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蓮藕排骨香
每當下班行走在路燈昏暗，樹木蓊鬱的回家路上時，陸小柒總在想自己為啥一畢業就來了這個繁華城市做苦逼程式設計師呢！當初自己的規劃不是回家考個公務員然後老婆孩子熱炕頭嗎？怎麼一不小心就變成上班九九六，加班無止境，吃飯靠外賣，娛樂靠自嗨的社畜了呢。
被工作蹂躪，被客戶狂叼，被愛情拋棄，“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啊”，心中莫名想起星爺的經典台詞，陸小柒覺得自己才是那條狗，十足十的狗。
當初是哪只手訂了來S城的機票來着，伸出來剁掉！錯也是當初，現在想想還是算了，畢竟自己這衣食住行全靠這雙手速奇佳的手擼代碼呢，加上這顆髮際線尚在安全閾值的頭，慫了慫了，還是就這麼算了吧。
過年時回了趟家，陸小柒才深刻的感受到大城市的生活有毒，而且是會上癮的那種毒。想想自己在城市裏餓了點外賣半小時不一定都能到，到了也不一定都是熱乎的，但是好歹是口吃的，也餓不死，渴了奶茶咖啡果汁白酒啤酒隨便點，外加甜度冰度自選，累了打個車公司還能給報銷；反觀自己的鄉下老家，餓了還得生活火做飯半小時遠遠不夠，渴了就是涼白開，頂多加點茶葉，累了還得自己踢正步回家，還不一定能趕上飯點。
在老家就連上個廁所都怕豬把自己拱進糞坑，風吹屁屁涼是真的，風吹屎飛揚也是真的。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快要是個廢人了，生活只能在有限範圍內自理。一邊抱怨大城市的生活壓力大，一邊又捨不得拋下這座城市帶來的各種便捷生活。這感覺就像一邊抱怨吃垃圾食品不健康，轉頭卻塞了一把薯片喝了半杯可樂；一邊抱怨熬夜傷身體，轉頭卻抱着手機躺在床上體會熬夜的快感。
痛並快樂着，“懶”大概是束縛了陸小柒回老家的一大枷鎖，還永遠的把他封印在了這座大城市。
陸小柒看了看自己存款，來S城將近一年，以現在自己賺錢的速度和存錢的速度，距離在市中心買個五平米的廁所還需要1195天，距離自己接二老來S城可能遙遙無期，本來他漲薪的速度和房價上漲的速度就是驢車與高鐵的對比，然而他最近突然糟心地發現房價又又又又阿西吧漲了，得，這下房子是不用想了，就等哪天買彩票暴富或者被哪個拆遷富婆看上改變人生吧。
陸小柒趕緊關閉了自己的銀行存款頁面，手指一翻，轉而點進外賣頁面，給自己點了杯波霸奶茶壓壓驚，順帶來了份炒粉補充體力。為啥是波霸呢，人啊，越是缺啥就越是渴望啥，比如母胎solo24年的陸小柒。
“我是一條大鯨魚，大鯨魚，專門就吃小魚蝦，小魚蝦”陸小柒一邊哼唱一邊給自己配和聲，只是那越走越快的步伐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住進城中村一年多了，可是這段路一直沒立路燈，這可是赫赫有名的s市啊，怎麼會有這麼一段路成了漏網之魚沒裝路燈呢，簡直影響市容市貌，有損s市的B格，決定了，明天就去打市長熱線！
南方的氣候適合草木生長，稍微給點水和陽光就肆意生長，這段路已經被三棵老榕樹給遮個嚴嚴實實，即便是在白天，此地像是得天獨厚，陰涼得一批，當然光線也暗的一批，中午時分總給人一種已是傍晚的感覺。在這裏，時間的消逝彷彿變得格外緩慢。
陸小柒在心裏罵了句“阿西吧”，可是嘴裏的歌詞一個沒錯。他現在只想加速度走完這兩百米。
一陣異香突然鑽入鼻孔，接着鑽進五臟六腑，像是要把陸小柒肚子裏的蛔蟲都給饞起來，這味道聞起來好像郝女士過年時候經常燉的蓮藕排骨，裏面放足了八角，大料和香葉，燉上一下午，排骨里藕里沁滿了香料和彼此混合的味道，想到這裏陸小柒趕緊用手背把嘴邊的口水擦掉。
是誰家那麼不道德，把蓮藕排骨倒到路邊，簡直暴殄天物。對於陸小柒這種加班到十點多的還沒吃宵夜的加班狗來說這種行為簡直不能原諒。
原本想這樣憋着氣一口走過去，奈何根本架不住這味道實在太誘人，這腳，它不聽使喚呀。
越往裏走是樹榦的位置，枝葉密得連一絲光也溜不進來，像是進入了一個被黑墨染過的畫裏。陸小七掏出手機，看了一下還剩百分之五的電，果斷打開手電筒，反正馬上就回家了。
盤虯的榕樹根估計是幾十年的成果，一根根比陸小柒的大腿還粗，錯綜盤踞的造型讓陸小柒聯想到早上樓下早餐鋪的油炸麻花，像，真像，但是好像更餓了。
陸小柒拿着手機繞着老榕樹根照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任何可食用和類似可食用的東西，除了堆疊的厚厚的泛黃髮脆的落葉再無其他。
陸小柒覺得自己有一點好笑，可能是餓瘋了，下次發下午茶一定要和前台的美女搞好關係多要一點，不然這個工作量怕是要成人干。
看着樹根某處的凸起，陸小柒想也沒想就給了一腳，不巧手機電筒剛好滅了，電光火石間似是看見一雙泛着綠光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視着自己，也顧不得到底踢到了什麼，趕緊收腳就往家跑。
什麼鬼東西！陸小柒心裏一陣發毛。突然想起小時候大人講的鬼故事，說什麼以前的人家最喜歡在樹下埋那些剛生下來就夭折的嬰兒。
呸呸呸，想那麼多，也不怕自己嚇着自己，攥緊了已經沒電的手機，手心裏一片濕意。
有句話叫啥來着，看恐怖片時不恐怖，最恐怖的是看完恐怖片，夜深人靜時獨自一個人突然回憶起恐怖片里的某個片段。
看着不遠處有小攤販在賣蛋堡，陸小柒加快了腳步，那暖黃色的燈光像是一劑安定葯，令他過快的心率慢慢平復下來。
“老闆，來兩份蛋堡。”這一刻陸小柒覺得眼前這個鬍子邋遢的胖大叔顯得格外可愛。
“剛下班吧，我這就剩最後三份了，多給六毛，一共六塊六，三個你全拿走，剛好我也準備收攤了。”大叔鏟了鏟刮刀準備給陸小柒打包。
“得嘞，那謝謝大叔啊。”陸小七把手機掏出來準備開機，發現根本沒法開機，看着小攤上的二維碼犯了難，這年頭誰還帶現金呀，得，這下尷尬了。
“那啥，大叔，我還是不要了吧，”晃了晃手機，“手機沒電了，開不了機了，而且我還沒帶現金。”
蛋堡已經裝進紙袋了，老闆遞紙袋的手頓了頓，“算了算了，還白送你吧，這麼晚了估計也沒人了，我帶回去也吃不了。”
“那怎麼成呢，我家離這裏不遠，您等會兒，我現在回家拿錢去。”其實他也不確定家裏有沒有現金，就算是有現金也不確定夠不夠六塊六。
“行了行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你們年輕人也不容易。”大叔一邊朝陸小柒擺手一邊收拾東西。
“那謝謝您啊，您明天晚上同一時間還在這兒吧，我明晚充好電到時候把錢給您。”陸小柒握着手裏溫熱的蛋堡，心裏也有絲絲暖意。
“年輕人，這可不一定哦，看緣分吧。”大叔樂呵呵的，眼角泛起的魚尾紋顯得格外慈祥。
“對了年輕人，你做啥子工作的嘛，下班那麼晚？”大叔看着走到拐角處的陸小柒問道。
“我呀，是敲代碼的。”
“敲啥子代碼喲，聽不懂，跟不上潮流了，好好照顧身體喲。”
“好的，大叔。”
“回去吧回去吧，別看了，以後要好好的啊。”大爺朝陸小七擺了個“去吧”的手勢。可是眼睛卻不是直視着陸小柒，而是看着更低處的地方。
心之所向，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