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義理之上
一千六百親軍是當年老榮王從京師南下時朝廷給的護衛，按國初的規矩，親王都有親軍指揮使司，普通的親王一般也有三護衛萬餘人的軍隊。
若是塞王，也就是拱衛邊疆親王，護衛兵馬便更多了。
寧王有兀良哈三衛蒙古騎兵，朱棣在北平有數萬大軍，秦王，晉王都需經常統兵出塞，麾下都各有大量精銳兵馬。
待永樂之後，朝廷削藩和各種政策大體定型，親王不得朝覲，不掌護衛，不問民政，不擅自出城，二王不得相見等規矩陸續出現。
這其間當然也有反覆，比如襄王就在英宗正統年間入京，這位老親王很受敬重，被視為鎮國之親王，地位遠超普通親王。
在襄王之後，親王入京的事就沒有了。
三護衛被削奪，一般親王也不求復，但武宗正德年間，寧王就設法恢復了三護衛，並且以此起兵造反。
一般的親王，就是和榮王府一樣，出京時朝廷給一千多人的護衛，總不能叫堂堂親王沒有絲毫的武力護衛。
榮王府的一千六百餘人多來自京師諸衛，府軍前衛，旗手衛，金吾衛的都有。
這些親軍護衛是從京師隨榮王南下，他們在常德並沒有屯田田畝，一切生活來源都仰賴王府，名義上他們的軍餉是由湖廣都司撥付，但實際上就是王府在負擔。
一般的親王由於對武備不感興趣，再加上容易犯忌憚，對護衛兵馬幾乎是不聞不問，親軍能活下去就行，怎敢奢求太多？
朱載墐不過偶爾給護衛賞賜，就被王府右長史孟長樂告發至京師，這件事已經逐漸傳揚開來，是以方世猛提起殿下也為難的話時，這些親軍也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平時勤練武藝吧。”方世猛最後猛然一揮手，喝道：“現在吵吵有個吊用，平時多練練，日後還有這等事就輪得着你！”
“有孟長樂那般狗官在，殿下還哪有機會出城？”
“此次出城掃墓，聽說那狗官也是阻攔，真是不當人子，就算百姓也能給親人掃墓，何況親王！”
“殿下會不會開恩給全體親軍賞錢糧？”
“你就別做這個夢了，上回就是給咱們發錢糧惹的事，還不知道怎樣哩。”
靈欞門這裏吵鬧的厲害，孟長樂正好經過，聽到親軍們的吵鬧叫罵聲，嘴角頓時一陣抽搐，他原本是要過來查看倉庫這邊的情形，在叫罵聲中孟長樂面色難看的很，只得轉身離去。
可能是有什麼人看到了這位右長史，哄鬧叫罵聲更響亮了些。
孟長樂面無表情的快步疾走起來，若是有人當面，只會看到他的面色更加嚴肅，嘴角也抿成了一條線，好似刀鋒一般銳利。
……
“要去開倉了？”
李富寧停了餵魚的手，臉上神情若有所思。
周勝躬着身，等着這位承奉正的指示。
“你跟着殿下，相機行事。”李富寧笑了笑，說道：“殿下身邊已經有可用之人，你算是跟隨最早的，要記得，跟的早便要有跟着早的樣子，要是遇事遲疑不動，不敢打敢沖，殿下要你有何用？”
“宗主爺教訓的是。”
“殿下行事頗有章法啊。”李富寧感慨道：“先得人，再開倉，得了錢糧，府中大事差不多就能抓上手了。但有一節，一定要請殿下切記。”
周勝趕緊載一躬身，說道：“請宗主爺明示。”
“這話你可以說是聽我說的……咱們宦官之間，彼此依附結交的事常有，殿下不會因此心生疑慮。若咱們就瞞着殿下，將來顯露出來，反而不美。你稟告殿下，就說老奴我提醒殿下，行何事均要站在義理上，凡事只在義理上，哪怕有些差錯也不會被人拿着把柄，若不在義理上，稍微行差踏錯，很可能便被人窮追猛打，嗯，大體就是這些話，你如實稟告便是。”
周勝額角和後背都沁出汗來。
眼前這位宗主爺，真是心思深沉到家了。
自己聽的懵懵懂懂，殿下怕也是會聽的迷迷糊糊，但宗主爺有令，也只能照原話轉述過去。
李富寧看到周勝一臉懵懂模樣，哈哈一笑，輕輕踢了這後輩一腳，笑罵道：“小猴兒崽子，發什麼呆，還不趕緊到殿下那去？”
周勝道：“宗主爺，何不此時跟着一起去見殿下？”
李富寧搖了搖頭，拍拍周勝肩膀，說道：“以我的身份，能說這麼幾句已經有些過逾啦，殿下是聰明人，會明白的。”
……
“意思便是要站在理上？”
朱載墐此時才隱隱明白，這一次開倉之事，怕是沒有想的那般順利。
想想也不奇怪，若是開倉容易，王文海何必一再耽擱，一直到藉著賞賜出隨親軍的借口，敦促朱載墐親自出面。
這事倒是也不好再拖延下去了，否則京師那頭若搶先有什麼舉措出來，也是悔之莫及。
好在是先送禮單到京師，快馬疾馳，四天之內準定能到，以這個時代處理軍政事務的效率，理所應當是趕的上。
至於物品，當然是要在庫藏中挑選出來，打包裝船，在送出禮單的幾天之內必得出發，一旦耽擱延續，禮物到的太晚，仍然會有不測之變。
“你替我回復李承奉，他有心了！”
朱載墐看着眼前的小宦官，內心也是有些驚疑不定。
這麼看來，李富寧這人也不簡單！
不過，今日所勸，明顯是猜到了朱載墐的打算，所以預先叫這小宦官過來獻計，也算是提前擺明了立場。
朱載墐也是感覺一陣心累……這王宮之中，果然真是算計來算計去，很多人的態度和話語都異常詭異，需得小心再小心。
李富寧可能是善意，也可能是挑唆……
不論如何，朱載墐不會放棄，開倉出糧賞賜親軍和常德衛，朱載墐只是要藉著這由頭將庫倉收入到自己手中。
朱載墐已經想好了，要掌握王府，首要是得人，其次就是錢糧。
有了充足的錢糧，忠於王府，忠於榮王殿下的人也會越來越多，這便是一個良性循環。
否則現在以後族之親把趙家拖進來，若不能掌握錢糧，趙家始終不得回報，如何能使更多的人替朱載墐效力？
倉庫錢糧處分之權，必須拿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