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戟指痛斥
眼前的婦人柳眉倒豎,原本的瓜子臉彷彿也氣的拉長了,朱載墐在後世見過很多次這種婦人的臉龐,或冷漠,或怒氣充盈,或滿臉鄙視。
大明的婦人一般地位不高,也就只有這種封了太妃之類的貴婦才有資格拍桌打板,在後世這種作派可是相當常見,特別是一些中年婦人的晚娘臉,朱載墐見的不要太多。
此類婦人多半不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小心,偏狹,過於自信,為人刻薄……
當然也不是說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但朱載墐在後世是顆辛苦求生的雜草,見到的中年婦人多半是如眼前這杜太妃一樣……
“孫臣不敢。”內心頗為強大的朱載墐呵呵一笑,說道:“只是說孫臣想念太妃,強撐着也想着要過來給太妃請安。”
王文海在一旁暗自點頭,心道:殿下此前果然扮豬吃虎,若放在此前怕是就要和太妃頂撞拌嘴,時間久了,太妃便是有理由上告殿下不孝,總歸也是不小的麻煩!
榮王殿下居然隱忍多年,出了大變之後才一轉常態,這般深沉簡直恐怖如斯……一念及此,王文海內心更覺忌憚!
“這事便不說了。”杜太妃擺了擺手,把陷入朱載墐節奏的話題直接掐了。
杜氏拉長的刀把臉上滿是冷峻,看看自家身側站立起身的兒子,內心更加不爽,朱載墐這親王進殿來,不管怎樣朱厚曾這郡王都得起身長揖相迎,否則長史在這,完全可以動本彈劾……
杜氏看著兒子怎看怎愛,看着朱載墐就是相看兩厭了。
當下也不多話,杜氏冷聲道:“聽說榮王要出城去德山掃墓?”
朱載墐沉聲道:“回稟太妃,正有此事。”
“那好。”杜太妃極爽利的道:“將你六叔帶上一起去吧,常困於郡王府內不得舒展,難得出城一次,這一次能出去,自然也能帶上他!你若真有孝心,就將你六叔給帶上一併出去。嗯,也叫他替你祖父祭奠上香!”
朱載墐聞言看向太妃身側的貴溪王,對方正是一臉笑容看過來,兩人視線一交,朱載墐完全看的出這位郡王眼中的玩味之色。
這位郡王,怕不是想跟着一起出城浪一圈,而是自己若有什麼佈置,其多半會跟隨左右,相機破壞。
朱載墐心有明悟,看來近來自己的表現和以往有些不同,也可能是下手暗害自己的人有所警惕了!
這個貴溪王也是怎麼看怎麼膩歪……生的唇紅齒白,標準的小白臉長相,臉上似乎還塗抹了粉底,看起來白的膩人……
答應還是不答應?
不答應,杜妃有話在先,“若有孝心”便將貴溪王一併帶去。
若不帶去呢,當然就是全無孝心了!
若帶此人同去,定然是全程跟隨搗亂,朱載墐可是有體己話和一些手段對趙家,順道也想看看有沒有別的拉攏對象,把這貴溪王帶着同去,這些事還怎麼做?
用大道理來頂,定然是不成的,朱載墐自己也是違規出城……
而且朱厚曾身為老榮王幼子,跟着榮王出城替自家老子掃墓,在孝義道理上也是完全說的通……就算事後朝廷知道了,也不會如何較真斥責,了不起派個禮部官員來訓斥一通就算罷了。
短短一瞬間,朱載墐顯然是左右兩難,陷入尷尬境地之中。
一旁不遠處,王文海如老僧入定,朱厚曾卻是輕笑出聲,狀極驕橫,得意之態溢於言表。
親王又怎樣,還不是被自己這郡王拿捏的死死的?
不光是朱厚曾如此,殿中的一些侍立的宦官,宮女,還有進宮來拜見太妃的命婦,臉上神色也是相當精采。
有幸災樂禍的,多半是事不關已的吃瓜黨,也有少數人面露隱隱的同情之色。
王府後廷的事兒,常德府知道的人也是不少,朱載墐這榮王身為親王卻受制於太妃和貴溪王,這事也不算什麼新聞了。
須臾之後,就在杜太妃已經等的不耐煩之時,朱載墐突然戟指向朱厚曾,罵道:“貴溪王,你如此失禮犯上,你想找死嗎?”
一瞬間,整個大殿內都是寂寂無聲,不少宮人內侍都是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命婦們激動的身形顫抖,若不是在這太妃正殿,怕是她們都要驚叫出聲了!
王文海整張臉都驚的變形了,朱厚曾更是面露錯愕之色,甚至左右顧盼,他是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向旁人尋求印證。
四周的吃瓜之人自是頻頻點頭,或是擠眉弄眼,示意貴溪王他並沒有聽錯。
杜太妃先是吃了一驚,接着再仔細端詳了片刻,終於確定了在自己跟前大放厥詞喝斥自家愛子的就是朱載墐,當下杜太妃氣的面如金紙,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指着朱載墐道:“好你個朱載墐,打量自己是榮王,是親王,連你六叔也敢喝斥了?你膽敢將他這郡王不放在眼裏,卻不想想老身好歹是王太妃,你如此悖逆,不怕老身上奏告你不孝嗎?”
朱載墐撇一撇嘴,印象中原主也曾試圖反抗過杜太妃的壓制,但每次這老太婆都是將“狀告不孝”這大棒舞的風生水起,原主的那種憋屈,不甘,憤恨的情緒,此時也是如數湧上了他的心頭。
“太妃容稟。”朱載墐略一欠身,拱手道:“非孫臣大膽犯上,實在是貴溪王所請有悖倫理綱常,實在荒唐無禮。”
杜太妃氣的冷笑起來,說道:“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怎麼有違綱常,荒唐無禮了?”
“孫臣此次詔有司準備時,有言在先。”朱載墐沉聲道:“此次除了給庄王,懷王掃墓外,也是給孫臣過世的王妃掃墓祭奠,貴溪王身為叔父,卻提出要與孫臣一併掃墓,豈有叔父給侄兒媳婦一併掃墓的道理,傳揚開來,孫臣的名聲,王府的名聲,乃至整個榮王一脈的名聲,是不是統統都不要了?還有綱常嗎,是不是荒唐無禮?”
王文海目光閃爍,內心若有所悟:原來如此!
看來殿下這一次病的蹊蹺,應該是下定決心要掃除異已,這一次掃墓言明給王妃掃墓,應該是挖了個坑,看看郡王中是不是有按捺不住跳出來的,結果沒埋伏到投毒和行刺的,倒是貴溪王這蠢貨先跳了出來……果然愛子如殺子!
王文海的腦補若此,若是叫朱載墐知道了必定汗顏……
自己不過情急之下,想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法罷了……
如此這番話之後,朱厚曾面色如土,四周命婦,內侍,宮女們都是不顧太妃在場,忍不住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若按榮王殿下說法確有道理,本是出城給王妃掃墓,貴溪王這叔父一道跟去是何道理?傳揚開來簡直不知所謂,要是真被有心人宣揚一番,榮王府怕是真的要鬧出大笑話來。
看到眾人表現,朱載墐內心也是長出口氣,看來自己這般以毒攻毒的說法是奏效了……
適才朱載墐也是情急了,自己在王府形單影隻,現在算有周勝一個宦官,么兒和桑秀兩個宮女算可以拉攏到身邊,勉強算信的過。
這算一主三仆么?
連兩個男人都湊不上,這點人氣拍個言情劇都湊不全班底……
趙家與王府結親,就是外戚后族,這是天然的盟友,此次出城會面,掃墓祭奠和當面會談,這是朱載墐破局的關鍵,豈能被貴溪王橫插一杠進來破壞?
這就是已經有了必須反抗的理由,加上王府內廷要破局,遲早還是得和杜太妃當面杠上……這一次倒是對手因為豬隊友犯了個低級錯誤,若是不牢牢抓住,趁機破局,那朱載墐感覺自己也是頭豬了……
“哼!”
無言以對的杜太妃猛一拂袖,轉身便行。
“太妃,太妃……”
“娘親,娘親,等我會兒……”
貴溪王和一眾內侍,宮女趕緊跟着太妃離去,只留下一群外人風中凌亂。
朱載墐面露笑容,向著空椅子一揖,轉身向殿外而行。
他神態從容,風度大方,卻是自家知道,腳步略有虛浮……
朱載墐略有自責:只對着一個空頭郡王和死老太婆都這樣不中用嗎?
“殿下!”
從朱載墐身旁適時竄出一人,朱載墐凝目一看,卻是自家左長史王文海。
“長史官也在此啊,”朱載墐趁機停住腳步,目視對方,說道:“出城儀衛,隨員,應用物品,都備好了嗎?”
王文海抱拳道:“回奏殿下,一應事物已經備妥,挑好的吉日就是明日,還要勞請殿下今日早些休息,明天五更過後臣等準備,天一亮,殿下就好出發了。”
德山距離常德府城二十多里,就算輕車簡從朱載墐身邊也最少要跟一二百號人,然後沿着官道出發,一路走走停停,到王陵時怕是快響午了。
接着祭奠掃墓吃飯,若不緊着趕路,怕是晚上關城門前趕不回來。
不管是夜不歸宿還是困守城門之下,傳揚開去都是要被朝廷下旨切責的罪過,掃墓出城一天就算了,還敢逗留不回,真當朝廷法度是兒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