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嫡庶之分
其實葉南早已摻雜在人群之中，因為先前就沒料到葉青膽子竟大到這種程度，不僅連傷二人，還敢口出狂言要將葉門上下雞犬不留，甚至還想將屠刀伸到葉塵封身上。對於葉青的種種行為，葉南不禁感慨終究還是低估這種小人得志后衍生的極端心態，先不說在葉門生活多年是否會產生哪怕一丁點感情，就是親人間的血脈關係都不該做出此等禽獸不如之事！這確實是葉南的真實想法，而且擁有這種覺悟的人顯然為數不少，但難免還是會出現一些漏網之魚。
對於葉青的記憶一直都停留在以往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原本當年決定若重返葉門定然要將葉青、葉平兩人碎屍萬段，可自從斬執念、斬魔障夢魘，斷善惡是非后，葉南就有着一種看透世間的微妙情緒，同時也悟通有因必有果這層道理。若非從小飽受欺凌，根本就無法養成小心謹慎這種心態，自然也不會被徐逸風見獵心喜與之結下不解之緣。同樣，若非當年成人禮時遭逢兩人欺負並導致遺物丟失，恐怕也不會重返後山尋找，更不可能因此掉入萬丈懸崖！就是有着這層因果關係，所以才促成了葉南今日的成長，雖說這其中固然有着葉南的堅韌以及一系列奇遇，但無可否認確實一切的開始都拜葉青、葉平兩人所賜。當想通這點后，葉南也就漸漸放下對兩人的殺心，甚至隱隱還有着些許感激。
可今日所發生的一切，讓葉南再次聯想起往日遭逢的恥辱，同時在目睹葉塵封雙腿盡廢后也將這筆債算在了葉青身上，若非這等卑鄙小人，恐怕今時今日的葉門仍如以往那般平靜祥和，根本不會出現此刻分庭抗禮的局面，因為葉南先前早已用靈識探查過整個葉門，發現以往那些帶給自己寒冷的人都已消失，而那些人要麼屬於葉青的嫡系親屬，要麼早已死於非命。少了這群人的葉門是不完整的，因為喪失了原本那種近乎冷血的階級劃分，也少了本該適應的物競天擇！
葉南一步一頓朝着葉青走去，渾身散發的恐怖氣息讓葉青不禁連連後退，最後仿若虛脫一般癱倒在地，神色也露出難以言喻的恐怖駭然。場面突然出現的急劇變化讓所有賓客為之一愣，眾人都不是傻子，顯然也清楚眼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定然是先前嚇退歸靈宗少宗主的那位幕後高手，此刻不少人捶胸頓足，畢竟先前迫於壓力竟草率表明立場，此時方才想起葉門背後還隱藏着一位不顯山不顯水的前輩高人。當然，在場賓客何其之多，自然還有着不少人尚未表態，當下不由露出一種慶幸，同時還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神色打量着四周急得如熱鍋螞蟻般的蠢貨。
面對葉南的逐漸逼近，葉青驚恐道：“別過來！”
葉南當下冷笑：“先前那股氣勢去哪了?”
葉青早已明白大勢已去，此刻唯一的念頭便是保住性命，同時一瞬間也彷彿開竅一般弄懂為何郭盛竟如此反常，原來葉門竟然隱藏着這種恐怖的存在。當下露出些許不甘，或許也因為心理承受到極限所衍生出的瘋狂，繼而朝着葉南吼道：“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葉門？”
葉南沉吟半晌，漠然道：“路過之人而已，君可聞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
葉南這種回答差點將葉青活活氣死，半晌強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此刻也不知從哪冒出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指着葉南哆嗦道：“這是我們葉門的家事，與你有何干係？不要以為修為高深就可肆無忌憚！”
“說完了？”葉南語氣極為平靜，平靜得令人害怕。
而葉青顯然也意識到先前自己那種近乎瘋狂的舉動，當下又駭又怕，半晌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臉龐遍及着與死人無異的病態蒼白，同時下意識呢喃道：“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就在這時，葉南突然張開手掌，只見掌心突然冒出一股恐怖的湛藍色真元，伴隨而至的，乃是場面一度陷入恐慌之中！因為葉南這一手在所有賓客眼中與妖怪無異！畢竟在這些賓客的人生字典里，壓根就沒有修仙界、修仙者這種詞彙。即便是武功早已臻至化境的高手恐怕也無法凝聚這種實質性的真氣，而那股湛藍色真元無疑也讓葉南整個人披上一層神秘色彩！反觀葉青仍處於獃滯之中，或許這就是從天堂淪落到地獄后所產生的思想落差，當下葉南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將手中凝結的真元精準拍在葉青的腰腹之處。
蓬…
只見葉青整個人倒飛數丈之遠，同時在半空中身體突然擴溢出一股濃郁的天地靈氣，頓時讓整個葉門都衍生了一種奇異的花香。葉青在承受巨痛的同時，眼神中也迸發出一股強烈的不可思議，落定后噴出一灘血水，不過並未在意，反而不斷用手撫摸着腰腹之處，口中呢喃道：“沒了！什麼都沒了！”
葉青狀若瘋癲不斷撫摸着腰腹，而葉塵封微微皺眉，疑惑道：“公子，請問發生何事？”
葉南語氣平靜，解釋道：“只是丹田碎裂而已。”
葉南說得極為簡單，卻令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一副驚駭神色，就連葉塵封亦是如此。對於不識修仙界之人自然聯想到葉青此刻與被廢除武功毫無差別，畢竟丹田乃是儲備內家真氣的地方，那麼一旦丹田碎裂定然再也無法修鍊內家武功。當然，若以修仙界的認知恐怕更慘，畢竟丹田一旦碎裂，體內將再無真元可言，甚至還會影響壽命！因為修仙者在吸納天地靈氣時已經讓身體內部的生命精華進入丹田之中，若一旦體內真元毫無保留溢出體外，那麼儲存在丹田中的生命精華也必然會漸漸流失，也就是說，這葉青若毫無奇遇，或許頂多三個月必將深埋黃土！因為葉青並非元嬰期修士，根本沒辦法將真元以及生命精華轉移到元嬰之中，所以死亡，是一種毋庸置疑的結果。
葉塵封不由嘆息，顯然也清楚這種秘辛，再次望向葉青的目光沒有憤恨，卻滿是同情。畢竟葉青在葉門生活近二十個年輪，可以說是被葉塵封一手帶大的，只是最後竟誤入歧途，當下不禁感慨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反觀葉青顯然也清楚自己即將步入九幽地獄，當下神色慘然，嘶吼道：“夠狠！夠毒！我與閣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閣下多管閑事也就罷了，沒想到下手如此狠毒，那為何不直接殺了我？為何要如此殘忍剝奪我的一切？”
葉南不以為意，笑道：“你的性命值錢，難道其他人的性命就卑賤嗎？在你舉起屠刀試圖傷害別人的那一刻起，就應該要有會被人報復甚至身首異處的覺悟！”
葉塵封微微嘆息，語氣有些哀傷：“孩子，今日你走到這步，作為長輩的我確實也要擔負責任。”
葉青吼道：“老傢伙！別在那惺惺作態貓哭耗子假慈悲！自古成王敗寇，沒必要在我面前如此做作，我沒有後悔以往的作為，若非葉門有着嫡庶之分，那麼我也不會做出這等背信棄義之事！更會在功成之時讓葉門興盛！可是，我與葉平僅僅只是庶出，所以不僅無法學到高深功夫，而且處處受到排擠，老傢伙，有沒有想過都是因為你這种放任不管的行為才會釀成今日的一切後果？什麼同輩競爭？笑話！我們從誕生起就披上了庶出這種下賤尷尬的身份，不僅沒有得到該有的回報，而且還要為整個葉門拋頭顱灑熱血，老傢伙，這些你都知道嗎？若非積怨如此，難道你以為僅憑我一句話便可鼓動那麼多人造反？哈哈！老傢伙，你說得沒錯，確實你需要背負責任！但卻不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罪人的身份！”
“夠了！”葉孤北怒視着狀若瘋狂的葉青。
“讓他說。”葉塵封蒼老的面容露出自責神色，似乎第一次意識到嫡庶之分所衍生的成長環境，而這種環境無疑是扭曲的。
葉青似乎瞧出了葉塵封臉上那種自責，當下冷笑道：“老傢伙，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九年前那位摔落山谷的表弟？”
葉塵封猛然色變，而葉南雙眼微眯，身體不由自主產生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被葉青這麼一提起，不少人都或多或少露出追憶神色，其中表現最為明顯的便是葉孤北，當下葉孤北吼道：“難道葉南表弟是被你殺害的？”
葉青冷笑道：“我可沒那般殘忍。”
葉孤北陰沉道：“那你為何突然提起葉南表弟？”
葉青抬起頭，臉上露出追憶神色，半晌語氣竟有着一些溫暖：“我承認我與葉平二人確實看不起葉南表弟，而且小時候經常欺負他，但我們並非討厭，而是憎恨！憎恨為何葉南表弟竟是嫡出，憎恨葉南表弟為何明明擁有着比我們好上十倍百倍的成長環境卻如此墮落不堪！說好聽點我們是嫉妒，說難聽點卻是憤恨命運的不公！若我們能夠擁有葉南表弟的修鍊環境，何愁沒有出頭之日？我們憤恨葉南表弟與生俱來的優越環境，但最後修為竟比我們更為差勁，所以我們不斷欺負他，這能讓我們得到一種空前的滿足感，找回那種失去的尊嚴！因為這也將證明我們庶出終於能夠踩在嫡出之上！終於能夠第一次超越嫡出！這便是我們的童年！可惜，當葉南表弟消失后，我與葉平才清楚彼此並非真正厭惡憎恨葉南表弟，其實他與我們一樣只是受到命運不公的對待罷了，而長大后才真正理解當初我們為何這般作為，一切只因恨鐵不成鋼！”
葉青說完后，半晌補了一句：“或許很快我便可先行追上葉南表弟的腳印，若當真相遇，我不會道歉，更不會後悔，只為發自內心吶喊一句，兄弟！”
在場所有人都聽出葉青話語中那股難言的絕望，而葉門在場所有人也都升起一股沉悶的情緒，充滿着傷感，無奈。嫡庶之分自古便已存在，這種是環境所衍生出來的扭曲產物，無法杜絕，更無法毀滅，因為早已深入人心，甚至已經成為自然界優勝劣汰的規則。當年葉門創建之時便已存在親疏關係，雖說大家同為葉姓，但日常中身份地位卻也有着極為森嚴的劃分，且根本無法做主，因為嫡系永遠是主，庶系永遠是仆！即便嫡系全部都是酒囊飯袋，庶系全部都為人中龍鳳，這種規則依然不會改變！
葉南微微長嘆，此刻手中突然多出一些不易察覺的金色沙粒，遞到滿臉疑惑的葉青身前，說道：“吃了它。”
葉青輕輕用手指粘住這些金色沙粒，數息后張嘴含住手指，眼神有着一種決然。只是臉龐很快露出震驚神色，繼而是興奮喜悅，到最後更是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因為葉青敏銳察覺到原本破碎的丹田竟然再次癒合，就連那些即將離體的生命精華也重新湧入丹田之中，而且隱隱覺得丹田的大小也發生着些許改變，似乎比以前更為寬大！在場所有人顯然都察覺到葉青神色間的急速變化，每張臉上都掛滿着疑惑不解之色，反觀葉塵封似乎意識到什麼，蒼老的臉龐不由浮現出一抹喜悅。
葉青朝着葉南拱手，恭敬道：“多謝公子。”
葉南微微擺手，平靜道：“不用，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葉青疑惑道：“公子，請恕我愚鈍，不知公子此話何意？”
在葉青的認知中，嫡庶之分在修仙界更為森嚴，而且以葉南的實力定然屬於嫡系範疇，但先前那番話不僅沒有得罪這位疑為嫡系出生的世家公子，相反還獲得靈丹妙藥以致重獲新生。天下間能夠將丹田散而聚之的靈丹妙藥不是沒有，但珍貴程度不言而喻。葉青這人雖然很傻，但還沒傻到一無所知那種程度，所以對於葉南當下的舉動自然難以理解。
“因為你那句發自肺腑的兄弟二字。”葉南緩緩摘掉遮擋面容的帽子，在所有人震驚的神色中轉身望向葉塵封，作揖道：“爺爺，南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