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是她
第二日,紀准醒了酒,穿了身月白衣裙,站在院子裏,左手擎着盞廬山雲霧,右手揪着梔子花的黃葉。
“你看,這就是水澆多了,下次要見干見濕。還有,囑咐你的那些蘭花都栽好了?”紀准跟身邊的伺候花草的小丫鬟交代着,小丫鬟點頭應諾。
這時,院中走進兩人,紀准回頭,“李大哥,我正要找你,快來坐。”說完就率先往梧桐樹下的石桌走去。
李銳城自從前幾次幫了紀準的忙后,紀准算是雇傭了他,紀准同李銳城講清楚后,李銳城欣然同意,不僅他同意,跟着他一起做事的其他幾個趟子手也都同意。
鏢局的買賣都是父子相繼、師徒相承,他們這些旁的門派的人想做鏢師,人家一般不認的,一輩子或許只能當個趟子手。
“李大哥,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紀准端起茶杯,問李銳城。
李銳城一撩袍角坐在石墩上,對紀准說:“小姐上次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那個暗娼宅子,原本是個商賈在京中置辦的府邸,後來那商賈不在京中謀商了,就將宅子轉賣了,現在由一個老鴇和老倌照應着,大家都叫這老鴇秀媽。”
紀准想了想,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清楚了。
李銳城便繼續說:“那個席家小姐的事也打聽到了,下個月初一,慈雲寺有個廟會,太常寺卿家的小姐邀請了幾位小姐一起,其中就有這位席三小姐。”
太常寺卿姓田,這個田小姐紀准有印象,前陣子聖壽節上田小姐還為太后獻過歌舞。席念瑤的父親是太常寺少卿,田家是席家的頂頭上司,田小姐邀請,席念瑤肯是要去的。
李銳城將事情都講完了,紀准就讓催雲去屋中取了一個信封。
紀準將信封推到李銳城手邊:“李大哥,這裏邊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一封書信還有一張房契,房契是我的一個酒樓,你拿着這些去找酒樓邱掌柜,讓他拿了這些錢,重新裝修這酒樓,怎麼弄我在信上都寫好了,剩下的事就有勞李大哥替我照看着,銀兩上有短了缺了的就找我來支取”
因為數額比較大,李銳城將信封貼心口收好:“大小姐放心,在下一定幫您辦妥。”
處理完這邊的事,紀准也沒閑着,趁着紀雍在家,她打算和紀雍聊聊死士和府兵的事。
經歷過前世紀家種種,紀准對於暗衛、府兵的重要性再清楚不過了。若不是府中無人時時看護,以不至於被人趁虛而入,安插進去這許多眼線和栽贓的偽證。
紀准一邊想着,一邊來到紀雍的院子。
紀雍正坐在廊下,拿着小油布擦拭自己的佩刀重羽。見是長姐來訪,殷勤的跑前跑后,親自為紀准搬擦掃出一塊兒乾淨地兒。
紀准也沒矯情,也跟着紀雍坐在了紅漆欄杆上。
紀准坐下后沒有說話,而是拿眼睛四周打量。
紀雍雖然看着大條,卻也不是糊塗蛋,他明白這是要屏退左右。紀雍就喚了句,房前屋后伺候的小廝、丫鬟們都避去了后罩房。
紀准這才放下青釉茶盞,和紀雍說道:“振肅,我來是想同你說說暗衛的事。”
紀雍正端着青釉蓋碗,聽到紀準的話,一抖手,手中的茶湯盡數潑了出去。
紀雍慌慌張張的放下蓋碗,傾身靠近紀准,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的說道:“你都知道啦?”
紀准茫然,知道?她該知道什麼?
但看到紀雍的模樣,就知道這裏邊肯定有事,紀准就拿話詐紀雍。
紀准裝出一副瞭然的模樣:“嗯,都知道了,若我今日不提,振肅還要瞞我到幾時?”
紀雍垮下臉,表情懊悔:“肯定是祖父告訴你的吧?我就知道!祖父還告訴我別說漏了,他自己反倒嘴快……”
紀准越聽越覺得這事情不簡單,怎麼還涉及到祖父了。
紀准拿話攔住了紀雍:“等等等等,到底怎麼回事,你同我講清楚。”
紀雍被長姐拿話一攔,登時心裏也清楚了大半:“長姐…你!你不知道啊?”
紀准側着身子看他,“現在知道了,你說說吧,有什麼事是你和祖父知道,沒有告訴我的。”
紀雍撓撓頭,嘆了口氣說:“好吧,反正早晚是要告訴你的。長姐,你知道祖父送我去軍營為的什麼嗎?”
“不是為了磨鍊你嗎。”紀准回答。
紀雍搖頭:“這只是一方面,除此以為,祖父還讓我在外邊看管咱家豢養的暗衛。”
紀准吃驚:“咱家的……”
紀雍點頭,“暗衛死士都是從小培養的,所以這件事也是祖父早些年就安排好的,如今這批孩子長大了,祖父就讓我在外多照應着,沒告訴你是因為祖父不讓說,他打算等你及笄了親自對你說。”
紀准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對紀雍說:“既然祖父不讓你說,那今天長姐問你的這些事,就全當不知情吧,等來年長姐及笄了,等祖父來說吧。”
紀雍樂不得的點頭同意。
紀准又囑咐了紀雍兩句:“暗衛死士的事馬虎不得,你要仔細照看。”
姐弟二人說完話,紀准出離了紀雍的院子,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心裏卻一直想着方才的事。
紀准真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之前還糾結,豢養死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如今卻已然安排好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祖父對這件事竟然自有打算,她之前還一直以為祖父不在國公府安排暗衛、府兵,是怕惹了皇上猜忌。
可紀准轉念又一想,不對啊,如果祖父早做好了這些安排,前世為什麼沒有動用呢?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嗎?紀准一邊皺眉一邊思索這其中的原委。
紀雍說,祖父打算及笄時告訴她,為什麼最後沒有同她講呢?是什麼改變了祖父的想法呢?
紀准突然頓住了步子。
是她……
是她哭着跑出家門。
是她進皇宮求太后。
是她違拗長輩嫁給了段洪青。
是她啊,原來是她。
夏天燥熱的風拂過,揚起了紀准衣袖,拂過了花樹,帶下片片粉蕊。
紀准抬起頭。
看着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