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根鐵柱
流亡星是荒野星系最邊緣的一顆小行星,它位於各種族地盤交界處,隸屬蜂族。
它原本不叫流亡星,有一個美麗的名字。
但自從蜂族日漸衰落,變得像在泥水裏泡了很久的朽木一樣后,流亡星被迫拋棄了原本的名字。
聚集在這裏的,大多都是逃犯、星盜,也有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黑戶口,又或者流放的罪犯,當然,更有以上人的後代。
這裏的拳頭比法律管用,垃圾場裏不時可見因鬥毆搶劫而死的流浪漢。
黑市在這裏極度猖獗,只要你有錢,許多違.禁物品都能在黑市買得到。
至於買到之後,會不會被別人黑吃黑,那就看買家的本事了。
艾薩克小鎮是流亡星上一個相對富裕的小鎮,但這裏每天依舊是鬥毆與混亂交織,無趣又讓人覺得提心弔膽。
今天的艾薩克小鎮跟平時不一樣,當日落西山,當天際蒼穹被墨色鋪染,整個艾薩克逐漸沸騰起來。
只要是消息靈通些的人都知道,今天艾薩克最大的黑市有一場拍賣,據說拍賣會上會出售D級的能量晶石。
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提升體內的精神海,亦或是啟動機械設備,都離不開能量晶石。
越高等級的能量晶石,蘊含能量越大,同時也越稀少。
自然的,它的價格也越昂貴。
D級能量晶石,對於生活在物資匱乏的流亡星的居民來說,這是一塊肥肉。
拍賣會還有半個小時開始。
*
相對於光線比較亮堂的拍賣會前堂,堆放貨物的后倉光線則暗淡許多。
空氣瀰漫著過度濃郁的水汽,生出一股潮濕的味道。
“新月,把這箱飼料搬到隔壁屋去。”那邊有人喊。
被喊到名字的少女一言不發地起身,她穿着一件帶着帽子的連體衣,寬大的黑色連體服像大麻袋似的將她罩住,看不清身形,也不怎麼看得清臉。
裝飼料的箱子足有兩米多高,少女將箱子搬起后,以一種不符合她纖細身形的輕鬆步調往隔壁去。
新月很餓,飢腸轆轆,她已經餓了許多天了。
準確的說,在她離開靈納摩星人的飛艦后沒多久,她就餓了。
這裏的人大多都喝味道難聞的營養液,有條件好一些的,會弄些異獸的肉來吃。
為了消除飢餓感,新月搶掠過,也黑吃黑過打過她主意的人,但食物吃進肚子裏后,她還是覺得餓。
餓得慌。
甚至那些進了肚子的“美味食物”,壓根不能抵消她先前動手的能耗。
於是新月不打架了。
她找了一份工作,因為沒有光腦賬戶,也沒有身份ID,所以她的工酬少的可憐。
但還好是包吃包住。
隔壁的屋子是用來存放珍稀活物的,拍賣場不僅拍賣能量晶石,也會拍賣一些珍貴寵物,又或者是長相漂亮的工具。
呯。
新月將手上的箱子放下。
這箱子裏裝的是某些珍貴寵物的飼料,倉庫空間不大,寵物與飼料放在同一間屋子,也算是方便餵養。
一陣陣獸吼從身後傳來,夾雜在獸吼中的還有哭泣聲。
往日這裏只有獸吼,在聽到哭泣聲后,新月轉了個身。
倉庫里,有一大半空間都是堆放着正方體籠子,密密麻麻的籠子一個接一個,每個之間只相距半米不到。
這些籠子裏,有還沒有破殼的大半人高的白色巨蛋,有皮毛鮮艷、頭生彩色皇冠狀羽毛的漂亮鳥類,有身姿婀娜的半獸女人,也有初顯美貌的幼童。
一眼掃過,就當新月要收回目光時,她撞入一雙帶着亮光的複眼裏。
新月頓住。
那是一個半張臉被毀了容的女人,一邊醜惡如鬼,另一邊閉月羞花的漂亮。
女人臉上煞白沒有半點血色,她的雙手被捆住,身後一對巨大的深褐色的鋼翼被金屬環扣從底部刺穿,血垢在鐵鏈上結了厚厚一層。
兩根透明的細管刺入她的腹部,正在極度緩慢地提取一些淡金色的液體。
無疑,這是一個蜂族女人。
說來可笑,流亡星本是蜂族的領土,但在這裏卻有蜂族成了奴隸一般的存在。
“求求您,殺......殺了我。”女人開口,氣若遊絲。
她看起來快不行了,處於垂死的狀態。
新月面無表情。
殺人會讓她更加餓,不划算。
新月轉身,身後女人這時猛地拔高了虛弱的聲音,“我的蜂蜜,我的晶核能給你,你幫幫我......”
她自從被俘虜后,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十年了,每天都過着插管被取蜂蜜的日子。
太痛苦了,僅憑着一口氣掉着,生不如死。
“蜂蜜、晶核?這是什麼?”新月疑惑。
在她的認知里,並沒有關於“蜂蜜”與“晶核”的信息。
女人沉默了,驚訝於竟然有人不知道這兩者,奇怪的是,對方語氣中的疑惑不似作假。
不過女人眼中的好奇很快湮滅不見。
因為那些都不重要了。
“在我沒廢之前,我是......進化體,我的晶核對你有好處,你可以把它吃了。”女人斷斷續續地說著。
新月直接問,“吃了能晶核能抵餓嗎?”
她現在很餓,黑市發放的食物就跟喝水一樣。
明明吃下去不少,但還是餓。
女人沉默了。
不能的,晶核怎麼能充饑?晶核只對提升體內星海等級有作用而已。
“可以充饑的,所以殺了我吧。”女人說謊。
新月:“你的晶核在哪裏?”
“腹部。將它拿掉,我就活不成了......”
新月點點頭,她纖細白皙的五指驟然拉長,每一個關節延伸出刀刃一般的深蒼色甲片,指尖更是如同鐮刀一般的鋒利。
女人的瞳仁猛地收緊,“您是蜂......蜂族!”
利爪沒入她的腹部。
周圍的獸吼在一瞬間止息,籠子裏,先前還暴躁不已的猛獸,這會兒通通匍匐下來。
新月確實摸到有一塊晶核,正要將它拿出來,面前的女人迴光返照一般,綳斷了綁着她手的鐵鏈,激動地握住新月半沒入她腹部的手爪。
“王女殿下,您是王女殿下!”女人渾濁的眼忽然流出了兩行血淚,“您的信息素就跟嵐迪陛下相似,您一定是嵐迪陛下的孩子......哈哈哈,辛吉斯那個無恥的竊賊,果然如我當初說的一樣,她會有報應的,會有報應的!”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王女殿下。”新月知道自己不是。
女人一口否認,“不,我作為嵐迪陛下曾經的侍女,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新月抓住晶核后,收回手爪,女人的腹部穿了一個大洞,血液嘩啦啦的流。
但她的神情卻極度亢奮,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瀕死的人。
“王女殿下,我身上有五分之一的密令,我本以為我能等到帝國的救援,能讓他們帶着藏在密令里、有關辛吉斯罪行的證據離開,但我等了五十年......五十年他們都沒有來。”女人開始大口大口的吐出鮮血。
她一雙渾濁的眼越發明亮,好像所有生機都聚集在裏面,“我以為我要等不到交接的人,我以為我族註定凋零在辛吉斯那個卑劣竊賊的手裏......”
她緊緊抓住了新月的手腕,“殿下,密令在我翅膀根下的皮膚里,請您把它拿......拿走!”
新月眯了眯眼睛,靈納摩星人賦予她的野心,讓她知道那塊密令很可能有用。
雖然把它掏出來,會消耗她的能量。
新月最後還是再動手了。
一行鮮血無聲地濺射到地板上。
女人微笑着閉上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難得安詳,她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時光長河,回到多年以前。
在花團錦簇的后花園裏,美麗優雅的女王摸了摸剛成年的她的腦袋,女王的信息素馥郁芳香,是她懷念了大半個世紀的味道。
新月將帶着血的晶核在衣服上擦了擦,把血擦乾淨之後,直接放到嘴裏咬。
“咔嚓。”晶核被咬碎。
新月咬的第一口,臉上表情就凝固住了。
太難吃了,又苦又澀,還有種下水溝一樣的臭味。
如果不是剛剛親自動手將晶核從女人腹中拿出來,新月真得懷疑這是從化糞池裏撈上來的。
“咕咚。”到底是咽下去了。
奇怪的是,吃晶核后,新月感覺飢餓感消退了一點點,真的就一點點,幾乎沒差別。
新月盯着手裏剩下大半的晶核,陷入沉思。
“新月,你在哪裏,有東西要搬?”外面有人在喊。
“嗯,好,馬上來!”新月揚聲應道。
但她卻沒有立馬出去,原因很簡單,這個黑市她是不能再待了。
她面前的籠子不止一個,而籠子裏的貨物,有不少是智慧種。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看到了,如果黑市的人要追查那個蜂族女人的死因,絕對能查到她頭上。
餓着肚子對抗一堆人,新月覺得不划算。
穿着寬大斗篷衣服的少女離開后倉,隱入黑暗中。
新月並不知道,在她動手那刻,這座艾薩克小鎮裏的不同地方,同時有幾隻蜂族同時猛地扭頭,看向某個方向。
而那,正是一所黑市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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