，暗閣一派形成已久，若是真如同他這麼說的話，那豈不是早在他祖父的時候就被剿滅了嗎？“不錯！”白琰成跪拜在大殿以上，他的目光眾人皆不知。“若是真如白卿所言，那朕便命你給朕先出個證據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要的是人證物證具在！”聽到白琰成如此堅定，那他便給他一個機會，畢竟從地方小官一躍成為朝廷重臣，想必說閑話的也不少。“微臣叩謝主隆恩！”得到同意的白琰成又是對着段正傑大禮一拜，娘親，兒子總有一天會把傷害你的人繩之以法！
“退朝！”隨着安公公的宣佈。段正傑便退出了大殿，而剩下的各位大臣自然是回家的回家，拉幫結派的拉幫結派，本來染悠璃也是想跟着自家父親兄長回家的，可是就在眾人紛紛離開之後，他見到了那個在大殿之上叩首的那個男子，原來是故人！“白兄。”染悠璃一雙好看的鳳眸眯成月牙狀，“染大人。”見到眾人離開的白琰成心裏一陣迷茫，他的身份本就讓眾人詬病，而今日的事情又極其極端，想必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了！當他見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子就站在他的眼前時，他瞬間覺得自己以前的苦都不算什麼！
染元與染必清見到自家女兒（妹妹）正在笑吟吟的對着一個她們不認識的男子，瞬間心情便不好了。二人黑着臉走到了面前。“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的父親，這位是我的兄長。”染悠璃笑嘻嘻的介紹道，“白琰成見過染相，染大人。”白琰成當初就猜出染悠璃的身份定然不單是官女子，看來他想的沒錯，不過他也是愚鈍，染姓少見，做官之人更是不多。“請起，請起。”染元今日未在大庭廣眾之下提出辭官，如今下朝，怕是有的要說些什麼了。
染悠璃兄妹二人本想邀請白琰成到家中一敘，誰知道這白琰成竟然拒絕了，畢竟是邀請，客人不願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順路把他送回了家。接下來他們並沒有回染府，而是命小廝去悅馨齋買了些許禮物，繼而便向慕國公府走去。今日上朝之時，慕國公府傳來噩耗，說是老公爺怕是過不了夏天了，小世子正在府中寸步不離的照顧。染悠璃掐着自己的手心有些疼，這一路上她有些恍惚，她沒去過國公府幾次，但對老國公爺印象深刻，平日裏活潑的老人如同等死般的躺在床上，她有些不敢相信。“下來吧！璃兒！”染悠璃抬起眸子便發現自家哥哥向她伸出手要接她下去。她嘴角一勾，伸手抓住那雙蒼勁有力的大手，而後便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你家主子呢？”染必清看着幾個下人在大廳裏面閑聊，“額，請問你是？”為首的下人立馬站起來先向他們二人請安。“你說我是誰？”染悠璃站到了他的面前，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些下人，“是染小姐與染公子，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望小姐贖罪！”那下人急忙向他們行着大禮，自然那下人身後的眾人也向他們叩首。“行了，帶我們去找你們世子。”染悠璃的心理不免有些煩躁。此時房間裏面只有兩個人。慕老爺子一臉虛弱的躺在床榻上，慕檀脩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慕老爺子的眼睛變得有些渾濁，他昨天坐上夢到了月娘，她說她等着自己！想來是自己大限將至，月娘過來接他了。
慕檀脩面無表情的看着慕老爺子，他有些不敢相信，平日裏一副頑童模樣的爺爺竟有一日這樣癱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是誰？”聽到外面有些吵，慕檀脩皺着那雙濃密的眉毛，“是我！”在眾人的推搡之中，染悠璃優先進了門！“你怎麼過來了？”他甚是好奇，怎麼她這個時候過來了？難不成是知道了爺爺要走了？“那日一別，和你很久都沒有見過了，所以今日過來問候一聲。”染悠璃說著有些蹩腳的話，她身上的官袍都沒有脫，顯然是剛從皇宮回來，今日他已命人向皇宮傳了消息，想必她是聽到了。
“是小璃兒過來了嗎？”慕老爺子的意識在染悠璃進來時，便清楚的七七八八了，“爺爺，自然是璃兒。”聽到慕老爺子的聲音，慕檀脩與染悠璃必然是高興的，畢竟這是在他躺在榻上之後第一次說話！“過來，讓爺爺看看。”聽到慕老爺子這麼叫她。染悠璃立馬跑上前去，想來這便是迴光返照了吧！“脩兒，現在我很嚴肅的告訴你！等我百年之後，定要把我和你祖母的排位放到一起，不僅如此，你還要娶了璃兒！”說出這句話是，慕老爺子顯然已經中氣不足，染悠璃望着床上的祖孫二人，心裏生出一絲難過。慕老爺子對她招招手，眼淚在眼眶裏面的染悠璃立馬跑到了床邊，“小璃兒啊，爺爺我命不久矣，獨獨剩下這個孫子，”慕檀脩聽着慕老爺子的話，眼皮跳了一下，“爺爺，璃兒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會。”染悠璃剛想說出話，不料慕老爺子的手突然從被子上面滑落，慕檀脩與她對視一眼，他把手指放於鼻息之間，果然，天辰國的三朝元老就在這麼的一個日子裏歿了！
發紅的眼眶終究還是沒有藏住眼淚。染悠璃的淚潸然而下，向來幽默卻也高冷的慕檀脩此時也是一副心痛模樣！“悠兒，別哭了，讓爺爺開心的走吧！”慕檀脩伸手擦乾那人兒的淚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憤怒又略帶痛心的神情恍惚了他的心，第一次見她這樣是在那次秋演，如今她這種神情怕是真的心痛極了，不管如何，逝者已去，生者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怎麼回事？”染必清擺脫那些侍衛之後，便立馬趕到了屋裏，映入眼帘的便是染悠璃忍着眼淚站在一旁的樣子，“爺爺去世了。”慕檀脩自然是明白，如今這個時刻他要保持清醒，這慕府上下可都是要靠他來主持大局的！“哥哥，我們去給爺爺報仇！”就在染必清心裏一陣嘆息的時候。染悠璃像突然受了什麼刺激一般，轉身便要拉着他去報仇！“璃兒，你冷靜一點，老爺子具體是因為什麼去世的，你知道嗎？你有證據嗎？”染必清緊緊鉗制的她，生怕自己一鬆手，她便要去做一些傻事。“大哥，放開悠兒吧，既然悠兒想去，我陪她！”染必清鉗制越緊，染悠璃就越掙脫的厲害，一直在沉默的慕檀脩突然對他這麼說，他還真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染必清的眼神充滿疑惑，慕檀脩對他拋去了一個自信的目光，看到他的保證，染必清才默默的將染悠璃放開。“那好，我們走吧。”染悠璃立馬興奮的拉上他的手，就在她剛剛轉身的一瞬間，他便直接伸手打暈她！“大哥，這裏不是你們悠兒該來的地方，你們還是走吧。”染必清接過昏迷的染悠璃，看到如此乖巧又安靜的妹妹，他心裏有一絲暖流經過。“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離開了！世子爺。保重，後會有期！”隔着門檻的他看着慕檀脩一臉沉默，隨即便嘆了一口氣，抱緊身上的染悠璃調頭離去。見到他們二人離開，阿大立馬便走進屋內向慕檀脩稟報今日所探得的消息。
喪事要辦，可國事也是要顧慮着，這是爺爺的遺願，更是他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的期盼。他們把他留下來不就是為了代替他們輔佐段家！“主人，這是太子爺和李太傅來往的書信。”阿大立馬遞到慕檀脩的手裏，這是主子微服私訪回來后，第一次交給她的任務，她可是一定要辦的妥妥的。“嗯，很好，下去吧！”慕檀脩看着信封上那朱紅的字跡，手上便增加了一分力度。見到自家主人如此態度，阿大便立馬退了下去。
慕檀脩看着信件的臉變得越來越黑，果然這一切都不出他所料，從這次微服出巡開始便是一場陷阱，而這個陷阱的始作俑者恰恰便是他計劃中的人，所以關於儲君這件事情其實從來沒有脫離他的掌控。“阿大，你吩咐好小五和小六我囑咐給你的事情之後，立馬來暗閣叫我。”慕檀脩輕輕的蓋上慕老爺子的遺體，關於諸君關於奪嫡向來都是段家的事情，他們慕家有什麼錯要被他們拉着去蹚渾水，本來這件事情他與爺爺的態度都是保持中立的，畢竟段家是君，他們是臣，只要他們效忠的是段家便好，皇帝誰做他們也會用心輔佐，可是偏偏有人不甘心，既然如此，那他便幫他早日登上王位。
“哥？這是哪裏？”染悠璃摸着自己隱隱作痛的後腦勺，看向站在窗子前的她剛才這是怎麼了？而且這是哪裏？既不像璃園又不像必清居，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醒了就先下來喝口茶吧。”久站未動的染必清轉身坐到椅子上，看向自家妹妹。“哥，剛才我”染悠璃欲言又止，她剛才做了什麼事情絲毫想不起來，“過來坐下，我有話和你說。”他再三向染悠璃強調，於是她便從床上了走了下來。
這個地方是他上任的時太子分給他的一處居所，他喜靜，所以整個院子也就只有一個管家。“璃兒，現在你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些時候該衝動不該衝動，你自己也是明白的，所以我還是希望把有些事情想清楚。”染必清深邃的眸子看着染悠璃。“哥，我知道了。”她自知剛才的確有些衝動，但也沒有再反駁什麼。
關於這院子的事情，染悠璃是後來才知道的，不過那個時候早已經物是人非了。染悠璃覺得這屋子有些悶，於是便告訴染必清一聲之後，自己悄悄的走到了院子裏。此時正在值萬物復蘇的春天，陽光也變的有些懶洋洋的，今日因為慕老爺子的事情傷了心，現在看到這些花花草草，心裏竟自覺的放鬆一些。
場景一轉，富麗堂皇的裝飾點綴着屋子裏面，一個身穿華服的錦衣男子站在窗邊，聽着小廝彙報事情。不錯，此人便是天辰國太子段尹濟！“回太子殿下，事情都已經辦妥了。”那小廝低頭跪在地上。“很好。你想要的東西自己去拿吧。”段尹濟勾起嘴角陰險一笑，今日慕檀脩沒有來上朝，他便已經知道大事已成！此時跪在地上的人已經站了起來，若是葉雲在此，她定能認出此人便是當初在沙場上把她撿回去的那三個土匪之一的陳曦。
此時的天辰國雖表面歌舞昇平，實則各方勢力早已經蠢蠢欲動，一直有覬覦之心的岳秋國必定會插上一腳。“皇兄。”岳綠萼滿是興奮看着岳從南，“綠兒，你是堂堂公主，做什麼事情一定要注意形象。”見到自家妹妹一蹦一跳的跑了過來，他不僅有些頭疼，都快要及笄許配人家了，現在還是這麼不着四六的，以後到了夫家可要如何是好？“知道了。皇兄，我聽他們說，你又要出使天辰國，這次帶我去可好？”岳從南自然是滿心不願，妹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若是發生什麼事情，豈不是讓他很是難辦？“這個我可是做不了主，有什麼事情你去找父皇吧。”岳從南兩手一撇，故作身不由己狀。“哼，我自己去找父皇。”岳綠萼明知岳從南是什麼性子，所以她寧願冒着被罵的危險去父皇。
一日轉眼即逝，岳從南望着自己的紅梅發簪，這是他回來之後偶然發現的，覺得和她很搭，所以他便用重金買了下來，此次出使，一是為了他與父皇的大計，二便是為了她。此時此刻被岳從南朝思暮想的人兒到底在做什麼呢？染悠璃已經從染必清的那個房子中離開回到了染府，今日他們父子三人上朝，父親本來是要告老還鄉的，誰知皇上竟然沒有同意，如此這樣的話，他們三人同朝為官，就算皇上相信他們滿門忠烈，那文武百官又豈會不說閑話？
“璃兒睡了嗎？”正在思考的空檔，染悠璃便聽到門口有人說話。“進來吧。”巧兒端着洗漱用品還沒來得及言語，眾人便聽到染悠璃的聲音。“公主。”染悠璃微微施禮，“璃兒，我已經成為你父親的妻子，不用在如此見外。”洛筠如明白，現在強迫染悠璃喚她一聲母親，那必定是難上加難。“是，公主。”染悠璃自知氣氛有些尷尬，所以淺笑的望向她。“我今日既然來了，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璃兒，再過幾日便是你的及笄禮了，我問你這及笄禮都”“那便都聽公主的吧。”洛筠如還不曾說完話，染悠璃便直接告訴了她。上一輩子的及笄禮是母親辦的，當時的她一心只惦記着段尹喻的求親，根本沒有在意母親的心意，而如今他自知賤人用心歹毒，可是卻再也沒有母親來為她操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