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心結
一個月後,成遠第一次接到文斐的電話,對方除了問候成文俢之外,還表達了想去Z市看望成遠的意願。
成遠沒有立即同意,他先諮詢了蘇潤的意見。
“為什麼要猶豫?這是好事啊。”
蘇潤一臉不以為然,不明白成遠到底在思慮什麼。
“可是她來了,那我爸他……”
蘇潤想了想,說:“這周末回去吧,把爸爸接過來住幾天。”
成遠埋下頭,瓮聲瓮氣地說:“讓他們見面這件事,我還沒有想好。”
蘇潤問:“你也說了爸的身體等不得,雖然每周都帶去醫院複查,可是醫生並沒有說好轉,成遠,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面對,可是逃避不是辦法,你不要等爸走了,讓這件事成為永遠的遺憾。”
那一天,成遠不敢去想。
“因為她,她又嫁人了,你說我爸他會不會比不見更傷心?會不會加重病情?”
蘇潤搖頭:“會不會不是你說了算的,見不見面,應該尊重他們的意見。”
成遠抿着唇沉默一會兒,說:“我再想想。”
說是再想想,其實心裏早就做了決定,他最怕的不是父母見面的尷尬,而是他自己也不知如何去面對文斐,尤其是知道她當年並無意拋下他,感覺這些年的怨恨,都師出無門了。
周六的早上起了個大早,成遠和蘇潤將家裏好好收拾一番,又將隔壁的房間整理出來,冰箱裏也堆滿了各種適合成文俢吃的養生食物。最後成遠還是猶豫了,說:“她過來也是不能當天返程的,住這裏不合適,我們先去把酒店房間定好吧?”
“也好。”蘇潤想了想,說:“雖然媽沒有說會住幾天,想來是看看就走,不會久待。”
成遠微微蹙眉,對蘇潤毫不猶豫叫出的那個稱謂感到彆扭。
蘇潤卻毫無察覺,還在自顧地說:“可惜,如果爸爸身體沒有問題,媽媽也回來了,兩老早就解開心結,這才算圓滿。”
“是啊,可惜。這世上又真的有多少圓滿呢?”
蘇潤心一驚,馬上就轉過去說:“走吧,不要耽誤時間了。”
每周六早上都會回老家一趟,先帶成文俢去複查,小住一兩天,周日晚上返回。
這一次,因為文斐要來的緣故,他們兩個都有些緊張。
“成遠,我又想到一件事。”
成遠好笑地說:“怎麼,你在跟我商量嗎?想到什麼就說啊。”
“我們給江雨蔓打個電話吧,讓她帶宸宸也過來玩幾天,剛好潘子浩不知去哪裏了,房子給江雨蔓母子暫住。”
成遠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收緊,說:“不太好吧。”
蘇潤說:“上次跟媽說到她了,這次勢必是要問的,不如大家一起把話都說清楚,還有宸宸,我也想他了。”
前方剛好紅燈,成遠將車子停穩,說:“老爺子身體不能刺激,我怕……”
考慮到成文俢的身體,蘇潤想了好一會兒,“這樣,我們跟媽串好口供,不要將她再婚的事說出來,還有江雨蔓,她住浩浩那裏,爸爸根本就見不到,只安排他們母女見個面,畢竟血濃於水。”
“你看着辦吧。”成遠一臉疲憊,對文斐和江雨蔓相認的事毫無興趣,對蘇潤張口閉口的“媽”感到無奈,但是想到宸宸,那個軟軟糯糯的小糰子,他嘴角又浮現出笑容來。
“也好,開吧!”
眼前切換綠燈,成遠卻突然想通了,心裏也明朗不少,“不必隱瞞什麼,該知道的都會知道!”
因為約在周日,也就是第二天,他們不僅要想辦法將成文俢帶走,更要儘快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件事說出來。成遠別的不怕,最怕的是成文俢心情鬱悶又買了酒。
這麼多年了,戒酒這件事從來沒有成功過,在這一方面,他對他的信任早就消磨殆盡了。
周六的晚上,成遠帶蘇潤在外面散步,兩個人簡單商量了一下,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得先回去看着辦。
一推開門,就看見成文俢站在客廳的全家福旁邊,手裏拿着一塊濕毛巾,輕輕地在擦拭玻璃上的灰塵,還是不是拿指腹掠過,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麼。
但是孩子就在身邊,他在想誰就不言而喻了。
“回來了。”成文俢感覺到來人,並未回頭,淡淡地說。
“爸,我,我們想……”成遠結結巴巴還未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就看見成文俢將相框取下來托在手裏,說:“小遠,你看你媽媽,那時候年輕又愛笑,現在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唉……”
蘇潤問:“您想我媽了?”
成文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用拇指輕輕地在相框上摸了摸,說:“不管怎麼樣,我們也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到現在我都記得初見她時的場景,可惜歲月不饒人,一晃都老了。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我卻等她走了許多年以後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難怪她心灰意冷再不回頭!”
成遠有點摸不着頭腦,問:“怎麼突然說這個?”
成文俢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機來遞給成遠,說:“你出門忘帶了,阿斐給你打電話,我接了。”
成遠大驚失色,趕緊將手機拿過來,問:“誰?你說誰?你接了?你們說什麼了?”
成文俢卻反而很平靜,說:“沒說什麼,她說她想你,想去看看你,只是沒有想到是我接的,我們就,就聊了一會兒。”
“她說,她早就不怪我了。”成文俢輕聲低喃,“我就知道,阿斐這麼善良溫柔,怎麼會怪我?咳咳……”眼睛裏都咳出了眼淚,順着皺紋緩緩流動,“可我情願她怪我啊……”
“爸,爸……”成遠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說:“你別多心,我也是剛剛聯繫上,偶然聯繫上的,她打電話想去Z市看我,我就和蘇蘇商量把你一起接過去,不管怎麼樣,還是見面聊一聊比較好。”
“嗯。”成文俢臉色漲得通紅,說:“我原本不想去的,可是阿斐說知道我病了想來看看我,我就想,我還是應該跟你走,見一見也好。”
“你同意了?”成遠欣喜,與蘇潤對視一眼,說:“她,還說什麼了?”
成文俢意味深長地看了成遠一眼,說:“你不要她她的叫了,那是你的媽媽。”
“我……”成遠語噎。
“她還說,她現在的先生是個中醫,給了看了一輩子的病了,如果我有需要,就讓他給我開點葯調理一下,呵呵……”
“對,是個醫生來着。”看來瞞是瞞不住了。“您不要介意,畢竟這麼多年了。”
“不會,只要她能過得好就行。”
成文俢倒像真的想通了,將相框重新掛好,站在一邊凝視一會兒,對成遠說:“小遠,這些東西,將來你都要好好保存啊。”
“當然。”就算不囑咐,他也會的。
成文俢擺擺手說:“早點睡吧,明天我們早點走。”
“好。”
蘇潤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安安打來的,蘇潤一邊接聽一邊想:“周六的晚上,安安找我能有什麼事?”
成遠將房門關上,聽見蘇潤問:“怎麼了安小姐?”
因為聲音不小,加上房間裏極其安靜,成遠倒也聽清了對方的那句話,“蘇潤,你的葯怎麼忘我這裏了?”
蘇潤悄悄看了成遠一眼,小聲說:“沒關係,明天就回去了。”
刻意壓低了聲音,並且很快掛掉了電話。卻在轉身時被成遠捉住了手臂,蘇潤猝不及防對上他冷峻的雙眸。
“什麼葯?你在吃藥?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成遠連連逼問,還有他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蘇潤感覺小腿肚發軟,但是成遠很用力地拽着她,才不至於癱下去。
“我,我,我沒事,沒,沒……”
“沒事為何吃藥?”成遠的眼睛裏似乎射出兩道冰刀,直穿蘇潤的心臟。
“我,有點不舒服,那個,痛,痛經,不是大事,沒,沒跟你說。”
蘇潤說得小心翼翼,成遠臉上緊繃的肌肉線條慢慢緩了下來,卻仍然瞪着眼睛問:“真的?”
蘇潤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成遠將她擁在懷裏,心有餘悸地說:“你嚇死我了。”
“你才嚇死我了呢!”蘇潤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成遠悶哼一聲,將她壓倒在床上,說:“這麼久以來,我總感覺你有點怪怪的,聽見安安說你在吃藥,我膽子都嚇破了。”
“吃藥不是很正常,平時感冒也要吃藥啊,你至於嗎?”
“可你沒有感冒啊!而且,我真的怕,蘇蘇,我怕你有事瞞着我。”
蘇潤撇嘴不語,心裏五味雜陳。成遠的擔憂和緊張她都看在眼裏,心裏在那一瞬間突然釋懷:也許我不該替他做決定,也許在陪伴我和擁有一個孩子這件事上,他會選擇前者。
“成遠,等過幾天,過幾天爸媽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好好談一談,我有事跟你說。”
成遠的臉埋下去悶聲說:“好,我們的婚禮也快到了,不過現在沒有時間商議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蘇潤問:“現在?什麼事?”
成遠親了親她的側臉,說:“有人說,女人生了孩子,就不會再痛經了。”
蘇潤哭笑不得,“你聽誰說的?”
成遠沒有直接回答,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蘇潤,半天才說:“蘇蘇,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