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真與假
劉花生醒了。
他推開門，從這個熟悉的房間內走出，他發現他在陳爸家中，他揉了揉眉心，望着眼前的畫面，一時間有些茫然。
客廳的沙發上，陳蘋果抱着陳媽的胳膊，腦袋靠在陳媽的肩膀上，小鳥依人的看着電視，陳媽嫌陳蘋果啰嗦，經常打一下陳蘋果，示意她別說話，打擾自己看電視劇。
陳爸則是維持着老黃牛的形象，任勞任怨的在桌子的一旁剝橙子，剝好的橙子放在盤子上，遞給陳媽。
“花生，醒了啊。咋還傻愣着呢？也不知道換個衣服，快快快，換個衣服，晚上濕氣重。”
陳媽推開陳蘋果，惹得陳蘋果嘟囔了一句。
“飯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醒來吃了。”
陳媽拿起濕毛巾擦了一下手，走進廚房。
陳爸將手裏的橙子一丟，開心的快要蹦起來，抓起一塊橙子丟進嘴巴里，“終於不用我剝橙子了。”
陳爸見劉花生還傻楞在原地，走上前，拍拍劉花生的肩膀，道:“還愣着幹嘛？去換個衣服，洗洗手，準備吃飯。”
劉花生伸手，摸了摸陳爸的手。
陳爸一巴掌打掉劉花生的手，詫異問道:“你小子幹嘛？沒睡醒還是犯病了？”
這時，陳蘋果丟了一個橙子過來。
劉花生接過橙子，想了一下，將一塊橙子放入口中，甘甜中又帶着一絲微酸。
陳蘋果用胳膊肘搗了劉花生一下，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換衣服？”
同時，陳蘋果偷偷傳音，“先吃飯，等吃完飯，我再把剩下事情告訴你。長話短說，目前就是她被壓制在我的體內了，先生也因此而……但她還是有機會出來，我們還需要想其他的辦法。”
劉花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天空與大海的睡衣，問道:“你還記得這件睡衣是什麼買的嗎？”
陳蘋果答道:“當然記得，當時你來我家沒多久，沒有你的睡衣，而剛巧我又想換睡衣了，又碰巧遇到第二件半價，就一下子買了兩套。”
陳蘋果笑了笑，回憶道:“當時我們真是有趣啊，為了省錢，所有的辦法與歪點子都想過。”
陳爸插話道:“其實可以不用這樣省錢的。”
“我們為什麼省錢？”
陳蘋果斜眼道:“這不還是因為你？！”
陳爸無辜的攤攤手。
陳蘋果又回頭看向那個一直在吃橘子的劉花生，忍不住一腳將劉花生給踹進房間裏，怒道:“還愣着幹什麼？”
劉花生摔倒在地板上，胳膊有些微疼，手裏的橘子也掉在地上。
劉花生沒有起來，而是坐在地板上，撿起那個掉在地板上的橘子，放入嘴中咀嚼。
“對，很好，不能浪費糧食。”陳爸稱讚道。
陳蘋果點着頭，拍着自己的胸口道:“表弟沒什麼好的，就是愛學習，節省食物這個美德就是從我身上學的。”
劉花生歪頭笑看着兩人，並不做聲。
陳蘋果橫着眉毛，怒道:“看我幹什麼？有病是不是？”
劉花生習慣性的將橘子皮扔到牆角的垃圾桶里，笑道:“演的不錯，有陳蘋果那味了。”
陳蘋果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轉瞬變成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周圍的世界也彷彿被定格住，除了陳蘋果與劉花生兩人，所有的事物都處於靜止的狀態。
她發出清冷的聲音:“你是怎麼發現的？我哪裏做的不對？”
劉花生不答反問，“你是不是隱藏過我的部分記憶？”
她回答道:“你很聰明。”
她站在劉花生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緩緩道:“這是第七百八十二次實驗了，我砍斷過你的手腳，挖過你的雙眼，也嘗試給你過全力與無盡的生命，但無論我用了什麼辦法，都還是沒有辦法改變你。”
劉花生指着周圍的畫面，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嘲諷，笑道:“所有你就想到了這個歪點子？”
她的臉上顯露一絲怒意。
劉花生譏諷道:“就算你看了陳蘋果的記憶，你仍然不是陳蘋果，模仿的再像也只是像而已。”
“假的，就是假的！也只能是假的！”
“冒牌貨！”
劉花生癲狂的大笑着。
她雙眼眯起，周圍的空間破碎，劉花生昏倒過去。
………………
陳蘋果家中。
陳媽與陳爸如同雕塑一般固定在原地，意識與身體同時被凍結
客廳的玻璃桌前，方未央與她面對面坐着，方未央剛剛轉頭，拿起一本書，這時候，她緩緩睜開雙眼。
她問道:“你說的辦法我試了三十二次，沒一次成功。”
方未央轉過身，道:“不是辦法不行，是你騙不過他。”
她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理解。”
方未央邊打開書，邊說道:“不理解他是如何辨認出你是你的，而不是陳蘋果的？”
她想了一下，再次閉上眼睛，方未央輕輕搖頭，指尖沾了一口唾沫翻書。
不多時，她又睜開眼睛。
她開門見山道:“我屏蔽了他一年的記憶，還是不行。”
方未央道:“為何不直接屏蔽到他剛來時候，那個時候他最好騙。”
她搖頭，道:“我試過，他剛來的時候更聰明，別人說什麼他都不信。而且，那個時候的他根本沒有控制創世之源的能力。”
方未央輕笑道:“騙不過他，那就按我說的，和他來場交易吧。”
“要知道，人，都喜歡做買賣，喜歡在兩個選擇中挑選一個自己認為最好的。”
“尤其是在絕境，在他沒有辦法改變的時候。”
“這，就是人性。”
她不說話。
接着，她再次閉上眼睛。
方未央搖頭失笑道:“這脾氣倒是有點果兒的感覺，不撞南牆不回頭。”
方未央再一眨眼，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陳家樓上那戶居民的家中。
不過，好在他手裏的書沒有變。
方未央嘴角翹起，靠在椅子上，哼聲道:“既來之則安之。”
………………
劉花生再次睜眼醒來，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點懵。
接着，他的腦海如同要炸開一般，無數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湧出。
有他被挑去手腳筋的畫面，有他挖去眼睛的畫面，有他被毀去四肢在路邊當一個乞丐的畫面，無數的折磨彷彿都在這一刻湧來。
“額額……啊啊……”
劉花生躺在床上，不斷的翻滾，雙手撕拽着床單，牙齒咬着隨手抓來的被子一角。
咚咚！！
敲門聲響起。
陳爸推門而入，望着床上疼的打滾劉花生，飛奔過來，緊緊的抱住劉花生，一隻手搭在劉花生的手腕處，“怎麼了？花生！你哪裏不舒服？！告訴我！”
“別急，別急，穩住心態！”陳爸怒吼道。
這一聲怒吼，叫醒了劉花生。
劉花生開始在心中默念靜心咒，同時身體開始運氣。
接着，一股暖流進入劉花生的體內，劉花生只感覺體內的寒氣被除去，身體開始變得暖洋洋的。
劉花生漸漸平復下來，坐在床上，陳爸則仍是抓着劉花生一隻手，給他傳輸內力。
陳爸擔憂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劉花生看向陳爸，直視他那雙滿是憂慮的雙眼，猶豫一下，撒謊道:“做了不好的夢，再加上身上的傷勢複發了……”
陳爸心疼的摸了摸劉花生的頭，輕聲安慰道:“沒事的，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的。”
“嗯嗯。”
劉花生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能悶悶的點着頭。
陳爸眼神複雜，拍了一下劉花生的肩膀，道:“出來吃飯吧，你姑媽做好了飯。”
這時，陳媽與陳蘋果兩人剛好端着菜放到客廳的桌子上。
陳媽好奇的看了一眼房門打開的劉花生房間，見到劉花生醒來，三步化作兩步，來到屋內，抱着劉花生的一隻胳膊，淚眼婆娑，“我的孩兒，多苦的命啊，那個殺千刀的酒駕。”
陳媽輕輕抱緊劉花生，哽咽道:“終於醒了，醒了就好啊。那個醫生說你今天就會醒來，我都等一天了，我剛才還跟觀音菩薩許願呢。”
“真的是菩薩顯靈了，我做好飯，真的醒了。”
說著說著，陳媽抱着劉花生哭了起來。
劉花生看着自己身上的繃帶，明白了。
陳媽厭煩的看了陳爸一眼，將陳爸給推開，埋怨道:“孩子醒了，也不知道給我說一聲。”
陳媽一轉頭面對劉花生，立刻變了臉色，滿臉溺愛道:“快來吃點東西，我熬了排骨湯，還煮了雞蛋，還有魚……”
這時候，陳蘋果在外面喊道:“媽，醫生都說他沒什麼事了，能不能快點，我都餓死了！”
陳媽怒氣沖沖的罵道:“你個沒良心的！花生平時這麼疼你，這麼順你，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表弟。”
正說著，陳媽拉着劉花生來到客廳。
而此刻，陳蘋果已經開始吃了起來，嘴裏還在啃着雞腿。
“看我不打死你！”
陳媽怒氣沖沖的去找雞毛撣子。
陳爸在一旁攔住，苦口婆心的勸說著陳媽，“老婆老婆，消消氣，消消氣，果兒就是餓了而已。小孩子，嘴饞很正常……”
“她還是小孩子？都多大了？一點都不懂事！”陳媽怒道。
而陳蘋果則被嚇得躲進廚房，一隻頭伸出來，“媽！表弟，他才是你親生的吧！你怎麼這麼偏他啊？！”
劉花生站在遠處看着眼前的畫面，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
這樣的畫面，他見過無數次，可每一次看到，都覺得，平凡又美好。
又如往日一樣，吵吵鬧鬧的過了午餐。
陳蘋果被陳媽拉去洗盤子，陳蘋果想了好幾個理由推脫，甚至學習這個理由都用上了。
只可惜陳媽不吃她這一招，擰着陳蘋果的耳朵帶她去洗盤子。
而陳爸則是被陳媽派去下樓扔垃圾。
“花生，我這幾天上班腿腳不好，幫我分擔一點唄。”陳爸說道。
劉花生點點頭，接過一袋垃圾，陪陳爸一起下樓。
電梯中，劉花生站在陳爸後面，欲言又止。
陳爸來到樓下扔了垃圾，然後一反常態的去了小賣部，買了一包煙。
他給自己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大口，然後將煙打火機扔給劉花生，問道:“她是誰？”
劉花生手一抖，沒接住煙。
劉花生震驚的望向陳爸，“你…你發現了？”
陳爸撇嘴冷笑道:“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怎麼發現不了？”
“你姑媽第一眼就發現了果兒不對勁，只不過我告訴她，果兒年紀大了，在外面經歷的事情多了，有了自己的故事，難免會改變性格，剛來家有點陌生感也很正常。”
“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你姑媽還會這麼正常的和她交流？畢竟她的長相與言行舉止與果兒沒任何區別，即便你姑媽認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也只會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陳爸點了點煙，煙灰落地，嘆息一聲，“可你姑媽不是蠢，她現在只是有點疑惑。頂多再過兩天，她就會發現面前這個不是她的女兒。”
劉花生哀嘆一聲，無法作答。
一時的陌生感可以騙自己，如果一直都是那種陌生感，你還怎麼讓自己相信她就是女兒？
陳爸忽然發怒，將煙頭狠狠砸在地上，怒吼道:“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他娘的出現在我的家裏。我的果兒又在什麼地方？！”
陳爸的這一聲怒吼，讓劉花生感受到了他的無力。
原本在劉花生眼裏挺拔的陳爸，此刻彎下了腰，神色滄桑，老態龍鍾。
劉花生強忍着淚水，轉身離去。
先是快步，後來直接狂跑，逐漸消失在陳爸的眼中。
陳爸抬了抬手，嘴唇微動，卻沒有說出任何的話，最終無奈的放下手。
劉花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
他只感覺身心俱憊，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周圍的人對着這個一路跌跌撞撞發瘋的人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淚水劃過臉頰，劉花生躺在地上，望着蔚藍的天空，怒吼道:“你他娘的給我出來！！！”
無人回答。
劉花生身體蜷縮在一起，漸漸的縮成一個球，哽咽道:“為什麼……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我只是想讓陳蘋果可以快快樂樂的活着。為什麼？為什麼就這麼難？”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我好累啊…好累好累…真的，真的好累……”
劉花生的聲音逐漸沙啞。
“媽…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好想你再抱抱我……”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