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八角
清晨，立於高台，遠遠的望去，深秋的北山，層林盡染紅雲，曉霧將歇未散的場景，美不勝收。楚雲潔看着偌大的北山蒼顛之上，那喁喁南飛的雁陣，越過紅楓松柏，晴空直上，一字排開，不禁生出一種悲秋之感來。
古人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此言，果然不虛。楚雲潔想到方才與紅裳的甜蜜時刻，心下便又沉了幾分。他心中有了除去天下、權勢、鬥爭之外，更想要守護的“甜蜜”。而且他很想要永遠留住那份漾在心裏，再也揮之不去的“甜蜜”。可是他知道，想問留住並守護那份得來不易的“甜蜜”，前路必定是十分的艱澀和渺茫。此刻，他心中的憂愁與困惑，就像這深谷里受到寒霜侵蝕的四野雛菊，晦暗的生長在珊溪兩岸，在陽光的輻射下顯得如此意興闌珊。
即使面對戰爭和死亡，楚雲潔也未曾有過半分的畏懼和恐慌。可是此刻，面對着紅裳，他卻一籌莫展。為了保護紅裳，他可以披荊斬棘，籌謀一切，甚至於捨生忘死。然而讓他最擔憂和憐惜的，卻非外部環境的勾心鬥角和爾虞我詐，而是她對自己的狠厲和決絕。
自從昨天從梁醫生的口中，知曉了她為規避子嗣，竟然對自己使用藏紅花的行為後，楚雲潔心疼不已。因為他無法預測到，為了達到目的，紅裳下一次又會做出什麼樣的犧牲。楚雲潔自然知道，紅裳來到自己的身邊、枕邊，目的為何。他也知道，如若此次紅裳在既定的時間裏，無法完成任務的下場，又會是如何。所以楚雲潔知道，如果自己既想要若無其事的留住紅裳，又想要小心翼翼的保護她，的確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
轉眼間，紅裳在自己的身邊已近月余，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很擔心，紅裳為了在既定的時間裏完成任務，會選擇不惜一切代價，孤注一擲。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調查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弱女子，不惜犧牲一切，甘於身入寒潭虎穴，冒着生命危險行刺殺之事。
“王爺。”，正在楚雲潔思慮幽深之際，忽然被清風擾醒。
“說。”，楚雲潔摩挲一下，指際的扳指，恢復到一貫冷冽的模樣說。
“回稟王爺，是一種野生的八角。清風根據王妃的描述，與梁大夫一起在行宮的附近，仔細的勘察過了，大抵不會有錯。”，清風回答說。
“野生八角？”
“這野生八角是一種罕見的慢性毒株，無色無味，與平常植株無異。但是莖葉一旦破損，汁液中便含有微量毒素，少量觸碰吸食會令人通身無力，氣若遊絲，並不會致命。但是如果長期觸碰和吸食，會，會導致人神經麻痹，喪失神智，形如，形如痴傻小兒。”，清風自幼便跟在楚雲潔的身側，對他的神情變化，最為了解不過了。方才他在稟報的過程中，看到楚雲潔的神情有平靜到淡漠，到冷冽，而後又轉為陰沉和晦暗。清風自然知道，楚雲潔這一系列的神情變化，是意味着什麼，不覺暗暗為此長舒了一口悶氣。
“既然這野八角會致人慢性中毒，為何梁大夫昨天只說王妃是過敏現象？”，楚雲潔冷若冰霜的詢問說。
“方才梁大夫稟告說，因為王妃平日喜用熏香，而昨天王妃所用香中正好有一種叫做丹紗的花，這種花和野八角之毒相生相剋，可以將毒素消解大半。但是兩種植株遇合的副作用則是，會令中毒者產生一時的神經錯亂，渾身無力的過敏現象。”
“是巧合，還是人為？”，楚雲潔仍舊神色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可是，清風從他用力的轉動着右手上的翠玉扳指這一舉動中，知道他心中早已怒火中燒了。
“回王爺，是、是人為。施毒之人，略通藥理，知道野八角無色無味，且汁液有毒，便在王妃行宮一些常待之處，小心翼翼的塗抹了一些野八角的汁液，是身邊之人所為。”，清風戰戰兢兢的回答說。
“是什麼人，查清楚了嗎？”
清風面對楚雲潔的詢問，猶豫了片刻后，還是支支吾吾的回復說:“是、是，流琴。”
“流琴？”，顯然楚雲潔也有些許的始料未及。
“好。本王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
“等等。此事，莫要多生枝節，我親自來處理。”，楚雲潔思索了片刻后，叫住了清風說。
“是，王爺。”
清風離開后，楚雲潔一個人現在行宮高台之上，思忖了許久。所為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楚雲潔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是現在他有了想要一生守護的人，他不敢輕舉妄動。他告誡自己，不能讓紅裳再遭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更不能讓自己的生命，再留有任何的遺憾了。
他大致能夠猜到流琴為何會這麼做，而且他也知道以後還有很多人可能還會這麼做，所以他要想一個萬全之策，在有所行動。流琴原本是江蘅是侍女，江蘅逝世以後，陰差陽錯的被紅裳留在了身邊。而且，多年前她曾受過自己和江蘅的恩遇，這些年盡心儘力的在江蘅身側，替代自己安慰、陪伴和照顧江蘅，任勞任怨，從無怨言。如此看來，倒也算是一個忠心為主的好奴才了。
處置一個流琴，並不是一件難事。但是，一個小小的流琴，恐怕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和這麼深沉的心思，去獨立完成這事情。楚雲潔冷靜下來之後，越來越覺着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所以才沒有讓清風動手。
而且圍獵在即，風行草偃，恐怕很多人都快按捺不住了。打草驚蛇，不如引蛇出洞。或許暫時留着這個流琴，後面還會大有用處的。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趕快調查清楚，裳兒來這裏的目的，方便隨時確保她的安全才行。
楚雲潔想到他的裳兒，不覺心中變得又柔軟了幾分。他望着天際的東方懸挂着的那一輪紅日，肆意的向人世間播撒着金光，一縷一縷的金光仿若一絲一絲的金線，交錯縱橫，相互纏繞，將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全副籠罩在一張的金色的巨網之中，即使廣袤高聳如北山，然而在這張金色的巨網面前，也顯得那麼的渺小、卑微和無措。
而此刻，紅裳便是籠罩着楚雲潔的那張巨大的情網，燃燒、炙熱、滾燙，卻又讓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