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懶人其實並不懶
天氣晴朗,不管太陽有多麼毒辣,邵振邦和劉雲朵夫婦總會帶着自己的兒子邵興旺到田裏勞動。
七八月份,一年中天氣最炎熱的時候,也是一家人最為忙碌的日子。
給禾苗施肥是必須要完成的工作,遇到伏旱,還需要給禾苗灌水。
其中的鋤草,也是一項重要的勞動。
七月初,夫婦倆帶兒子到地里薅苗。
六月上旬收割完麥子,還沒等晒乾裝袋,顆粒歸倉,一家人就在滿是麥茬的地里施底肥,家裏積攢有農家肥,就撒一層農家肥,沒有就施一點磷肥或者尿素,氮肥要等到禾苗長到一米高的時候追施一次。
邵振邦在最前面。
他每間隔半米,就用鋤頭挖一小坑,節奏均勻,動作靈巧,看起來毫不費力。
種玉米的小坑挨着地梁,筆直且均勻。
邵興旺在中間負責撒種,母親劉雲朵跟在後面蓋土。
邵興旺給每個土坑下三粒種子,不出意外,一周后,每個坑裏都會冒出三棵禾苗。等禾苗長到一尺高,就要薅苗,要硬生生地,把其中兩棵稍矮的苗子拔掉。
邵興旺覺得這個行為有點殘忍,不過全村人都這麼干。
父母催促他拔快一點,每人負責兩行。父親邵振邦和母親劉雲朵已遠遠地把他甩在了後面。
長大后,邵興旺才明白,這是自然法則。
為了爭奪有限的空間和資源,弱勢的一方就必然要作出讓步甚至是犧牲。
可邵興旺當時並不理解,所以薅苗的時候,總是不忍心下手。
薅苗工作結束后,緊接着就要鋤草了。
斬斷所有雜草的草根,最好把草根翻過來,讓根面向太陽,確保雜草能在太陽熱烈的懷抱中死去。
邵振邦和劉雲朵夫婦付出了勤勞的汗水,就是希望自己親手播種的作物能夠好好生長,莊稼地里的苦艾、車前草、蒲公英、綠狗尾、馬齒莧和連成一片的馬唐草,是雜草,與禾苗爭肥爭水,需要鋤掉。
這是夫妻倆的一廂情願,雜草卻從不這麼認為。
他們年年鋤雜草,雜草年年長,用盡各種法,總也死不了。
經過億萬年的進化,所謂的雜草,早已練就了一身生生不息的本領。
鋤草的時候,還需要給禾苗疏鬆土壤,這是勤快人,都要參與的一項高強度勞動。
與父母在田間一起勞動的時候,邵興旺就發現,這種勤勞的舉動,好像對禾苗的生長,尤其是玉米的收成沒有太大的關係。
因為懶人邵老二很少鋤他的地,除非地里的草長得太密,他才會扛根鋤頭到地里去。
邵老二的手藝也只能自己看得過去,連邵興旺這個小孩子都認為那種“砍柴式”的鋤草方式只能緩解一時。
斬草要除根嘛!
但邵老二家的玉米長得一點也不差,甚至比那些鋤了三遍地,勤快得令人咂舌的農戶家地里的玉米苗,長得還要好。
禾苗的稈,看着明顯粗壯,葉子也呈現出健康的墨綠色。
反而鋤了三遍地,光禿禿不長一棵雜草的勤快人的田裏,莊稼長得很一般。
誰都不瞎,但大家都遵守着“皇帝的新裝”不能說的秘密,仍舊一遍一遍地鋤草。
邵振邦和劉雲朵夫婦讓兒子跟着他們一塊兒到地里給禾苗鋤草,邵興旺總拿懶人邵老二說事。
父母拗不過他,只好自己去。
夫妻倆也發現了這個規律。
於是開始觀察邵老二如何種地。
邵老二最早是民辦教師,後來轉正成了公辦教師,嚴格來講,他並不是職業種地人。
邵老二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整天呆到地里,侍弄莊稼,早上六點上工,晚上六點回家。
他曾說自己到每塊地里幹活的次數不超過五次。
播種和收穫是必須的,中間的追肥、澆水、鋤草等環節並不確定。有時干,有時不幹。這和每天侍弄莊稼就像上班的工人一樣規律的農民相比,他的確夠懶,至少在侍弄莊稼方面,是村裡第一懶人。
懶歸懶,但莊稼長得好,卻令人稱奇。
後來,人們請教邵老二種莊稼的秘訣。
邵老二毫無保留地說:“哪有什麼秘訣,要說有,就是我捨得給莊稼‘吃’,給莊稼‘喝’。莊稼和人一樣,能吃能喝才能長肥。”
邵老二還說:“鋤大草,留小草,大草和莊稼爭奪水和肥料。小草防晒,保護土壤的墒情。給地鬆土不要太勤,其實大地自有鬆土的東西。鬆土的次數越多,禾苗的根,被鋤頭刮傷的情況越嚴重,土壤的墒情也越差。你想啊,你把濕潤的土壤翻出來,暴露在陽光下,把乾燥的卻裹進去,莊稼咋能長好呢。”
自此,村裡人就開始像懶人邵老二學習,還總結了一套懶人生存哲學:懶人有懶法,懶人有懶福,懶人愛動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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