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辜的罪人
“那是真的隕石嗎?”
提問的聲音纖軟溫柔,讓唐如蘭停下了往冰櫃裏裝填汽水罐的手。這個問題平均每天有二十個人問她,大多數時候她都會回答一聲“假的”然後扔出兩包廉價香煙,只有偶爾可以破例,如果對方讓她足夠有興趣的話。
“當然啦,這是我太爺爺當年在東歐跟毛子換到的。”她轉過臉去,盯住那個撐着櫃枱的年輕男生。小狗一樣水亮的黑眼珠圓滾滾的睜着,見她看過來了,笑容立刻擴大,嘴角邊露出一點虎牙——更像小狗了。
雖然看着嫩了點,但是機會難得嘛,湊合湊合也行。如蘭撥弄着頭髮,對這個夏天的新獵物躍躍欲試:“我爺爺說,這東西是天上掉的,上面的波浪紋,看見沒有,跟海浪一樣,說不定是天上的水衝出來的呢。”
小狗的鼻子在玻璃柜上壓出一小塊平面,眼不錯珠的盯着後面放置的石頭。那塊橢圓形的寶貝一直作為招徠顧客的招牌鎖在柜子裏,天長日久的落了一層薄灰,在寡淡的日光燈下暗淡得像塊劣質綠玻璃,即使如此,他也一門心思看得入迷,彷彿真的從那放射狀飛濺的痕迹中看出了宇宙的海。
唐如蘭湊近一點,有意無意的把豐滿的胸部擠在肘間:“很稀有的,聽說一塊能賣好幾萬呢,你想拿出來看看嗎?”
還沒等男孩開口,一個聲音橫亘進來打斷了他們:“你又到處瞎跑。”
語氣不重,卻很有威壓,男孩的笑容瞬間暗淡下去,唐如蘭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比起後來的這個人,櫃枱前面的小狗只能稱得上可愛。
“嗨我是如蘭,你們來進山看流星的嗎?哎呀,最近天氣不太好,估計是沒戲了。但是呢也說不準,六月的天孩兒的臉嘛,現在風這麼大,說不定明天,最遲後天應該就要放晴的。要不你們先租個帳篷?我給你們打折。”她殷勤的推銷着租賃目錄,眼睛卻牢牢的吸在對方的臉上。
“先等一下。”那人匆匆揮了揮手,低下頭去詢問:“要買什麼?”
“想吃雪糕……”小狗的聲音壓得癟癟的,如蘭瞥見那個青年冷峻的眉眼鬆動了一下,好像冰山突然坍塌了一角。
雪糕被挖掉三分之一的時候,青年已經租好了進山的裝備。但是無論她怎麼勸,對方都只肯付一天的錢。“明天就沒用了。”他不為所動的笑笑,順手把男孩嘴角的奶油給揩掉了。
帥是蠻帥,可惜有點兒摳門。如蘭撇撇嘴伸出手:“身份證。登記一下。”
青年從荷包里掏出一張小卡片遞了過來,果然,一寸大頭照也無損他的美貌。“於——墨——然——”唐如蘭一字一頓的讀着,心裏感嘆果然好看的人連名字都比別人要漂亮,捎帶着連他的摳門也一併原諒了。
“那你呢?”收錢的時候忍不住搭訕一下另一個。
小狗咬着木頭勺子,嘴裏含含糊糊的:“我是他弟弟。”
“誒?”如蘭有點疑惑的抬起頭,“你們是兄弟?”
雖然相貌都不錯,但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媽生的,不如說,這兩個人是背道而馳的兩極。
可要說完全不像呢,兩個人投射過來的眼神,手指敲擊檯面的節奏,甚至一邊嘴角下撇的細微紋路都一模一樣。
唐如蘭十八歲接手這間山腳下的小店,做的都是進山來觀星搞浪漫的情侶生意,這麼微妙的親兄弟還是第一次見到。就像架子上擺着的隕石標本,深與淺,明與暗,粗狂與細膩,海水與河流撞擊出的詭譎的浪花。
“對了,您這裏可以借個地方洗漱么?”青年收好找回的零錢和押金憑證,又祭出了那張迷人的臉:“想稍微收拾一下……我可以付錢。”
“嗨,錢就不必了,不過呢就是個廁所,熱水是沒有的,不怕冷你們可以去沖沖,就那邊,走到頭右轉,那個紅色的門。”如蘭不死心又補了一句:“或者……可以去我家,晚上……”
顧天晴搪塞了兩句,提着東西就回車裏了,弟弟在他的前面一點走着,忽然回過頭來,一臉天真的沖她揮了揮手,隨即被捏住了脖子,一下子推進門裏去。
關上門之前,顧天晴對着她笑了一下,好像在說很抱歉,又好像在說晚上見。
那笑容太耀眼了,讓人產生了直視太陽的幻覺。她有點期待後面的故事,甚至忍不住幻想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