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禮部新氣象(十五)
軍號聲響。已經進入攻擊位置的十五師突擊團沿着先頭部隊開闢出來的通道,向著清軍陣地內快速突進。
剛抵達第二條戰壕,就見清軍已經沿着戰壕殺來。胸膛中沸騰着復仇怒火的團長當即指揮兩個連隊向左右兩側的清軍發動攻擊。
此時華夏軍雖然身在清軍陣中,卻再不是腹背受敵。步槍的射擊聲,刺刀與長槍乃至於清軍刺刀的撞擊聲,吼叫聲,吶喊聲沸騰起來,讓整個陣地回蕩着戰場交響曲的殘酷音符。
突擊部隊主力依舊向前,向著吳師長突擊的方向猛衝。在進去一百多米,就見到吳師長正率領突擊隊猛攻清軍第三道營壘。
這道營壘並非是壕溝,而是據馬以及一道低矮的土牆。清軍的排槍打的十分瘋狂,以至於清軍自己已經陷入到硝煙之中看不清身影。
眼見後續部隊趕上來,吳師長大吼道:“手榴彈!手榴彈!”
也來不及想,帶了手榴彈的擲彈兵們開始向清軍第三道營壘內開始投擲。一陣爆炸聲響,清軍排槍隊登時大亂。吳師長高舉步槍,大聲喊道:“跟我沖!”就一馬當先,向著營壘衝去。
華夏軍突擊隊邁開腳步,二十齣頭年輕人的力量可不是過了吳師長能比,加上年輕軍人們並沒有遭遇前期的血戰,很快就超過了吳師長,跑到營壘邊伸手一按營壘就躍了過去。
吳師長殺的都有些失去理智了,見到有人擋在前面,就想推開前面的人,自己趕緊過去。警衛員與團長一左一右護住他,團長喊道:“別急,別急,師……”
話剛說到一半,團長突然濺了一臉血。兩人看去,卻是師長的警衛員中彈,子彈打穿了頸部,鮮血噴涌中,警衛員神色獃滯的向前撲倒。
吳師長連忙扶住警衛員,然而這可是致命傷,警衛員傷處鮮血汩汩而出,眼見是沒救了。
吳師長放開警衛員的身體,一聲怒吼,“別急你娘的別急!”拎着步槍翻過營壘加入了營壘之後的戰團。
團長則有點傻了。他也是從普通士兵一步步升上來的,參加過這麼多戰鬥,並非沒遇到過身邊的士兵中彈犧牲。然而團長此時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恐懼,被動接受死亡與向著死亡衝鋒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在戰場上,任何移動或者停頓都可能會死。死亡是如此的不可預測,無情的籠罩在戰場的所有角落。
軍長丁帥民背着手站在司令部內,臉上神色陰沉似水。每一次的報告都讓他神色看上去更陰冷一分。直到聽聞吳師長已突破了清軍的三道壁壘,才不禁微微嘆口氣。
參謀們則忍不住驚嘆道:“竟然有三道防線。這清軍……可姦猾的很!”
丁帥民心中對這個評價大大不以為然,華夏軍以往的勝利都建立在儘可能與清軍野戰的基礎之上。戰場上失敗了就會死,清軍當然不想死。能夠設置三道防線,說明清軍的指揮層是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不過丁帥民更在意的是十七師的李洪團長,同樣是突破,李洪這邊的消息就顯得傳遞並不太及時。只是想想李洪所在的位置距離司令部比較遠,這可能是消息速度較慢的原因。
和丁帥民猜測的差不多,李洪此時已經攻破了清軍第三道營壘。可令李洪大為驚訝的是,清軍居然佈置了第四道營壘。這第四道營壘規模不大,建設的卻極為堅固。竟然有高中低三層射擊掩體。
眼見這樣的營壘,李洪就確定清軍將令就該在這裏面。也不多想,李洪當即下令開始進攻。與此同時,就見這座營壘另外一邊也是紅旗招展,原來是十五師的突擊隊同樣抵達了營壘之外。
烏爾班並沒有在營壘之內,留在這裏的只有一名副將。華夏軍的突擊着實犀利,讓烏爾班很是吃驚。然而烏爾班並沒有驚慌,這次作戰前的計劃中,烏爾班就預測到了有可能出現華夏軍突破外圍,直逼核心營壘的可能。
見到局面果然發生,烏爾班命道:“諸位兄弟,拚命的時候到了。那些逆賊人不多,咱們把他們都殺了!”
眾將見烏爾班有點料事如神的意思,被華夏軍突破外圍的不安也被極大壓制。此時聽烏爾班下令,眾將當即行動起來。清軍這次在第一道防禦線的堅固處設置了藏兵洞,整個兵力佈置屬於前重后輕。就是想抵擋住華夏軍兇猛的進攻。
此時正好調轉人馬,將藏兵洞內的人馬叫出來,留下一半把守外圍,其他的都向中軍而去。
華夏軍地區留守了一部分人馬防禦第二道戰壕,然而兵力太少,被優勢清軍奮力一衝,抵擋不住之下,沒有戰死的只能向清軍中軍方向撤退。
此時華夏軍跟進部隊也開始進攻,清軍依託着戰壕與華夏軍開始了激戰。堪堪抵擋住了。
李洪團長與吳師長也注意到變動,李洪團長不成想自己居然被清軍反包圍起來,心中着實悔恨。要是自己突破了第三道防線之後招呼全軍進攻就好了。
可這後悔葯卻是沒用。而且按照計劃,李洪的目的是以迅猛的進攻擊潰清軍中軍,哪裏想得到清軍中軍被第四層壁壘保護,在外圍的部隊又臨危不亂,能有效調動。
此時就聽吳師長說道:“李團長,不如你先撤出去,俺留在裏面。”
李團長本能的就怒了,也不管對面的是不是師長,大聲喝道:“說啥呢!讓俺逃么?”
吳師長本來也沒有考慮活着出去,反倒腦子清醒許多,他說道:“清軍這麼多,咱們前後受困……”
李團長的確有點心虛,然而見到吳師長如此毫無畏懼,也來了血氣,“吳師長,你能不能指揮排槍和清軍對戰。給俺點時間,俺把這個營壘攻破!”
“能行?”吳師長有些訝異。
李團長點點頭,卻沒說話。在那場令李團長難以忘記的高難度演習中,演習部隊就是靠挖戰壕的突進作戰搶在敵人後續部隊跟上之前擊潰敵人,奪取陣地。不成想那個莫名其妙的演習意外的變成了現實。
也不多話,李洪團長立刻下令部隊用便攜的迫擊炮猛轟清軍營壘,同時開始土木作業。
當迫擊炮彈落入清軍營壘,炸得清軍幾哇亂叫。然而清軍居然沒有崩潰,也沒有嚇得驚慌失措。迫擊炮的彈藥本就不多,炮手的熟練度也不高。打了五發,才落入一發。其他的迫擊炮彈只是稍稍影響一下營壘的視線而已。
而華夏軍的工兵們已經運鏟如飛,開始猛挖。在他們身後,吳師長已經部下排槍陣,面對數倍的敵人,牢牢守住背後李洪的團。
此時再展開排槍隊列,吳師長有種說不清楚的安心與不安。哪怕是三天前,吳師長都沒想到戰爭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展開,以這樣的方式進行。他也是老兄弟中的一員,不過是年紀稍微年輕些,也更早的加入了禮部。加上霍崇也不能把所有老兄弟們都給抽調走,這才讓他留下來。
所以吳師長對於排槍作戰格外親切。自打跟隨霍崇起義到現在,吳師長就一直在用這樣的戰術。那真的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不成想,三天內,仗就打到現在的局面,種種新戰術在商議和使用中不斷融匯,形成了一種陌生的形態。但是身為打過不少仗,從霍崇起義時候就從軍的軍人,吳師長也知道,這大概就是霍崇所期待的戰爭形態。
再次指揮着熟練的排槍陣列,吳師長看着部下們的佈陣,只覺得看出了不少以前竟然沒注意到的細節。這些細節同樣是霍崇交代過的,不過交代了不等於就真的弄明白了。譬如陣腳的佈置,譬如火槍隊間隔的要點。
新戰術讓吳師長很痛苦,但是新戰術本就是對軍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得不動腦子做出自己的決定之後,吳師長只覺得這熟悉的戰場已經不太一樣。
同樣不同的還有對面湧上來的清軍。他們與曾經被華夏軍殲滅的清軍相比,不管是手中的武器,或者是使用武器的戰術,乃至於戰役安排,都大大不同。吳師長甚至有些慶幸,如果在霍崇剛起兵的時候遇到的就是這樣的軍隊,天知道華夏軍還能否那般輕鬆的獲勝。
這樣的對手,真的不能小覷。
一直以來,華夏軍裏面都有個說法。霍崇陛下最初之所以儘力拖延起義,是在等着雍正殺了年羹堯。只是因為雍正過早發難,霍崇陛下才不得不立刻起兵。
當時不少兄弟喝酒談及此事,還有些遺憾。不都是清軍將令么,那麼多巡撫和將軍在華夏軍面前都如同垃圾一樣,那年羹堯難道就格外兇悍不成?
此時吳師長只覺得明白了霍崇當年的謹慎。同樣的軍隊在不同人的手裏那是大不相同。
“師長,先歸隊吧。”團長勸道:“讓我在前面。”
吳師長搖搖頭,“不。我們都回到隊伍中去。這種時候我們死了沒什麼,士氣若是受了折損,我們對不起這些兄弟!”
團長大喜,只要師長沒事就好。當然了,自己也能沒事那就更好了!
清軍並沒有急着衝擊,他們先把隊列整頓一下,這才開始繼續靠近。
吳師長心中暗贊,清軍居然沒有遠距離就開火,這的確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才能做到的事情。不過清軍不遠距離開火,吳師長可是會,一聲令下,“開火!”華夏軍這邊已經仰着着快速裝填,以及子彈更精準的優勢率先開槍。
片刻后,清軍這邊也不得不開火。兩軍之間又被硝煙所遮蔽。
清軍之前是在戰壕里單純防禦,此時他們隊列進攻除了三段擊之外,開火之後裝填子彈后並沒有立刻射擊,而是向前走三步,這才射擊。射擊完之後繼續裝填,裝填後繼續向前走三步,再向著華夏軍射擊。
雖然每次只有三步,可積少成多,眼見清軍隊列不斷有人中彈倒地,後面的清軍迅速補充上位置,始終維持着最前一線的完整。
清軍這麼兇悍,華夏軍這邊承受的傷亡也開始多起來。不斷有戰士倒下,只能由副班長與醫護兵將傷員拉出來,暫且抬到後面。在給傷員包紮的同時,還得要求傷員不要喊疼。
在這樣的消耗之中,清軍還是抵達了很危險的距離。那是可以忍住一輪排槍,之後突進華夏軍陣列的距離。
“手榴彈!”吳師長再次下令使用手榴彈這利器。
擲彈兵們都是投彈好手,手榴彈扔的很遠。其中一發手榴彈甚至飛進了清軍陣列,爆炸讓清軍陣列鬆動,總算是擾亂了清軍一些。可吳師長知道,手榴彈剩餘的已經不多,再來幾輪就要用盡。
可吳師長卻頭也沒回。把攻破清軍中心營壘的工作交給李洪團長。
李洪當然知道背後的吳師長承受的壓力,他這邊眼見挖掘的差不多,立刻派出了爆破手。黃土地區,土質鬆軟。營壘所在能用炸藥包輕鬆炸毀。這也是演習中敢死隊突破敵人防線的手段。
果然,爆破手派出去之後,清軍軍官發現異動,命令清軍開始攢射。爆破手前進了不到十五米就被打死。也來不及心疼,李洪下令工兵繼續開闢其他通道,同時命令下一組爆破手上去爆破。用炸藥包炸開清軍營壘外牆。同時命令部隊進行火力掩護。
雙方就這麼一個勁的對射,好幾組爆破手前進,竟然沒能靠近清軍營壘。或傷或死,都因為交通線不夠深,沒能得手。
可這局面下,哪裏來得及挖深溝。正想着是否派遣部隊壓上射擊,卻見一名貌似被打死的華夏軍爆破手竟然動了動。
若不是李洪一直在看爆破手,還真的來不及發現。卻見那名爆破手緩緩爬行,速度很慢。李洪心中失望,看來這位也已經是力量耗盡了。
果然,爆破手爬了幾米,奮力把炸藥包推進前面一個凹處,就不再動態。在他身後,鮮血劃出了幾米長的血痕。距離敵人營壘也就不到十米了。
眼見爆破組傷亡殆盡,把心一橫,李洪大聲喝道:“禮部成員出列!”部隊雖然覺得訝異,已經出來了六名禮部成員。
李洪指着距離清軍最近處的那個炸藥包,因為在凹地中,清軍子彈根本影響不到那裏。
“不管是誰,把那個炸藥包給用上,記大功!”
禮部成員聽李洪說完,都愣住了。炸藥包的位置的確很好,然而想到抵達炸藥包所在的位置,卻要冒着巨大風險。簡直是九死一生!
眼見大夥神色中的抵觸,李洪沒生氣。他也知道這個行動的危險,怪不得大夥會抵觸。心情既然不激動,李洪的聲音格外的沉穩:“若是不能炸開清軍堡壘,大家一起死。咱們能完成,就咱們死!你們若是沒能完成,犧牲在路上,就輪到我來!”
見還是沒人動,李洪喝道:“這是命令!我不是以團長向你們下令,是以禮部副支部長向禮部成員下令。這時候,就該輪到咱們禮部上了!你們若是不上,就此再不是禮部的人!”
不等李洪再說什麼,禮部成員們已經喊道:“我們分幾組!”
“爆破手兩人一組!”李洪喝道:“命令部隊,加快射擊!吸引敵人火力!”
這邊槍響的如同爆豆,禮部成員作為軍中表率,各種技能都要學習。爆破雖然不是這六人的專職,也都練習過。
這邊部隊猛烈射擊,第一組已經上了,兩人的目的並不是再繞過去,而是要衝進那個凹坑裏,所以他們只沿着交通壕前進了十米,就猛然分成左右兩邊,躍出了掩體,向著凹坑撲去。
只是這麼閃現出身形,右邊的禮部成員當即遭到了排槍射擊,中彈倒地。李洪這才確定,對面的清軍中有很聰明的軍官,便是遭受着如此火力打擊,這個清軍軍官還是專門留下了一隊火槍手專門防着突襲。
右邊的爆破手倒地,左邊的直撲向凹地。就在這槍林彈雨中,他只剩下一步就能到位,卻彷彿遭到雷擊般,倒地不起。雖然手都伸到了凹地邊緣里,卻還是沒能進去。
忍着心痛,李洪喊道:“下一組!你們要小心,有清軍專門在針對那邊!”
雖然臉上有着不安,第二組禮部成員還是進入了攻擊出發點。就在此時,有人喊道:“團長,俺也想去。”
李洪扭過頭,就見一個並不熟悉卻有點印象的臉。應該是一名副班長吧。李洪在衝鋒突進清軍陣地的時候對這長臉有點印象。倒不是這位副班長長得有什麼奇特之處,而是他的戰術執行十分迅猛精準,明顯在訓練中十分認真。
“你……”
“團長,俺要是死了,能不能也讓俺加入禮部。聽說皇上也是禮部的人,俺也想加入禮部。”
“你……叫什麼!”李洪忍住情緒問道。
“俺叫楊道秋。梁山人。”
“好。楊道秋同志,你已經是禮部預備成員啦!等你活着回來,經過宣誓,就能加入禮部!”此時李洪鼻子有些發酸,卻不禁對自己身為禮部成員有種說不出的驕傲。
“好。團長,讓俺一個人去。多個人反倒不好使。”楊道秋說道。
李洪心中不忍,卻只能答應。
就見楊道秋身形矯健的潛入溝中,快速匍匐前進。到了一個合適的位置,他猛然跳出去猛衝出去幾米,卻身子一震,向前踉蹌倒地。竟然又是中彈而亡。
這麼一個大活人,居然轉眼就戰死在大夥面前,便是禮部成員也有些愕然。就在李洪以為禮部成員會膽怯之時,卻見本該出發卻被楊道秋攔下的禮部爆破組成員把牙一咬,“拼了,死了這麼多人,哪裏缺咱們兩個!”
原來楊道秋的勇敢行動不僅沒有嚇到禮部成員,反倒激發了大夥的血性。
這邊火槍對再次猛烈射擊,開始火力壓制。兩名禮部成員進入了坑道。可就在此時,卻見倒地的楊道秋在地面上一個翻滾,一溜翻滾就進入了凹坑。原來他方才並沒有死,看那有力的動作,只怕沒受傷。
難道是被打暈了?李洪團長大驚。轉念一想,竟然笑出聲來,然而笑了一聲,眼淚卻滾滾而出。這火線入禮部的楊道秋真的是膽大,知道了清軍裏面有人專門負責打爆破手,所以就演了一出假死。
雖然這的確能騙人,而且清軍的火槍也不是那麼准。然而在這子彈橫飛的戰場上,這麼做真的需要極大勇氣。光是這份勇氣,就讓李洪相信楊道秋有成為禮部成員的資格。
楊道秋卻沒有在凹地里藏很久,就在清軍一排子彈將凹坑邊緣打的塵土亂飛之時,楊道秋已經抱着炸藥包翻出凹地,貓腰一路快步,就衝到了清軍營壘下,將炸藥包用固定架撐在營壘外壁上。
隨即楊道秋又是一路橫滾,竟然在槍林彈雨中滾回了出發的凹地。
片刻后,隨着山搖地動的一聲巨響,清軍營壘被炸的濃煙直衝十幾米高。
也不管其他,李洪大聲命道:“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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