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地獄、天堂
中國南京,飽受日寇鐵蹄蹂躪的中華民國首都。傍晚接近六時,西天的夕陽不舍墜落,正在做最後的掙扎。
城內,街道上,除了不時“咔咔”整齊走過的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外,闃無一人;街道兩側,到處是爆炸過後的殘垣斷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彈痕清晰可見。所謂的國際“安全區”內,無數雙絕望的眼睛,人的、動物的,毫無例外地望着正在墜落的太陽,彷彿她的墜落,將會帶走他們全部的希望。偶爾的,也會有一兩聲凄慘的、有氣無力的狗叫,像是在為它死去的主人示哀,又像是對城市新主人的示威。
城北郊,長江水嗚咽着向東流逝。江邊已經陸續發芽的蘆葦地里,到處是尚未掩埋、即將白骨化的屍身凄涼地胡亂躺着,通過身上凌亂覆著的爛衣可以看出,有的是中國平民;有的是中國軍人。他們身上的傷痕還能清晰地見到,死前必定是遭受了極端痛苦的折磨。
城外五十公里範圍內,到處灰濛濛一片。原來住滿了人的村莊星羅遍佈,不時能聽到雞鳴,和此伏彼起的狗吠;而現在,村莊焚燒殆盡,村民絕大部分被殺死了;少數僥倖存活的,也早就逃離了。死寂佔領了一切,就連野狗的叫聲也銷聲匿跡了。
一顆明亮的流星劃過灰白的蒼穹,轉瞬即逝,猶如上蒼悲愴的淚滴。
中國重慶,戰時首都。同一時刻,掛在西天的夕陽,照得大地明晃晃的。街道上、店鋪里,人們還在有條不紊地忙碌着。驟然,刺耳的空襲警報聲再一次由遠而近接力似的拉響。人們匆忙喊叫着往防空洞方向狂奔而去,很多人慌不擇路,摔倒在地;後邊還有很多人來不及躲避跌摞在他們身上,然後再各自掙扎着爬起來,繼續奪路保命。不一會兒,十幾架日軍轟炸機飛臨重慶上空,怪叫聲中,一顆顆重磅炸彈呼嘯而下。轟隆隆的爆炸聲中,磚頭瓦礫、殘軀斷肢亂飛,市區頓時一片狼藉。沒來得及進防空洞的人們哭爹喊娘,四散奔逃;炸死的人一動不動地躺着;炸傷后尚未咽氣的人,還在地上做無力的掙扎,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濃蔭掩映下的重慶羅家灣19號花園公館,復興社特務處所在地。拉着厚重窗帘的黑乎乎的辦公室內,正在踱步的情報課課長孟憲文上校耳聽得遠處傳來的巨大的爆炸中,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幫畜牲,幾乎天天無差別轟炸,毫無人性!”
副官胡愛平上尉說:“課長,小日本無差別轟炸的目的,就是為了逼迫我中華民國政府早日投降。”
“白日做夢!”孟憲文擲地有聲地說,稍停,他又咬牙切齒地說,“小日本,你給我記住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說完,孟憲文停下腳步,就着外頭的些微光亮看看手錶。十七點五十分,指針正一步步邁向十八時,步伐相當堅韌。抬起眼,看着面前桌子上的收音機,他滿眼希冀。
胡愛平默默地看着孟憲文,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收音機,卻不知他今天翻來覆去看向收音機到底為了什麼。他覺得再也無話可說,只能默默地垂手而立。
窗外,遠處“隆隆”的爆炸聲依舊不時透過縫隙傳來。
“打開收音機,央廣短波。”孟憲文沉穩地輕聲說。
胡愛平默默地走過去,打開收音機開關,調整到合適的音量,然後繼續默默地垂手而立在收音機旁。他倆都不說話,共同靜靜地等待着播音時刻的到來。
日本國首都東京。此刻,西天弦月下,華燈大放,街上人車往來不絕,一派祥和安樂的景象。街道兩側,櫻花綻放,幽香撲鼻。電車車廂里,人們安然有序地坐着,偶爾有人低聲相互交談,靜靜地等待着目的地的到來。銀座商業區的店鋪內,人們悠然地購物。歌舞廳外,霓虹閃爍;裏面,一對對男女,不分老少,在優美的樂曲聲中,跳着探戈、華爾茲。遍佈東京街巷的麻將館裏,“噼噼啪啪”洗牌的聲音和偶爾和牌的狂喜不時傳出。工廠里,機器開足馬力在為聖戰生產所需的彈藥、用品等。電影院裏坐得滿滿的,正在上映美國大片——《一個明星的誕生》,觀眾不時爆發出陣陣掌聲和口哨聲。傳統的玉之井游女一條街上,老少游女們站在門前,正在和客人打情罵俏、投懷送抱;小蓮和菊子也不例外,相隔不遠,各自在門前和客人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