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玉者與木者
刑部天牢,重兵把守。里裡外外分一十八層。王振所犯之罪,可大可小,官銜卻大。故而只是放在了三層。有專門的上等房間供給。與其說是入牢,不如說是軟禁。吃穿誰用一應俱全。也有專人前來服侍。王振也是樂得自在。躺在那蠶絲墊背上哼着小曲,喝着好茶。
遠處的牢門忽然響起一陣卡啦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就探望一番,不多久便回。”“太傅哪裏的話,您要待多久就待多久。我等不會多嘴的。”
那王振聽到如此,呵呵一聲譏笑,敲着椅子悠悠的唱起來:“宰相巍巍坐廟堂,說著經量,便是經量。那個臣僚上一章,頭說經量,尾說經量。輕狂太守在吾邦,聞說經量,星夜經量。山東河北又拋荒,好去經量,胡不經量?”
“哈哈哈,好一個好去經量,胡不經量。前朝的江湖記聞。王公公是罵在下如同那賈似道嗎?”一聲開朗的聲音傳來,一身官袍的王仕途提着食盒走了進來。聽到王振所唱乃是宋朝罵賈似道,劉良貴的歌謠。不禁開口笑道。王振那是一頭披肩散發,配上那灰白的囚衣,卻沒有一點落魄之樣。如猛虎卧荒丘,飛蟒盤業林。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懈怠。雙眼依舊散發出陣陣奪人心魄的精光。
只見王振撇了撇嘴,忽然譏笑道:“怎的堂堂右丞相,三公太傅的王大人會來看我這個待死的階下囚呢?”王仕途毫不在意王振譏諷的言語和牢房裏那髒亂的環境。自顧自的坐在鋪滿稻草的地上,打開食盒一盤一盤菜肴擺滿了地面。
笑着說道:“怎的了,怕你伙食不好,特意吩咐了崔楊樓地名廚備好的菜肴。你看看你看看,水晶餚蹄,清燉蟹粉獅子頭,金陵丸子,白汁圓菜,黃泥煨雞,清燉雞孚,金陵板鴨,金香餅,雞湯煮乾絲,肉釀生麩,鳳尾蝦,三套鴨,無錫肉骨頭,陸稿薦醬豬頭肉,沛縣狗肉。能點的好菜都點上了。”
說起來王振在這裏衣食無憂,可就是嘴裏淡出鳥來。看到如此豐盛,也是毫不含糊,啪啦一下坐到地上,沒有形象的用手抓着個雞腿就啃。“誒誒誒!這有筷子啊,用什麼手啊。”
王仕途看的王振的手都是泥巴,急忙遞過去一雙翡翠白銀點綴的筷子。可是王振卻是一擺手打開,嘴裏嚼着雞肉滿不在乎的說道:“在這天牢之中還講究什麼禮儀?那兩個天殺的錦衣衛,只會弄些烤雞燒肉。這也就算了,還特別的咸!咱家出去了一定好好拜訪那個攤主!”
王仕途差點笑岔氣,看了眼手中的翡翠筷子,頓時感到有些無趣。隨手一丟。啪!掉到地上立馬斷成幾節。也是挽起袖子,徒手抓起肉來肆意的吞咽。“咳咳,咳咳!”
王振好似吃的太急,被食物給堵住了。不禁有些難受,對着王仕途連連擺手。王仕途急忙遞過去一碗茶水,後者立即咕咕吞下。忽的鬆了口氣,感嘆道:“好茶,想來是進貢的極品龍井啊。”“呵呵,你我相識六年,你愛喝什麼,我自然知曉。”“來人!給咱家一雙木筷!”
王仕途看着王振討要木筷,用着他夾着那些菜肴,不禁疑惑的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翡翠玉筷,道:“有上好的玉筷不用,為何用這等木筷?豈不是捨近求遠了嗎?”誰小王振呵呵一笑,吞下口中肉,搖晃着手中木筷對着王仕途說道:“木筷者,下賤之極,隨處可見,價值低廉。卻是大為可用。”
說罷撫摸着那粗糙的木筷,眼神不禁有些悠遠,喃喃道:“雖是下賤之物,卻人人用也。百姓用,貴人用,商販用,農工用。天下用此筷者,無以數計。看起來平庸,卻是真正大賢。造福天下百姓。”
說罷撿起一邊的翡翠玉筷碎片,語氣不禁有些譏諷:“可是你看這玉筷,光鮮華麗,尊貴殊榮。取材,打磨,請上好名家雕刻。再裝飾金銀器物。何等的尊貴啊!非是達官顯貴不能用也!可是看看,這翡翠玉筷遇水則沉,落地則斷,而且太過沉重。入手過於圓滑,不能夾物。百無一用也!反觀木筷,入水能浮,落地不折,輕而易舉,夾物可謂手到擒來。甚至。”
說到這,王振猛地盯着沉思的王仕途,雙手一把掰開木筷,兩兩相折。手中拿着折斷的木筷,嘴角咧開的陰深的弧度說道:“即使折斷,也能大用!”一下子拿着斷筷架起菜肴。放進嘴裏瓜瓜的吃了起來。
王仕途定定的看着王振,忽然一聲嘆息,拿過那斷裂的另一半筷子,看着王振說道:“木筷遇水不沉,是為輕浮。落地不斷,是為偷生。斷裂開來,卻還能運用,是為不忠。”
說罷又撿起玉筷:“玉筷入水則沉,厚重沉穩。落地斷裂,不堪苟且偷生。粉身碎骨,是為一往無前!光彩照人,瑤瑤玉石。豈可如同木頭那般不知忠義?”講到這裏,王振已是停下動作,定定的看着王仕途。卻聽他繼續說道:“夫者,君子當為玉。小人且是木。剛剛忠烈,不堪受辱。君子玉也!”
說罷放下玉筷,便是起身整理儀容。便要離開這囚牢。王振看着王仕途的背影,忽然高聲說道:“太傅如此大費周章,便這樣一無所獲的就走了嗎?”“你倒還有何事?”王仕途背着手,頭也不回的說道。王振嘎嘎嘎一陣怪笑,忽然舉起茶杯說道:“今日太傅前來,倒是讓咱家好生開心啊。如今能來看我,相比我那些底下的人安然無恙了吧。”“哼!”
王仕途一聲義憤填膺,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王振一人坐在地上,端着茶杯。忽而對着身後的角落說道:“快走吧,一切就按計劃行事。劉禹錫來了通報與我。”
“屬下領命!”原來這一指藏有人!卻是那一點紅白若渡。一直靜靜的收斂起息坐在那裏。“督公,為何剛剛不讓屬下結果了這廝。這樣走了,豈不是放虎歸山?”“呵呵,你不懂。君子玉者,身死便是玉碎。咱家認識他也有六七年了,豈能讓他在這牢房裏隕落?”“屬下明白了。”
王振點了點頭,忽的站起來對着王仕途離去的方向,將山中的茶水划著圈傾倒在地,陰測測的低聲說道:“可惜啊,汝活不過一個月。要不然還真像好好的跟你把茶言歡啊。這杯,便是送你黃泉路地禮品了。王兄。恩恩恩恩哈哈哈哈哈。。。”牢房裏,傳出一陣低不可聞的獰笑聲。。。